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黃河河神河伯的滔天憤怒(1)
第54章 黃河河神河伯的滔天憤怒(1)
大夏王的爪牙
飛鷹,流水,花叢,尖叫。
「啊啊啊——你,你別過來!」
「叫吧,叫吧,你儘管叫吧!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
……
春,三月。
有莘不破起身時,發現雒靈不見了。問了阿三,便向商隊最前面的舟筏而來。
銅車「無憂」頂上:江離闔著雙眼,似乎在睡覺;桑谷雋望著白雲,幻想著那陣風;羋壓拿著一壺江離送給他的調料;羿令符獃獃看著銀環蛇;雒靈坐在最邊緣處聽流水聲——沒人說話,都不知在想什麼。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沒人回答有莘不破的問話,連雒靈也彷彿走神得聽不見他的聲音。
「你們到底聚在這裡幹什麼?」
「吹吹風。」開口的居然是江離。他倚在一張開滿五色花草的藤椅上,清爽得就像當摘未摘的瓜果、含芽待吐的新枝。
春機如春水,坐在「無憂」上,見大江萬里迎面而來,兩岸山林如畫,也確實是個吹吹風的好時光、好地方。
和雒靈一起,有莘不破最享受的是用肉體創造感情;但和江離說說話卻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暇逸。他在江離旁邊坐了下來,啪啦啪啦地胡扯著;江離眼睛似開似闔,將就地聽著。
「前面有個人。」羿令符突然說。
有莘不破嗤之以鼻:「切!有個人有什麼奇怪的?」他反對羿令符的話,並沒有什麼理由,只因為他想和別人抬杠。這日復一日無新鮮事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
「有個人當然奇怪!」桑谷雋反對有莘不破的話,一樣沒道理。
「是個女人。」羿令符繼續說。
「咦?」兩個抬杠的男人都很驚訝。
「是個少女,幾百朵荀草20花托著她順江而來。」羿令符補充說。
「漂亮嗎?」有莘不破問。桑谷雋瞪了他一眼,他一直以為,雒靈這樣一個完美無缺的女孩子跟了這樣一個色狼簡直是老天無眼。不過儘管他很鄙視有莘不破這個無恥的問題,卻仍豎起耳朵關注著答案。
「很柔弱的樣子,很配那幾百朵被江水打濕了的荀草花。」羿令符沒有直接回答,但他的話卻引起三個男人浮想聯翩,連稚氣未脫的羋壓也關注這件事情了:「她在哪裡?為什麼你看到了我看不到?」
「這傢伙除了有一雙毒辣的鷹眼外,還能通過通感之術看到龍爪禿鷹那頭扁毛畜生眼皮底下的所有東西。」有莘不破指著羿令符說,他當初在大荒原迷路就是這樣給羿令符的父親羿之斯發現的。
「她在什麼地方?」桑谷雋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羿令符望著江流的上游,嘆息道:「在這樣一個地方……真孤獨啊……」
一個嬌弱的美少女,坐在幾百朵荀草花上,孤獨地漂流著……四個男人一起遙望上游,連江離也不禁怔怔出神。
「如果這時候她遇到危險,那這個邂逅就太完美了。」有莘不破很沒人性地說。桑谷雋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卻聽羿令符無動於衷地道:「她正受到一條六足鳥尾(hā)魚21的襲擊。」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彷彿在講一個大魚吃小魚的故事。
「什麼?」兩個男人一齊跳了起來,桑谷雋九分擔心中暗藏一分興奮,而有莘不破則把興奮全寫在了臉上。
「救人!快救人!」羋壓是純粹的擔心,他畢竟是個孩子。
「遠著呢。」羿令符說。
桑谷雋手一揮,一條天蠶片刻間幻化成蝶。他完全不管有莘不破「帶我一起去」的叫聲,御蝶而去,不一會飛得不見蹤影。
「快!」有莘不破扯著羿令符說,「把你那鳥叫回來送我過去!」
「急什麼?」羿令符說,「等它飛回來,桑谷雋早把人救下了。」
有莘不破向江離湊了過去,幾乎鼻子貼著鼻子地說:「七香車!七香車!借我。」
有莘不破的鼻息都噴到江離臉上了,江離也不介意:「今早我讓它吸食太陽精華去了,還沒回來。就算回來了,這會兒也趕不上桑某某了。」看有莘不破又是失望又是不忿的樣子,江離又說:「不過,我有一個主意,或許能讓你比桑谷雋更快到達……」
「什麼?快說!沒時間了。」
「你先拿一點羋壓手中的調味粉,然後站在那個位置。對,就是銀環盤著的那個地方,對,前面一點,往左一點……」江離一邊說,有莘不破一邊行動,「哦,對了,位置剛剛好,然後把調料粉灑在銀環的鼻子上——對了,蛇有沒有鼻子?」
江離正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時,有莘不破已經照他的話做了,正在睡覺的銀環巨蛇被有莘不破當頭撒下的調味粉嗆著。眼睛還沒睜開,眼淚就流下來了。看著淚眼模糊的銀環蛇,有莘不破暗叫不妙,突然,江離說:「不破,小心你的後面。」有莘不破才回頭,憤怒的銀環蛇尾巴突然揚起,呼的一聲向有莘不破甩去。
「江離——你陰我!」在漸漸遠去的慘叫聲中,有莘不破化做一顆可愛的流星。
「那是什麼調料?」羿令符皺了皺眉頭,問羋壓。
「江離哥哥送給我的,說是在東方大洋再過去的大陸上才有這東西,味道又辣又怪,不知叫什麼名字。對了,江離哥哥,為什麼桑哥哥去救人了有莘哥哥還那麼著急?那魚很厲害嗎?他怕桑哥哥應付不來嗎?」
羿令符沒有回答,回答他的是江離。
「有一種傳說中的邂逅,叫做『英雄救美』,」江離悠悠道,「像有莘不破這種男人,做夢都想遇見……」
「還好,趕得及!」
少女閃避著魚的攻擊,她清雅的面貌配上那驚惶無措的神情,足以讓十萬個正常男人為她熱血上沖。「別怕,我來救你!」桑谷雋高呼著沖了過去。
少女聽見聲音,百忙中抬起頭來,卻見一件東西砸了下來,剛好砸在魚的頭上,魚被撞暈了,但這小小的荀草花舟也被這衝力撞散了!
有莘不破一手抓著被他撞暈的魚冒出水面,還想破口大罵江離,卻發現眼前一個水靈靈的女孩子正詫異地看著他。他馬上意識到這就是羿令符口中的那個少女了,馬上把罵江離的話吞了回去:「呵呵,別怕,別怕,有我在,沒什麼東西能傷害你了!今晚我們燉魚湯吃。」
被撞散的荀草花又重新聚集在少女的腳下,結成一圈一丈見圓的花舟,有莘不破帶著魚爬上花舟,臉上堆著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位姐姐,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鳥……鳥不棲息的地方?」
這時桑谷雋也輕輕地降了下來,儘管因為被有莘不破搶先出手,心裡十萬分失望更加上十萬分不服氣,但面對這少女的時候,還是一臉的溫柔。
那少女面對這兩個從天而降的陌生男人,怯怯地說:「你……別叫我姐姐,你年紀好像比我大一點兒。我,我叫采采,我……」突然看見幻蝶漸漸蛻化為天蠶在自己面前掉了下來,看著眼前那蠕蠕而動的醜陋蟲子,采采驚叫了一聲:「毛、毛毛蟲啊……」向有莘不破撲了過去!
少女采采躲在驚喜交加的有莘不破懷裡,暈了過去……
有窮商隊第十九銅車「白露」。
雒靈看著有莘不破帶回來的女孩子,試圖閱讀她的心靈。但她讀到的竟然是自己!
「師父!師父!」雒靈無聲地呼喚著,可是毒火雀池卻沒有師父的蹤影。但雒靈知道,師父來過的。剛剛平靜下去的雀池,泛盪著一種不一樣的觸感。但這觸感卻不肯停留,在雒靈剛要到達的時候便平復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見見我?」雒靈有些擔憂地跪在地上。師父對她來說,和世俗人眼中的師父完全不同:師父就是父母,是親人,師門就是家,師父和她的師門,構成了雒靈的一切。
雒靈從小就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朋友……她以為,每個人都只是有一個師父以及一群死心塌地跟隨師父的弟子。在某個夜晚,伺候師父梳洗的時候,她看見面紗下那夜一般涼、風一般淡的臉。那時候她因為這張臉而感到有點傷心——卻不知道為什麼傷心。那時候她只懂得心靈,只懂得情感,在那張臉上她只看見一點憂傷,而未欣賞到那張臉的凄美。那時候她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美。
美這個詞,是有莘不破告訴她的。那個健康的男人對她說,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們便常常很愜意地享受對方的身體。此後……
停!
雒靈深深呼吸,有些驚恐地停止對少女采採的探視!這些回憶,她竟然是在采採的心靈中看到的,怎麼回事?這到底怎麼回事? 有莘不破、江離,這些人的心靈她不敢輕易去探視,因為她沒有把握成功。她曾經試圖探視季丹洛明,但卻彷彿遇到一面天衣無縫的牆——
這都是正常的,師父說過,只要對方有足夠強大的精神力,就能阻止外界心力的入侵。但這個昏迷中的采采,竟然把自己的心力反彈了回來。這種事情,她不但從沒遇見過,甚至從沒聽說過。
「嗯……」少女輕輕呻吟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銅車「無憂」,車頂。
「那女孩子怎麼回事?」在雒靈扶著少女采采走進銅車「白露」后,有莘不破問。
「沒什麼,勞累過度,再加上一點驚嚇。睡一覺就好。」江離轉頭又對羿令符說,「這女孩子的來歷很怪啊。這裡已經是極西!山水荒涼,而這女孩子身上穿的卻是上等的絲料,雖然式樣有些奇異,但顯然來自文明開化之族,不是夷狄之流。」
羿令符還沒說話,桑谷雋介面說:「她的口音也有點怪,沒有西南口音,倒和陽城官話比較接近,聽起來有點古質。」
他們對少女身世的猜測,羋壓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只是盯著有莘不破帶回來的那條魚。
「這條魚怎麼辦呢?」羋壓說,「要不,今天晚上我們吃魚湯,怎麼樣?」
「不!不要!」
羋壓訝異地看了看眾人:「誰說不要的?」沒有人點頭。
羋壓低頭說:「沒人反對,那麼……」
「我反對!」翻白腹的魚呼地翻轉過來,惡狠狠地盯著羋壓。
「哦——原來是你。你原來還沒死啊。」羋壓說,「反對無效。」
魚怒道:「開什麼玩笑!我乃河伯座下使者!你敢吃我!我還吃你呢!」它醒了一會了,知道身邊這幾個人多半不好惹,欺負羋壓年紀最小,口一張,變成血盆般大小,就要來吞羋壓。
嗤的一聲,魚的半邊舌頭焦了。它可憐地流著眼淚,不大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原來這麼難惹。
羋壓奇道:「原來魚也會流淚的。」轉頭問有莘不破:「今晚做湯喝好,還是烤著吃好?」
「烤吧。」有莘不破說。
「我吃不下。」江離搖了搖頭,「不過它的皮倒還不錯,我的鞋底剛好有點破。」
「記得把鰭翅給我,我剛才跟你說過的。」桑谷雋說,「它的鰭翅真的很奇怪,像一根根的針一樣,用來做髮飾一定很不錯。」
羋壓又問羿令符:「羿哥哥你要什麼?」
羿令符皺著眉,想了想說:「不用了。嗯,不過龍爪喜歡吃魚生,你會弄吧?」
可憐的魚流下兩行熱淚,趴在地上,吧嗒吧嗒不知道說什麼。
有莘不破說:「它說什麼?」
「啪嗒啪嗒……」
「魚話吧。」羋壓說。
「啪嗒啪嗒。」
「不管它了,」羋壓說,「皮,鰭翅,還有魚生,記下了,我和有莘哥哥吃烤的,不知道雒靈姐姐和那位采采姐姐吃什麼……」
「啪嗒啪嗒……」魚神色恐怖地以頭撞著腳下的車,雖然說不清楚,但眾人都知道它是在求饒。突然它好像想起了什麼,用鰭翅沾了自己的眼淚在車上寫著:「勿殺我,我可告伊之來歷。」
「呵呵,真的嗎?」有莘不破說,「如果有價值,那還真可以考慮饒了你的小命。」
魚剛剛難以掩抑地露出一絲狂喜,就聽有莘不破對羋壓說:「不過,會寫字的魚,是不是比會說話的魚更好吃些?」
沒人有心情在那裡看魚一筆一畫地寫字,因此江離用赤澤22之水給它敷了傷口。雖然灼痛不一時可以消除,但它總算能夠結結巴巴地把話說清楚了。
「我,我……」看著有莘不破又想吃烤魚的神情,魚忙說,「我原生活在跂踵山23下的深澤,後來,門主收服了我,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阿獃。」
「我們門主是鎮都四門之一、大名鼎鼎的河伯東郭馮夷老爺。十幾年前,門主率我們大舉西來,尋找一個叫『無陸』的水族部落。幾年前,我們終於找到了一些線索,抓到這一族的幾個人,但她們的老巢卻一直沒有找到。前兩天,門主不知怎地抓到了水族的公主,也就是你們救下的那個女娃兒。」
有莘不破大喜道:「原來采采還是個公主啊。後來她逃走了,是不是啊?」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阿獃說,「水族好像來了很厲害的人,門主匆匆忙忙地去對付她。這女娃子竟然乘機結舟逃跑,我一路追了過來,就遇到你們了。」
有莘不破道:「你雖然叫阿獃,可說話還挺清楚的嘛。羋壓不要烤它了。」魚阿獃大喜,卻聽有莘不破說:「清蒸吧。」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阿獃苦著臉說,「我雖然呆一點,但好歹也是一尾會說話的魚。不要老說吃就吃啊。」
「那好,我問你,」有莘不破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也許我就不吃你了。」
阿獃點了點頭。
有莘不破還沒說話,羋壓問道:「鎮都四門都是什麼東西?喂!你嘴巴張這麼大幹什麼?」
「沒,沒什麼。」魚阿獃忙說,「我只是沒想到公子您沒聽過鎮都四門。」
羋壓問有莘不破道:「有莘哥哥,鎮都四門很有名嗎?」
「我聽說過,」有莘不破攤手說,「但也不是很清楚。」
「所謂鎮都四門,就是夏都四大庭柱門派。」接話的是桑谷雋,「河伯、山鬼、曦和、雲中君。你們在蜀界北遇到的那幾個人,有幾個好像就是鎮都四門的門人。」
有莘不破道:「你挺清楚的嘛。」
桑谷雋冷笑道:「我曾想過去找夏王履癸24的麻煩,他的爪牙自然要打聽清楚的。」
魚阿獃聽說這群人居然連大夏王也敢惹,心中更加敬畏。
桑谷雋道:「河伯西來多半沒什麼好事。我問你,他是大夏王派來的,是不是?」
魚阿獃點了點頭:「聽說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