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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1)

  第105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1)

  曹丕算命

  這幾日曹丕的心情頗為明朗,因為那篇《述征賦》的關係,父相曹操很是誇讚了他幾句「成熟持重」「通明時務」。在暗暗高興之餘,他終究還是對父相始終偏愛曹植一事放心不下,也一直留意著如何「乘勝追擊」,再獲父相的歡心。


  他近來聞得甄宓、方瑩在閨房私語中談起許都城東郊青雲觀中有一位高人,自號「玄機子」,算卦占斷甚是靈驗,人人都贊他是「百算百中,神仙再世」。曹丕聽到此事之後,心底暗暗一動,便挑了個空暇日子,偷偷換上一身簡樸儒服,打扮成一個寒門遊子的模樣,獨自一人前往青雲觀尋覓那位「玄機子」高人占問前程吉凶。


  青雲觀位於許都城外東郊四十裡外的棲霞峰上,周圍群巒環抱、清流縈繞,環境甚是幽靜。觀內殿堂森森、屋舍綿綿,其間修竹掩映、翠柏連綴,四處清氣襲人,竟似靈山仙境一般不染俗塵。


  曹丕進了山門,一直來到老君殿前,遙遙望見那殿門口高高懸著兩副黃綾織錦的對聯,各自綉著兩行大字,左邊是「風調雨順,願祝老君降大法」,右邊是「河清海晏,祈求昇平安萬民」。他靜靜地看了一眼,往裡深深望去,又見那老君殿正堂內人影起伏、香煙滾滾、鐘鳴悠悠,想必是這一方士民正在舉行祈祀大典,忙得不亦樂乎。他是自幼修習儒學之教的,對這道門玄虛之事向來不感興趣,便站在了門外廊下,沒有進去稽首參加。他暗想,這凡夫俗子果然是愚昧得緊,要想「河清海晏、天下昇平」,不知去祈祀大漢天子和我家父相,反而向這泥塑木雕的老君像祈禱膜拜,這又濟得何事?這太上老君還能從香案上走下來把那些諸侯、逆賊替你們滅了,還你們一個昇平之世?真是可笑可笑!


  於是,他一抬腳,便往老君殿右側的那一排凈室走去,希望能夠找到個道童詢問一下那「玄機子」的所在。往前瞧了幾間凈室,裡邊都空無一人。他心下暗暗有些失望,正欲轉身再向老君殿左側的那排凈室訪去,卻聽得身後驀然響起了一個清越淳和的吟哦之聲:


  ……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載,輕舉遠遊。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長樂無憂。道成德就,潛伏俟時。太乙乃召,移居中洲。功滿上升,膺籙受圖……


  曹丕聞得這吟誦之詞甚是清奇,不禁停下了腳步,側耳靜聆,又聽到那個聲音緩緩吟道:

  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數術,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聽到這裡,曹丕忽然想起了這些詞句,乃是出自正宗典籍《黃帝內經》,而非旁門左道的詭秘虛詐之辭。他心念一動,便轉過身來,向那間凈室徐步走去。


  他剛剛邁近那凈室門檻,又聽那聲音在裡面吟誦道:「青氣如蓋東湧來,罩得赤日變黃雲!」


  一聞此言,曹丕心下又一動。怎麼這後面的詞句又變得有些神神叨叨了?我本以為這裡邊坐著一個博學明道的君子,不曾想到他也講出了這等詭亂之詞。這個,該不該當入室訪問他呢?他正遲疑彷徨之際,凈室內那人再次緩緩吟道:「洒掃凈室待貴客,客在門外卻狐疑!」


  曹丕聽得分明,當下不再猶豫,便伸出手來,在那門扉之上輕輕拍響:「小生叨擾高人靜修,失禮失禮了。」


  那室門是虛掩著的,在他伸掌一拍之下,竟自向左右兩邊開了過去。曹丕往裡一望,只見一位羽衣星冠、氣宇靈逸的青年道士正悠然而坐,手中一柄烏木拂塵輕輕拂拭著面前的香幾桌面,向他含笑而道:「這位公子,你終於來了。在下已然恭候你許久了。」


  曹丕見他彷彿早和自己十分熟識一般,講起話來竟是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全無陌生拘謹之感。他不由得喃喃問道:「這……這位道長,小生先前可曾與你相識么?」


  「在下玄機子,今晨起床聞得窗外枝頭喜鵲歡叫,撒卦一算,便知公子您這位大貴人此刻將會蒞臨指教,所以在下已早早備好茶水,恭候您入內一敘了。」那青年道士面色一恭,伸出烏木拂塵指了指自己面前方几之上。那裡果然早已放好了兩盞熱氣騰騰的茶。


  「您……您就是『玄機子』?」曹丕一愕,「小生乃是一介寒門學子,並非什麼大貴人,道長您認錯人了吧?」


  「哈哈哈!這位公子,您不必掩飾,在下豈會看錯?」玄機子將手中烏木拂塵往外一拂,一陣微風盪得那茶香四面飄了開去,「在下於望氣、星相、占卜、算卦之術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怎能不識得您這位貴人的真面目吶?您雖是衣著樸素、英華暗斂,然而頭頂之上自有貴人之氣直衝靈霄,如虹如霓,粲然可睹,豈會錯哉?」


  「貴人之氣?」曹丕暗暗一驚,嘴上卻毫不放鬆,「小生真的是一介寒門俗子,頭頂上哪有您所說的什麼『貴人之氣』?」


  「唯貴人之身,方能有貴人之氣。這位公子,您也是飽讀經書之人,應該記得楚漢爭霸之時,項羽的謀士范增曾講過,劉邦『頭頂有氣狀若龍虎、色有五彩,乃天子之氣』這話罷?又應該記得王莽篡逆之際,有術士曾見光武帝所居之南陽上空竟有煌煌赤氣直逼牛斗?」玄機子並不氣惱他一味矯飾,仍是款款道來,「凡俗之人,欲求這等貴氣盈溢而騰亦不可得也……貴人之氣乃天賦之奇、天兆之吉,誰能捏造得出來呢?」


  曹丕聽他講得振振有詞,便暗暗生了幾分驚疑,假意問道:「那麼請問道長,你且看小生這頭頂之氣是何色何狀?又有何兆?」 「人在門外問,心往室內馳。欲聞玄機語,還請進屋來。」玄機子並不立刻回答,只是笑眯眯地朝著他吟了一段偈語。


  曹丕臉頰一紅,只得邁步進了凈室,反手又將室門輕輕掩上,半信半疑地行到玄機子面前坐下。


  玄機子待他坐定之後,才又將烏木拂塵執在手中緩緩一揮,雙目一睜,灼灼生光,看向他來:「這位公子,您頭頂之上有蒙蒙青氣亭亭如蓋摶聚而罩,盤旋上下,奇妙絕倫——實乃自高祖皇帝頭頂五彩之氣、光武大帝頭頂煌煌赤氣之後所僅見的大貴之氣!」


  「什……什麼?蒙蒙青氣?」曹丕怔了一下,「五彩之氣、煌煌赤氣、如蓋青氣……大貴之氣……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玄機子卻臉色一變,盯著他輕輕念了兩句《道德經》里的名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然後避開了他追問的目光,悠悠一嘆,「這位公子,你今天只需記得在下這番話就夠了。有些玄機,天時未到,不能講得太深,也不必輕易點破。到了你應該明白的那天,你自然就明白了。」


  曹丕坐在那裡聽了一頭霧水,半晌才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出來,心想:好你個道士!末了你是在彎彎繞繞地逗弄本公子玩吶!你再這麼裝神弄鬼的,本公子倒還沒心情陪你再待下去了呢!當下,他臉色倏地一沉,冷冷說道:「這位道長好沒道理!你既這般戲弄小生,小生就只有告辭而去了!」說罷,他身形一挺,便要起身而去。


  「在……在下怎敢戲弄於您呢?在下戲弄您,那可是自犯大罪啊。」聽了曹丕那話,玄機子的臉色大變,驚慌得聲音都有些走了調,「今日道觀會,一朝君臣分。——日後在下滿門上下數十口人丁的身家性命可就繫於您一念之間吶!」


  「罷了!你也不要拿這個『大貴之氣』說事兒了!」曹丕右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頭,「玄機子道長,小生素聞您神機妙算、占卜靈驗,今兒是特來向您求問個前程吉凶的。」


  「公子既有此令,在下何敢不從?」玄機子沉默有頃,緩緩而答。


  曹丕一尋思:人人都說這玄機子是「百算百中、神仙再世」,那不過都是傳言罷了,真偽難辨。自己向他求問占卜吉凶,須得不要有了「先入為主」的偏信之意,被他花言巧語給騙了。應該好好想一個辦法出來檢驗他一番才行!若是請他預測未來虛遠之事,只怕他又是信口開河、滔滔胡言,自己眼下也找不到事實證據來核驗,自然也無從辨別正誤……對了,可以向他探問自己的往昔之事,這樣便可找到已有的事例一一與他的占斷之言對照核驗,便可萬無一失矣。


  於是,他心神一定,向那玄機子問道:「這樣罷,小生前幾個問題只問往昔之事,你便據此而斷;倘若你占斷得對,小生自會重重有賞;倘若你占斷有失,那就休怪小生把你扭送到官府去治你一個『妖言惑眾』之罪!」


  「公子與在下邂逅相逢,存有這種疑慮,自然不足為怪。」玄機子頷首而道,「有什麼問題需要在下為之占斷,你儘管問罷!」


  「那好,這位道長,你且先佔斷小生素來所習何籍何經?學術文才如何?能否通過朝廷的考試察舉?」曹丕一開口就問了一個刁鑽古怪的問題。自古以來,占卜術士大概只能預測人之窮通貴賤壽夭,卻似乎從來沒聽說誰能推斷得了學業才藝的。他心底暗暗冷笑,看你這個「玄機子」如何化解這一難題……


  玄機子坐在他對面,向他臉上端詳了片刻,忽然手中拂塵一擺,侃然而道:「公子你清眉入鬢,長而過目,正應著上天列宿『文曲之星』的吉兆;所以你年方八歲便能提筆賦詩,到十歲已深通屈原之《楚辭》、司馬相如之妙賦,然而於典籍學術之上卻不甚著力。這也沒什麼可懊惱的,只因你系天縱偉才、富貴自來,已然不須借文士舉人仕進之途而立身天下矣!」


  「不須借文士舉人仕進之途而立身天下?」曹丕一愕,似是有些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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