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12)

  第235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12)

  想到這裡,曹丕覺得自己才似乎鬆了一口大氣。如今,自己費盡苦心將司馬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裡外外都完全監控了起來,他就是有心舉兵造反,只怕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了!於是,他臉上笑容綻露,令人意外地振作了心情,向華歆語氣流暢地吩咐道:「華愛卿——您且先出去,把司馬懿召喚進來。有些事情,朕到了該和他好好當面談一談的時候了……」


  華歆連聲應著,剛退到室門邊,曹丕又忽地撐起上身來向他把手一招:「華愛卿——且慢!」


  華歆急忙回過身來,卻見曹丕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里隱有期待,只是不說話。


  心頭暗暗一愕之下,華歆思忖片刻,驀地會過意來,恭然俯首而道:「老臣出去之後必以一腔頸血而力助陛下立謚為『高祖文皇帝』!」


  曹丕臉上的笑容這才變得明朗了起來,將身往龍床靠背上一倚,雙目微閉,向外擺了擺手,讓他去了。


  司馬懿剛一舉步踏進後堂密室,他身後的室門便悄無聲息地緊閉上了。他抬眼往前望去,只見曹丕半倚半躺在龍床之上,正遠遠地盯視著他——忽明忽暗的寶樹狀多枝型青銅古燈的光華照得他那微微浮腫的臉頰,漂起了一片淡淡的幽藍,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意。


  司馬懿心頭一凜,暗暗屏住了呼吸,從室門邊處開始,便跪了下來,膝行著徐徐向前。


  「仲達,你快些過來!」曹丕看到他進來,臉上倏地綻開來一團笑意,有些吃力地向他招了招手。


  「陛下……陛下……」司馬懿馬上假裝出心憂如焚的模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趕到龍床邊上,仰面望著曹丕,雙眼熱淚盈眶。


  曹丕雖然仍在笑著,眼角卻流下淚來,顫巍巍地伸出雙手隔空虛扶,艱難地喘息著說道:「仲達,你且平身……」


  司馬懿從地下挺起了上半身,一邊拭淚而泣,一邊顫聲奏道:「陛下莫要太過操勞國事,還是高卧宮中摒除雜念安心養病吧!天下四方庶務,皆有臣等盡效犬馬之勞以佐定之!陛下稍待幾日病癒之後,便又可君臨萬國、威揚天下了……」


  「呵呵呵……仲達啊!你又何必這般欺哄朕空高興一場呢?!許昌城的朱雀門都無緣無故地自行崩坍了,周宣愛卿給朕推算過命數了,朕的大限將至了……」曹丕擺了一擺大袖,嘶聲咳喘著繼續講道,「仲達啊!謝謝你這麼煞費苦心地安慰朕——真是難得你這一片忠心了!」講到此處,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瞅了司馬懿一眼,「朕的病情究竟如何,朕自己清楚。仲達啊!倘若朕萬一有所不測,朕的這千秋社稷就有勞你悉心匡扶了……」


  「陛下何出此言?微臣真是甘願折損自己的陽壽也要為您祈福萬歲啊……」


  「唉!萬歲?誰能真的活到一萬歲那麼長壽?罷了,罷了,且不去談那些了。今天,朕是真的懇請你悉心匡扶我大魏社稷——『我曹家與司馬家世世代代結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當年的這句承諾,朕可是一直牢記在心、沒齒未忘啊!」曹丕臉色一凝,驀地伸出手來一下按住了司馬懿的肩頭,雙目精芒大盛,緊緊盯視著他,「朕已決定:任命你為顧命輔政大臣兼鎮南大都督,持節統馭荊襄行營兵馬!」


  聽著曹丕這滾燙如血的一番話,司馬懿的眼角頓時有一縷淚光,緩緩沁流而下。他的心頭先是輕飄飄地一盪,然後又是沉甸甸地一落——自己日思夜作、絞盡腦汁而謀求了五六年的掌兵之權,終於到手了!但他胸中那一股狂喜之潮只是一涌而過,理智之礁隨即冉冉升起。據他所知,這個「持節統馭荊襄行營軍馬」的兵權,也不是什麼輕巧之物,恰如剛剛才從熔爐中取出來的一柄灼紅之劍,實在是燙手得很——荊襄之域,目前正有東吳陸遜、諸葛瑾兩路大軍東西夾擊而至,形勢十萬火急,赫然已成難消難解之危局!這個曹丕,實在是把南疆戰局拖得壞到不能再壞了的地步,然後才故作大方地將兵權交給了自己……


  他暗暗掩飾住了自己心中的這重重波動,神色裝作有些木然:「陛下……微臣素無戎馬征戰之績,豈敢妄承陛下厚愛?又豈敢妄居鎮南大都督之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仲達!你莫要推辭!」曹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地咳了幾聲,有些嘶啞地說道,「賈太尉、夏侯鎮南當日都曾向朕力薦過你有韓信用兵之才。你若登居鎮南大都督之位,沒人不服的……其實,朕又何嘗不知你確有這樣的文武兼備之能?可以說,朕比他們每一個人都最先了解你的本領了!你的兵法韜略,不知比那陸遜小兒厲害了多少倍去!只是由於先前數年之間國事所需,朕不得不讓你暫時屈居於蕭何之位,內鎮百姓、外供軍資……那也是朝廷一等一的要務,朕交給別人不放心哪!」


  司馬懿聽著他這假得不能再假的滿口謊話,垂下頭去,暗暗緊咬鋼牙,隔了片刻,才緩緩答道:「陛下如此信重微臣,微臣實在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了!」他的語氣似哭似泣,兩眼竟也掉下淚來!


  曹丕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喃喃又道:「當年周宣愛卿向朕曾經談起,你司馬仲達乃是朕的『天賜貴人』——事實也確是如此,昔日若無你在幕後鼎力相助,朕豈有今日登基稱帝之榮乎?溯本究源,朕的一切基業,都是你司馬仲達為朕打拚而來的呀!所以,我『曹家與司馬家世世代代結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這句承諾,實乃朕的肺腑之言,可貫天日!朕不僅要你做朕的『天賜貴人』,朕還要懇請你當我叡兒的『天賜貴人』,悉心輔弼他成為一代明君!」


  「陛下!陛下此言真是折殺微臣了!」司馬懿聽得滿額汗出,一邊慨然說著,一邊在柏木地板上重重地磕起頭來,「為報陛下的知遇之恩,微臣在此對天立誓,生為大魏之臣,死為大魏之鬼,永生永世精忠報國、決無二心!」


  「仲達,你且住了吧!」曹丕擺了擺手,讓他停住了磕頭,忽地俯身探向前來,目光若電地正視著他,「你或許不知道,朕此番冊立叡兒為東宮太子,其實有大半的因素是出於你的關係……你和甄皇后、方貴妃她們先前素有宿舊之交,朕的心底里其實一直都很清楚……」


  一聽此言,司馬懿心頭不禁猛地一跳:好個曹丕!果然倒有幾分手段——居然連本座這等的機密要事也探知到了……他心念一動之下,全身筋肉都「呼」地一下綳得緊緊的!


  「這一兩年來,一直有人在朕的耳邊不斷『吹風』,企圖廢長立幼、棄嫡取庶,換成徐貴嬪所生的曹禮為嗣。朕都極力頂住了。朕知道,只有冊立叡兒為東宮太子,仲達你才會安心匡扶我大魏社稷。想來,有你當年和甄皇后、方貴妃二人的宿交情分作為紐帶,你一定會對叡兒忠誠到底的……」


  司馬懿聽到曹丕這段話時,胸腔中一股熱流激蕩而起,讓他那久已冷硬如鐵的心也微微發起燙來,一瞬間眼眶裡淚珠滾滾:「陛下此言,真是太過抬愛微臣了……微臣怎敢不安心匡扶我大魏江山?無論我大魏儲君是誰,微臣都會盡忠竭誠、悉心侍奉、死而後已……」


  曹丕彷彿並沒有認真在聽他講什麼,幽幽的目光在他臉上掠了一下,抬起頭仰視著高高的屋頂藻井,兀自喃喃地說道:「唉!四年前,朕對甄皇后的處置,委實是太武斷、太草率了些……周宣曾經警告朕『青虹貫日,此乃天象示警,天下當有貴女子蒙讒』……朕逆天而行,這個報應也來得忒快!唉!朕也後悔得很——朕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叡兒啊!他這般年紀便父母雙亡,唯一的同胞親妹妹東鄉公主去年又歿了,真是孤涼可憐啊……」


  說到這裡,他腮邊淚垂如珠,衣襟盡濕——驀地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司馬懿:「仲達啊!朕希望你對太子他視若親子,傾誠以奉之;朕也會叮囑太子對你視若亞父,折節而敬之……你倆君臣之際相親相和,朕在九泉之下便可欣然瞑目了……」


  曹魏黃初七年五月丁巳日凌晨卯時,曹丕駕崩於皇宮嘉福殿,享年四十歲,謚號為「高祖文皇帝」,葬於首陽陵。他在臨終之際,召集了京中所有二品以上的卿僚到場,公開宣讀了自己的親筆遺詔:


  ……曹真、司馬懿、陳群自少至長侍從御駕,與朕素有金玉之交,盡誠竭節、勞苦功高,可謂『入為心腹,出作股肱』。今朕不幸中道而別,命也奈何!特此托以六尺之孤,寄以天下之命,授以輔政監國之任,謹封曹真為中軍大將軍兼征西大都督、司馬懿為撫軍大將軍兼鎮南大都督、陳群為鎮軍大將軍兼司空,望其各盡王事,共扶社稷!


  司馬懿,終於在他四十七歲那年「化鯤成鵬」,得到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持節掌兵之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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