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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130章 黎民懂得太多,就會離心離德

  第130章 黎民懂得太多,就會離心離德


  「第一排,放。」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第四排,放。」


  白煙繚繞,鉛彈全部射向湖面。


  李郁安靜的看著,

  這些少年的射擊節奏,把握的不錯,不急不慢。


  5排輪流射擊,

  真的是做到了槍聲不絕,沒有明顯空隙。


  而且槍支端的很穩,很平。


  雖然都是文盲,但是擺弄槍械上手很快。


  大約是出自,男人骨子裡對槍的喜愛。


  在第一輪全員射擊結束后,


  他默數了60秒,

  聽到了四輪槍聲,很不錯。


  「可以了,停火吧。」


  嗩吶吹了兩下,槍聲驟然停下。


  果然是樂器中的大佬,一吹就靈。


  在後來的殘酷戰爭中,清兵們都無比期待聽到嗩吶聲。


  因為嗩吶一響,就可以各自後撤,不用死人了。


  堪比仙樂。


  「列隊,我要講話。」


  李郁面對這些不久前還是乞丐的少年兵:

  「你們是最優秀的兵,保持下去,把火槍練到純熟。」


  「要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穿著最漂亮的軍服,踏進蘇州府城,幹掉所有的敵人。」


  「槍在手,跟我走,一路打進紫禁城。」


  二狗突然甩掉軍帽,


  過於激動,破了音,吼道:


  「我要當先鋒,打進紫禁城,李爺當皇帝。」


  ……


  一艘運輸船,兩艘戰船,

  起錨離開了西山碼頭,目標長興煤礦。


  李郁站在甲板上,打量著這艘嵇康10號試驗艦的情況。


  它和以往所有船不一樣,拋棄了硬帆,裝備的軟帆。


  早晚要出海的,提前適應一下軟帆。


  旁邊,


  是李氏水師的統領,劉武。


  首斜桅,是它和中式帆船最大的不同。


  另外,就是主桅杆兩塊方形的軟帆。


  看的出來,水手們控帆不熟練。


  水手長的額頭上,全是汗珠。


  盯著桅杆幾塊帆的變化。


  「劉武,你怎麼看?」


  「屬下覺得軟帆甚妙,雖上手難度大,可操控一流。尤其是小直徑原地轉向,非常方便。」


  李郁笑了:


  「劉武,這些天沒少琢磨吧?」


  「嘿嘿,我和老泰山私下總結的。」


  「趁著這段時間,沒人找咱們麻煩,多多練習吧。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屬下遵命。」


  ……


  長興縣,在太湖的西南側。


  百十里水路,朝發夕至。


  風向給力的時候,小半天就夠了。


  望見陸地后,

  船隊就調整了隊形,由橫隊,換成了縱隊。


  從河口,

  逆流而上駛入長興縣境內。


  李郁拉開千里鏡,攀爬到了桅杆的中間高度。


  先用繩子把自己捆在桅杆上,防止墜落。


  然後才放心的觀察起了四周的情況。


  水網密布,從流向看,皆是自西向東。


  大部分河流起源於西部山區,最終向東匯入太湖。


  「是個好地方。」


  前方草叢,


  突然站起一人,舉著旗幟揮舞著。


  「是劉千的人。」


  船隊在指引下,順利停泊。


  此處河岸結實,陡直。


  不知是哪個朝代做的工程,河岸都用的是石頭。


  「此處碼頭,可以擴建一下,以後會很繁忙。」


  「走,上岸,去視察一下咱們的新地盤。」


  ……


  煤礦的地面,還殘留著血跡。


  屍體已經沒了,都清理埋掉了。


  幾百號礦工,

  默默的列隊,等待著新主人的到來。


  李郁找了一輛大車,站在上面。


  俯瞰這些人,並不急著開口。


  這是一種心理戰術。


  沉默一會後:


  「我是李郁,以後長興煤礦我說了算。」


  「挖礦不易,流血又流汗。我李某人對於手底下弟兄,還是愛惜的。」


  「火藥,儘管用。鋼鐵工具,儘管用。加固坑道,按照安全標準來。伙食,按照我的標準來。」


  「一句話,我掙大錢,弟兄們也能掙小錢。我吃肉,你們就跟著喝湯。」


  礦工首領,王六站了出來:

  「李爺,官府那邊怎麼辦?」


  「是啊,殺了礦主,還有巡檢,縣衙恐怕不會放過我們。」


  看著驚恐的礦工們,

  李郁笑了:


  「我這人護犢子,這些事我自會去交涉,抹平。」


  「一個豪強而已,殺他和殺一條狗沒區別。」


  「各位記好了,我這人最講江湖規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最恨的就是叛徒。」


  「先開飯,然後就開始復工吧。」


  「挖煤的事我不懂,我不干涉具體,我只要產量!」


  ……


  幾口大鍋,一字排開。


  煮的是剛宰殺的豬,和白菜青菜一起燉了。


  礦工吃飯的碗,都好似洗臉盆。


  一個個就地盤腿而坐,吃相如風捲殘雲。


  王六,恭敬的坐在李郁對面。


  詳細介紹了煤礦的情況,還有礦主的社會關係。


  靠拳頭起家,同時還是本縣主簿的小舅子。


  「此人姐姐是長興縣主簿的正妻?」


  「非也,小妾而已。」


  「王六,你是哪裡人氏?」


  「在下是南方人。」


  李郁狐疑的瞧了一眼,又問道:

  「哪個南方?」


  「廣西。」


  「讀過書?老家還有人嗎?」


  「讀過兩年私塾,家中已經無人了。唯一的兄長王五,剛死於礦主黑手。」


  「節哀。」


  默然無語,吃飯。


  李郁突然抬頭,問道:

  「你怎麼看這個世道?」


  「世道不公,除去稅賦徭役,小民只是勉強度日而已,稍一遇天災,就家破人亡。要麼餓死病死,要麼自賣為奴。」


  ……


  李小五沒聽出來什麼,但是劉武不一樣。


  他是造過反的人,很敏感。


  聽了王六的話,他的眼神就有些玩味。


  一個廣西讀書人,跑這麼遠下井干礦工,還有如此清晰的認知。


  不尋常。


  這是文盲率95%的大清朝,尋常百姓哪會懂什麼大道理。


  會總結,能評點朝廷的,都不是普通人。


  西山島,

  除了掃盲識字的兒童班。


  還有不定時開辦的高級班,只面對骨幹分子。


  李郁是主要講課人,


  課程內容很隨意,多是對大清天下的剖析,還有李家軍的發展路線。


  有些道理,若不是李郁掰開揉碎了講,


  他們這些骨幹分子也不會悟道。


  ……


  在古代,

  知識是真正的奢侈品,尋常人無法觸及的。


  對於皇帝來說,


  也是需要封鎖信息、和控制知識無序傳播的。


  黎民懂得太多,就會離心離德,屬於是朝廷資產的一種流失。


  「李爺,我建議重新開豎坑。」


  「講理由。」


  「煤層有淺,有深,有厚,有薄。我建議在那邊,開一個豎坑,前期投入大,但是應該可以持續開採一年。」


  「投入有多大?」


  「要炸山,坑道要大量加固,否則會不斷的坍塌。」


  李郁沒有作聲,王六有些惴惴。


  又小聲補充道:


  「那邊的煤層厚,估計有5丈。」


  「以前一直在挖淺層煤,挖不了半個月就要重新開坑,長久算下來,其實也不划算。」


  ……


  「你開個單子,需要多少火藥,多少圓木,還有工具。我一併送來。」


  「謝李爺。」


  「我不看過程,我只要結果。明白嗎?」


  「您放心。」


  李郁停下了腳步,指著窩棚問道:


  「這是?」


  王六尷尬的說:


  「這是我們住的地方。」


  「太簡陋了,不遮風不擋雨。衛生條件,令人髮指。找個人,給他們重新規劃一下,所需材料,就地購買。」


  「屬下遵命。」


  消息傳出,


  礦工們都興奮不已,


  遇上良心老爺了,關二爺顯靈了。


  在籌集礦上所需物資的時候,江北來人了。


  乃是兩淮鹽運使,尤拔世的心腹。


  看衣著,氣質,是師爺一類的幕僚文人。


  「鄙人是兩淮鹽運使司的師爺,免貴姓貴。哦對了,我可以代表尤大人。」


  李郁一聽,妙人啊。


  「貴師爺?」


  「正是在下。」


  「長興縣衙,已經去過了?」 「李爺不簡單。昨日去過了,知縣那邊沒問題。」


  貴師爺,長得很瘦。


  一副精明強幹,不好騙的樣子。


  他很有興趣的打量著李郁,心想你這是秀肌肉,暗示你在縣衙里有耳目。


  「我仰慕尤大人,已經很久了。」


  「尤大人,也求賢若渴。」


  「真的嗎?」


  「尤大人有句口頭禪,大清朝什麼最貴,人才最貴!」


  「可我聽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光跑得快有啥用,它得忠心吶,不能跑錯方向。」


  「可這控制方向的韁繩,不是握在伯樂手裡嗎?」


  「這馬,它得先低頭,才能上籠頭馬鞍韁繩呀?」


  ……


  貴師爺,和李郁哈哈大笑。


  半晌,才結束了試探。


  「師爺,先別急著返回江北,隨我去騎馬如何?」


  「比揚州府的馬,如何?」


  「別有一番滋味,跳出了紅塵之外。」


  「老夫還挺有興趣的。」


  在護衛的簇擁下,二人直接去了長興縣城,附近的一家船舫。


  高大的樓船,掛滿了紅燈籠。


  佛號悠揚,木魚清脆。


  船娘,姑子,這些元素疊加起來,


  最能讓人興奮。


  很有想象空間!


  貴師爺一上船,就不對勁了。


  結巴:


  「李爺,這,這,這都是尼姑?」


  「正是。」


  「真的假的?」


  一位姑子,走了過來。


  光頭鋥亮,眉清目秀,左手持木魚,篤篤的敲著。


  「施主,為何無故污人清白?」


  「世間之事,何謂真,何謂假?從眼?還是從心?」


  貴師爺都震驚了,

  卧槽,可以啊。


  這玩的像真的似的,有趣有趣。


  在揚州府的頂級樓子,要靠書畫叩門。


  這裡,不會是要先辯經吧?

  ……


  總之,貴師爺下船的時候。


  那個穿的像某部大唐影視劇里,賈靜某的那套尼姑服打扮的姑子,

  淡然的遞上了一個包裹。


  「施主,拿好。」


  打開后,

  竟然是一本金剛經,和一截海參。


  貴師爺是讀書人出身,秒懂。


  金剛經滋潤心靈,海參補養身體。


  總之,都是好東西。


  體現了出家人的慈悲心腸,普度眾生。


  他念念不舍,回頭望了又望。


  「待吾退隱后,一定要用心研習佛法,今日頓悟錢財祿位都是過眼雲煙,索然無味。」


  李郁笑了一下,他一個字都不信。


  於官場中人打交道,大部分語言都是煙霧彈。


  甭管是大談理想,悲天憫人,還是人生共鳴,最終目的都是一個:

  讓你放下戒心。


  「縣尊和尤大人,關係匪淺?」


  「是啊。」


  「我雖然不是官身,可還有些人脈,有幾個願意效力的弟兄。尤大人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事,咳咳~」


  貴師爺猛地轉身,眼睛睜大,盯了片刻,才問道:

  「你可當真?」


  「蘇州府人人皆知,我李郁講義氣。」


  「好,好。」


  貴師爺顯然放下了部分戒心,


  開始聊起了兩淮鹽務的一些頭疼事。


  「龍捲風,海水倒灌,還有那幫鹽商,個個都在拖尤大人的後腿。」


  「可是那位江春,江總商?」


  「哼,正是。」


  ……


  「天子故交,布衣卿家,不簡單吶。」


  「是啊。」


  貴師爺也是一臉感慨,國舅高桓都獲罪死了的鹽引虧空案,區區一個總商竟然安然無恙。


  說出去,簡直沒有了尊卑。


  江春,絕對是大清朝商人的天花板。


  揚州鹽商之首,家財萬貫。


  和乾隆的關係不錯,甚至能聊一些人生體會。


  雖無頂戴,卻勝似無數頂戴。


  數千萬兩鹽引虧空一案,

  江春竟然上摺子,保住了一眾揚州鹽商。


  正面硬抗住了掀桌子的兩淮鹽運使尤拔世。


  「簡在帝心,才是最大的護身符。」


  「李爺這話說的精闢。不過,你就不怕腳踩兩條船,引起麻煩?」


  「師爺請明示。」


  「你是有靠山的人,不犯忌諱?」


  「忠心不改,順帶為自家謀點利益,僅此而已,無愧於心。」


  「說的好。」


  貴師爺一擊掌,面露欣賞。


  一時間,把李郁引為自己人。


  「師爺,勞煩你回去後轉告尤大人。我願加入,補齊這鏈條上缺失的關鍵一環。」


  「好。」


  ……


  打發了這個傢伙,李郁鬆了一口氣。


  橄欖枝已經扔出去了,接下來就看尤拔世如何接招了。


  有句話沒說,但是他應該懂。


  與我合作,


  我可以幫你成事,私鹽暢通無阻,直達浙江。


  拒絕合作,


  你來一船,我打掉一船。


  有本事,別走水路,繞路走安徽,最終進入浙江。


  這一路,跋山涉水,而且是別人的地盤。


  不現實!

  李郁還派人,

  給長興縣衙的前四把交椅送上了銀子。


  在大清做事,規矩不可破。


  就算做反賊,也不要隨便破規矩。


  一個懂規矩的反賊,許多官吏甚至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一個不懂規則的反賊,則是會遭到四面圍攻。


  李郁在骨幹分子會議上曾經談過這個問題,

  在李家軍具備用武力把鏈條上的所有人物理清除之前,


  咱都遵從陋規,


  盡量減少阻力,和樹敵。


  ……


  這會兒,

  京城,福康安正在大發雷霆。


  起因也是陋規。


  報銷軍費,竟然被戶部胥吏駁回了。


  數日前,西征金川的大軍返程了。


  為這場綿延幾十年的戰事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征西將軍阿桂,在金鑾殿受到了隆重的禮遇,權勢一時無二。


  官封領班軍機大臣。


  福康安,也是受到了厚賞。


  然而,

  在戶部報銷軍費的這等小事,卻遇到了刁難。


  他怒氣沖沖,直接闖進了戶部,


  找到了具體經辦的書辦:


  「戶部尚書,侍郎都已經用印批准,你們為何遲遲不給銀子?」


  「福大爺勿急,聽小人解釋。」


  書辦無視他殺人般的眼神,翻開賬冊:


  「300萬兩奏銷,包括賞銀,撫恤銀,工部箭矢銀,州縣挪糧銀,民夫工食銀,數目龐大,項目繁多,需要人工審核。」


  「多久?」


  「很久。」


  「除非,福大爺你先付1萬兩關節費。那今天就能審完。」


  書吏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福康安,刷的一下抽出佩刀,帶著金川之戰的呼嘯。


  書吏一抖,然而卻不懼:


  「戶部報銷軍費的規矩,打順治爺那會就有了。」


  「我這個位置,換了誰來,都得問您要這筆錢。您就算把戶部殺個底朝天,關節費也免不了。」


  ……


  「狗奴才,你可知道,我福康安是什麼人?」


  「知道。大學士傅恆之子,孝賢純皇后之侄,正白旗滿洲都統,皇上待您如親兒子,剛從金川凱旋歸來。」


  書吏娓娓道來,


  福康安的身世,已經不是顯赫一時能信任的了。


  很顯然,

  這奴才不是狗眼看人輕,不知道刁難對象的高貴身份。


  這讓福康安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內務府大臣,和戶部尚書,如今都是和珅兼著。


  「福大爺,聽奴才一句勸。關節費乃是對事不對人。」


  「這1萬兩,是整個戶部衙門的油水。哪怕是皇子來了,也不能免去。」


  「奴才再斗膽說一句,為了區區1萬兩大鬧戶部,惹的萬歲爺不悅,同僚不歡,下屬不爽。不值得!」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奴才~」


  福康安服輸了,


  上午交了1萬兩關節費,下午就提到了銀子。


  回府後,

  他和親信管家抱怨此事。


  「這京城,是越來越離譜了。」


  「公子,其實京城一直是這樣的。」


  「為何以前我從未遇到?」


  「老爺還在世的時候,這些事都是他老人家出面的。」


  老管家想了想,決定還是多說一點:

  「公子,其實戶部的這點陋規和內務府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嗯?」


  「上個月,太后她老人家讓杭州織造局進獻了100匹錦緞,內務府扣下了20匹。」


  ……


  「如此離譜,是謠言吧?」


  老管家猶豫了一下,說道:


  「因為這事太離譜,所以應該是真的。」


  福康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揮揮手打發了管家。


  唉,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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