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死諸葛「嚇」走活司馬(2)
第322章 死諸葛「嚇」走活司馬(2)
「這絕對不行!」桓范疾喝一聲,冷冷看了他一眼,「司馬仲達本人武藝超群,而且城府深密,處處設防,你所選的死士絕對近不了他的身旁!就算你一時擊傷了他,他只要緩過氣來,抓住這個把柄大肆反攻,爾等焉有命在?大魏焉可久存?還是讓老夫再細細地想一想。」
曹爽正欲反駁,夏侯玄開口道:「昭伯(曹爽的字為「昭伯」),桓伯父所言甚是——諸葛亮上一次派出的死士那麼厲害,不是也對司馬懿毫髮無傷?咱們用這一招行不通!」
「這……」曹爽頓時語塞了起來。
桓范卻似沒有理會這一切,只埋著頭不斷地邊踱步邊思忖著,也不知他在書房內踱了多少個圈子后,曹爽、夏侯玄、桓暢都等得昏昏欲睡了,他才驀然一聲歡呼道:「有了!有了!老夫終於想出一計了!」
「什麼計策?」曹爽、夏侯玄、桓暢等精神一振,都不禁脫口問道。
「請陛下立刻下詔,強行徵調遼東太守、樂浪公公孫淵入京擔任太尉之職,並令幽州刺史毌丘儉舉兵逼臨其邊境。毌丘儉是陛下的東宮舊僚,這事兒他應該會照辦的……」桓范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亮亮的,直視著他們三個人。
「這……這不是分明要把公孫淵逼反嗎?」夏侯玄一驚。
「就是要將他公孫淵逼反!」桓范兩眼像火焰一般亮得灼人,「司馬仲達為人行事的風格,老夫一向很是了解,他最是喜歡嚴謹周密,萬無一失,這是他最大的優點,同時,這也是他的弱點。他此刻全盤計劃已是籌謀得密不透風,我們要從內部將其打破已是極為艱難了!所以,我們就是要來個另闢蹊徑,以鄰為壑,製造外部矛盾,把司馬氏的絕大壓力暫時轉移出來……」
「這……這樣做,會對我大魏不利啊!」曹爽也不無憂慮地說道。
桓范慢慢坐回席位上,臉龐淹沒在燈架的倒影之中,只有那一雙眼眸仍在黑暗裡炯炯生光:「唔……公孫淵被逼起兵造反,固然對我大魏有所不利,但同樣也對司馬氏有所不利啊!司馬懿既已視大魏為其囊中之物,依他的個性就決不會允許公孫淵染指!倘若不出老夫之所料,他在得知公孫淵起兵造反的消息之後,只能是暫時按捺下自己篡魏自立的勃勃野心,抽出手來先行遠征去掃蕩遼東……這樣一來,董昭、崔林、高柔、王肅他們的勸進九錫晉相之事就非得『擱淺』不可。」
「高!高!高!好一記以亂打亂的高招!」夏侯玄這時才明白了過來,目光一亮,無限欽佩地看著桓范,老話說得沒錯——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呀!
曹爽含笑而贊:「桓伯父出手果然非同凡響!」
桓范這時的表情又恢復成平靜如水,他雙眉緊蹙,沉沉而嘆:「唉……這條計策也算不得什麼高招。它治標不治本,不過是拖延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公孫淵哪裡是司馬仲達的敵手?待到司馬懿挾掃平遼東之大勛凱旋之後,只怕那時才是我大魏國步入險境的真正開始……」
「不管怎麼說,眼前這一場大劫總算是化解過去了。」曹爽心情輕鬆地站起了身,敬佩之極地看了桓范一眼,「回宮之後,爽便和太初(夏侯玄的字為「太初」)一起建議陛下任命您為車騎將軍和司隸校尉。桓伯父,愚侄等真該早一點兒來向您求助啊!」
桓范也拍了拍自己袍角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一副淡然無事的表情,徐徐道:「你們先前恐怕都是嫌老夫這個人性格稜角分明,不好接觸,所以才對老夫敬而遠之吧?現在再說這些話,就是多餘的了……老夫生為大魏臣,死為大魏鬼,決心把一個『忠』字扛到底!請陛下放心,他託付的重任,老夫定當竭盡所能,務求底定功成!」
他說到這裡,曹爽和夏侯玄的臉頰都頓時感到火辣辣的,眉目之間尷尬之色畢露無餘。桓范卻好像沒把他們的表情看在眼裡,自顧自地繼續講道:「如今天下兵權已大半落於他司馬氏之手,但幸而掌糧之權似乎尚未引起他們的注意……老夫既是真要選擇一個合適的職位來輔助朝廷,不如就請陛下讓老夫出任大司農一職!只要陛下將全天下各州各郡的軍民糧倉抓在了手中,就等於掐住了四方諸侯的米袋子和命根子!他們手中無糧,又如何跟司馬懿造得起反來?」
諸葛亮的遺策
八月十五的月兒,又圓又大,玉盤一般高懸半空。渭河邊的沙灘上,鋪滿了一層亮亮的、淺淺的銀輝,白緞一般延伸到黑夜的盡頭。一切,宛若回到了建安十三年荊州長寧河畔那個秋天的夜晚。一切,皆如夢境浮現一般清晰。
河水面上躍動著燦爛的白光,漸漸模糊了司馬懿的眼睛。諸葛亮那偉岸峻拔的背影在月華的襯托之下顯得愈加浮凸。他,此刻正背對著司馬懿在緩緩撫琴。
琴聲純純淡淡,彷彿是用無形的筆墨書寫的另一種動人華章。司馬懿一瞬間彷彿回到了自己在靈龍谷求學的青年時代,那一切宏大的、細微的、昂揚的、婉轉的聲音,猶如暗夜剛剛誕生,帶著初生的清醒和天真撲面而來,縈縈繞繞,幽香脈脈。月光傾灑下的魚躍,悠悠遠山的鐘鳴,平平闊闊的河流,柔風拂過漫山青翠,草叢裡一隻野鴨破殼而出,岩壁下的靈狐正仰天而嘯……諸葛亮撫琴的手指靈動而又輕盈,如同兩隻展翅飛動的翩翩白鶴,那琴身是一片芳香四溢的花海,七根琴弦便是那一波波不斷湧來的花香。樂聲和花香雖然無形無色,卻都是可以滲入心靈深處的一道扉門,在那裡回迴旋旋。司馬懿放鬆地、靜靜地諦聽,那道扉門徐徐開啟,如水的陽光汩汩流進,而那個魂牽夢繞的「她」的笑靨正漸漸飄近……他臉頰邊一串冰涼悄悄掠下,那是他瑩亮的清淚。 「錚」的一響,琴音戛然而止。司馬懿心頭一漾,立刻降回到真真切切的現實中。他禁不住失聲嘆道:「好琴藝!真乃天籟佳音也!只怕當年周瑜周公瑾的七弦之技也邈乎難及吧?」
諸葛亮在竹席上靜坐了片刻,方才緩緩轉過身來凝望著他,彷彿注視著一個相知多年的老友一般親切而自然。雖然他倆在關中也曾交過兩次手了,但平日里都是他倆手下兵來兵往、將來將往,他倆臨陣見面的機會卻少得可憐——就算是見面,彼此也只是隔著沙場遙遙相望而已,決沒有今天走得這般貼近。
他慢慢地舉起鵝羽扇扇動著,悠然而道:「司馬君,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仍是風采依舊,可喜可羨啊!」說著,他大袖輕揚,掩住了口,悶悶地咳嗽了一聲。
司馬懿卻依然靜靜地正視著他,柔聲說道:「孔明,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才好!」那溫暖的聲音里,赫然透出一份莫名的親切和關心來。
諸葛亮擺了擺手,斂去臉上的一絲痛楚之色,緩緩從衣襟之處拿出一塊物件來,托在掌上。司馬懿一瞧,不由得心頭怦然一動。卻見它正是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荊州沉璧湖上木舟之中贈給他的那塊西漢未央宮瓦當!它上面的應龍紋飾依然是那麼栩栩如生!他略一遲疑,輕輕吟道:「黃漆硬把赤瓦污,奸心費盡終不得。雨刷雲收日出處,還我炎漢真顏色!孔明你當年作的這首詩,至今誦來仍舊是清越入雲啊!」
諸葛亮卻面色平靜,淡淡道:「仲達你莫非已經忘記了,這塊瓦當可是你當年親手贈送於亮的。」
司馬懿的臉色微微一滯,緩緩言道:「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孔明你如此殷殷邀吾前來,恐怕不會是再來談這理勢之辯吧!」
「不必,不必。這塊大漢宮闕瓦當,當年是從水中而來,如今亮還是送它回歸水中而去吧!我想,你我二人都已不必將它系留於身了。它本就該在當年與孔大夫、荀令君他們一道殉葬的了……」諸葛亮以一種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語氣說著,一揚手,便將那塊未央宮瓦當「咚」的一聲遠遠拋進了緩緩東流而去的渭河水中,只泛起了微微幾圈波紋之後便杳然消失了……
司馬懿見了,心頭一陣輕震,一時竟不知該講什麼才好。
諸葛亮轉過了臉,迎著他深深一笑:「這幾日亮一直在思索你當初在建安十三年長寧河邊所講的那個發生在野河縣裡的那個故事,它對亮的觸動很大。你說得沒錯,天下之交爭者,其實不在名器,不在禮法,不在權勢,而應該是在民心的向背!老百姓最需要的,不是什麼名器,不是什麼正統禮法,而是一份溫飽、一份安寧、一份自在。亮已在益州裹挾著百姓折騰了太久了,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司馬懿的臉上微微波動,他也沒有料到以諸葛亮之睿智頑強,今日竟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於是,他沉吟了一下,輕輕一嘆:「可是不謀不動,不思不慮,坐困一隅,本也不是你諸葛孔明的作風啊……」
諸葛亮長長一笑:「這六次北伐,亮已極盡到了所能。亮是有自知之明的,仲達,你贏了!」
這一段話便如一串霹靂自天而降,「轟」的一下震住了司馬懿!他怔怔地站在那裡靜了許久,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終於,他慢慢反應過來,眼圈便倏地紅了:「孔明——你……」
諸葛亮避開了他的目光,指著竹席旁放著的那一條長長的木匣,向劉諾和牛金示了示意,道:「你倆把這木匣打開!」
木匣打開,赫然現出一卷巨大的畫卷,橫幅約有七八尺寬。
在司馬懿驚訝莫名的目光中,諸葛亮輕輕吩咐道:「將它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