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撲火

  第50章 撲火

  子時,月居天中。


  前半夜天空中縹緲的雲霧已經消失不見,月光的亮度讓人可以清晰地看見周圍事物。


  西城門前,平陽侯勒馬緩緩停駐。


  他的胯下良駿打了個響鼻,因短途疾行而發出粗重的呼吸聲,身後,由車乘、騎兵組建的萬人先鋒軍隨他一同停下。


  ——前路已斷。


  在這關頭,竟有人敢孤身一人攔在城門前,擋住了大軍去路。


  月華灑落,照亮城下孤影,是一位白衣青年。


  吳憂緩緩起身,面容自陰影中浮現,散去了遮掩氣息的法術,將士們視線中像被揭去一層朦朧的薄紗,眼前人縹緲如仙的氣質瞬間清晰,他的衣袂無風自動,眸中似有星辰。


  前排的騎兵軍卒頓時一陣慌亂。


  「這……」


  「仙,仙人!」


  「開什麼玩笑?」


  平陽侯沉默兩秒,像疲累般閉上了眼睛——所有的反常情況此刻都可以解釋了,而且是最出乎意料,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


  他很快睜開眼,抬起手,私語噪噪的軍陣頓時安靜下來。


  「上仙何意?」


  「此路不通。」吳憂平靜回答。


  似乎覺得這話有點太敷衍了,他又補充道:「建安城現在不能亂。」


  平陽侯聽罷正欲開口,身下的馬匹卻突然躁動嘶鳴人立而起,險些將他甩下馬背,得虧他騎術精湛才控制住了馬匹。


  馬兒脆弱的神經已經要承受不住直面金丹修士的壓力了,它想逃開。


  安撫好坐騎,平陽侯看著吳憂的眼睛,鄭重道:「今日仙長若願許我借道,待我功成掌權,必會十倍回報貴宗。」


  吳憂頓了一下,斷然搖頭:「不要再做無用的嘗試了,撤軍,回你的封地去,我不會阻攔。」


  他有自己的考量。


  雖然明面上黎國是因宗門的幫助而感激供奉,但吳憂覺得這更像是一場交易。


  一場宗門與黎國統治階級做的交易。


  離奇染病的皇帝,相繼暴死的皇子,勢力蓬勃生長的王侯,對宗門提供的修仙苗子和資源……以及現在看來被刻意隱瞞了內情的他。


  這交易的內情如何,師傅把自己派來又有何用意?在將一切調查清楚前,他不能讓真相消失在動亂里。


  「……」


  平陽侯默然。


  他調轉馬頭走回軍陣,朦朧的月光下,兵卒們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但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們的慌亂和迷惘。


  修仙者,民間傳說中身踏祥雲手握偉力,寄託了凡人一切美好期望的存在,此刻站在了他們的對面。


  這就是所謂天時嗎?


  真是……


  他眸中的遺恨轉化成最後的火焰,面向軍陣,修得的一縷武夫內力自丹田上涌,聲如洪鐘:

  「眾將士聽令!」


  「站在你們面前的,才不是什麼濟世救民的神仙!而是截斷我大黎國運的惡首邪修!這群修士暗害聖上,操控朝政,一手造就了這天下的禍亂!」


  「我們可能會因此而死,可能獻出生命無法挽回一切,但今夜,至少讓我們為家國而死!」


  「天佑大黎!」 這一番話的信息量對士兵們來說實在太大了,更無從分辨真假,但這番話卻成功將他們在這些年的一切苦難與血淚的源頭指向了眼前之人。


  「天佑大黎!」


  當第一個士兵嘶喊出聲,這股積壓在每個人心底的無名怒火都被瞬間引燃,怒吼聲震天,像要將天地都焚毀摧滅!


  「天佑大黎!!」


  吳憂看著眼前士氣如焚的軍隊,凝重不語,僅根據已知的線索,他甚至無法反駁平陽侯的話。


  平陽侯從百夫長手中接過一桿八尺長槍,槍纓飄飛,寒尖直指吳憂:

  「列陣,衝鋒!」


  騎軍像一堵高牆,一道巨浪,帶著怒與恨,以山崩海嘯之勢向吳憂奔涌而去!


  ……


  在修仙界,當境界存在差距,人海戰便沒有意義,更遑論仙凡之差。


  ……


  在最前方的戰馬離吳憂不到二十米時,吳憂釋放出了靈壓。


  距他百米內的戰馬像被某種力量扯住了身軀,動彈不得失蹄翻倒,馬背上的騎兵也紛紛被甩落馬背。


  第一波的沖勢本該隨之潰散。


  但眼前這些被圈出仇恨宣洩口的士兵們卻如同瘋魔,馬匹倒下就用雙腿支撐著站起沖向他,再靠近一點,靈壓強到無法站立就爬著前進……


  一根根由勁弓射出的箭矢發出尖嘯破空而來,卻連護體靈氣的邊都沒蹭著就被吹落。


  而吳憂,僅僅是站在那裡而已。


  「呵……啊……」


  最靠前的一個士兵,在強大的靈壓下艱難爬行著,滿臉青筋,額上說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液,他離吳憂還差最後一步,但這裡的靈壓已經讓他完全無法動彈了,只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吳憂。


  軍卒們如撲火的燈蛾,對他發起一次次徒勞的進攻。


  吳憂的神情愈發嚴肅,心情沉重,他輕抬手掌,靈力掀起的風頓時將周遭頂著靈壓往前爬行的士兵們吹散開來。


  正在這時,寒芒乍現,一桿長槍直取吳憂首級,竟是那平陽侯本人,以一流武夫之力直進金丹修士!

  「鐺!」


  槍尖毫無阻攔地扎在了吳憂的眉心,卻彷彿是扎中了一塊千年玄鐵一般不得寸進。


  「我不清楚你究竟是真的想為這天下做些什麼,還是僅僅將這個口號作為遮羞布。」


  吳憂開口,像沒有感覺到攻擊一般注視著平陽侯,對方能夠近身還是他故意將靈壓放開缺口的效果。


  他抬手握住槍尖,稍一用力,精鋼打造的矛頭被他生生捏成了個不規則的鐵疙瘩,隨手將其丟在地上。


  「但無論如何,伱現在都該走,而不是慫恿一群一無所知的人來送死。」


  平陽侯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他眼底的決然之色讓吳憂大致猜到了他要說的話,便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下一刻,平陽侯就已倒飛而出。


  ……


  城西重歸安靜。


  失去意識的平陽侯被親衛帶走撤離后,接過指揮權的副將夏將軍即刻下令撤軍,這場變故才終於結束。


  狼藉的戰場上並未留下誰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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