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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6)

  第219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6)

  「今日涼州刺史張恭送來了一份急函,聲稱當地出現了一起『青虹貫日』之異象……你可藉此傳出占斷之言,就說『青虹貫日,世間恐有貴女子蒙讒之殃』。這樣一來,陛下在對甄皇后、方師妹薄情以待之時,至少也會瞧在天象示警的份兒上稍稍顧忌三分。」


  「這個辦法甚是使得。」周宣聽得司馬懿說罷,立刻便連連點頭,「好的。周某回到太史署之後,立即就會依你所教,將這一占斷之言散播出去……」


  司馬懿這時方才神情一松,望著前邊林蔭深處,轉開了話題:「咦……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桓兄和夏侯將軍之間的切磋比試還沒有結束嗎?」


  「桓兄和夏侯將軍的騎射之術在伯仲之間——他倆若要分出個勝負來,至少也該在一個時辰左右吧?」周宣眯縫著雙眼,朝前盯看了半晌,忽地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向司馬懿說道:「對了,司馬僕射,周某有一個消息告訴你:你還記得周某曾經給你提起過的那個益州巴郡同鄉好友譙周嗎?他也是星相占卜世家出身,現在已在偽蜀擔任了太史丞之職。半個月前,譙周派人送來密信,談到劉備此番討伐江東之役,偽蜀丞相諸葛亮是極力反對的。看來,劉備這一次興師而侵江東,其內部的意見分歧實在是頗為不小啊……」


  「諸葛亮?呵呵呵……讓本座來猜一猜他反對劉備東征的理由吧。」司馬懿聽到「諸葛亮」這三個字時,臉上立刻盪開了一片莫名的深沉笑意,彷彿聽到了一位久違了的至交好友的消息一般,顯得頗是欣然,「他一定是主張先行北伐我大魏而後東征孫權。而且,在他的心中,我大魏方為他們蜀漢首要之勁敵,而江東孫權則不過是自守門戶的『老滑頭』而已。只要先將我大魏掃滅,則江東自可不戰而勝!」


  「啊呀!司馬僕射真是目光如炬、燭照萬里啊!不過,聽譙周講,諸葛亮勸諫劉備的原話,可是比您方才所言講得更為精闢細緻一些——他是這麼對劉備說的:『臣謹以輕重大小之事為陛下論之:陛下乃炎漢皇叔,今漢帝已被曹氏篡奪,陛下不思先行剿除,卻為關將軍而屈駕東征。家國宗廟之仇與手足骨肉之情孰大孰小?旁人一見而明之,而陛下仍是興兵東去,是舍大義而就小義也!中原乃是海內樞地;兩都乃祖陵所在,陛下不顧而遠爭荊楚,是棄重而取輕也!中原百姓目睹漢室被竊,無不引領西望陛下發兵而拯——怎料陛下竟置魏室於不聞不問,反欲乘怒伐吳,大興意氣之爭,實令四方誌士扼腕長嘆不已!』結果,任他說得口乾舌燥,劉備依然一意孤行,對此勸諫充耳不聞,還讓他留守成都,而自己徑自率兵東出巫峽而來……」


  司馬懿微微含笑而道:「看來,還是諸葛亮謀算決斷之際輕重得宜、緩急得當,不似劉備這般意氣用事、本末倒置。劉備此番東征,若是不能得到諸葛亮的同心襄助,前景只怕有些可慮……」


  他講到這裡,目光倏又抬起,往周宣臉上盯來,款款道:「西蜀與我大魏有不共戴天之仇,最應深加提防。咱們往他們那邊布置的『眼線』應該是愈多愈好。周兄,你那個同鄉譙周為人如何?他可有嚮往傾慕我煌煌大魏之心乎?他若真是通識時務、辨知大勢的明智之士,你就替本座將他暗暗悉心結納下來——日後,我大魏西征偽蜀之際,必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一聽司馬懿此言,周宣不禁為他這般「胸懷四海,放眼天下,手攬全局,綱目無遺」的聖臣氣象暗暗折服,當下便點頭答道:「司馬僕射為我大魏社稷竟是如此深謀遠慮、算無遺策!周某欽佩之至。您的這些吩咐,周某都記得了——下去之後,定會細細落實的。」


  替身:諍臣桓范


  他倆正說之間,一串馬嘶遙遙飛揚而回。


  司馬懿在聽到馬嘶之聲的一瞬間,頓時滿面綻笑,舉眼向前一望:但見桓范與夏侯尚已是乘馬疾馳而至——他倆背後的馬鞍上都綁了一大堆的雉雞、野兔、狐狸等。


  「哈哈哈!兩位果然都是滿載而歸啊。咱們今天的晚宴又有新鮮的野味可賞了。」周宣笑著打馬迎前一數: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桓范射得雉雞六隻、野兔七隻、狐狸兩隻;夏侯尚則射得雉雞七隻、野兔六隻、狐狸三隻。兩人的射獵收穫竟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 夏侯尚轉臉瞧著桓范,滿面欽敬之色:「想不到桓君一身儒士氣質,身手卻是這般矯健——誰說『書生無勇,壯士無文』?桓君就是一位文武雙全的高士!」


  「呵呵呵……夏侯將軍,你真是將桓君的義勇之氣看得有些低了——這等縱橫草莽、射獵禽獸的匹夫之勇算什麼?敢犯人主之嚴顏、面諫人主之得失、言眾人之不敢言、諫眾人之不敢諫、行眾人之不敢行,這才是真正的大義大勇。桓兄近日這震動朝野的『三大奏疏』便是明證!」


  夏侯尚一聽司馬懿這話,不禁深深動容。桓范自被朝廷征為議郎以來,在短短十餘日內竟接連上了三道轟動朝野的奏疏,當真是「一鳴驚人」:曹丕本來要立意強遷朔方十餘萬軍戶充實京畿,是他和辛毗攔駕叩諫、無懼無悔,方才逼得「聖意」有所鬆動;值此魏室草創粗定之際,他又公然上書奏請陛下「恢崇德業、與民更始」,撫慰當年的漢室遺忠關中楊氏、潁川荀氏,以求彰顯大魏遠近歸心,野無遺賢之殊量。還有,他在內廷議政之時,當著御史大夫華歆的面,公開直言華歆之德量不及其師兄玄通子管寧先生遠甚,請求曹丕以安車軟輪、錦衣璧笈徵聘管寧先生為太傅、褒德侯,以此垂範天下、鎮撫四方!最後這一奏請,尤為難能可貴——要知道,以華歆大夫之位尊權重、資深名高,連當今陛下尚且不敢輕拂其意:桓范卻貶華褒管,真言其非,而華歆也唯有斂容俯聽、不敢肆之以傲!

  一念及此,夏侯尚向司馬懿頷首會心而贊:「司馬僕射說得不錯——桓君真乃天下第一真勇士也!」


  周宣也在旁同聲贊道:「桓兄,您可謂真是狴犴轉世——清鯁之風、剛直之節,足以與當年的崔琰尚書、毛玠大人媲美!」


  桓范面不改色,毫無謙遜虛讓之態,侃然而道:「夫諫爭者,所以納君於道、矯枉正非、救上之謬也。上苟有謬而無人救焉,則害於事;害於事,則危道也。故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扶持之道,莫過於諫矣。故子一味從命者,不得為孝;臣一味苟順者,不得為忠。是以國之將興,貴在諫臣;家之將盛,貴在諫子。朝廷不以桓某不才,而征納桓某為內廷議郎——桓某既是職在諫爭,又焉敢尸位素餐乎?只求盡職盡責、盡心儘力,使主君為一代之聖明而己身為一世之良輔而已!」


  「說得好!說得好!」司馬懿聽了,「啪啪啪」地拍起掌來。他當初舉薦桓范入朝,就是想借用他的清峻之節、方正之操,代替自己站到陣前為大魏社稷宏圖而向曹丕諫爭是非利弊——如今看來,自己這一步棋又走對了!桓范果然不負己之所望,做出了自己身為宰輔而不便直接去做的「硬碰硬」諫爭之事,讓自己退居幕後而可在曹丕面前從容迴旋調解。只是,曹丕為人外示寬容豁達內則剛愎暗忌,只怕他容得了桓范這一時,卻未必能容得他一世:終究不會讓桓范這樣的骨鯁之臣長期待在他身邊,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以明升暗調之法外放出去而落得個耳根清凈吧?

  伴君如伴虎


  今天,曹丕召來了陳群和司馬懿兩個尚書台的首領在偏殿議事,從一開始氣氛就隱隱帶著幾分莫名的弔詭:就在四日前,曹丕下旨在內廷設立了專門負責批詔用璽的「中書省」,以太學祭酒博士孫資為中書令,以大內首席議郎劉放為中書監。這樣,他又一次在攬權之路上邁出了重要一步:分掉了尚書台奏章的最終裁決之權,讓中書省與尚書台相互制衡。


  為了不致引起尚書台的激烈反應,曹丕起用的中書監、中書令是與陳群、司馬懿關係不錯的孫資、劉放。他也希望能將這一次的分權行為所帶來的朝野震蕩降低到最低程度。同時,他還下達明詔規定:中書監、中書令的官秩永遠限定為正四品,從而讓各部尚書在政治地位上永遠保持對中書監、中書令的優越感。其實,他這就是故意在尚書台與中書省之間埋進內外不和的「楔子」,刻意給這兩個樞要機構的人員當中塞進一些矛盾,以便自己能夠居中平衡調控雙方、永遠立於高高在上的王者之位。


  尚書令陳群肯定對曹丕這樣露骨的制衡手法是暗暗不快的。所以,今天他一進偏殿,眉宇間就帶著一絲隱隱的慍色。而司馬懿卻沒有像陳群那樣惱恨交加,只因孫資、劉放和他自己都是潁川荀門出身,而且平日里自己在私底下與他倆的關係經營得也很到位,相對於陳群,他倆甚至更買他的「賬」——他相信:中書省、尚書台「兩位一體」式的運轉,在自己的尚書僕射任職期間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曹丕想通過孫資、劉放來刻意制衡自己與陳群,只怕有些一廂情願。


  「司馬愛卿,前段時間你到河東、含陽、野林等郡去體察蝗蟲災情,可真是辛苦你了。朕一直忙于軍國瑣務,還沒來得及慰問你呢。」曹丕滿臉堆笑,用手指了一指玉几上那隻從龜茲國進貢來的瑪瑙碗。司馬懿定睛看去,卻見那碗上面熱汽騰騰,一陣陣清爽的粥香撲鼻而來。這時,他又聽得曹丕繼續款款而言:「這是朕用孟達敬獻上來的嘉禾稻米熬成的一碗『八寶香粥』,你且嘗一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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