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街头巷尾,除了几声狗吠,偶尔打破宁静,别无异状。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店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百无聊赖,趁着没人光顾,懒散翘脚在柜台上,嘿嘿痴汉笑着,手指上下滑动刷着手机。
“叮咚!”
推门而入,又撞响的门铃,让他不得不收敛些,正色把脚挪下来,瞥了一眼这深夜的来访者。
松垮的运动连帽衫整个罩着,看不清面貌,竹竿子抽条的身材,站直了,也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头。
应该还是个学生。
进去逛了几圈,这人才又到他面前询问。
“有大的行李箱吗?”
“要多大的?”
他“腾”的站起来走出柜台,领着人到后面杂物间去翻找,挑出几个合适的。
“就黑色最大那个吧。”
粗略扫一眼,就马上指定了目标。
“两百。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
扫条形码收银时,尽管是把脸埋的很低,还是无意间漏出那中长的几柳发丝。
那迟迟不愿拿出的白皙手背上,几块触目惊心的淤青紫红,很是抓眼。
她感到对方探寻的目光,更是加快速度,从上衣插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扔在收银台上。
随后就默默提着东西,再次推门而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黑暗里她慢慢抬起头。
那散落的凌乱头发,遮挡了她大半的清秀面庞。
额角,唇边,眼角,俱有不同程度的破裂红肿,苍白的唇瓣抖地厉害。
两百块的箱子质量,还不是那么好的,这“卡拉拉”的并不顺畅的磕绊声响,足以说明一切。
两边的矮层居民觉得暂时吵闹,但也都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时是哪个,在外混不下去的打工青年,坐的末班车晚归了。
“师父,顾家少掌柜的派人来言语了,说是要最后加一个游园惊梦!加五百!”
春生如同是捡了天上掉的馅饼,面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袁桂凤接过新的大红剧目单子,以及一并送来的不少喜钱,面上苦笑一下。
心道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并不烈的太阳,到了晌午照样晃的他目眩。
台下人多,乱哄哄的,顾维均不像顾老爷子那么讲究,只留男宾,家眷也一同在席。
几个调皮的孩子坐不住,就这么围着戏台一圈圈的转,手里的铜制拨浪鼓,“波楞波楞”摇的直响。
一圈圈的白晕。
台下乌压压一片,他看不真切。
笙箫,横吹,三弦儿一起,过门儿,那些扮做小姐书生柔情蜜意的往昔,一一不受控制,跳到眼前。
他有些晕眩不适,定了定纷乱心绪。
拿捏好身段嗓音,稳定亮声。轻转莺啼,如泣如诉,余音绕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转身甩袖间,他当下一怔,恍惚间,他似是见到王氏,正手肘撑着身旁小台子,双手交握,单拎着帕子,满目光华的,痴痴望着戏台之上,浓烈炙热。
他终于笑了,释然的笑。
不疑有他,他直直跨向,那张向他不停招手的,微笑着的,又晕在白光里的熟悉脸庞。
不顾一切伸手去牵。
一脚踏空,整个人便如断翅的蝴蝶,垂直跌落,鲜血渐渐蔓延开来,猩红一片。
一声声惊呼,席下四散而逃。
人人嘴里高呼着:“死人了,死人了!”
离的最近的佟怀信跟齐远一个箭步就冲到最前面,把人翻过来,两指一探鼻息,真的没气了。
又死一个。
佟怀信皱眉动动其手脚,仔细看了整体外观,除了刚才蒙头跌下的擦撞伤痕外,最主要还是眼眶里被深插的,这说粗不粗的铁制小短棍。
“波楞鼓?”
环顾四周,齐远很快就寻得一个精致特别的铜制鼓面。
这么寸这么巧,这鼓棒会刚好落直,插在这两地砖的缝隙之间,真就是意外?
佟怀信狐疑。
“班主!”
“师父!”
台上台下的,凤祥班子的一干人也吓懵了,等反应过来纷纷呼天抢地的来哭丧,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乔锦心在跟巧儿本就坐在前排,巧儿更是亲眼目睹着,人就这么朝她诡异的笑着直直摔了下来,搞得她毛骨悚然,惊魂未定。
“什么情况?”
乔锦心把巧儿护在怀里,捂着她脸不让她看这血腥场面,自己却好奇往直前凑,厚脸皮来搭话。
“眼窝子被扎穿了,当场毙命。”
佟怀信答道。
“啊?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要好好查查。”
佟怀信初步查验了一翻,就又打发齐远叫人来办案,自己则转身要找顾维均。
“顾维均呢,我找他有些事情。”
“在前厅那,好像有什么重要客人,你自己去看看呗!”
乔锦心努努嘴,给他指了方向,低头终于注意到了,袁桂凤脖颈间那根特别编制的红绳。
她把巧儿交给秀云照顾,自己则大着胆子绕过那摊血迹,伸手去拨弄他脖领处。
“小姐!”
秀云不无担心惊叫一声,提醒她不要动,这一嗓子把乔锦心吓的不轻,差点一p股就直接坐在血泊里。
“秀云,你别一惊一乍的。”
转头,她还是小心翼翼把那红绳子抽了出来,果然是跟巧儿手腕上的别无二致。
不会吧……难道这袁桂凤跟这王氏…
乔锦心想到这儿,赶紧趁乱就一把扯下了这红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自己衣袖里。
人都死了,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
“顾维均!顾维均!顾维均你给我出来!顾维均!”
佟怀信一路单枪匹马,不顾阻拦,大呼小叫地杀到中厅,见到中厅里坐着的人,脸色变了变,赶紧俯身行礼。
“王爷金安!”
“呦,佟大人别来无恙啊。”
和亲王今儿一身深红的袍子十分庄重应景,戴一副金丝的链搭架鼻梁小镜。
多少有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有和亲王一衬托,虽属同一挂的,佟怀信就逊色多了,少了些狂放不羁的妖媚,颠倒众生相了。
“佟大人这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所为何事啊?”
有大佬懒懒开口,佟怀信不敢造次,惶惶俯首赔礼。
“佟怀信不知王爷在此,造次了,还请王爷恕罪!”
“佟大人,托你办的差事也千万多上些心,可别再像上次一样办砸喽,不然这绍城知府换谁来当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和亲王慢条斯理的开口,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实际是拿了短处来威胁。
“王爷教训的极是!”
佟怀信一听这番话,头扣的更低了,更不敢出言争辩。
“好了,本王与顾掌柜的,哦,不,本王与顾同知还有要事商谈,你先下去吧。”
“顾,同知?”
佟怀信到这时,终于是不可置信,抬起头。
“晖州乱过,本王不放心,想找个自己人可靠些。”
和亲王不理会佟怀信的大惊小怪,继续提点。
“佟大人,别整日蒙在你那府衙啦!得空多到附近州衙县府,多走动走动,早换了不少些了。”
“就比如那个徐旻,他可是禄亲王亲自托人,安排到兴县做知县的。”
“徐旻?”
“不用这么惊讶,我也纳闷。查探了这么久,结果成了他禄亲王的棋子,真是冤家路窄。”
和亲王冷笑一声,心有不甘。
“不管怎么说,有顾掌柜的,哦,不,有顾同知的助力,本王也不算亏!”
话锋一转,和亲王又满意地拍拍顾维均肩膀,春风和煦的脸色怡悦。
“王爷抬爱!”
顾维均会看脸色,知道其不喜欢过于谦卑,只是微微颔首致谢。
“王爷,这光兴会的秘密据点貌似就在兴县。”
顾维均望了还跪着的佟怀信一眼,欲言又止的神色。
和亲王了然,当即赶了佟怀信出厅。
“你先下去吧。”
“是,王爷!”
佟怀信满腹疑问狐疑迈步出中厅,实在是搞不懂,这顾维均是什么时候搭上和亲王这条线的,现在甚至还一跃成了晖州同知,不得不佩服其手段高明。
“接着说!”
和亲王本就一直对光兴会这个组织心有忌惮。
几年前创立至今,一直蒙着神秘面纱,据说是用秘药邪术操控人身体行为心志,来为其卖命,涉及各个阶层领域,是无孔不入。
还好目前来说只是求财。
和亲王这几年也是倾尽财力物力追踪其痕迹,要的就是完全归为己用。
“这徐旻来兴县做知县,无非是为了做地头蛇,好给他们总部做长久的保护伞。”
“说不定这禄亲王都是被人操控了的。”
顾维均顺理成章又推测一波,给和亲王更多消息。
“连亲王都敢下手,这光兴会实属猖狂!”
和亲王愤怒地一拍桌子起身,阴狠的眸子晦明不定。
“想不到这小小的兴县,也是暗流涌动,暗藏杀机。”
“顾维均!”
“王爷!”
“你到晖州上任之前,给我好好盯着这徐旻,只要铲除了这光兴会,本王赏你个二品顶戴,如何?”
“谢王爷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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