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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12)

  第42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12)

  杜傳聽了,眯著兩眼微微笑了:「馬君這話可有些過獎了。杜某年紀大了,當那個戶部度支侍郎是不行的了,只怕屆時是馬君你因屯田安民有功有勞,讓楊大人青睞有加啊。」說到這裡,他心念一動,禁不住想要兀地詐他一下,瞧一瞧他有何反應,便裝作非常隨意地說道:「到那時,馬君下有屯田勛勞而被楊大人鼎力舉薦,上有極其深厚之人脈關係順勢提攜——你自然便能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了!」


  「上有極其深厚之人脈關係?」司馬懿臉上表情一怔,訝然盯著杜傳看了半晌,彷彿不相信這話出自他的口一般,又似被人挑開了一個深藏著的秘密一般,囁嚅地說道,「杜郡丞何出此言?馬某有些聽得不太明白……」


  杜傳也不拿話逼他,只是擺出了一臉的淺淺冷笑,迎視著他投來的驚愕目光,並不迴避。


  隔了片刻,司馬懿終是泄了氣,微微垂下了頭,有些羞怯地說道:「唉!想不到在下對自己的出身背景千瞞萬瞞,終究還是沒能逃脫杜郡丞的一雙法眼——您說在下在朝廷中有深厚的人脈關係,那是沒影兒的事,不過,在下確實是本郡溫縣孝敬里司馬家中人。」


  「呵呵呵……馬君,哦,司馬君,你的出身、背景恐怕不僅僅是溫縣司馬家族中人這麼簡單罷!」杜傳禁不住又用手一摸嘴角鬍鬚,笑容里透出一絲陰冷,「據杜某所知,你實際上是前京兆尹司馬防大人的兒子、許都曹司空府主簿司馬朗大人的弟弟——司馬懿!」


  司馬懿臉色倏變,裝出非常驚駭的模樣,向杜傳一拜而下,顫聲道:「杜郡丞真乃神人也!懿的底細都被您知道了——懿對您的明察秋毫實在是佩服不已!」


  杜傳微笑著擺了擺手,嘴角「八」字胡往上一翹,緩緩問道:「司馬君,你既有這等清貴高華的門戶出身,又有如此聰敏篤實的才幹學識,為何甘願在我河內郡府屈居下僚之位?以前杜某有眼不識泰山,若有什麼失敬之處,還請司馬君多多見諒了。」


  「杜郡丞此言真是令在下手足無措了。」司馬懿伏在地下,慌得滿頭大汗,仍像以前一般十分恭敬地答道,「杜郡丞這半年多來對在下的殷殷關照,在下深銘於心、沒齒難忘。其實,在下這一番自取假名、自隱家世的無禮之舉,實在是深深冒犯了杜郡丞和同郡所有同僚,還請您多多見諒才是!」


  杜傳聽了,撫摸著嘴角那兩撇「八」字胡,歪斜著上身,低下眼去不與司馬懿正視,呵呵一陣乾笑,半晌過後方才答道:「司馬君自取假名、自隱家世,必是深有用意——只要此舉對你的宏圖大業有所裨益就行!至於你說什麼冒犯不冒犯的,那可有些扯得太遠了。」


  「在下哪有什麼『宏圖大業』一說?杜郡丞言重了,言重了。」司馬懿不禁自嘲式地一笑,抬起頭來向著杜傳款款言道,「實不相瞞,在下此番自取假名,自隱家世,確實是為了自旌己能、一盡所長,更加名實雙全地入仕發展!杜郡丞與在下共事已久,想必對在下的脾習、心性十分熟悉的了。在下雖繫世家名門出身,卻也是讀過聖賢經書的儒林之士,終是不屑憑藉家世門第而登仕晉陞!故而,在下隱去真名實姓、家世門第,只是想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出人頭地!如今,這次楊俊大人前來巡檢本郡屯田安民事務,可謂正是在下獲取上司賞識,脫穎而出的大好機會!還望杜郡丞全力襄助、多多成全。」


  「哦……原來你自隱身世的用意是這樣啊……」杜傳聽罷,深思一番,竟發現司馬懿進入郡府以來的一切所作所為確有急功近利、力爭上遊之態,倒真不像是刻意沖著自己與袁氏兄弟而來!莫非自己真是有些猜疑過度了?倘若他說的是真的,那倒和自己不存在矛盾衝突了。他自謀升他的官兒,我自謀賺我的錢兒,井水不犯河水,兩廂俱安嘛!唉!如今仔細想來,這年初尚書台給的那個「卓異」考核名額,必是沖著他司馬懿而來的了!


  一念至此,他攝住了心神,又有些詫異地問道:「司馬君,你有個給曹司空府當主簿的大哥,還用得著這樣遮遮掩掩、彎彎繞繞地謀官升職嗎?你可真能折騰喲……」


  司馬懿微微一笑,道:「杜郡丞有所不知,如今這曹司空當朝執政,對世家名門出身的人士的徵辟察舉最是嚴格不過了,若無真才實績,他是絲毫也不理會其人的門戶、背景而予以擢取的。越是世家名門出身的人士入仕,他便越是挑剔!在下這條仕進之路,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您先前不是談起過潁川郡的那個上計掾陳群嗎?他其實也是豫州陳氏世家名門之後,又與尚書台荀彧大人有同鄉舊誼,可末了還是只能靠著您所說的這條『遮遮掩掩、彎彎繞繞』的途徑晉陞任職!唉……」


  杜傳見他這麼說,微微頷首之際,臉上的疑雲緩緩退凈,終於呵呵地笑著站起身來,在他肩頭上拍了幾拍,滿面堆歡地說道:「好吧!誠蒙司馬君如此顧重,老夫別無二言,一定全力襄助你在本郡屯田安民事務中有所建樹、一鳴驚人,從而贏得巡檢使大人的深深青睞,最終實至名歸地榮升入京!」


  惡人先告狀

  下午從河內郡的官屬屯田農場中實地檢查回來后,巡檢使楊俊坐在驛舍卧室中興奮得徹夜難眠,心頭的一塊巨石也終於放了下來。 他在心中暗暗地盤算著:根據白天里在河內郡觀察到的屯田情形來看,這河內郡里已然招納了八九百家流民客戶、開墾出了近兩千頃田地,確是成效斐然。那麼,朝廷今年從這些屯田客戶之中徵收八千石的軍糧,自然也便不在話下了。近來冀州袁紹在擊敗公孫瓚之後野心勃勃,自恃兵強勢眾,耀武揚威,對許都朝廷愈來愈不遜不順,貢禮不行、朝儀不備,甚至妄自指責朝廷三公九卿、尚書諸台等「無能以定亂,無力以平叛」,早已激起了楊太尉、曹司空、荀令君等柱石重臣的滿腹義憤,一場北伐大戰勢難避免——值此緊要關頭,倘若自己能在河內郡為朝廷一舉徵收到八千石的軍糧,解決數萬精兵近一個月的供糧之憂,委實堪稱奇勛一樁!自己這一番實地巡檢,終將功成圓滿,不會負了曹司空與荀令君的重託啊!


  想到這兒,楊俊更是心情舒暢。他搓了搓雙掌,便向自己的貼身家僕楊葉連聲吩咐道:「備絹、取硯、盛水、磨墨,本座要作畫了……」


  若是換了他人,早已對這位巡檢使大人三更半夜畫興大發而驚訝不已,但楊葉跟隨他多年,已然對此習慣了,急忙應聲下去準備絹墨。


  楊俊是許都儒林士苑中名揚四方的丹青妙手,描物繪景的功夫堪稱巧奪天工、出神入化。他作畫本也不拘時境,只要興之所至,便會鋪開紙帛揮毫潑墨一氣呵成,全然不遵「意在畫先」的畫訣,只憑胸中一點兒靈機隨手揮灑開去,恍若天馬行空般騰挪游轉、兀然脫俗。待畫作完畢之際,眾人觀之,只覺他畫中山水人物鮮活生動,勃勃然似從畫卷中躍然而起一般。所以,獻帝陛下曾經讚譽他「畫盡天工,巧得靈機」,而許都儒林人人皆以獲得他的贈畫為榮。


  今晚,楊俊心情愉快,畫興勃發,決定以這一番實地巡檢時所觀察到的農夫深入田間地頭辛苦耕作的諸情諸景,精心描繪出一幅《千里屯田嘉禾圖》呈送給陛下及曹司空、荀令君等社稷重臣們欣賞。


  就在他微微閉目醞釀畫作靈感之時,楊葉已經奉上了一幅絹帛、一支狼毫、一塊古墨、一方玉硯、一缽水盂,置於桌几案頭,然後便知趣地垂手退了下去。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工夫,靜坐在席位上的楊俊霍然雙目一睜,提起狼毫細筆,沾了沾墨汁,便就著那一幅絹帛龍騰虎躍一般揮舞而下,寥寥數筆恰似靈蛇盤游,已然勾勒出遠遠近近的溪河澗流與高高低低的山巒丘壑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驀地一聲長笑,將身往後一仰,緩緩向硯台上擱回了狼毫細筆——這幅《千里屯田嘉禾圖》他已完成了十之八九,只剩下一叢叢朝天茁壯而立的禾苗谷穗留待他坐在榻席之上細細潤色了。


  正在這時,卧室的房門被楊葉在外面輕輕敲了幾下,接著他揚聲稟道:「啟稟大人,河內郡上計掾司馬懿前來拜謁,稱有要事求見。」


  「司馬懿?」楊俊聽了,不禁尋思起來:這幾天里,司馬懿作為河內郡中屯田安民事務的主管掾吏,一直鞍前馬後地跟自己實地核驗著,自己對他的表現也算有了幾分了解。這個司馬懿看似年紀輕輕,處理各項庶務卻是井井有條、輕重得宜,手法也顯得十分圓融老到,堪稱一員不可多得的能吏。而且,他居然還是司空府主簿司馬朗大人的親弟弟……念及此處,楊俊伸出手來,拿著那塊古墨沾著清水在硯台上輕輕磨了半晌,終於開口吩咐道:「你且請他進來。」


  卧室房門開處,一身葛衫便裝的司馬懿疾步而入,乍一看還險些以為他是一介皂役呢!這讓正在緩緩磨墨的楊俊見了,不禁暗吃一驚:這司馬懿脫去官服,扮成僕役裝束,頗有掩飾形跡之意,莫非他今夜前來有什麼隱秘之事相告嗎?再聯想到此番離開許都之際司馬朗對自己的一番貼耳密囑,他一下反應過來,略一沉吟,眼睛越過司馬懿的頭頂直看過去,向門口處的楊葉遞了一個眼色。楊葉立刻關上房門,退到外面給他倆把風去了。


  司馬懿見到楊俊如此機警,心底暗暗欽佩,便向他深深一揖而躬,恭聲言道:「楊大人!小生這廂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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