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司馬兄弟招兵買馬(6)
第353章 司馬兄弟招兵買馬(6)
「馬釗君問得好!」石苞一聽,有如立刻來了精神,神采奕奕地講道,「淮南者,誠為兵家之重鎮也。淮南全境形勢猶如一隻巨鼎,其間有三大支足:一是合肥城,二是皖城,三是東關城。當今大魏已得淮南全境之北部『鼎足』合肥城。合肥南臨巢湖,本是製造艦船、訓練水師之最佳場所。但吳賊跨越江北,東據東關而扼之,南倚皖城而逼之,則合肥、巢湖之地利窒矣!若是石某持節淮南,則必視皖城、東關為不可不拔的肉中之刺,勢必傾盡全力而先一舉奪之!只有拿下了皖城、東關兩城,才算得上是真正鼎定了淮南之戰局,才算得上把偽吳的江北藩屏盡撤無餘!自此而後,我大魏雄師才可謂佔盡淮南之地利,與偽吳隔江而峙、直面江南!
「兩位馬兄必也清楚。偽吳長江一脈共有六處要塞:長沙、武昌、柴桑、皖城、東關、建業。其中,長沙、武昌、柴桑、建業四城為偽吳江南之重鎮據點,而皖城、東關為偽吳江北之藩屏要塞。皖城之妙用,在於屏護柴桑;東關之妙用,在於保障建業。倘若我大魏王師一舉奪下了皖城、東關二城,便是肅清了淮南全境,再乘勢以合肥、皖城、東關為據點,以巢湖為水師訓練之基地,往東可以直壓建業,往南可以俯攬柴桑,讓偽吳陷入門戶洞開、極為被動之局面!然後,我大軍踞守江北虎視眈眈,待得巢湖船具造齊、水師練成之際,便能順風揚帆,長驅而渡,一舉拿下江南!」
「好!石君果有韓信之略,白起之才!」馬釗也聽得滿臉放光,喜色四溢,轉頭看向馬斯失聲贊道,「大哥!石君這一條妙計若是獻給父親,父親真不知該有多高興啊!
石苞聽著他倆的交口稱讚,亦是緩緩而笑,慢慢站起身來,向他倆突然深施一禮:「司馬師大人、司馬昭大人,石某先前失言失禮了,還請恕罪!」
瞧著石苞這般舉動,司馬師一怔:「原來石君你早就瞧破了我兄弟倆的身份?」
石苞深深笑道:「二位大人俱有人中龍鳳之異姿、上品明主之雄風,這一切豈是微服簡裝便掩蓋得了的?」
司馬師一笑,向他緩緩伸出手來,滿面堆歡:「石君,師自今而後必以師友之禮傾心待你。明日師便親自送來聘書璧帛,請你擔任師的中護軍官署司馬之職!」
「這個……此事容待石某稍稍緩思一下。」石苞心念電轉之下,卻不肯一下就輕易屈位受聘。
司馬師被他這一個答覆碰了一鼻子灰,不禁窘住了。這時,司馬昭卻款款含笑而道:「哎呀!石苞君,昭險些忘了一件要事。今日我兄弟倆前來拜會石苞君之前,家父也托我等給你送來一份見面禮。剛才咱們彼此之間聊得興起,差一點兒把它給忘掉了……」
「什麼見面禮?」石苞一臉的詫然。
「家父前幾日請示陛下,下詔批准懲處了一大批貪官污吏,那個當年在渤海郡被石苞君你檢舉有竊公肥私之穢行的太守韋貞——唔,他現在已是爬到了冀州別駕位置上了——也仍被擼去官職,流放遼東戍邊!」司馬昭深深地盯著石苞,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就是家父特意委託我兄弟倆給你帶來的一份見面禮。不知石苞君你還滿意否?」
石苞聽了,整個人不禁愣了一下。彷彿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驟然劈中了一般,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他才滿面淚光地深深躬下身去:「司馬太傅贈來如此厚重的見面禮,苞唯有以熱血丹心為報!」
司馬懿大壽
「來……來……子雍(王肅的字為「子雍」),這是本座的河內郡溫縣老家送來的核桃,」司馬懿指著桌几上放著的一大盤核桃,向王肅熱情地招呼道,「你吃一個吧,它可是補腦健身的上乘佳品啊!」
王肅瞧向了桌面,眼睛到處尋覓著:「仲達,鎚子放在哪裡呢?你不給我鎚子,這核桃怎麼吃啊?」
「不用鎚子敲碎,照樣可以吃核桃啊。」司馬懿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從盤子里拈起一顆鐵硬的核桃,慢慢放進嘴裡,「嘎嘣」一聲就把它的硬殼咬得粉碎,「本座的牙齒還行。」
王肅深深地看著他:「牙齒好,身體就好。仲達,你這一副鐵打的身板,實在是我大魏的社稷之福啊!」
司馬懿沒有馬上搭腔,而是將一把鮮脆的核桃肉默默地遞到了王肅的手掌里。然後,他背著雙手,慢慢地站了起來,踱到軒窗之前,透過白蒙蒙的窗紗,望著窗外花園裡一樹樹金黃的葉子,喃喃地說道:「雖然本座的年紀是老了,但本座『肅清萬里,總齊八荒』的雄心壯志卻始終沒有老去。子雍,你知道嗎?到了明年的春天,本座就又要率著大魏雄師東下揚州去底定淮南了!」
「仲達,你的巍巍功業一定會永載史冊,流傳萬世的!」王肅聽罷,面色一斂,深深贊道。 「再輝煌的雄圖偉業,說不定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只有像當年大漢敬侯荀彧那樣『立德』,像當年陳思王曹植那樣『立言』,才是與日月並明,與天地同壽的!」司馬懿輕輕擺了擺手,慢慢言道,「元則近日在他所著的《世要論》里有一段話寫得很好,『夫著作書論者,乃欲闡弘大道、述明聖教、推演事義、盡極情類,記是貶非,以為法式。當時可行,後世可修。且古者富貴而名賤廢滅,不可勝記,唯篇論倜儻之人,為不朽耳。夫奮名於百代之前,而流譽於千載之後,以其覽之者益,聞之者有覺故也。豈徒轉相放效、名作書論、浮辭談說而無損益哉?而世俗之人,不解作禮,而務泛溢之言,不存有益之義,非也。故作者不尚其辭麗,而貴其存道也;不好其巧慧,而惡其傷義也。故夫小辯破道,狂簡之徒斐然成文,皆聖人之所疾矣。』子雍,你也是博學著論之鴻儒,對他這段話要細心涵泳啊……」
「元則的為人行文倒真是沒什麼可說的。」王肅深深點頭,輕輕嘆道,「可就是這幾年來他一直和咱們有些貌合神離的,而且和曹昭伯兄弟走得太近……他不該這麼做啊!仲達,你素來待他不薄啊……」
司馬懿緩緩將手一抬,止住了他:「你不覺得他剛才這段話其實也是在暗暗批評何平叔、夏侯太初他們強詞奪理,小辯破道而擾亂人心嗎?元則畢竟是有節有義的一代國士,看不得綱常紊亂,據理直諫而不顧親疏,絕不會是鄧颺、丁謐那樣的賣身求榮、私心狹隘之徒!」
一聽到何平叔、夏侯太初這兩個名字,王肅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何晏、夏侯玄這兩個聖門叛徒,完全是弘恭、石顯一類的佞人!他們滿口靡麗之辭,蠱人心智而毀裂大道,搞得太學里的學子們人心大亂,個個以清虛華偽為先,以尊道貴德為末,長久下去,這可怎麼了得?」
司馬懿聽了,亦是沉沉長嘆:「是啊!何晏、夏侯玄用歪理邪說擾得天下學士人心靡亂,本座也很是憂慮啊!這一切,都拜託子雍你這個太常以聖典大道而力挽狂瀾了!」
王肅把頭直搖,說道:「難!難!難!何晏和鄧颺現在在吏部官署里也是幾乎架空了盧毓,可著勁兒地安插他們那些浮華交會之友。夏侯玄在大鴻臚任上也是四處宣揚清靜無為的道家學說,這樣會讓士子們志氣頹喪的!王某和他們論戰了不下五六次,也是孤掌難鳴啊!」
司馬懿默然了片刻,才徐徐言道:「唉……夏侯玄、何晏的學術義理終歸是沒有世代傳承的大本大源作為根基啊!夏侯玄的祖上哪裡出過什麼異才高士?何晏的祖父何進不過也是屠狗賣酒之輩!若論學術淵源,還是潁川荀氏、弘農楊氏的氣脈深遠悠長啊!」
「是啊!想我們荀、楊、司馬、王四大世族當年在許都爭奇鬥豔、引領風尚之先的輝煌場景——那是何等的令人追憶流連啊!」王肅深有同感地慨然嘆道,「如今,荀家、楊家都已凋零不堪,真是令人頗生物是人非之感。」
「哦,對了,懿記得荀令君的第六子荀顗素有美望,叔達(司馬孚的字為「叔達」)稱讚他『博學洽聞,理思周密』,只因身為荀門之後而被一直壓抑不用。懿對此焉能漠然坐視?定要上書建議陛下恢弘大度,破格納賢,徵辟他為中書侍郎!」司馬懿腳步一定,毅然而道,「還有,楊彪太尉的族孫楊駿亦有文思富艷之才,懿也準備辟他為太傅府文學掾之職,子雍以為何如?」
「好!好!好!仲達你敢於破舊格,理廢滯,實有周公吐哺之風也!」王肅欣然撫掌而贊,「你一手提拔了荀顗、楊駿二人,則天下儒林名士無不對你歸心景仰矣!」
「唉……子雍,本座哪裡是為了獲取天下士民歸心景仰而提拔荀顗、楊駿二人的?」司馬懿遙望著天際那一縷悠悠浮雲,眼眶裡淚光瑩然流轉,彷彿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荀敬侯之仁、楊太尉之忠,可謂『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至今思來仍是令人激動不已!他們的大仁大義,以身殉志之壯舉,足可德蔭子孫,澤及後世。懿不過是順天應人而為國舉賢,豈敢貪此周公吐哺之美名?」
「對仲達這一點深沉的誠摯之心,肅也一向是感同身受。唉……仲達,你去年年初為何不乘勢直上接受我們『晉位丞相,加禮九錫』的勸進之舉?你呀,還是太拘於德行、忠於大魏了……」王肅說到半截,忽然壓低了嗓音湊近來又道,「其實呢,萬事皆有轉機,現在咱們只要有心補闕,一切都還來得及。仲達你若再進一步廣施惠政,結攬人心,就更能海納百川,登峰造極!」
「哦?廣施惠政?什麼惠政?子雍你說具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