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2)

  第225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2)

  他微微皺了皺眉:「司馬愛卿……朕已經說過了,朕會慎重考慮你的建議的……」


  司馬懿在席位上伏身下來,平靜而道:「微臣恭請陛下恕罪——此刻微臣所要啟奏的,並非征伐武備之事,而是經國文治之略。」


  「哦?你且奏來聽一聽。」曹丕聽他這麼說,倒是有些好奇起來。


  「微臣啟奏陛下,自朝廷頒布實施『九品中正舉士之制』以來,尚書台屢奉恩詔徵辟察舉天下賢士,不料仍是應者寥寥——微臣很是揪心哪!如今大魏代漢而立,卻還不免『野有遺賢』之譏,實乃微臣等的失察失職之過啊!」


  「哼!這些所謂的『名士高人』恃才孤傲,自絕於朕——他們既不奉詔應徵,就任由他們待在草野之間孤芳自賞一輩子吧!司馬愛卿您何必還為他們操這份苦心?」


  「陛下,天下名士高人滯留鄉野不得其用,終是於國不利。陛下且當抑情順理,虛懷折節,屈己從人,廣開賢路才是!」


  「可是……可是,朕貴為一國之君,總不成像當年一方諸侯西伯姬昌那樣御駕親出訪賢渭濱吧?若是這樣做了,我大魏皇家威儀何存?朕……朕也不好將他們都綁縛了來啊……罷了,罷了,隨他們去吧!」


  司馬懿一聽,心中暗想道:這曹丕終究還是顧念虛榮,貢高我慢,不肯屈駕折節訪賢於野啊!不過,他事先早已料到了這一層,在暗暗嗟嘆之餘,便依著先前想好的思路繼續奏道:「陛下若能屈駕折節求賢於野,本是最好。但眼下陛下忙於籌劃南征,無法親自出宮訪賢,這一點朝野上下亦是十分理解。其實,天下賢士所以窺測廟堂者,只是『聽其詔,觀其行』一途而已。漢高祖初定關中,便與朝野父老『約法三章』,便以易簡之道而獲士庶之心。陛下欲得天下賢士之心,就當效仿漢高祖之所為也!」


  「朕究竟須當如何效仿漢高祖以易簡之道而獲天下賢士之心?司馬愛卿但講無妨!」


  「這個……請陛下先恕微臣肆言之過。以微臣冒昧之見:這些名士高人在草野之間與朝廷離心離德、徘徊觀望,多半是出於對當年先皇誅殺孔融一事心有餘悸。而今陛下順天應人開基建業,須當汲取前車之鑒,切實力行崇文尊儒,廓清王道之舉措,方能納盡天下賢士之心!」


  「唔……那麼,如何才是崇文尊儒,廓清王道之舉措?你且詳細奏來。」


  「啟奏陛下,依微臣之見,崇文尊儒,廓清王道之舉有三:一是修繕孔廟以正其位,二是榮顯孔氏以彰其寵,三是選賢取士以儒為本!」


  曹丕微微點頭,道:「司馬愛卿所言甚是。那就有勞你下去后擬寫一道詔書文稿來,朕要用璽發布天下。」


  司馬懿面容一斂,緩緩從袍袖中取出一封帛書呈遞上來,鄭重說道:「這是微臣事先與王司空、陳令君共同構思擬寫的一道詔書文稿,恭請陛下審閱。」


  曹丕似是吃了一驚,目光熠熠地看向了司馬懿,臉上流露出複雜之極的表情來。他欲言又止,沉吟片刻,俯下頭去翻開那帛書細細觀閱起來,只見上面寫道:


  昔日仲尼資大聖之才、懷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在魯、衛之朝,教化乎洙泗之上,凄凄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貶身以救世。於時五公終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修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俾千載之後,莫不親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賢,億載之師表者也!今遭天下大亂,百祀墮壞,舊居之廟毀而不修、褒成之後絕而莫繼,闕里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睹蒸嘗之位,斯豈所謂崇禮報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邑百戶,奉孔子祀。並令魯郡修起舊廟,置百戶吏卒以守衛之;又於其外廣建室舍以居四方前來求學之士。


  讀罷之後,曹丕連連嗟嘆,再無二話,隨手提起硃筆就在帛書文稿右上角重重地批了一個「可」字。 擱下硃筆之後,曹丕又驀地抬起頭來,再一次直視著司馬懿,嘴角咧開一片深深的笑意:「司馬愛卿!似你這忠勤敏達、深沉篤實之才,當朝無人能及啊!這大魏內外的軍政萬機、四方庶務幾乎都被你替朕打理得粗細無遺、本末無失,朕差不多就只該待在皇宮裡垂拱無為、逍遙度日、坐享太平了……」


  在柔和而明亮的寶樹形銅枝宮燈的燈光照耀下,曹丕轉動著手中所握的那隻孫權進貢來的「虎皮紋金螺杯」,靜靜地欣賞著:這隻杯盞其實就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碗口般大的純金色海螺,形狀宛若一隻虎頭;杯身上下纏繞著一綹綹五彩斑斕的花紋,彷彿編織成了一張鮮活亮麗的虎皮,煞是好看。


  他一邊入神地欣賞著,一邊喃喃地說著:「聽說這隻『虎皮紋金螺杯』是產自交州(交州:古地名,包括今天越南北、中部和中國廣東、廣西的一部分。)之南的天涯海角,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它裡面還會發出陣陣悠揚動聽的濤鳴之聲……華司徒,朕這三十餘年來,只在中原地帶輾轉縱橫,卻從來未曾到過蒼天之涯、瀚海之角呢……朕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渡過長江御駕南巡,像秦始皇一樣直驅海濱射鯊獵鯨以顯王者之威啊!」


  坐在曹丕對面那張錦墊坐枰上的華歆欠了欠身,款款答道:「以陛下的神武聖明,御駕南巡直驅海濱,射鯊獵鯨以彰天威,有何難哉?必是指日可待!老臣若能有幸陪侍大駕同行,實乃三生造化、感激不盡!」


  聽著華歆的逢迎之詞,曹丕瘦削的臉頰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這個華歆,在廟堂之上裝得威儀凜然不可侵犯,但在私底下卻最是善於迎合「聖意」了。想當年,先帝曹操多次以自居「周文王」而暗示群僚,表明自己去世之後須當以「文」為謚號。是啊,「文」這個謚號的含義是多麼完美啊——「經緯天地、慈惠愛民」!朕自己也很喜歡啊!朕是要把它留給自己來加謚的!當朕向陳群、司馬懿、賈詡、鍾繇他們剛一透露此意,他們個個都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的。只有這華歆,最能領會朕的心意,立刻擱著那張老臉不要,當場跳出來奏道:先皇戰功赫然,應該冠之以「武」的謚號,因為「武」有「克定禍亂、威強敵服」之含義,這不正與先皇戎馬一生、神威遠播相符嗎?於是,在他的倡議下,先皇終於被立謚為「武皇帝」。從那時起,朕就知道這個華歆是最能與自己心意相通的親信重臣了!不像那個司馬懿,隱隱然以帝王之師自居,總是一副「綿里藏針」的態度,指導著朕做這做那,讓朕在他面前始終像一個門生弟子一般有些直不起腰來!可是,司馬懿為人處世又太圓融練達了,自己不止一次想要抓他的把柄來立一立威,卻又總是逮不著機會!唉……朕手下的大臣們如果個個都像華歆這麼低眉順眼老於世故的,就太好了……罷了!罷了!去想這些煩心事兒幹什麼呀?曹丕晃了晃腦袋,隨口吟出一首自己作的詩來排解心中的隱隱鬱悶:


  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雙渠相灌溉,嘉木繞通川。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壽命非松喬,誰能得神仙?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華歆一邊靜靜地聽著曹丕在對面的御座龍床上輕聲吟誦著這首《游芙蓉池詩》,一邊用手掌在膝蓋上慢慢地擊打著節拍。


  「保己終百年……保己終百年……」曹丕喃喃地反覆吟誦著那首詩的末尾一句,目光幽幽地看向了華歆,「華司徒……您雖已年近七旬,卻是體氣康健,朕好生羨慕啊!唉,朕若有一天能夠享得華司徒這般的高齡,可謂是天賜洪福了!」


  「啊呀!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大有可為之際,為何口出如此不祥之言?」華歆一聽,慌得亂了手腳,急忙伏席失色而道,「老臣懇請您收回此言!」


  「華司徒不必這般急為掩諱……朕自己的體質到底如何,朕自己心裡最清楚……」曹丕沉沉地嘆了口氣,放下那隻「虎皮紋金螺杯」,又把目光遙遙地投向了南方的天際,「所以,朕是夜以繼日、殫精竭慮,想在有生之年掃平吳蜀,不留後患給子孫啊!」


  華歆淚流滿襟,伏在坐枰之上,只是叩首無語。


  「言歸正題吧,朕今夜召請華司徒前來密議,是為了此番南征吳蜀二寇一事……」曹丕斂起了憂鬱之色,極為肅重地緩聲而道,「華司徒您看過中書省抄錄給您的帛書邸報了?五日之前,夷陵那邊傳來消息,陸遜小兒乘劉備老賊不備,於蜀軍八百里連營『首、腰、尾』三處『三管而下』,放火齊攻,竟然燒得劉備一敗塗地,倉皇逃往巫峽而去……此刻,正是朕調遣奇兵『坐收漁翁之利』的最佳時機……」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卻在心底暗暗想道:那個司馬懿果然極有先見之明——劉備在夷陵與陸遜相持數月,終於士氣懈怠、破綻橫生,被陸遜伺隙施以火攻之計而一擊即潰!他的預言又一次準確無比地靈驗了!

  「朕將在最快的時間裡,御駕親往宛城坐鎮指揮……只是目前征南大將軍一職尚未確定人選,朕召請華司徒您深夜前來,便是共商此事……」


  「這個……舉薦軍中將領人選,乃是太尉所掌之職事,老臣焉敢妄議?」


  曹丕眸中精光一亮,炯炯然盯向他來:「華司徒,賈太尉聯合了鍾大夫、王司空等愛卿一齊將共同認定的那位征南大將軍人選之姓名奏報上來了——他們聯名舉薦的是尚書僕射司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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