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10)
第65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10)
「不過……」高湛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疑點,終於還是忍不住吐露出來,「徐大人,這事兒也有些奇怪之處,司馬君確是身患風痹之疾無疑,只不過他的腿部肌腱竟絲毫未曾萎縮——高某剛才按捏之下,仍能感到他的肌肉頗有彈性與活力。」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徐奕聽了,急忙又問,「這麼說來,他的風痹之症還是可治的?」
高湛對他的問話卻只能報以一臉的苦笑。
司馬懿這時才開口慢慢說道:「諸位有所不知,家父這幾年來為了幫助在下早日康復,特地從鄰縣請來了名醫高手,每天都要給在下進行舒筋活血的全身按摩……他這也是身為人父而勉盡人事以慰在下之心罷了。唉,在下遭此天降惡疾,縱有報國盡忠之心,卻無振翼奮翔之資,一切都成夢幻泡影矣。只能聽天由命、終老廬下了。」
「唉……司馬君不必自悲。」徐奕聞言,心底一陣愴然,安慰他道,「萬事皆有轉機,禍福變幻無常——以司馬君之大才與大福,他日定能化險為夷的。」
高湛卻在一旁連連點頭稱道:「哦……原來你每天都在進行舒筋活血的按摩啊!這就對了!難怪司馬君的肌肉保養得這麼好……說不定,真如徐大人所言,有朝一日天降奇迹亦未可知!」
這時,坐在他左側的徵辟車隊侍衛統領吳茂遠遠望了司馬懿一眼,只是從鼻孔里冷冷哼了一聲,臉上猶有不置可否之色。他倒是不會懷疑高湛會為司馬懿掩飾造假,而是他遵照曹司空的密令,自有一套秘密手法來探查司馬懿究竟是否在裝病不起。只不過,眼下,並不是他出手試探的最佳時機。
徐奕終於率先起身,領著高湛、吳茂等離席而立,向躺在榻床上的司馬懿告辭道:「司馬君,勿沮勿喪,請好生休養調治。我等今日已將曹司空殷勤納賢之意轉達,即刻便返回許都復命。你的一切情形,我等會向曹司空據實稟明——曹司空愛才心切,說不定還會賜以軒車輪椅,如齊王聘孫臏一般前來徵辟你入仕呢。」
「在下何德何能,怎受得起曹公如此美意盛禮。」司馬懿在榻床上聞得徐奕此言,頓時撫胸而泣、涕淚橫流,直到徐奕等人皆辭別出門離去之後仍倚在榻背之上哀不自勝。
客廳之內,終於只剩下了牛金、司馬寅二人陪伴在他榻旁。過了片刻,司馬懿才收淚而止,慢慢抬起頭來,滿面悲容早已一掃而光,代之而來的是一派凝神冥思之色。
「二公子……你剛才真能忍得住啊……」司馬寅再也憋不住了,失聲驚嘆道,「那麼些銀針扎在你腿上……你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司馬懿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向牛金瞥了一眼,淡淡地吩咐道:「你且將我的穴道解了罷……」
在司馬寅驚疑莫名的目光中,牛金應了一聲,然後俯下身來,右掌一翻,運足掌力,在司馬懿的脊背之處輕拍了兩掌。
只見司馬懿頓時有若全身一松,整個人倏然間神采煥發,與剛才的委頓衰弱之相截然不同——而且,他雙腿一動,踏下了地,竟又從榻床上穩穩地坐了起來。
「多謝牛金你用管寧師父所授的玄門氣功絕學封住了懿的下半身所有穴脈,否則高御醫那幾針早就讓懿痛得齜牙咧嘴地露餡了!」司馬懿轉過臉來,迎向牛金微微而笑,「他們今天這一番登上門來的公開試探,懿總算是熬過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司馬寅聽了,不由得欣然而道,「如今二公子已經順利通過了徐大人、高御醫的試探,你從此完全可以安居府中高枕無憂了……」
「完全可以安居府中高枕無憂?依懿看來,恐怕暫時還未必能行。」司馬懿輕輕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徐大人、高御醫這兩關,懿算是僥倖闖過了。只是,那個車隊護衛統領瞧著懿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對頭。」
「那個車隊護衛統領是一個身手不凡的武學高手。」牛金面無表情地發話了,「從他一進客廳起,牛某就感覺到他全身煞氣籠罩。」
司馬懿聞言,抬頭深深地看了牛金一眼,目光里流露出濃濃的讚許之意:「牛君對他的觀察可真仔細啊!不錯。他可是當年闖進洛陽太師府公然行刺董卓的大刺客。懿那時曾與他有一面之緣。只不過,他現在已經認不出懿來了……」 「這個人不可不防!」牛金講話一向是簡潔扼要,「他有可能會故技重施,乘人不備刺探你。他才是曹司空派來探查你虛實底細的最後一張王牌。」
司馬懿神情凝肅,只是緩緩頷首無語。
曾經如此地接近死神
徐奕、高湛等徵辟使者從司馬府中辭別出來之後,便紛紛登車而去,返回了許都。只有吳茂與他手下幾個護衛行到半途卻停了下來,聲稱奉了曹司空之命須前往獲嘉縣巡視軍情。
因為吳茂的真實身份是曹司空的貼身侍衛副統領,堪稱曹司空身邊最親信的心腹,加之他們一向負有暗探密訪、監視百官舉動之職,所以徐奕、高湛縱是有些懷疑卻也不敢多問,便任吳茂帶著幾名手下精兵銳士策馬揚長去了。
然而,吳茂等一行馬隊到了獲嘉縣、溫縣兩縣交界的三岔路口時,他們卻徑自馳進了前往溫縣的路口——朝著先前的來路疾返而回。
到了孝敬里,在密林叢中他們脫下甲胄,換上破爛的流民裝束,易容成普通的庶民農夫,在附近暗暗潛伏下來,籌備著進一步刺探司馬懿的虛實。
七日之後的一個晚上,吳茂在腦際里早已記熟了司馬府中的房屋布局圖,穿上一身夜行勁裝,乘著月黑風高,在數名衛士的掩護下,避過司馬府家丁的巡查,飛檐走壁地潛入了司馬府院內,一路尋到司馬懿的卧室,猝然一聲大呼,提刀破門而入,直奔那榻床上砍殺去!
室門破開的一剎那,他一眼便覷到司馬懿還是僵卧在床上一動不動!面對凜冽的刀光和突兀而來的刺客,司馬懿猛然驚醒,滿臉嚇得煞白,雙拳擂得床兩邊的榻沿木欄咚咚直響,口裡大呼著「救命」,然而整個身軀在被蓋下急促地、滯重地扭來扭去,卻始終站不起來,也爬不開去!
颯颯颯連聲輕響,吳茂的刀鋒如頑蛇飛魚般在他的布被上迅捷絕倫地遊走著,一團團棉絮隨著那一道流轉如電的刀芒不斷地上下翻飛著——它們紛紛散落在司馬懿的頭頂上、額角上、肩膀上、臉頰上,弄得他全身上下到處白一塊灰一塊的,顯得有些滑稽而可笑!
可是,司馬懿卻還是像一尊木偶一般,反應十分遲鈍又吃力——甚至當吳茂銳利的刀尖已經戳破他的衣襟刺及到他的肌膚時,他仍沒能跳起來拚命抵抗!
「波」的輕輕一響,司馬懿的頸側肌膚被刀鋒一劃而破,一串殷紅的血珠倏地滾落——他雙目一閉,嘶啞地喊了一聲:「我命休矣!」
那刀鋒並沒有再深刺下去,而是緊貼著他胸頷之間的肌膚,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划來划去,它就像一片寒冰一樣,劃到哪裡司馬懿身上的哪一塊肌膚上就隨即寒毛倒豎、肌肉繃緊——這簡直是比一刀殺了他還要難受的痛苦折磨啊!司馬懿感覺自己的神經正在被一絲一絲地割破、撕裂……
他聲嘶力竭地號哭著、哀求著,僵卧的身軀卻終究沒有因為心底的驚懼而彈跳起來——終於,他聽到了那個刺客從喉間深處發出的一聲輕輕嘆息,然後彷彿一切都靜止了:剛才還架在他脖子邊的那一弧尖銳而又堅硬的寒意一下便消失了!
窗外,一片家丁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喊打聲、呼救聲與驅賊聲混雜而起!
就在這一瞬間,他才倏地睜開了雙眼,面前空空如也,靜靜如也,那個吳茂已然不知去向!
灰影一閃,牛金從室內屋檐之上一躍而下,屈膝跪在他的榻邊,滿臉欽佩之情:「恭喜二公子——這個刺客沒有探查出您的絲毫破綻!」
司馬懿卻一言不發,只是躺在床上沉沉地喘息著,雙手緊緊地抓著床沿,臂上青筋暴起,背心的衣衫已被冷汗沁得透濕!
在剛才最危險、最緊急、最不可捉摸的關頭,他放棄了一切的權謀與行動,憑著自己那最深沉的一點直覺與毅力,和那個刺客在鋒利的刀尖之上賭了一把,最後他贏了——這個刺客果然被他這最真實的偽裝騙得收刀罷手離去!
如果在最後一刻他禁不住嚇得跳了起來,或是失手露出了破綻呢?也許,他就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罷?!
兩敵對壘,生死一線之際,誰能算得更准、誰能更持得定、誰能更熬得住,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這就是司馬懿在這個驚心動魄的深夜裡用自己的生命體驗出的一個最深刻的鬥爭真諦。這段經歷和這個真諦,將會影響他以後一生中無數次的生死較量!只要一想到今晚這一幕驚險至極的情形,他便會對自己面前的那些對手暗暗嗤之以鼻——我曾經那麼接近死亡,而且是放下了一切的抵抗去接近死亡,結果死亡卻在我的直面之下黯然而退!那麼我現在還有什麼危險不敢冒吶?還有什麼難關不敢闖吶?又有什麼坎坷不能堅持過去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