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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深藏巴國的秘密(6)

  第38章 深藏巴國的秘密(6)

  有莘羖笑了笑,並不說話,因為有莘不破這個問題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他制住血嬰兒的手掌開始收攏。


  「不要——」血晨厲聲慘叫著。


  雷旭的身體轟然倒地,片刻間便化成一灘血水。


  血晨頓時彷彿失掉魂魄般跪倒,突然放聲大哭,跟著放聲大笑,跟著發瘋般爬到那灘腐臭的血水旁邊,用腦袋去撞地面,用指甲抓破自己的臉,用舌頭去舔那些腐爛的血肉和發臭的血水。


  有莘不破看得腸胃反轉。他沒想到活著的這傢伙比死了的那傢伙更加令人作嘔。就在這時,地上的血肉炸了開來,化成一片血霧,有莘不破一驚,向後急退,腳下一空,掉下了懸崖,危急間右手急抓,插進了懸崖邊上的岩石,一借力,躍了上來。


  崖邊一片狼藉,有莘羖鎮定如恆,坐在一堵不知何處來的銅牆後面。厚達一尺的銅牆在這片刻間竟然已被血霧腐蝕得千瘡百孔。


  那個剛剛還在為同伴之死傷心哀嚎的血晨,卻早已杳無蹤影。


  「可惜,讓他跑了。」


  「不一定跑得掉吧,你的一個同伴追過去了。」有莘羖說。他仍然安坐在那裡,死了一個雷旭,跑了一個血晨,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我的一個同伴?」


  「嗯,剛才一直隱身在岩石後面。那人對你沒有惡意,對那三個人卻充滿戒備,應該是你的同伴。」


  「我贏了。」杜若想。濕氣在她的催動下已經攻進了那個火圈。


  這時,羿令符又張開了他的弓,落月弓!

  「他又想幹什麼?」讓杜若吃驚的是,羿令符的箭這次不是對準了天空,而是瞄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發現我了,怎麼可能?不!他瞄得偏了。是了,我剛才濕氣催谷得太急,讓他察覺到濕氣的來源!哼!看來他的鷹眼還是沒法看透我的『雲迷』,所以才沒法瞄準。」就在杜若想轉移陣地的時候,羿令符發箭了。


  「哼!什麼神箭手?沒看清楚就亂射!啊,好好聽啊,這是什麼聲音?是曲子么?咦?為什麼這麼冷,這,怎麼回事?」


  大霧突然消失了,空氣中所有的濕氣都被那一箭「廣寒曲」引到了杜若周圍,結成一塊大冰。


  被凍在巨大冰塊中的杜若,憤怒地盯著冰塊外的那個男人。對方僅僅用了一點寒氣,就讓整個形勢逆反。而困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招來的水汽。


  他會怎麼對付自己?是要把自己活活凍死?還是等寒氣耗光自己的體力,再打開冰塊折磨自己?

  杜若想求援,可是這會兒動都沒法動。或許自己死掉以後會被血晨和雷旭他們嘲笑吧。一向看不起男人的她,竟然被一個自己以為吃定了的男人一招制服。


  見血晨利用雷旭殘存著靈力的血肉施展「血霧之遁」逃命,雒靈就追了下去。其實對追擊血晨她並沒有很大的興趣,只是不想在那種情況下和那個自稱有莘羖的男人見面。師父說過,世上有一個叫有莘羖的人,是天下第一負心男子。


  雒靈不想在有莘不破面前表露出對有莘羖的厭惡,因為有莘不破很崇拜這個男人,每一次聽到有人提起這個名字都兩眼放光。雒靈也不想因為有莘不破的原因而討好有莘羖,所以她避開了。


  「都已經追出數里了,由他去吧。」雒靈轉身向車陣掠去。


  血晨化作一道血影狂逃,在雒靈轉向的時候也緩了緩,似乎發現了什麼,但這遲疑只持續了一小會兒,便又加快了速度。


  羿令符以祝融之羽引來南方之精,燒化了巨冰。被凍得全身發顫的杜若掉了出來,跌坐在地上,抬起頭,不解地望著羿令符:「為什麼要放了我?」


  羿令符在馬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不說,一勒韁繩,絕塵而去。


  「羿令符你給我回來!給我說清楚!」


  「羿令符!不殺我!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杜若聲嘶力竭地叫著,突然發現自己遇上的,是一個完全無法捉摸的男人——就像這個男人的箭一樣。


  「不錯不錯。」


  杜若猛地抬頭,一個威猛的男人正站在身邊不遠處。竟是巫女峰下那個神秘男子!但杜若卻不認識他。


  「你,你是誰?」


  那男人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自顧自贊道:「羿之斯有個好兒子啊!」


  烏懸舉起烏金劍正要擊下,給垂死的江離最後一擊。突然臉部一癢,晃開頭一看,驚得瞠目結舌:不知什麼時候,日暈中竟然長出若干枝葉來,剛剛碰到自己臉部的就是一片剛剛長出來的小葉芽。


  「不可能!不可能!在太陽上生根發芽,開什麼玩笑?」火能燃木,但是那些枝葉的確是在自己召喚來的幻日中蠶食著太陽之精。


  「這,這是什麼法術?沒天理!沒天理啊!」面對這種超乎自己想象力的事情,烏懸的神經幾乎在一瞬間崩潰。


  「躲在日暈里不悶么?」


  烏懸向下望去,原本裂開的地面正源源不斷地湧出清泉,不知何時已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個淺淺的小池,深不過膝,清澈見底。拉七香車的木馬歡快地嘶叫著,踐踏著不斷漫開的泉水,沐浴著過分燦爛的陽光,它身上的花開得更香更密了。


  幻日長出來的枝葉向下生長,插進水中,植根泥土以後,枝幹迅速變大,長成一株下抵湯谷、上接幻日的大樹。


  「扶桑……這莫非是扶桑?」烏懸吼叫道。


  「不錯。」江離坐在水中,揚起水滴滋潤自己的肌膚,同時不忘向肩頭上終日熟睡的小九尾靈狐灑上幾點,輕撫幾下它的毛髮。這是一頭奇怪的寵物,方才幾乎被烤成一張焦狐皮,可它居然還能睡得著。


  幻日的太陽之精被扶桑吸食得差不多了,烏懸駕著烏金劍降了下來,雙足沒入水中,踏到地面,手一反,緊緊握住自己的烏金寶劍,心中卻一點勝算都沒有。此時此地,有水有木,枉費了自己偌大真元才幻化出來的「幻日之境」已被這小子破了!可江離還在不斷地催生扶桑。


  「他一定是為了積儲對付我的力量!」烏懸想著,趕忙橫劍擋胸,做好了和對手同歸於盡的打算。


  江離站了起來,嚇得烏懸連退兩步,但這美少年卻沒有動手的意思。「你為了對付我一個人,把這片土地糟蹋成這樣,唉,作孽!」


  江離說著,袒露了自己的右肩,露出琉璃一般光滑的肌膚。天下間便是女子也沒幾個有這樣漂亮的肩膀。烏懸雖是一個正兒八經、不懂風情的大男人,可也看得呆了。


  這個年輕人就像一朵剛剛出水的芙蓉,又像一個剛剛摘下的青蘋果。如果把烏懸這個大煞風景的傢伙剔除出去,這副圖畫簡直可以令成千上萬男人和女人為慾望而犯罪。


  「要動手了嗎?來吧!」烏懸色厲內荏地呼喝道。


  江離卻不理會他,伸出赤裸的右臂,按住扶桑,一滴水珠從他修長的手指末端流下來,如一顆珍珠滾下,滑過他的手背、手腕、手臂,落在淺淺的池水中,化作一個漣漪。


  天色變了:是扶桑樹招來了風,還是風搖動了扶桑樹?是扶桑樹招來了雲,還是雲籠罩住了扶桑樹?烏懸挪開劍,「對方要動手了,一定!」他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不能再留手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布滿皺紋的臉上啪啪啪地掉下十幾塊死皮來。


  「嘩嘩嘩……」暴雨驟至,雨水沖在烏懸的臉上,死皮落盡,一張年輕陰鬱的臉出現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土地上。這就是那個長相古樸的老者嗎?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樣年輕?


  江離沒興趣知道。他背對著烏懸,彷彿根本不怕對方偷襲。烏懸握緊了烏金劍,卻猶豫著不敢進攻。他已經失敗了一次了,這是他最後的力量,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江離收回了手,輕撫長發;烏懸五指出汗,握緊劍柄;江離扯下了鎮發;烏懸趕緊橫劍擋胸;江離手一甩,飛揚的長發暴射出千萬道光芒,在風中化作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種子,怒雷一震,千千萬萬的種子隨風飄揚,隨雨入土;烏懸呆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根本沒興趣對付自己,他做這麼多動作,為的僅僅是給這片被自己烤焦了的大地重新植入生機。


  「你走吧。」江離說。他的頭髮已經落下,被雨水打濕了的頭髮已經變成灰白色,暗淡無光地垂在這個年輕人半裸的肩背上。 雨漸漸小了,但烏懸卻覺得冷,冷得發抖。還沒過招,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徹底地輸了。


  桑谷雋在地下千丈處取了黃泉之泥敷臉,把頭包得只剩下兩隻眼睛,這才回來找有莘不破晦氣。「這小子骨頭又硬又臭,應該還沒給那幾個傢伙整死吧。」先到崖邊,在地底用透土之眼一望,嘿!他居然還在!那三個跟屁蟲卻不見了,只多了一個鬚髮滿面的男子。有莘不破拉著那人的手歡天喜地地不知在說什麼。咦,那人是……


  桑谷雋定眼一看,不禁又驚又喜:喜的是那人竟然是多年不見的有莘羖,自己最崇敬的有莘伯伯。驚的是有莘不破竟然好像也和有莘伯伯很熟,看兩個人的神態,親密得有如一對父子。


  「有莘伯伯怎麼……慢!他們都姓有莘啊!難道是親人?不管他,先把有莘不破打一頓再和有莘伯伯相見。若先和有莘伯伯見過禮,他一出手調停,我這仇可報不了了!」


  在桑谷雋的陰笑中,有莘不破足下周圍的土壤開始發生變異。


  有莘不破手舞足蹈地向有莘羖訴說著自己從小以來的生活和這段時間的經歷:「江離啊!嘿,這小子竟然……」他不但未留心腳下慢慢成形的陷阱,更未注意到有莘羖嘴角似有意、似無意的一笑。那一笑就像一個老奸巨猾的大人看見一個小孩躡手躡腳地掩上前來,要把另一個小孩絆個跟頭。這個大人會不會給那個就要吃虧的小孩一個暗示?

  有莘羖笑了笑,想給有莘不破做一個鬼臉。就在他臉上肌肉想扭動的時候,才突然發覺自己因為嚴肅了太多年,臉上的肌肉變得有些僵。原來想作鬼一回,也需要年輕的心境。


  有莘不破見有莘羖突然怔怔出神,問道:「舅公,怎麼了?」突然腳下一沉,整個人陷了下去。


  「你走吧。」江離說。


  烏懸呆了呆,突然撲通一聲在過膝的湯谷中跪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被這個少年打敗了,而是被這個少年征服了。


  「你,您是太一宗嫡傳,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江離還是沒有回頭。


  烏懸喜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幫那個商人?那個有莘不破!你應該和我們站在同一戰線才對啊!」


  聽到這麼一句沒來由的話,江離不禁一怔,回過頭來。


  「您是大夏王族啊!怎麼能幫著叛逆的商人來打我們!」


  江離又是微微一怔,道:「你胡說什麼?」


  烏懸跪在水中,陰鬱的臉開始綻放著滿懷期盼的興奮,雙手張開,彷彿要歡迎一個王子的歸來一般:「您是大夏王族啊!太一宗的嫡傳,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脈,大夏立國以降,幾百年來從沒有例外過。您是我們鎮都四門這一代傳人的首領啊。我、還有杜若,這一代鎮都四門的所有傳人,都是您的下屬。」


  江離獃獃地聽著,默默無語。


  「回來吧。」烏懸歡喜地呼喊著,「血晨那傢伙根本就不配做我們的首領,自從上一代太一正師出走夏都,鎮都四門已經四分五裂。山鬼入魔,河伯遠走,現在只有像您,您這樣的神通和器量才能讓我們重新統一起來,振作起來!您……」


  「你走吧。」江離打斷了他。「我不知什麼鎮都四門傳人,我也不是什麼大夏王族。我只是一個修天道的人……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


  「可、可是……」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快走。」見江離的臉色沉了下來,烏懸不敢再說,嘆了一口氣,流連著御劍東飛。


  「大夏王族么?」江離揮一揮手,想要幫助剛剛破土發芽的林木花草生長,才發現自己的靈力幾乎已經用盡了。


  他沒有發現,扶桑樹上,一個人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還沒回來?」羿令符問。


  「沒有啊。」羋壓立在轅門,大有一夫當關之勢。


  「雒靈呢?」


  「雒靈姐姐好像累了,在『松抱』休息著呢。」


  江離吸一口氣,真氣行到太陰肺經,突然一窒,呼地吐了出來。


  「不要太勉強。」


  江離微微一驚,抬頭看時,一個青衣人立在扶桑上,衣袂隨風,飄灑的雨點卻沒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師父?」江離幾乎叫了出來,但隨即知道那人不是,但為什麼會有這樣熟悉的感覺?

  青衣人揮了揮手,雨停了。


  青衣人再揮揮手,雲散了。


  太陽露出了可愛的臉,暖洋洋地照耀這片生機盎然的土地。日光下,江離終於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那是朝陽願意親近的青春樹,那是鳳凰願意停留的梧桐枝,那是愛情詩里歌詠的美少年。


  「若木……」這個名字江離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雖然從沒見過他,但江離知道他就是。是師兄若木!


  青衣人雙手優雅地捏了個口訣,風過扶桑,給萬物帶來一陣草木清香,幼稚的花草樹木在清香中歡快地生長著,一彈指草成圃,再彈指花吐芬,三彈指木成林。


  「若木……」江離終於呼喚了出來。


  風托著一片巨葉,巨葉托著青衣人,緩緩降落在江離面前。地下不再湧出的泉水已經退盡,一叢解憂草長出來,托出青衣人的雙足,彷彿怕地面的污泥褻瀆了他。


  「師兄?」看著近在咫尺的青衣人,江離叫道。


  「江離?」青衣人點點頭,也叫出了江離的名字。


  江離笑了,若木也笑了。


  羿令符來到「松抱」車前,正想敲門,卻見雒靈已經微笑著打開了車門。


  「他們沖有莘不破去了?」


  雒靈點了點頭。


  「解決了?」


  見雒靈又點了點頭,羿令符便離開了,「松抱」門也輕輕關上了。


  「能看穿男人心事的女人……」羿令符望了一下在頭頂盤旋的龍爪禿鷹,「體貼得讓人找不到討厭的借口,這究竟是可愛,還是可怕?」


  「師兄……我,你……」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小江離?」


  「別這樣叫我!」江離說,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希望自己能像若木那樣平靜,「我不小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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