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魏代漢主(4)

  第208章 魏代漢主(4)

  「司馬僕射!肅怎會回去勸諫父親大人收回此函?不瞞您說,肅也準備要將自己今年的全年俸米捐出來賑災濟民……」王肅兩眼一瞪,直盯著司馬懿不肯移視分毫。


  司馬懿見他的書生脾氣又上來了,便哈哈一笑,柔聲而道:「王侍郎,你的心情,懿很理解。餓壞了這裡的受災庶民,我等固然於心不忍;可是萬一餓壞了司空大人和王侍郎這樣的高士大賢,我等又於心何安?況且司空大人以三公之尊這麼起身一倡,天下百官自會風從雲興而隨聲呼應。可是有些清貧孤廉之官吏,本就只能仰賴自己的俸米養家糊口,他們捐出來了之後,全家上下還不得跟老於頭一樣上山挖紅薯、采野菜去?光祿勛和洽大人有一句話講得好:『夫立教易俗,貴處中庸之道,務在通情達理,方為可久可大也。』本座在此懇請司空大人與王侍郎深思。」


  「這個……如此聽來,肅倒真是有些想得簡單了。」王肅聽罷,不禁深深沉吟了起來,「好的。肅回府去后再和父親大人好好詳思一番。」


  這時賈逵抓了這個空隙,急忙插話進來說道:「對了,司馬僕射,賈某聽到了這樣一件事,不知道您清不清楚……」


  司馬懿目光如游電般一閃:「什麼事兒?」


  賈逵有些吞吞吐吐地講道:「賈某聽到一些傳聞,說陛下嫌咱們豫州河南一帶人丁稀少、屋棟寥寥,缺乏天朝京畿的泱泱氣象,準備從冀州、幽州那邊遷徙過來十餘萬軍戶和士家在此落戶紮根……是也不是?」


  「哦……陛下是提起過這麼一件事兒,但似乎已經被戶部尚書衛臻大人給擋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賈逵急忙伸袖揩了揩額角直冒的熱汗,這才露出一臉的喜色來。


  「但是,賈刺史你也不可就此掉以輕心啊!陛下的聖意猶如雷霆風雲實是難測,你可要多加關注才是。」


  「是啊,是啊!司馬僕射,您這段時間也都看到了,豫州境內今年遭了這麼大的一場蝗災,州衙、郡署里哪有什麼餘力和工夫騰出手來安置那十多萬的軍戶和士家喲!此事萬一有所變故,賈某定是撂了這頭頂的『進賢冠』不要,也要泣血陳情於午門之外,為陛下進言辨清利弊!」


  「唔……賈刺史何必出面與陛下硬碰硬呢?那十餘萬冀幽軍戶被迫背井離鄉強遷而來,他們只怕也不會那麼心甘情願。」司馬懿的眼睛里閃出亮亮的精芒,「依本座之見,賈刺史,你倒不如去找一下冀州出身的名門郡望,比如說像辛毗大人這樣的先帝舊臣、持正之士,由他們出面前去勸諫陛下,應該比你直接頂撞更為妥當些吧?」


  「哎呀!賈某怎麼忘了辛大人他們呢?真是多謝司馬僕射的指點了……」賈逵一聽,興奮得用手狠狠一拍膝蓋,差一點兒就要當場跳了起來。


  他們正說之間,前面大道上遠遠一騎飛馳而來,踏起了長長的一串塵煙——馬背上那人一見他們,便「噌」地跳下馬來。司馬懿目光一掠,覷到來人正是他的貼身侍衛梁機。他舉手揚聲就喊:「司馬僕射、王侍郎:陛下讓中書監劉放大人帶來了口諭,急召你們速速返回洛陽皇宮長樂殿參加朝會大典!」


  魏國朝貢大典

  魏國中都洛陽的未央宮長樂殿內,文帝曹丕在描彩塗金的御座龍床之上端然攏袖而坐,顯得非常雍容堂皇。


  他透過頭頂玄冕之上垂懸下來的串串旒珠縫隙間凝望出去,看著丹墀之下前排站著的那三個彎腰俯首的西夷使臣,臉上溢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這三個西夷使臣,分別是從大魏的西域藩屬鄯善、龜茲、于闐前來朝貢的。鄯善、龜茲、于闐三個藩國自四十年前後漢末年「黃巾之亂」興起之後,幾乎就與中原朝廷失去了朝貢聯繫。如今曹丕代漢立魏,據有雍、涼二州,重新接通了漢武帝時開闢的「絲綢之路」,自然也就又與西域藩國恢復了先前的華夷朝貢體系。對此,曹丕認為這一切俱是自己「威行塞外、德洽西域」所致,更是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他悅形於色,將臉轉向坐在丹墀右側席位之上的太尉賈詡、司徒鍾繇、司空王朗、御史大夫華歆等公卿元老,欣欣然道:「朕去年應天受命、登基垂統之際,不少將臣建議朕須當繼承先帝的遺軌,以威武之師君臨天下、懾服群賊。但朕立志欲行漢文帝之聖跡,務求以德懷遠、以仁化民,不欲以兵革之利耀示於人。不到兩年的時間,西域絲綢之路復通、域外藩國紛紛望風歸附,朕的心中實是欣喜無限啊!」 他話音剛落,御史大夫華歆便阿附著奏道:「陛下此言甚是。昔日有苗氏不賓,舜帝舞干戚而服之;尉佗稱帝,漢文帝撫以恩德而羈縻之;吳王劉濞不朝,漢文帝復又錫之几杖而銷其逆志。漢文帝之寬仁玄默、以德服遠,今日又重現我大魏一朝也!老臣深為陛下之風而折服。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他便領著賈詡、鍾繇、王朗等公卿元老山呼萬歲起來!

  曹丕很是喜歡享受這些臣僚的吹捧逢迎,他半眯著雙眼聽了他們足足有一刻之久的山呼歌頌之後,才將大袖一拂,止住了他們。


  然後,他將自己的目光凜凜然掃向了躬立於丹墀之下的那三個西夷使臣。只見他們一個垂眉低目,顯得甚是拘謹,其中那個龜茲國使臣緊張得連自己的鬢角都被汗水打濕了,臉龐也紅得像蒸熟的胡蘿蔔一樣。


  「將他們的貢物呈上殿來,朕要與諸位愛卿共座欣賞!」曹丕右袖一展,拂了開去,向專掌朝會典儀的大鴻臚辛毗示了示意。


  辛毗會意,先向于闐國使臣做了一個手勢。于闐國使臣急忙退出殿去,在外面「嘰嘰咕咕」地招呼著兩個西夷僕人抬著一張寬大的朱漆木盤走了進來。


  司馬懿坐在丹墀之下左側的長席前端席位之上,舉目看去,不禁吃了一驚:但見那朱漆大盤上面,竟站著一位身材窈窕曼妙的西夷美女,體高四尺,兀自搔首扭腰、秀髮飄揚、舞姿翩翩!他心頭一動,暗想道:這于闐國真是怪了,送什麼貢物不好,卻送了這樣一個「矮美人」來。不過,這西夷「矮美人」雖是身材略短,但她的體態姿色,比起大魏後宮成百上千的佳麗嬌娥,倒是別有一番風情韻味……


  他正自沉吟之際,忽然聽得身邊坐著的度支尚書陳矯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啊呀!這……這個西夷女子竟是用美玉雕成的……」


  司馬懿一聽,急忙向她凝神細看,這才察覺出了幾分異樣:那果然是一尊幾可亂真的白玉美人!她赫然便是用一整塊人間極品的于闐羊脂美玉雕刻而成,神采栩栩,意態如生。尤為可驚的是,這玉美人的一雙妙目,瑩然生光,卻是由兩顆精麗珍異的黑珍珠嵌成,閃爍如星。


  不知怎的,看著這美不勝收的玉人,司馬懿的心神居然微微有些恍惚,幾乎溺沒在她那顧盼生輝的珍珠雙眸之中。而那玉美人的嬌軀之上,披著一層蟬翼似的矇矓白紗,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更是顯出了她那浮凸玲瓏的曲線,令人心生綺念。司馬懿看著看著,心神蕩漾得厲害:這玉美人竟似活了一般,肌膚下的血脈彷彿在微微跳動,雙眸中的流光亦是極具熱度,一切都像真人一樣……


  他猛地一咬下唇,讓心境一下澄定下來!他目光一轉,暗暗掃向了殿上的其他人士:只見包括陛下曹丕在內,長樂殿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拿眼直盯著那玉美人,彷彿有些痴了、呆了!他正微微一嘆,卻瞥到對面席上太尉賈詡兩道清冷的目光也向自己掠視過來——他倆四目交對了一下,彼此唇邊都浮起了會心的一笑,然後又各自分了開去!賈詡不愧是賈詡啊,他內心的修為果然造詣非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美女炫於旁而目不顧。真乃一代人傑也!


  這時場中諸人霍地又發出一片輕潮似的低低驚呼。原來,剛才恰有一陣微風掠過,那玉美人身上披著的白紗隨即被吹得飄然盪開。剎那間,那裡面一具美輪美奐的絕色胴體竟在眾人熾熱的目光中畢露無餘:豐滿的玉峰高高翹起,玉峰上的兩點殷紅猶如櫻桃一般分外誘人,修長的玉腿也顯得潔皙光潤而富有彈性……


  司馬懿此刻不用再瞧,也猜得到在座的諸君中已有不少人恐怕看得連口水都流下來了。他心念一凝,右掌重重一擊地板,大聲喝道:「兀那于闐使臣!我大魏朝以禮治國、好德重於好色、重仁勝於重寶,爾等域外荒蠻之夫,卻欲以此淫穢之物污我大魏君臣之耳目——該當何罪?」


  他這一喝之下,場中諸人如夢方醒,齊齊回過神來。那華歆更是將牙笏一舉,當場就奏道:「老臣啟奏陛下:請您乾綱獨斷,將此淫穢之物碎之以儆效尤!」


  那于闐使臣一聽,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慌忙伏在地板上,直磕響頭:「微臣只是謹奉國君之命獻上這『白玉美人』之像,以求示誠於天朝上國。微臣等焉敢以此污染天朝大人們的耳目呢?請陛下恕罪啊!」


  曹丕卻全然沒有司馬懿和華歆這樣的激動,他呵呵一笑,擺了擺自己的大袖,拂退了丹墀下的人聲鼎沸,悠悠地說道:「于闐小國,蠻夷偏邦而已,愚昧無知,他們懂什麼天朝禮法?能有這樣的方物進獻,也不足為奇。諸位愛卿須得理解,他們都是尚未開化的蠻夷之徒。這玉像呢,人家辛辛苦苦萬里迢迢地從域外貢獻進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豈可輕易拒之、碎之?辛愛卿,你且讓他們送進後宮內苑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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