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載不動君許多愁
風住塵香花已盡,
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
也擬泛輕舟。
隻恐雙溪舴艋舟,
載不動、許多愁。
軒轅王朝的兵已經退回到方城內,將軍府邸,如月端著藥碗一路施展輕功掠到如煙房前。推開門,她看見軒轅淩風守在如煙的床前,小睿乖巧的趴在如煙的懷中不敢亂動,如煙的眼睛遠遠地不知道看向什麽方向,一張精致絕倫的臉上不喜不悲,隻是她眼底隱隱滾動的激烈情緒,怕也是無人敢抵觸。如月不禁輕歎,自從姐姐醒來後,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躺在床上,渾身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讓人心底發顫,她在床邊坐下,輕聲呼喚:“姐姐,把藥喝了吧!喝完藥我們再想救如墨的方法!”
不知是如月的一聲“姐姐”起了效果,還是聽到了如墨的名字,總之如煙終於配合的輕眨了一下眼睛,她抬手接過如月手中的藥碗,驀然想起就在今天之前,如墨還陪在她的身邊,也是這樣按時的催促她喝藥。濃黑的藥汁表麵倒映著她平淡無波的臉,也倒映著如月的一臉心疼。如煙看著如月的倒影,突然開口說到:“小月,你知道嗎。其實如墨他一直都很喜歡你,偷偷的、壓抑的、痛苦的喜歡著你!”
“啊?!怎麽會?可是我覺得他應該是喜歡你的啊,你們在一起時做什麽事都很默契的樣子,而且,遊走江湖的那兩年,他經常一個人站在暗處,遠遠的注視著你!”如月的驚訝可想而知。
如煙輕聲苦笑,微微勾起諷刺的嘴角:“以前,我們都以為他是子墨,後來子墨真的出現時,才知道他其實不是。但準確來說,他其實也是子墨。”
軒轅淩風聽到子墨這個名字,他的眉梢輕輕的抖動的一下,卻並沒有言語。如月疑惑的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曾經和子墨共用一個靈魂,所以,他隱約記得山莊裏的一些事情,我想那時他也以為自己是子墨吧?是我害了他,我害他一直無法正視自己的心,等他最終確定他喜歡的人其實是你時,你卻一轉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而他卻代替你,代替他哥哥,留在了我的身邊,自始至終都陪在我左右!去江南賑災的時候,我生小睿的時候,涵遠哥哥死去的時候,我去護國寺求雨的時候……”
如煙的嗓音有些哽咽,她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到:“這次,我本不打算帶他來,因為我知道夏無邪一直對他有所企圖,可他還是堅持要來,他對我說,他隻是想見你一麵,可是,今天,你們倒是相遇了,他卻來不及多看你一眼,就要墜落於萬丈深淵!是我們將他從火坑裏救出來的,如今,為了救我的孩子,他卻又傻乎乎的跳回到火坑裏,我心裏滿滿的都是酸楚和痛恨!他為什麽這麽傻?”
如月對於如煙所說的一切無言以對,她從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曾有個人如此深深的愛著她。想想她和如墨一起相處的那些日子,他一潭深水般的眸子,將情緒很好的隱藏了起來。他是高傲的,也是自卑的,這不怪他,如月想,無論是多麽尊貴的人,在經曆過那樣的過往之後,都難免會自卑。感慨是感慨,但如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歡如墨,她隻是將他當兄長,當朋友看。雖說如此,她的心底依舊泛著點點酸楚,走到一個無人的長廊,她在長椅上坐下,看著高空中的那一彎冷月,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同一彎冷月之下,拓跋赤焰正沉默的聽著青丘的匯報:“皇上,如煙公主已經趕到了方城,昨日曾與如月公主一起對抗夏無邪,據說,好像是夏無邪挾持了公主的兒子!”拓跋赤焰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龍椅的把手,片刻的寂靜過後,他站起身,沉聲吩咐到:“備馬,去費城!”
次日深夜時分,軒轅淩風抱著小睿早已睡熟,如煙站在他的房門外,聽見他們安靜平穩的呼吸聲傳來,她才欣慰的微微一笑。回到房間,她劃破手指,用鮮血在空中畫出一個虛擬的門,有多久沒有用到這禁咒了?記得上一次用的時候,她還在南鶴仙穀,仔細想來,那時候的生活過的是何等愜意?!輕念咒語,如煙心中默想:求你帶我去如墨那裏!一道刺眼的白光過後,如煙的房間裏,人影早已不知所蹤。
如煙被白光帶到了夏無邪的房間內,房間內很安靜。如煙繞過屏風,隻看見如墨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夏無邪不知去了哪裏。如煙心中不由一鬆,可是當她走到床邊看到如墨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滿是曖昧的淤青,和遍布的鞭傷時。如煙鼻頭一酸,淚水就湧了出來。如墨緊閉著雙眼,不知是昏迷過去了,還是在沉睡。如煙輕聲呼喚他:“如墨,如墨,快醒醒!我是如煙啊!”
“如煙嗎?”如墨終於緩緩轉醒,他的眼睛迷茫的對上如煙婆娑的淚眼,忍著渾身上下的疼痛,他卻笑了,笑的多少有些淒涼,有些無奈,他說:“你怎麽不聽我的話,好好保護自己?這些於我而言早已是習慣了的事情,你不要為我哭泣!”
“你真是個傻子!趁著夏無邪此刻不在,我們快走吧!”如煙說著上前去扶如墨,如墨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紅著臉尷尬的說:“如煙,你去外間給我取套衣服進來!”
“哦!”如煙暗罵自己愚蠢,找回衣服,如煙背過身,身後是如墨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她為即將救走如墨而開心,可房間外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如煙急忙回過身,如墨的外衣剛剛穿上,還來不及係上衣帶。如煙卻一把抱住他,在他耳邊沉聲道:“抱緊我,不要鬆手!”說著,她抬起依然在流血的手指,又在空中畫出一個虛擬的門。
夏無邪走進房間時,剛好看見如煙帶著如墨走進那虛擬門內的畫麵,他急忙上前伸手去抓如墨的衣角,隻是,白光一閃,他什麽也沒有抓到。憤怒的砸爛屏風,他怒吼到:“來人,給我搜!”
也許是因為多帶了一個人,也許是因為逃跑的太過於倉促,也許是因為如煙最近的身體素質太差的緣故總之,如煙悲哀的發現,他們降落在了費城的城樓之上,他們的突然出現讓士兵們有些驚慌失措,但還是有人發射了信號彈,如煙一邊保護著如墨,一邊和那些士兵決鬥著。隻可惜,在她解決完所有的士兵時,夏無邪已經帶著更多的士兵湧上了城樓,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軒轅淩風突然從夢中驚醒,他急忙跳下床,跑到如煙的房間,果然,她已經不在這裏了!軒轅淩風壓住心頭慌亂不安的情緒,他將小睿送到如月房中,便向費城的方向飛奔而去。天邊已見曙光,遠遠的,他就看見了城樓之上,一身白衣的如煙和同樣一身白衣的如墨被夏無邪的士兵團團包圍的畫麵。軒轅淩風運起輕功,突然向城樓之上躍去。
“嗬嗬……本王今天收獲不小,難得,本王最愛的男人和最愛的女人都出現在了本王的地盤!如煙,我知道你如今身體大不如以前,想來剛才那些奇術也消耗了你不少的體力吧?!乖乖的跟本王回去吧,本王自然不會為難你們!”夏無邪瀟灑的輕搖紙扇。
“哼!”如煙冷哼一聲:“不會為難?那如墨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哼!”夏無邪“唰”的收起折扇,冷聲到:“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拿下!”
“休想!”城樓之上,突然出現軒轅淩風的聲音,他動作極快的殺死了圍在如煙身邊的士兵,退到如煙的身邊,他輕聲問到:“煙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如煙疲憊的說到:“你怎麽來了?小睿呢?”
“他有如月看著呢!”軒轅淩風正說著,站在他和如煙身後的如墨卻突然倒地,如煙一把抱住他,才驚覺他的身上一片滾燙,如墨的身體被夏無邪一番折騰後,又經曆了剛才的逃亡和城樓之上的冷風灌吹,他早已支撐不住。
夏無邪瞅準了時機,再一次命人攻了上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也親自出手了。夏無邪牽製著軒轅淩風,如煙既要照顧如墨,又要和周圍的士兵周旋,漸漸的,她有些體力不支。夏無邪眼明手快的抓住這個機會,突然向如煙發起了攻擊,軒轅淩風阻擋不及,如墨卻一把推開了如煙,帶著劇毒的鋼針就這樣狠狠的刺穿了他的胸口。
夏無邪驚慌的收住折扇喊停,然而一切已經來不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動作。如煙眼睜睜的看著如墨猝然倒下,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湧出,她仿佛回到了涵遠哥哥死去的時候。如煙的大腦一片空白,周圍似乎再也沒有什麽聲音,她機械的撲到如墨的身邊,抱住他的頭,放聲痛哭!
如墨掙紮著最後的呼吸,他緊緊的握住如煙冰涼的手,微笑著說:“別,別哭!能夠這樣解脫,我很開心!我,我,終於,報了你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卻不能見她最後,最後一麵了!你,你能做一個她的笑容,給,給我看嗎?”
如煙重重的點頭,她的淚水掉在如墨的嘴角,融化在他口中是無限放大的悲傷酸楚。如煙彎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做了一個如月最經典的沒心沒肺沒形象的笑容,眼睛裏卻滿是悲哀的淚水。如墨突然笑了,笑的很開心,很滿足!他顫抖著手撫摸著如煙的臉,輕聲說:“如煙,謝謝你!以後,你,你一定要多保重,好好的,好好的活著……”
如墨的微笑凝固在他白玉般的臉上,他的手從如煙的臉邊垂落,像極了輕輕的撫摸。如煙聽到整個世界崩塌的聲音,蕭子墨走了,涵遠哥哥走了,父皇走了,父母也走了,軒轅淩風也選擇離她而去,如今,就連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如墨也走了。仿佛隻是白駒過隙的彈指間,她身邊的人都已悄然離去,留下她獨自一人,蕭條的站在冷風裏。
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如煙的心如今就如同一攤死灰,北國二月的寒風吹過她的身體,她懷中如墨沒來得及梳起的長發還在風中飄搖,隻是這發的主人卻已逐漸冰涼。如煙的眼睛漸漸變的幽藍,她要為如墨報仇!仇恨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烈的衝擊著她脆弱的心房!
如煙站起身聚集她最大的能量,人們隱約能看見她周身都圍繞著淺藍色的熒光。如煙憑空化出一彎冰弓,搭起一支攜帶著她法力和仇恨的冰箭,射往費城的上空,頃刻之間,眾人驚恐的發現,成千上萬的冰箭從天而降,那些來不及躲避的士兵和城內的百姓都慘遭利箭而亡,一時間,滿城都是痛哭流涕之聲,滿城都飄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煙卻依然不為所動的麻木的將冰箭一支支的射向天空。軒轅淩風僵立在如煙的身後,他突然發現,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她的煙姐姐。
“小靈,快住手!”天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溫和卻不失嚴肅的聲音。如煙的眼眸輕輕的顫動著,一道黑光閃過,一身黑色華服的蕭子墨出現在城樓之上,他抬手在如煙的額頭輕輕一點,如煙眸中的藍光驟然消褪,同時消褪的還有她濃墨般的黑發的發色,如煙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和法力,她的發絲瞬間變的如同山頭的皚皚白雪,雪白的發絲迎風飛揚,又更添了幾分悲涼。
蕭子墨彎身抱起如墨,他輕歎一聲,對如煙說:“他,我就帶走了,小靈,你活的太累了!人活一世,真的很不容易,好好享受生活,我在山莊等你!”蕭子墨抱著如墨如同他的出現一樣,突兀的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內。
如煙悲哀的看著自己的雪白的發絲,眼底眉梢隻有輕微的諷刺,她凝神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剛才結束了多少無辜的生命?!如煙下意識的後退,等她聽到軒轅淩風驚慌的呼喊聲時,已經太遲了,她從城樓之上如同一枚枯葉,飄零墜落。軒轅淩風伸手去抓如煙的手腕,可什麽也沒抓到,他愣愣的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軒轅淩風突然綻放了一個令人費解的微笑,之後,他一個縱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跳入了護城河!率軍趕來的容清,軒轅如月和冥宮的眾人趕到時,正好看見如煙和軒轅淩風雙雙墜入護城河中的畫麵。
“姐姐!”
“公主!”
“宮主!”
……
眾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很快便被淹沒在護城河水激烈的拍打著兩岸的聲音中,不知哪裏來的激流,席卷著兩人衝向了遠方。
憤怒的如月和影,帶領著所有的軒轅王朝的士兵和冥宮的眾人,一舉攻進了城內,夏無邪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俘虜。
拓跋赤焰站在費城外的一座高山上,遠遠的看著城樓上發生的一切,他突然覺得他當初做出的那個約定是何等的愚蠢,揮揮手,他對青丘說:“回宮吧!”
“可是,皇上,費城就要淪陷了!”
“就當是我對如煙的補償吧!”拓跋赤焰失魂落魄的向山下走去,背影孤獨而又蕭條!二月的春風,在北國的大地上,卻卷起了無數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