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4)
第273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4)
「張將軍,這司馬懿做事,也未免太過分了吧?」戴陵拿著一張手令,直通通就闖進了張郃的營帳里大聲嚷嚷了起來,「他不聲不響地來了一道手令把戴某手下的一個典農校尉就調到了他身邊當秘書郎!連句招呼都不打,真是獨斷專行得很哪!」
「噓!不可胡說!」張郃見了他這咋咋呼呼的樣子,吃了一驚,急忙走到營帳門口往四下里望了望,看到周圍沒人,這才關緊了帳簾,轉身低聲問道:「哪個典農校尉被他調走了?」
「那個開起口來結結巴巴半天都說不出一段完整話來的鄧艾呀!」戴陵撇了撇嘴,一臉的輕蔑之情,「就憑他那口才、他那模樣,也配堪當關中大帥身邊掌管機要大事的秘書郎?真不知道司馬懿到底看中了他哪一點!」
「這個鄧艾,本將軍也曾見過。」張郃一聽鄧艾的名字,便回憶了起來,「他說話是有些結巴,但他每到一地便能對我軍安營布陣行軍打仗之法時常提出一些真知灼見來,不可小覷!本將軍記得三年前諸葛亮進犯關中,派參軍馬謖鎮守街亭。當時鄧艾運送糧草到我營中來,一見本將軍案頭上放著的馬謖在街亭的安營紮寨之圖,便建議道,『這蜀將屯兵于山,遠離水源,若張將軍乘機斷其汲道,圍山而攻,不出五日,蜀寇進退失據,必潰無疑。』本將軍正是依他所言而行,方才取得了街亭大捷!本來,本將軍也想在最近把他破格提拔起來,卻不料被司馬大將軍搶先做了人情……」說到此處,不禁連連拍膝而嘆,惋惜不已。
「當年曹大司馬說了,鄧艾這樣的做法,就是在紙上談兵,就是第二個馬謖!這樣的人,言過其實,不能重用!」戴陵聽罷,很是不以為然。他心想:你張郃口口聲聲說鄧艾是個人才,而且依你所言,連街亭大捷都是你採納了他的建議才一舉成功的——但為何在這一年來你還是視他如無物,仍把他當作一個偏裨小將來看待呢?更談不上去「不拘一格」地提拔他了!哼!葉公好龍!真是空有了一雙識才之眼!戴陵念及此處,往更深的地方一想:人家司馬懿是愛才如命、求賢若渴,說提就提,說用就用,大膽破格,無滯無礙,這樣的作風甚是了得!哪像你張郃「聞善而不能進,知賢而不能用」,唯恐別人冒出頭來超越了自己——看來,就胸襟、眼光和度量而言,你張郃也委實是差了司馬懿一大截呀!
張郃見戴陵忽然瞪住了自己正若有所思,便深深嘆了口氣,兀自說道:「戴兄也算是一名老將了,怎會說出這等糊塗的話來?俗話說得好,人各有才,才各有用。鄧艾這樣的人才,當參贊軍機大事的秘書郎,不是正好合適嗎?」
「罷了,罷了,我們兩個在這裡辯什麼呀?」戴陵擺了擺手,哼了一聲,「這司馬懿到了關中,不去馳援祁山大營,反而到處提拔親信、拉攏人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戴兄又在妄言了!」張郃生怕他接下去講出些更出格的話來,急忙發話打斷了他,「司馬大將軍是有些專斷自決,但他勇於任事,不避艱險,不計得失,實在難能可貴。皇上那麼信任他,你可不要在下邊亂說!」
戴陵見張郃畏畏縮縮一味地迴避矛盾,不禁一怔,有意想激他一激,便慨然道:「我戴某倒無所畏懼不懼他,只是怕您張將軍處於這種地位難於應付。論資歷,論能力,論經驗,您哪一樣不在他司馬懿之上?就因為他是顧命輔政大臣,就該從天而降騎在您頭上?張將軍,說實話,我們關中老將們個個都為您抱屈哪!」
聽罷這番話,張郃半晌沒有作聲。實際上,就他內心而言,對司馬懿這段時間在大興屯田、廣求賢才、整肅軍紀等各項舉措中表現出來的那種剛明果毅、沉潛務實之風,他並不反感。他是個對關中軍情極為熟悉的宿將,深知關中大軍驕躁成風、虛浮成性,長此下去,必有不測之憂。難得司馬懿這一兩個月來以霹靂手段「鎮之以靜、束之以嚴、馭之以剛、懾之以威」,方才使得關中軍士風紀嚴明,功勞是大的。但司馬懿也太不顧及各位關中老將的面子了,開口閉口總說關中將士暮氣深重,多次威脅要起用一班新人來代替他們,氣勢咄咄逼人,難怪戴陵等人對他是牢騷滿腹了!而張郃看到這些昔日的戰友們整天被司馬懿教訓得灰頭土臉的,不禁心底也湧起了「兔死狐悲」之感。他在不知不覺中,又對司馬懿這套鋒芒畢露的做法有些不滿起來。但是,現在司馬懿大權在手,張郃又能拿他如何?自己也只得冷眼旁觀,保持沉默。
一念及此,張郃抬起頭來,看著戴陵兀自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不禁張了張嘴,忽又覺得無話可說。司馬懿今天下午已經和自己通過氣了,他決意要撤掉戴陵的征蜀將軍之職。戴陵大概也是聽到了這個消息,才跑到他面前來說長道短的。然而,張郃現在對這一切都不在乎了。他目前還不願冒出頭去與司馬懿「抬杠」。反正司馬懿手頭只有五萬人馬,就算我張郃此刻代替他接掌了這五萬人馬的兵權,也未必斗得過諸葛亮!而今,司馬懿得罪的人越多,面臨的阻力越大,碰到的問題越棘手,那麼將來自己取代他獨掌兵權號令三軍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在這段時間裡,他只需靜觀其變,待到司馬懿無功可述、無人相助、無力自立時,再乘機出手與之奪權!
看著戴陵似乎還有一肚子牢騷話要講,張郃便揮了揮手,一連打了兩個哈欠,道:「戴兄,夜也深了,你今晚就暫且回去休息,養足精神,總會有雲開見日的時候嘛!別把自己的身體給氣壞了……」
自從那天早上親自下田耕種之後,司馬懿回到中軍帳中,很快便覺得雙腿為田中冰水陰寒之氣所侵,又酸又痛,不得已只好坐在榻床之上處理公務。這日用過晚飯後,他要司馬師在寢帳外把好關,務必擋住一切來客。而他今夜則要將軍中各營報來的軍需開支簿審簽完結。
關中大軍一千士卒組為一個營,再按「甲一、乙一、丙一、丁一、戊一、己一、庚一、辛一、壬一、癸一、甲二、乙二、丙二、丁二……」等字型大小冠為營名,共五十個營。每一個營設一名營官作為統領,負責全營各項事務。關中大軍所有的營官,司馬懿在上任之初都是親自招來面試過了的,對他們的品德、才能、長處、短處,也都了解得比較清楚。對這些營官報上來的軍需開發簿,司馬懿是本著「大綱不亂,細過不究」的原則進行審核鑒定的。軍中官吏不比地方官員斂財的門道多,主要就是靠在營中軍需開支上做手腳,藉機獲取一點非分之財。司馬懿對此也是心中有數的。一般來講,只要這些營官們沒有明目張胆地造假攬財,他都是大筆一揮順手審簽放行了的,並不認真計較。今晚審過三十餘份開支簿后,已近二更時分了,司馬懿感到有些乏了,不禁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正欲吩咐侍衛泡一杯濃茶上來提一提神,卻見一名親兵進來稟報:「癸二字營營官郭平前來求見。」 「今夜一律不見人,有事明天再來。」司馬懿看了看面前堆著的那一摞還未審簽完的軍需開支簿,擺了擺手,讓他退下。片刻之後,親兵又進來報道:「郭營官稱有急事,非晚上來不可,懇請大將軍接見。」
「哦?什麼事非得夜間來見不可呢?」司馬懿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沉吟片刻,便放下筆,抬起頭來,對親兵說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待郭平進得帳來,司馬懿雙目如電一般往他全身上下一掃,便又收回目光停在了面前正在審簽的那本開支簿上。這個郭平,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一向都有幾分精明伶俐,卻不知他深夜求見又是為了何事。司馬懿招手讓他坐下,微笑著說道:「素聞郭將軍為人忠勇可嘉,不知深夜至此,有何貴幹?」
郭平拿眼往周圍掃視了一番,把凳子移近了司馬懿,低聲說道:「屬下有一要事稟告大將軍,近日來張郃張將軍寢帳中每晚都有人秉燭夜談,鬼鬼祟祟的,大將軍對此不可不防啊!」
「噢……郭將軍真是一個細心人啊!」司馬懿淡然一笑,「多謝郭將軍前來相告。張將軍為滅蜀之事日夜操勞,也真是難為他了!此事,老夫已經知道了。郭將軍還有其他的事嗎?」
一聽此言,郭平不禁心頭一震,這司馬懿果然是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當真了得!他見司馬懿仍是一臉的平和恬靜,便搓了搓手,說道:「郭平別無他圖,只想一心一意為大將軍效忠,還望大將軍日後多多關照。」說著,又從身上取出一方紫檀木盒來,道:「大將軍,前幾日屬下在這上邽原的碧水河裡無意中尋到了一件東西,不知是何來歷,便帶來請大將軍鑒賞鑒賞。」
「什麼東西?」司馬懿不動聲色地問道。
卻見郭平隨手將那紫檀木盒輕輕打開,裡邊鋪著的那層金黃綢緞上,赫然放著二寸見方的一塊橢圓形琥珀。這塊琥珀通體透明如冰,呈現出一種淡淡的蛋清之色,內中竟盤踞著一條純青琉璃色的小龍,張牙舞爪,昂首瞪目,須鱗可辨,栩栩如生。
「哦?這塊琥珀體內竟有這樣天然生成的一條青龍……」司馬懿不禁微微一笑,「這倒是難得一見的寶物啊!」
郭平見他有些驚喜,便道:「大將軍可拿一盆清水來,待屬下用這塊琥珀變出更奇妙的異景來給您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