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鳴條之戰:大夏覆滅(5)
第187章 鳴條之戰:大夏覆滅(5)
川穹聽見藐姑射的話,就知道多半有什麼事情不對頭。再看看師父的眼光正注視著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暗叫不好。他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個聲音笑道:「好像被發現了。」跟著便有一個影子從川穹的影子中分離出來,那影子漸漸成形,又從中「長」出一個男子來,不是彭陸是誰。
川穹的臉頓時一片蒼白:「你怎麼能……被我困住的那人是誰?」
彭陸笑嘻嘻道:「是我造出來的一個分身啦。當時我雖然知道留在你身邊很危險,不過若不冒大險,怎能成大功?」
川穹道:「你……」一時氣急,竟然說不下去。
藐姑射道:「我早說過,該來的,怎麼也擋不住。」
川穹心中一動,對彭陸道:「這裡就是長生之界。」
彭陸道:「我知道——雖然沒來過。」
川穹道:「你在這裡,本事應該比在下界大得多!」指著藐姑射道,「沒辦法了,不想死就和我聯手對付祂。」
藐姑射微微一笑,道:「好徒兒,確實該這樣的,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彭陸呆了一呆,一時也沒發現什麼不妥。川穹卻感應到了在四界之外的虛空中已經出現一條裂縫,慘然道:「你……」
藐姑射道:「我看破這個小朋友的行蹤之後,就開始了,你沒發現么?嗯,現在基界的人大概都還沒發現吧。不過等他們發現,就已經遲了。」
川穹道:「現在動手,就還不遲!」
藐姑射搖頭道:「沒用的。現在也遲了。」
彭陸審視著兩人,知道發生了大事:「怎麼?難道你師父已經……」
「對……他已經打開了通往至黑之地的裂縫。」
彭陸全身一震,道:「宇空?」
川穹道:「你現在才知道後悔么?」
彭陸沉默了,但他的眼睛卻分明充滿了堅持。
川穹道:「你留在這裡,我到基界去一趟。」
彭陸道:「你去幹什麼?」
川穹道:「我還有個辦法的,不過沒有太大的把握。趁還有一點時間,我要去把基界通往下界的大門都關了。這樣的話,就算最後我失敗了,整個崑崙都被吸進去,也許還可以保住下界不受影響。」
彭陸道:「要不要我去幫你?」
川穹道:「這件事情你幫不了我什麼的,而且……」他看了一眼藐姑射,「如果能夠的話,試著把祂殺了——現在也許還來得及!」說完便消失了。
彭陸看著藐姑射,藐姑射也看著彭陸:「小夥子,你真要殺我么?」
彭陸道:「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你應該知道,在這裡對我比較有利。」
藐姑射嘆了口氣,臉上有一股在川穹面前沒有顯露的凄美。
彭陸道:「其實,你對你徒弟的態度好像很特別。」
「是吧。」藐姑射道,「他就像是過去的我……也像是我的來生……」
彭陸道:「他囑咐我殺你,你傷不傷心?」
藐姑射道:「如果我不想死,你殺不了我的。如果我想死,怎麼死又有什麼所謂……至於傷心……我已經忘記這種東西了。」
彭陸看著祂,有些不理解眼前這個人:「這真是和師父齊名的宗師嗎?為何處處都是破綻?難道他是為了誘我出手?可是也不像啊。」正遲疑間,忽然發現長生之界出現了新的屍體——那是粉碎得連血滴也不完整的屍體。而那粉身碎骨的屍體,似乎竟是來自於是非之界。
川穹的警告引起了崑崙基界的大混亂,東西方的玄士大將紛紛逃命,連師韶和登扶竟的樂戰也停了下來。
川穹關閉了基界通往下界的所有通道后,虛空中那條可怕的裂縫已經大到連基界也可以看見了。
「奇點之界和長生之界的通道已經關閉,混沌之界我是趕不及過去了,只剩下一個是非之界……江離,你應該知道如何斷掉混沌之界與下界的通道吧?」
鳴條之戰
大夏王履癸坐在寶座上,品著美酒。他的坐姿依然英武,如果他不是天子而投身武道,他其實也可以媲美三大武者吧。
只可惜啊,美人不在附近,不然今天的天氣,卻正好出去打獵。
崑崙的玄戰還沒有結束,自己那個愚蠢的兒子正用九鼎為大夏王朝拖住商人最重要的力量,而東南的戰況卻似乎非常理想。
如果崑崙的局面不堪收拾,那就切斷崑崙與人間的通道,就讓已經上崑崙的人都去死好了,只要最後美人能逃回來,那就行了。
「陛下,陛下!」
一個老臣匆匆跑上大殿,呼號著彷彿失了魂魄。
「商軍……商人的叛軍……出現在了西面!」
「什麼!」
西面?那怎麼可能,商國可是在東面。
但已經沒有時間去質疑這一切了,商國的軍隊正一撥撥地出現在了西方,正向夏都逼近過來。
當……
酒杯落到了地上,履癸在剎那間喪失了方才的風度。
「混賬!」他怒吼著,「沒用的都雄魁,狡猾的商賊!」
「陛下……現在……現在怎麼辦啊……」
「慌什麼!」履癸竭力穩住自己的手,揮動著,道,「朕還在這裡,大夏亡不了!」他發出了號令,「整軍!」
可是,由於大部分的兵力都已經調往東方,大夏王都之內,還有多少兵馬?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能否把江離調回來呢?
崑崙的玄戰固然重要,但現在火燒眉毛,顧不得了。
……
「宗主……好像出了大事了!」
「嗯。」江離喃喃道,「應該是宇空,沒想到,藐姑射竟然會這樣決絕。」
「那當如何是好?我們是不是暫時放下和東人的成見,聯合所有人的力量……」
「沒用的……」江離道:「除非是季丹洛明出手,可他現在大概沒心思理會這個了吧。對那個男人來講,有窮饒烏的最後一箭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那我們……」
「等吧,等吧。」
「等?」
就在這時,下界又傳來了可怕的消息。
山鬼看到了玄光傳信之後,整張臉都蒼白了。
成湯竟然率領精銳,迂迴奇襲,如今已經從西面逼近了王都,如今正與大夏王決戰於鳴條。
天上地下,崑崙王都,竟然同時遇到了最大的危機。
「宗主!」山鬼、河伯一起道,「陛下要我們趕緊下界援救!」
「下界?」江離的眼神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感,「現在還來得及么?其實下界的戰爭,從我聽說都雄魁大人沒上來時,我就預感到下界的情況已經凶多吉少了。」
「那……我們不如現在就下去……」 「來不及了。九鼎已經植根於此,要把混沌之界的布置解除,需要時間。解除之後再回到下界也需要時間……只怕沒等我們趕到,下界的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那……」
「其實我們早該想到的。當我們企圖讓崑崙與下界的戰爭一起勝利的同時,也應該要考慮崑崙與下界會一起失敗的可能……但這還不是我最怕的。我最擔心的是,當不破來到我這裡的時候,下界的事情已經解決,而我卻還站在這裡。到那個時候,我到底是要去阻攔他,還是去幫助他?哈哈……山鬼啊,我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幼稚、這麼無力……」
師韶坐在夔鼓上,頹然道:「好像沒有辦法阻止了。」基界還活著的人都已經逃光了,只剩下另外一個瞎子陪伴著他。
「這的確不是我們能阻止的。」登扶竟道,「不管怎麼說,藐姑射選擇在這裡發動宇空,總算不是太絕。」
師韶道:「師父,我好像聽你說過,季丹大俠可以在宇空完全完成之前破解它。」
「不可以!」登扶竟道,「那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承諾,在奇點之界關閉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生死、榮辱、天下、是非都拋卻了。我們的樂聲雖然可以穿透藐姑射設下的虛空隔絕,但我們的樂德不允許我們為了苟延自己生命而去打擾那場對決!」
師韶道:「但這宇空真的不會影響到下界嗎?」
登扶竟道:「崑崙是另外一個時空。只要能及時關閉所有通道,應該不會影響下界才對。我剛才已經通知了江離宗主,川穹也去了是非之界。應該還來得及。」
師韶道:「也就是說,到時候死的,可能只是我們幾個而已了。唉,不知不破怎麼樣了。若他也死在這裡,那便麻煩了。」
登扶竟道:「東人既然寄望於他,想必他是極有擔當的。此刻他連是非之界也還沒破,更別說混沌之界的江離宗主,有擔當的人,不會在這種時候下去的。」
師韶道:「都雄魁大人已逝,血劍之鳴亦成絕響。下界戰火逼天,卻不知此刻如何了。」
登扶竟道:「你奏一番樂來,我聽聽氣象。」
師韶道:「奏何樂?」
登扶竟道:「試試軒轅氏的《雲門》。」
師韶擂鼓,卻是一聲敗響。
登扶竟道:「下界大亂矣,全無盛世之德!再試試堯帝的《咸池》。」
師韶再擂,三著鼓沿。
登扶竟道:「公心已失,禪讓之業不可復矣。再試試舜帝之《大韶》。」
鼓聲不威而哀,登扶竟道:「亂了亂了!這哪裡是大韶!徒兒,你已經入神了么?還聽得見為師的話么?試試本朝之《大夏》吧。」
登扶竟側耳聽了片刻,垂淚道:「勤德喪盡,淫亂叢生!這是亂音!亂音!」又聽了片刻,驚道,「咦!好多的血,好多的死人……屍體、屍體、屍體!這是戰場吧?難道下界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師韶手掌拍兩拍,腳步站穩,停頓片刻,拳頭突然雨點般擂去,發出一輪急響。
登扶竟呼吸加急,用手杖支撐住身體,說道:「這是追亡逐北的馬蹄聲么?」
師韶的腳步漸漸凝重,而鼓聲則越來越威武,登扶竟側耳聆聽,嘆道:「我軍已不成軍矣……」痛拍山鍾,為軍魂作殤。
師韶頭髮披散,已然全不知有我,夔鼓之響,如江河天降,澎湃不可阻遏。
登扶竟嘆道:「民心已喪,都城不保矣。」再拍山鍾,為都城作殤。
師韶突然停了下來,立定,驀地躍起,用頭撞了一下夔鼓,咚咚聲震,略無章法。登扶竟道:「這是什麼調子?」
師韶沒有回答,跳開幾步,舉拳虛擂,稍有韻律。登扶竟道:「非《大夏》矣……此乃新樂,莫非大夏社稷已不保?」再聽片刻,嘆道,「新樂已成!弘矣大矣,東方之聖君,吊伐之功已成……此樂可名之曰《大護》!」
說到這裡,已知勢不可挽,第三掌拍出,為大夏作殤。
鐘鼓之聲未歇,支持不住的登扶竟卻已經倒下。那鐘聲跨越千山萬水、空間阻隔,傳到了混沌之界。江離聽到,淚流滿面。他不用去觀看鳴條的戰場,就已經預感到了一切。
「宗主……」
「山鬼,聽見了嗎?那鐘聲……那是大夏的喪鐘!方才,娘娘已經成功了……她終於實現了她的詭計,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兵解
「娘……娘……」
雒靈回過神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兒子。那小不點應該還不會說話,可她卻彷彿聽見他在叫喚自己。
「衣被天下,護我山河!」
桑谷雋終於請來了天蠶,護住了他最脆弱的回憶。沒有什麼比天蠶絲鋪蓋整個天地更加美麗的了——那是一種純潔的白色,即使是在這夢幻的世界里,它依然具有令人感到安詳的守護力。
雒靈在空中飄著,天蠶絲圍繞著她上下紛飛,就像雨絲那麼密集,又像雨絲那麼溫柔。
雒靈終於被天蠶絲困住了——始祖神獸的心靈不是人類所能左右的,雒靈縱然能攪亂桑谷雋的心魂,卻無法擾亂天蠶的意志。
然而,就在天蠶繭合攏的那一霎,雒靈看到了桑谷雋要保護的東西。
「原來……你那次來亳都,不是要來找不破,而是要來找我……」
桑谷雋全身一顫,天蠶繭那一絲破綻再也沒能合上。
「傷心么?那是沒法治療的痛苦啊。就算是我,也……」雒靈沒有說不能,也沒有說能,然而那聲嘆息卻是那麼渺茫。
燕其羽難道真的沒救了么?桑谷雋的顫抖越來越劇烈,終於忍不住嘶吼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應該知道,在這個時候對付我,等於是在拖不破的後腿!」
「那是我和師姐的一個約定……」
「約定……比你丈夫更加重要的約定嗎?」
「不!只要完成了這個約定,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去幫不破了。江離身處混沌,背靠九鼎,凝聚著太一宗歷代宗師的力量,不破就這麼上去一定不行的。我想得到心宗歷代祖師的支持,只能這麼做了。」
「你和妺喜到底立下了什麼約定?」
「解除你對她的威脅……就是這樣子。」
「所以你要殺我?」
「那倒不一定……」雒靈道,「其實,我只是想將你對我師姐的仇恨抹去……」
桑谷雋呆了一呆,隨即怒吼道:「那不可能!」
雒靈道:「如果我能救燕其羽,你也不肯答應么?」
桑谷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是活著的愛人重要?還是逝去者的仇恨重要?
雒靈道:「我本不該用這個和你做交易的,但除了這樣,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桑谷雋顫聲道:「你真有辦法救她?」
「本來,過了這麼久,她的魂魄早就灰飛煙滅了……」雒靈道,「可是,似乎有人護住了她,要不然,她的身體早就僵死了。所以,在那個人離開她之前,應該還有辦法的。」
「有人護住她?是什麼人?」
「就是她的孩子啊!」雒靈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時候比大人們更有力量呢。」
「你……你真的願意救她?」
「只要你答應我,我就能去幫不破,只要不破平安回到下界,以他的性情,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燕其羽死去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可是……可是……」
雒靈道:「仇恨是比愛更加深刻的靈魂印記,在我們靈魂的深處,它甚至比愛欲更加誘人。它讓我們願意貢獻自己的心靈、命運與幸福。它能左右著我們的抉擇,讓我們在一種痛苦的快感中不斷地迷失,又在一次次的迷失中加深一種註定要孤獨的執著……」雒靈的眼睛里竟然放射出某種光華,「那種程度的執著,在我們心宗這裡是一種極為可怕的力量。可惜我不曾仇恨過,否則單單是這一種執著,就足以讓我發動無是非了。」
桑谷雋心中一驚,道:「你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渴望有仇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