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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禹之妻塗山氏的亡靈(5)

  第51章 大禹之妻塗山氏的亡靈(5)

  「我還沒死!」有莘不破聞到一股逐漸消失的清香,然後他看到了一片越來越淡的青光下,坐著頹靡的江離,「哈!我們成功了!」


  「對!」回應他的不是江離,而是另一個聲音。有莘不破轉過頭去:桑谷雋臉上的疲倦和江離不相上下,他身邊有一壟土包,正在漸漸平復,土包中發出一聲:「嗞——」


  「蠶祖說,」桑谷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以後就靠我們自己了……啊!」三大始祖幻獸一齊消失之後,一股濃烈的妖氣向他們逼了過來,此時他們三個已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龍爪禿鷹掠地飛來,一爪一個,抓住了有莘不破和江離。獨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叼起了桑谷雋。當他們三人逃到羿令符背後,這才看清楚那團巨大妖氣的全貌:半身人形的塗山氏身下,八股妖氣不受統攝四處亂闖。


  「沒想到……你們居然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塗山氏似乎也在喘息,一條尾巴形狀的妖氣正試圖讓其他八股妖氣恢復秩序。


  「她居然還沒死!」有莘不破叫道,「看來麻煩啊!」突然,他聽見了江離的悲泣聲:「師兄!」江離居然流淚了——在大荒原的時候,江離雖曾動用「慈力?牽機引」而流淚,但那並不是因為他動了感情。而現在,他居然為若木而流下了遇見師父以後的第一滴真正的淚水。


  若木睜開了眼睛,但似乎沒有看見流淚的江離,他的眼光停在五色丘冢上,跟著便微笑著闔上了。一股草木清氣彌散開來,飄蕩在這個世界上,這是一個剛剛逝世的人發出的氣息,但帶給所有生靈的卻是生生不息的暗示。


  五色丘冢飄起點點光華,在陽光下燦燦生輝,聚成一隻蝴蝶形狀,向七香車飛來。蝴蝶停在若木身上,消散了。微笑的若木慢慢化做青青的桑枝,混跡在七香車的各種草木之中。


  當江離最後一滴眼淚落下時,若木已經不在了;當桑谷雋最後一聲「姐姐」脫口時,蝴蝶已經消失了;桑鏖望倒了下去,不知是身體失去了力量,還是精神失去了支撐。


  七香車上,多了一段連理枝;連理枝上,時而出現蝴蝶的幻影。


  那是逝去的人留給還活著的人的最後安慰。


  還能保持清醒的羿令符發現:塗山氏的妖氣又是一陣巨大的變異。仰頭望去,那個幽怨的女人竟然也望著七香車流下兩行淚水。「她為什麼要流淚?」羿令符能夠看破一切假象,卻看不破這個女人的內心。


  突然,羿令符見身邊的雒靈閉起了眼睛,他心念一動,塗山氏唯一還能控制自如的最後那根尾巴也躁動起來。但塗山氏卻沒有去控制它,相反,她捧著面龐,突然放聲大哭,又突然放聲大笑,沒人知道她在哭什麼,也沒人知道她在笑什麼。


  有莘不破不解地看著塗山氏瘋狂的舉措,目視羿令符,羿令符指了指雒靈。有莘不破心中一動:「心宗!」江離說過,雒靈是心宗的高手。雖然心宗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門派有莘不破並不了了,但雒靈顯然正趁著塗山氏心靈出現破綻的時候大舉進攻。


  大股大股的妖氣隨著塗山氏的舉措而進一步失控,向四面八方無序地涌去。其中一股化做毒瘴,向眾人衝來。羿令符大吃一驚,踏上一步,攔在眾人前方。但他的日月弓擅攻不擅守,自保有餘,要護住這麼多人卻無辦法。就在妖氣將撞上羿令符的時候,那個裹著季丹洛明和桑季、已經在眾人不覺中出現裂縫的天蠶絲球飛了過來,擋在他前面,和妖氣一撞,絲球裂開散落,妖氣也退避三舍。


  桑季全身疲軟地掉在地上,季丹洛明卻天神般地屹立在最前面,一個氣障從他身上張揚開來,籠罩了十丈方圓,把所有人都罩在裡面。強大的妖氣一碰到這個氣障,也馬上被彈了開去。地上的桑季見季丹洛明甫脫拘束,居然還這樣了得,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季丹洛明一眼掃去,有莘羖和桑鏖望兩敗俱傷,若木不知去向,只剩下幾個年輕人在支撐大局:「哼!居然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他也來不及問明緣由了,因為塗山氏雖然已經被乘隙而入的雒靈逼得完全抓狂,但九股妖氣卻憑直覺向擾亂它們平衡的心力之源衝來。季丹洛明的氣障在九股妖氣的衝擊下慢慢萎縮,季丹洛明也步步後退,氣障在縮到三丈方圓的時候終於穩住。


  有莘不破叫道:「季丹伯伯!光憑防守,不是辦法。」


  季丹洛明點了點頭,右手虛探,掌心上空裂開一個異度空間。在這個極為狹小的空間里,幾道不知名的力量互相衝撞,每一次衝撞就是一次看似輕微卻隱含無窮力量的爆炸。


  「難道這就是若木哥哥所說的『空流爆』?」有莘不破心想。以前他見到季丹洛明施展功夫,一見就能模仿個五六分,再經季丹洛明一指點,馬上就學會了。但此時見了這一招卻全然捕捉不到其中的奧妙。


  季丹看了看塗山氏,又看了看地上眼睛緊閉的有莘羖,猶豫著。


  「季丹伯伯,這一招要聚氣這麼久啊?」


  季丹洛明搖了搖頭說:「受了我這一招,連灰也不會剩下,可那是有莘嫂子的身體啊。」


  有莘不破一呆,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羿令符突然踏步走出了氣障,說:「我試試吧。」


  「啟兒、啟兒……」塗山氏又哭又笑的聲音回蕩於天地之間。若木是夏啟的後裔,也是塗山氏的子孫血脈,若木的逝世引發了塗山氏潛藏的母愛慈心,正是這一點讓這個魔化的九尾狐神內心防線出現了破綻而被雒靈利用。


  可是塗山氏畢竟太過強大,即便是乘虛而入,對雒靈來說也太過吃力,此刻她臉上紅潮湧動,顯然也已經到了極限。


  羿令符取下落日、落月兩弓,將兩弓合併,單膝跪地,無箭拉弦。「回去吧。」羿令符雄壯的聲音一震:日月弦動,四境一清。這一弦射出的不是羽箭,這一弦發出的不是聲音——那是來自遠方的呼喚,呼喚一個迷途的魂靈重歸於造化的洪流!

  「死靈訣!」雒靈大吃一驚,睜開了眼睛,羿令符已經站了起來,妖氣正在消散,塗山氏的臉也正在恢復平靜。她望向七香車,眼中只剩下一點慈母看著兒子才有的平靜。「這個若木應該是她的後代。」曾侵入塗山氏心靈的雒靈想,「隔了這麼遠的血緣傳遞,剛才若木的死亡居然還能喚起她對兒子的回憶。」或許正是這愛意,沖淡了她一步步走向偏激的執念。雒靈知道,她正是趁著塗山氏的這個精神波動而侵入她的心靈的。


  「再見了……」只有雒靈能聽見這個聲音,這個可憐而偉大的一國之母,終於歸於無悲無喜、無愛無恨。她對那個男人的恨意呢?是否也將隨著她的逝去而消逝?

  江離默默地看著天際緩緩消失的塗山氏幻象,心中湧起了一陣極淡薄的孺慕之情。他突然想起了烏懸的話:「太一宗的嫡傳,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脈……」


  當妻子的屍體出現在半空之中時,這感應居然把重傷的有莘羖喚醒了。他沖了過去,接住了她。


  山河破碎,林木凋殘。


  而逝去的人,也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我有一個死敵,兩個情人。


  「那個死敵令我憎恨,又令我欽佩。但他對於我,卻沒有憎恨,而只有忌妒和討厭——因為和我一出生就是一國王子相比,出身貧民窟的他是那樣卑賤和貧窮。為了得到一點點的食物,為了學到一點點的知識,他必須付出我永遠無法想象的努力。和他相比,我的一切都來得太過容易。


  「當他玄功有成以後,當他有了和我匹敵的力量以後,他對我的妒忌開始轉化為不屑。我們互相厭惡著,並為此大打出手。當我的妻子出事以後,他給我指了一條歪路。但我並沒因此而增加對他的仇恨。因為我們是死敵,死敵本來就應該互相打擊著,死敵本來就不應該輕信對方——但我那時候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


  「在多年以後,我細細回想當初的一切,慢慢發現我的妻子遭受化石獸的攻擊,並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一個陰謀。那是一個失意的女人對一個幸福的小女子的打擊。她們都曾是我的情人,一個成了我的妻子,另一個卻永遠地成為我妻子的情敵。我當初為什麼沒有想到呢?除了她,還有誰能驅使無主無宗的九天幻獸?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我掉進了舊情人的陷阱,接著我的死敵又把我的不幸推向了最殘酷的深淵。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我的族人,我的國家,我的子民……他們全都因我這個不孝的兒子,這個不智的兄弟,這個不值得他們那麼愛護的王子而罹難了。或許我們都沒想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大夏王,天下的共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暴?


  「我困頓於國破家亡當中,我不敢去找我那唯一的親人——嫁到商國去的姐姐。因為我聽說商國也因為我的胡鬧而陷入同樣的危機。那個時候,或許只有死亡才能讓我平靜,但我的生命力卻還很強盛——這令我痛苦萬分!我想在雨中求死,但陰雲密布的天空卻突然放晴;我想在日下暴斃,但地面卻裂開向我噴洒泉水。那是一個叫若木的年輕人,在默默地守護著我。


  「祝宗人給了我一個希望,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寄託——抓住九尾,尋找毒火雀池。於是我開始尋找九尾——那個竊據了我妻子身體的妖物。一次次的圍堵,一次次的功敗垂成,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就這樣打發自己的生命,但若木呢?為什麼他也要這樣浪費他的青春年華?是因為他樂在其中,還是說他不願意去面對自己的宿命?

  「我失去了一切以後,有一天突然想起了她的詛咒——她曾詛咒我將失去這一切!各條線索串起來以後,我終於明白了:是她親自用她的雙手來實現她的詛咒!

  「我知道,她希望我去求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唯有掌控了世界上最強大精神力量的她,才能夠做到媲美於朱雀——甚至更加完美的祛除異靈。


  「可是她錯了,就算我可以拋棄我的驕傲,我的妻子也絕不會拋棄她的驕傲!蘇兒,她已經走了,我也要走了,你會寂寞吧?我還是給你留下最後一份禮物吧。小雋,這是虎魄,是我最後的,也是最純粹的一點殺機。如果你想替你大姐報仇,或許它對你會有些幫助。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桑兄,不要太悲沉了,我們或許不能改變命運,但至少能改變對它的看法。季丹……經歷這麼多事讓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人,其實還在等你。


  「不破,你很好,很好,繼續走下去,不要因為我這個沒用的舅公而消沉,不要被這雀池絆住你的腳步。」 有莘羖挺起筆直的軀幹,抱著他的愛妻,一步步向雀池走去。有莘不破和桑谷雋想衝過去,卻被季丹洛明一把扯住。


  「黃鳥交交……止於桑楚……臨其淵陟……萬夫之御……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野馬塵埃……風雨凄凄……以念蒼穹……伊可懷也……」


  有莘羖的歌聲消失以後,雀池恢復了平靜,但卻不是以往那荒涼的靜,而是一種肅穆的靜。


  「怎麼這麼多人?」


  空中一個聲音打破了雀池的寂靜。


  桑谷雋抬頭一看,怔住了——夕陽下,一股小旋風托著一片芭蕉葉,葉上端坐著一個三九寒風一樣冰冷的女孩子——正是在幻之水境里遇見的那個少女。


  「喂,我問你,知不知道毒火雀池怎麼走?」


  桑谷雋獃獃地仰望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若在平時,有莘不破一定嘲笑他兩句,這會子卻沒這個心情。


  看見桑谷雋這副模樣,風中的少女有些不悅:「你是啞巴啊?怎麼不說話乾瞪眼?」


  「這裡就是毒火雀池,姑娘有什麼事情嗎?」回話的是羿令符,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總帶著令人信任的重量。


  「啊!」風中的少女揚眉喜道,「聽說今天是朱雀三十年一現的日子。你們也是來等她出現的嗎?」


  「姑娘來遲了。朱雀今天早上現身過了。」


  「啊!」少女無限失望地叫了一聲,「三十年一次,我居然錯過了,難道還要讓我再等三十年?」她失望了一會兒,終於恢復了冷漠無言的神態。


  流連的旋風在毒火雀池上空無奈地打了個轉,便向黃昏的西方吹去……


  「你又錯過機會了。」有莘不破說。


  「我現在……」桑谷雋說,「哪裡還會有心情!」


  「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桑谷雋說,「我先伺候爹爹和叔父回孟塗。」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在孟塗乖乖做個好兒子。你呢?還不想回家?」


  「笑話!」有莘不破說,「我舅公的話你沒聽見嗎?他讓我好好走下去,不要被這雀池絆住!我會的!傷一養好,我們就走。」


  「要到哪兒去?」


  「西邊!逆流而上,聽說天山17就在這茫茫群山後面!」


  「天山?那是傳說中……」


  「傳說中血劍宗隱居的地方!」有莘不破替桑谷雋說了出來,「你信不信?我家有一把血劍宗少年時的佩劍。我想我爺爺一定認識他,可惜爺爺無論如何不肯跟我提起關於血劍宗的事情。我問師父,可是他也不肯說。」


  「找他幹什麼?別告訴我你想跟他打架!」


  「以前想過的。」有莘不破說,「可見過季丹伯伯以後,我才知道自己和他們的差距有多大!所以暫時不考慮和他們這個層次的人打架了。不過,高人見見總是好的。」


  「你不怕他殺了你?」


  「有點怕,所以才刺激啊。怎麼樣?想不想跟我們一塊去?」


  桑谷雋望著那風中少女遠去的方向,搖了搖頭。


  商國王孫的英雄夢

  桑谷雋和父親、叔父回巴國,羿令符和季丹洛明去為羋壓尋找靈藥,半路上雒靈突然感應到什麼就匆匆別去——歸程中的七香車上,只剩下有莘不破和江離兩個人。


  「雒靈也真是的,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說一聲。」


  「不要太擔心,她和你這麼要好,不會捨得你不回來的。」


  「你這話里怎麼透著一股酸味。」有莘不破說,「不過也好,說明你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


  「是嗎?」江離口氣很淡,不知在想什麼。有莘不破嘆了口氣。


  「幹嗎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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