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退吳之戰(6)
第241章 退吳之戰(6)
「不錯!父親大人您怎麼會猜到的?」
「為父怎麼不會猜到?東阿王的這首詩,為父當年聽了,亦是不禁熱血澎湃、豪情萬丈啊!」司馬懿慢慢地揚聲吟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胡虜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師兒啊,這樣的好詩,莫說你這年近弱冠的青年,就是已屆天命之年的為父,一聽之下也要為之擊節共鳴啊!唯有好詩好賦好文章,最能勵人志氣、催人奮進——你是應該乘著年輕多讀一些雄文華章以蓄養胸中的浩然之氣!」
「父親大人指教得是,孩兒一定牢記在心。」司馬師一臉恭然地垂首而答。
司馬懿目光一斂,驀地盯向他來:「士之有為者,必先立其志向而後修其才藝。卻不知師兒你胸中此刻是何志向啊?」
「稟告父親大人,孩兒此刻胸中之志,遠以淮陰侯韓信、廣平侯吳漢為楷模,近以故剛侯張遼、故任城王曹彰為榜樣,要立一場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絕大戰功出來!」司馬師欠身抱拳侃侃道來,眉目之間赫然已是義形於色,英氣逼人!
「很好!很好!你既有這般好立功業的雄心壯志,為父實是深感欣慰!這樣吧,為父今夜就給你一個建功立業以揚名四海的大好機會……」司馬懿微微含笑頷首,忽地伸手往前一指,「待會兒再行二十里水路,為父率領大隊人馬將在離夏口城五十里左右的漢水南岸津口處停船登陸。而你卻需與梁參軍一道繼續潛舟東進,前去奇襲吳賊的漢江口水寨——你可有這份膽量接得下這個重任?」
「漢江口水寨?」司馬師一愕,「莫非就是那個吳賊在漢水與長江交匯口處布下十八里橫江『鐵鏈陣』護持著的漢江口水寨?」
「不錯。你若能出奇制勝,一舉奪下那漢江口水寨,則此番拒吳之役的首功非你莫屬矣!」司馬懿直視著他,深深地說道。
「這個重任,孩兒接下就是了。」司馬師倒也乾脆利落,一口便應承了下來。同時,他眉頭一蹙,低聲問道:「不過,孩兒還是不夠明白,您為何不趕緊調兵遣將速速圍抄夏口城,先打吳賊一個措手不及,卻反而要派我等迂迴前行潛舟而下去取那個漢江口水寨呢?」
「師兒啊,你應該想到的——只有襲取了漢江口水寨,將吳賊所設的十八里橫江『鐵鏈陣』轉為我軍所用,我軍才能強有力地扼住漢江入口,攔截敵艦於漢水之外,從而確保我這四萬勁旅水上運糧之道的安全暢通!否則,為父八百里遠征,哪裡能在夏口城下和他們耗得起呢?」
「啊呀!父親大人這一步棋走得真是高明!」司馬師一聽,立刻醒悟過來,不禁對父親的這一決策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來,自當初建安末年呂蒙以「白衣渡江」之計襲殺了關羽、奪得了夏口城之後,東吳便在夏口城北面的漢水與長江交匯處修建了一座跨江水寨,中間綳拉起二百零八條如同桶口一般粗大的鐵鏈橫江而鎖,鋪陳開來足有十八里之長、三里之寬,幾乎截斷了魏國的中型戰船與艨艟鬥艦東進長江的漢水來路,屏護了東吳首都武昌城的安全。但是,正如司馬懿所言,倘若魏軍劫下了這座漢江口水寨之後,亦可利用這「鐵鏈陣」阻止東吳的船隊深入漢水溯流北上來截斷魏國這四萬精兵的水上運糧之航道!只要奪下了這個漢江口水寨,司馬懿所率的四萬雄師完全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牢牢圍住夏口城和吳軍打持久戰!
司馬懿遙望著船頭前邊的漆黑河面,那深深遠遠的目光彷彿一直投向了遠在近百里之外的漢江口水寨:「為父早已得到探子來報:眼下漢江口水寨那裡僅有五千吳賊留守——諸葛瑾不善水戰,便從它那裡抽走了大部分兵力併入自己的步騎隊伍中去攻打沔陽了!他應該是不會料到咱們會從漢水航道乘夜疾下繞到他背後來了個『反手一擊』!所以,師兒啊,此番奇襲漢江口水寨,你也不必過於憂慮,其實我軍取勝的把握相當之大!你和梁機帶領三千敢死之士乘船順流而襲,北岸一路趕來的牛金太守也會親率五千虎豹騎與你們同步而馳,配合你們從陸地上向漢江口水寨發起狙擊!在這水陸並進的雙面夾擊之下,吳賊的漢江口水寨必會落入我軍手中!」
吳軍漢江口水寨南營的柵牆高高地聳立著,兩側的哨樓上各站著六七個士卒,在紅亮的火炬照耀下左右來回地向四下里探望著。司馬師、梁機率著一支為數達八百餘人的魏軍先遣敢死隊,全部身著一色緊身裝束,乘著濃黑的夜幕掩護,銜枚閉聲,偷偷直往柵牆牆根底下疾趨而來。
魏軍死士隊伍人數頗多,且一瞧就是訓練有素的老手了,個個行動起來甚是敏捷,一路摸黑潛行之下,只聽得他們腳下包著棉底的戰靴踏在草地上「沙沙沙」的輕微聲響,此外再無任何異樣動靜。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然貼近了柵牆的牆角處,頭頂依稀傳來了哨樓上東吳守卒們嘻嘻哈哈的說笑聲和「咯吱咯吱」踏響樓板的腳步聲——司馬師鼻息一斂,沉住了氣,一揚手示了示意,他身後的敢死隊員們立刻放慢了步伐,弓著上身緩緩向柵門口處挪動而去。
抬頭望了望兩邊的哨樓,司馬師又是朝後用力地一招手,四名輕功甚佳的魏軍死士會意躍出隊列,以狸貓一般的靈巧和迅捷躥到哨樓底下,然後像壁虎一樣貼著柵牆四肢並用著飛快地爬了上去!
只聽得「啊啊」幾聲慘叫傳過,在那幾個東吳哨兵身影倏然消失的一剎那,司馬師興奮地跳起來,輕嘯一聲,指揮著敢死隊員們接住上面哨樓里魏軍死士拋下來的繩索,一個個順勢魚貫而上,急速爬到了柵牆裡面! 終於,高達七丈有餘的水寨南營柵門「嘎吱嘎吱」地緩緩開啟了——司馬師一見大喜,便欲沖在前面率先殺進門去!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梁機卻從背後將他一拉,按住他的肩頭,貼在他耳邊低聲道:「千夫長,您忘了大都督臨發前的鈞令了嗎?」
司馬師一聽,臉上的興奮之情頓時一僵。原來,父親在他們此番夜襲東吳水寨臨發之前,曾經特意向他叮囑道:「倘若敵營柵門一旦得手,便由梁機率領死士先遣隊殺進營中各個軍帳,一方面虛張聲勢、故布疑兵,另一方面則抓緊時間順風放火奇襲——今夜乃是七月初二,正值初秋之季,亦是西北之風大作之夜,咱們也學一學當年周瑜火燒赤壁、陸遜火燒夷陵的本事,給他們吳賊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屆時,司馬師你則留在寨門負責接應後續而來的兩千死士和牛太守從連舟浮橋上橫江過來的騎兵,借勢一舉搶佔吳賊漢江口水寨的南營要塞!」
他想起了父親的這番話,不禁猶豫了起來:自己真的要留在這柵門外眼睜睜看著其他敢死隊員們在裡面浴血沙場、殺敵立功嗎?別人會不會笑我徘徊寨門而不入,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啊?卻見梁機伸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含笑而道:「千夫長!您此番親身深入虎穴涉險破營,已是英勇過人,令屬下等甚為佩服!現在,正是您留在後方指揮若定、蕩平余寇以顯智將之材的良機了!您且就在外面靜候咱們掃清吳賊凱旋的捷報吧!」
說罷,他一躍縱身而前,拋了一個長長的響亮呼哨,舉刀在手,率領著那八百名敢死隊員們齊齊發一聲吶喊,便從那豁然洞開著的南營柵門裡如狼似虎地殺了進去!
「胡校尉!胡校尉!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聲聲緊張得變了調的呼喚將東吳漢江口水寨北營校尉胡浪從暖呼呼的被窩裡拽了出來。他一下掀開棉被,在床上坐起來朝門外喝道:「什麼事?」
「胡校尉,對崖南營那邊似有火光燃起,恐怕有些不妙!」
「唉!不過是士兵們夜裡失了火嘛!你傳令下去,從咱們北營這邊調派五百名兄弟過去救火!」胡浪揉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一邊又要倒頭睡去。
「胡校尉!胡校尉!南營那邊人喊馬嘶,殺聲大作,是魏賊乘夜偷襲來了!」室門外忽又傳來了另一名親兵侍衛慌裡慌張的聲音。
「去你媽的!做你媽的春秋大夢!魏賊在哪裡?魏賊還在沔陽那裡被諸葛瑾將軍圍著就要『一鍋端』了呢!」胡浪氣咻咻地甩開棉被,蹦了起來,連床頭掛著的衣甲都不拿來披上,挺著個大黑肚,滿面怒容地摔門而出,衝到樓道上便要給那外面的幾個親兵侍衛狠扇幾記耳光!「老子就睡不得個清靜啊?」
他剛一衝出門來,迎面但見半空中灰影一閃,耳畔只聽「嗖」的一聲厲嘯,一股勁風刮臉而過——緊接著,他腦後便是「篤」的一響,他駭然回頭看去:一支弩箭深深釘入了他身後寢室閣道的牆板之上,箭身赫然插沒進去了一大半,只剩鮮紅的箭尾翎羽還在那裡震顫不已!
這是魏軍最厲害的「狼牙弩箭」啊!
胡浪立刻抱著腦袋就地滾倒,同時殺豬似的失聲號叫起來:「快!快!快!有魏兵偷襲!馬上點燃烽火警訊,向夏口城裡的朱桓將軍快快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