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186章 爭先

  第186章 爭先

  「子泰從幽州來,不知那裡境況如何?」


  泥爐中的火苗燒的正旺,徐嘉樹端起加熱后的酒壺,俯身給田疇滿上一杯。


  他並不熱衷於酒桌文化,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了也只是入鄉隨俗地喝米酒和黃酒。


  這些酒度數不高,冷喝的話,口感比較差。尤其是在這種寒冬臘月,基本就相當於往肚子裡面哐哐灌涼水。


  但是溫過之後就不一樣了,酒樽杯口不斷升騰起陣陣熱氣,淡淡的酒味在凜冽的空氣中彌散,田疇忍不住兩眼放光地伸手接了過去。


  出發以來,確實好久沒有暢飲過了。


  「劉伯安仁德之主,深得幽州人望」,雖然本職工作是隱士,可提起劉虞,田疇的評價還是非常高的,「只是貪狼在側卻不能提防,恐將來悔之莫及。」


  「貪狼.」,聽到這話,徐嘉樹頓時心領神會,「子泰所指,莫非是奮武將軍公孫瓚?」


  田疇放下酒樽,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如果自己腦子沒凍壞的話,這個徐子茂應該是個涼州的小諸侯才對,怎麼會對幽州的事情這麼了解?


  「子茂真是有識之士」,他苦笑一聲,仰頭滿飲一杯,不再多言。


  此時的公孫瓚戰功赫赫,把一眾北方異族打得不敢南下而牧馬,卻受到劉虞的種種壓制——人家既是大司馬,又是掌握一州軍政的幽州牧,不管哪方面都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兩人對異族的態度南轅北轍,劉虞主張懷柔安撫,武力只作為後盾就好,公孫瓚卻捨不得這些長了腿的軍功,多有不聽命令,擅自出擊的舉動。


  劉虞見狀,縮減軍糧供應,而公孫瓚向來不吃啞巴虧,轉頭便去劫掠劉虞安置的流民籌措軍糧,雙方摩擦不斷,在幽州內部並不是什麼秘密。


  臨行前田疇曾與劉虞密談,希望他先下手為強,卻被拒絕,所以提到這件事不由得有些苦悶——人家一個涼州諸侯都知道公孫瓚不靠譜了,劉伯安卻始終不能當機立斷,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不知子泰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徐嘉樹繼續為他斟酒,「常山趙雲,字子龍,堪稱智勇兼備,有國士之風,眼下應該就在那位貪狼麾下從軍。」


  自己已經打聽過了,劉備此時擔任高唐令,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頂頭上司青州刺史是一個叫焦和的名士,正在處理聲勢浩大的青州黃巾,還沒有到北上投奔公孫瓚的時候。


  也就是說,趙雲還沒有遇到那位大漢魅魔,自己有機會先下手為強!

  「趙子龍」,田疇皺著眉頭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或許是我隱居久了,從來沒聽說過有這號人。」


  「無妨」,這個回答也算是意料之中,徐嘉樹並不在意,解下腰間佩劍,「若是有機會,子泰不妨將這把劍替我轉贈給他,就說徐子茂對他傾慕已久。」


  不久后公孫瓚與劉虞刀兵相向,趙雲應該是對他很失望的,如果能趁機把人騙來最好,騙不來也不過是損失了一把佩劍而已,就當是為信仰充值吧。


  隨手落下一顆閑子,等到酒酣耳熱之時,徐嘉樹終於開始說正事了。


  「子泰不惜繞道涼州,千里迢迢來長安覲見天子」,他目光炯炯,看著田疇問道:「難道只是為劉伯安表忠嗎?」


  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長槍,這是徐嘉樹只在涼州說過的話,而袁紹擁立劉虞的事情也已經傳開,即便田疇沒有提起自己的目的,也不難猜出這些。


  「.」


  田疇已經見怪不怪了,就算徐子茂把他的銀行卡密碼我是說生辰八字猜出來,他可能也覺得很正常。


  「侍中劉和,乃是劉伯安獨子,愛之非常」,他坦言相告,「若是他在長安有個閃失,劉伯安定會震怒,此來正是為了把他接回幽州。」


  徐嘉樹點點頭。


  這樣就說得通了,堂堂劉虞之子怎麼會聽王允的差遣。


  原來劉和的出逃本就是各方都默許的事情——劉虞需要他這個獨子安全回家,小皇帝希望他回去勸說劉虞勤王。


  模擬中幫忙傳話,大概就是換取王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代價,否則只要有人站出來懷疑劉虞有篡逆之心,這樣做是放虎歸山,這事情就成不了。


  要不要放劉和回去?


  徐嘉樹面上照舊與田疇有說有笑,心裡卻在想著這個問題。


  歷史上劉和的出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為了躲避董卓留在關中鎮守各處要道的守將,劉和向南走武關方向出關中,迎面便撞上了佔據南陽郡的袁術,然後

  這個傻孩子把獻帝東歸的計劃向袁術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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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公路做事向來缺德帶冒煙,當即將其扣押,讓他寫信給劉虞派兵前往南陽歸袁術統轄,說是要兵合一處,向西進攻長安迎回天子云雲。


  這招電信詐騙為袁術勒索來了幽州的數千精銳騎兵——要知道日後實力巔峰期的袁紹在官渡之戰時,手裡能動用的也不過萬餘騎兵,受害者劉虞損失之大可見一斑。


  同時此事也讓反對派兵的公孫瓚與劉虞關係進一步破裂,甚至乾脆借這個機會與袁術結盟。


  可以說此時天下最強諸侯劉虞的敗亡,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救子心切的緣故,而劉和此生也沒能再見到自己的父親,只能充當袁紹拉攏劉虞殘部的工具,攻滅公孫瓚之後不知所蹤,疑似被袁紹所殺。


  徐嘉樹不知道這回事,但並不妨礙他出於維持平衡的考慮,決定出手阻止劉和的出逃,趁著田疇小解之時,他對孫資面授機宜:「去找些人,入夜之後散布箕宿四星有匯聚之象。」


  箕宿,主幽燕之地。


  放在其他時候,傳這種空穴來風的讖緯大概率是沒什麼用的,甚至可能被人鄙視沒有創意——懂了點最簡單的星象就學人家出來搞影射,丟不丟人?

  但是在當下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任何指向劉虞的傳聞都不是什麼小事。就算沒有傻子相信劉虞天命所歸,至少也能說明朝中有人對他產生了猜忌,這就夠了。


  孫資點點頭,領命離去。


  「徐郎君!」


  通向後院的側門牆角,突然冒出一顆完美的頭——這是徐嘉樹的美術生朋友很喜歡用的形容,專門用來描述挑不出毛病的美人。 「後院有人撫琴」,貂蟬怯生生地小聲問道:「我可以留在裡面聽完嗎?」


  她走進後院,發現裡面並不像其他高門那樣寬敞得能縱馬馳騁,也沒有成群結隊的婢女,本是有些失望的,可靠近樓閣的時候,卻聽到風中隱約傳來琴聲。


  作為一個優秀的歌伎,光有美貌是不夠的,為了能配合音樂起舞,她們的樂理知識也堪稱深厚,只是聽了一個段落,貂蟬便覺得這是她生平難遇的妙音。


  家道中落,身世飄零.好像所有深藏在心裡的悲戚都被這空靈的琴聲勾起,讓她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哭上一場,哭到沒有力氣才好。


  「撫琴啊」,徐嘉樹一聽就知道是誰,「蔡家小姐住在閣樓上,偶爾興緻來了就會這樣,貂蟬姑娘若是不嫌棄,自然可以留下來聽完再走。」


  「那好」,貂蟬點點頭,像是生怕他多想一樣,又補充了句,「我就多聽一會兒,天黑之前就回去」


  家宰固然可以打點好門房和嬤嬤,可一到天黑,其他的歌伎姑娘們若是聚在一起,發現她還沒有回去,到時候人多嘴雜,可就麻煩了。


  徐嘉樹還打算出言寬慰這個小可憐一番,門外突然又來了一人,打斷了他的動作。


  看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不是荀攸荀公達又是誰?

  「公達兄」,徐嘉樹邁步迎上前去,「臘日怎麼有空來愚弟這裡,快坐快坐。」


  荀攸環顧四周,給他使了個眼色。


  兩人心領神會,來到後院的靜處,徐嘉樹還要起身給他倒水,卻被他簡單幾個字嚇得差點把水壺給摔在地上。


  「子茂」,荀公達剛一坐下,便張口說道:「董氏要做外戚!」


  「不可能!」,徐嘉樹下意識否定道:「董白不會答應嫁給天子的!」


  「誰說是董白要嫁了?」,荀攸面色古怪地看著他,發出靈魂質問,「子茂不會真的和她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吧?」


  不是董白啊,你早說啊。


  那沒事了。


  「公達兄莫要多想」,回過神來的徐嘉樹坐下來,雙手用力搭在還在微微顫抖的膝蓋上掩蓋自己的緊張,「我與董白清清白白,光風霽月,沒有不可與外人講的事情!」


  就抱過一下,還是那種淺嘗輒止的抱抱,怎麼啦?!


  荀攸也懶得拆穿他,只是扔過去一個「你醉豪獅」的表情,繼續道:「王司徒這段時間不知為何對董氏頻頻示好,他們便想趁此機會更進一步,把持空懸的大將軍之位。」


  這話其實還是客氣了,為了徹底打消李儒的戒心,王允的行為簡直可以用諂媚來形容。不久前甚至還上奏天子,希望董旻能繼承其兄的太師尊號呢.

  左右長安朝廷手裡就這麼點地盤,就算給董旻上一個宇宙大將軍的尊號,他能指揮的也不過就是西涼軍這點人而已,口惠而實不至的事情罷了。


  但不得不說,王允的辛苦沒有白費,合作的姿態確實是做足了。


  董旻表示太師就算了,便是自己兄長那樣的英雄人物也無法當得起這樣的尊榮,導致被奸人所害,不過自己若是能更進一步,把驃騎將軍升為大將軍,便能更好的為漢室效忠了。


  不得不說,董卓死後的董氏確實要務實得多,他們並不尋求用武力和諸如「尚父」、「太師」之類的名號凌駕於所有人之上,只要按照慣例融入傳統的政治體制中去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具體地來說,就是以外戚的身份,登上大將軍之位,名正言順地代行皇權。


  對他們而言,只要局勢稍有好轉,這就是最優的選擇,何況在王允的授意之下,長安的士人這段時間安分守己,對他們十分配合。


  局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此時不當外戚更待何時?

  於是趁著臘日這麼個談婚論嫁的良辰吉時,董氏提出了讓天子迎娶族中之女的想法。


  「原本愚兄還奇怪他們為什麼不拿出嫡出的董白」,荀攸瞥了徐嘉樹一眼,「如今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又是徐子茂。


  你呀,總是能給我整出點新花樣。


  「都說了,我和董白之間清清白白.」,徐嘉樹趕緊轉移話題,「既然如此,王司徒打算如何應對?」


  理論上,旁系庶出的女子自然不可能當皇后——這又不是女頻小說,庶女一個個人見人愛,身邊王爺皇子成天啥事不幹就是圍著她轉,還有幾個御醫侍衛當舔狗什麼的

  但理論畢竟只是理論,當今天子孤家寡人,董旻象徵性地過繼到自己名下,只要士人沒意見,那就是天子沒意見。


  「怪就怪在這裡」,荀攸看著徐嘉樹,似乎斷定其中有他的功勞,「王司徒居然附和了董旻的意見,只是推脫天子年紀尙小,不妨先送入掖庭,等天子成年了再冊封為後。」


  這還是那個剛直不阿的王子師?

  「挺好的啊」,面對荀攸「伱到底給王司徒灌了什麼迷魂湯」的質疑,徐嘉樹眨眨眼,「如此一來,董氏便能安心下來,大家也不用天天連覺都睡不安穩。」


  荀攸捂著額頭,不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兩個最堅決的主戰派同時眉頭一皺,將他這個謀士護在身前可還行?


  「子茂」,他嚴肅地告訴徐嘉樹,「愚兄不知道你在暗中謀划什麼,可董氏為天下唾棄,絕無安然落地可能,這點你要清楚!」


  荀攸對董家沒什麼意見,甚至也不反對士人暫時稍作緩和,等到穩操勝券再出手,但是想要完成叔公遺願,董家就非得下台不可,這是不能商量的,否則關東諸侯大可以繼續打著反董的旗號不承認長安天子的合法性,天下再無寧日。


  見荀公達有些動怒,徐嘉樹也只好解釋道:「此間緣由,恕愚弟暫時不能告訴公達兄。」


  長安決不能亂,這是他的底線。


  身為穿越者,徐嘉樹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兗州的曹操崛起在即,北面的袁紹也將佔據冀州,兩位亂世英傑即將真正意義上的登上歷史舞台的中央。


  身在安定郡的自己雖然可以安心種田,卻未必比得上袁、曹二人崛起的速度,尤其是袁紹,手握天下獨一份的政治資源,若是讓他們拿到了天子這麼個先手,那往後的事情就難說了。


  此為爭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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