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漢亂局(5)

  第8章 東漢亂局(5)

  「這怎麼使得?」司馬懿連連擺手不已,面色微紅,似乎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急聲推辭道,「在下濟人為善豈望索報?此非仁人君子之所為!王姑娘這般做法,將置在下素日所習所行於何地?」


  「這是小女子一點兒誠摯之意,禮物雖輕,還望司馬公子勿以為嫌。」貂蟬此刻亦是固執之極,不肯收回那紫檀木匣來,「司馬公子不收此禮,小女子心中永難得安!」


  正在他二人僵持之際,司馬朗趨近過來,輕輕拉了司馬懿的袍角一下,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收下禮匣。司馬懿略一猶豫,卻還是將頭側向一邊,始終不肯。


  司馬朗無可奈何,只得代他上前將貂蟬的禮匣輕輕接了下來,慨然言道:「貂蟬姑娘既是這般有情有義,我們兄弟二人豈敢冷了您的這番美意?謝謝了。」


  直到這時,貂蟬如羊脂玉般嫩潔的臉龐上,才微微綻開了一片明媚的笑意……


  司馬兄弟離開京都禍亂之地

  疾馳著的馬車兩邊窗帘垂了下來,在車窗底框上緊緊系著,路面再劇烈的顛簸也震不動它們。外邊的行人自然也就無從觀察到這車內的一切情形。


  此刻,車廂裡面,司馬懿和司馬朗兄弟二人對面而坐,正低聲地交談著。


  「二弟,你覺得董卓此人如何?」司馬朗直視著司馬懿緩緩問道。


  「唔……依小弟之見,董卓此人固然粗莽少文,但也不乏察理之明與雄霸之量——只是他似乎並無精敏機變之才……」司馬懿凝眉沉思片刻,迎著大哥投射過來的犀利目光,不快不慢地答道,「剛才聽了他那一番自述,倒也頗有幾分懇切。可惜,他以一介武將而肆意專斷廢立之事,德、才、位均不及前漢重臣霍光而擅行霍光非常之舉,招怨天下,自絕於滿朝名士大夫,必不能持久。」


  「哎呀!二弟歷事較少,畢竟還是太敦厚了一些,董卓的那番自述之詞豈可當真?他不過是希望咱們兄弟倆能夠成為他的傳聲筒,把他的這一派花言巧語拿去迷惑父親大人、楊大夫、王司徒等人罷了。如今關東諸侯大興義兵攻襲而來,他若不千方百計先行穩住自己的後方和朝廷內部,焉能騰出手來平定外敵?所以,對他這一番惺惺作態的虛飾之詞,完全不必多加理睬。」司馬朗微一搖頭,一針見血地指出,「而且,從他這番刻意而為的惺惺之態來看,他自己胸中對應付關東外敵並無十足的勝算,所以不得不屈意奉承各位名士大夫,以求穩固後方,便於自己退避長安而自保。鑒於此,在為兄看來,這董卓此刻已是內外交困,必有舉措失當、自取滅亡之時!」


  「大哥明察秋毫,小弟佩服。」司馬懿聽罷,不禁聳然動色,深深點了點頭,忽又好似有所思忖,沉吟道,「對了!大哥,適才聽得貂蟬姑娘那番暗示之言,細細想來,似乎那董卓的滅亡已是指日可待。咱們不如再等待觀望一下?何必真的這麼急著冒險返回河內郡溫縣避難?那裡確實正是董卓的西涼兵馬與關東諸軍的交戰之地……比咱們被迫遷往的長安城更危險啊……」


  司馬朗在他對面默然聽著,右手忽地一舉,打斷了他的講話,目光在他的臉上倏地一掃,逼視得他微微低下頭去,然後淡淡說道:「二弟啊!莫非你真以為父親大人要咱們兄弟二人這個時節跑回河內郡去,僅僅是為了避難?唉!你還是很幼稚啊……父親這麼做,其實是另有苦心的。——他是為了讓咱們司馬家族將來能夠順利應付時局之變而未雨綢繆啊。」


  「父親大人是在未雨綢繆?……難道他真的是為了讓咱們前去投靠那個曹操?」


  「唉……為兄剛才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了:倘若真是為了避難或投靠曹操,父親大人怎會不同咱們一道乘機逃出城去?他自己一個人還留在朝廷里幹什麼?其實,父親大人讓咱們倆返回河內郡溫縣老家,也並不是想讓咱們閑著,而是……」司馬朗說到這裡,驀地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馬上閉住了口,不再多言了。


  「而是什麼?大哥你倒是把這話說完啊……」司馬懿正聽得入神,卻沒料到大哥會陡然緘默不言,不禁有些焦躁地催道,「你這半截子話讓人聽得很不痛快!」


  「唔……為兄已經給你講得太多了,」司馬朗背靠在東廂木壁之上,微微閉著雙眼,旁若無人地養起神來,末了,只丟下一段話讓司馬懿一個人坐在對面車席上,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有些東西該讓你知道的時候,父親大人和為兄自然會讓你知道的……你這麼心急幹什麼?!……」 馬車「轔轔轔」開了一陣兒,猝然間一個夜梟般尖厲難聽的聲音穿透了厚厚的車窗布簾,傳進了司馬朗和司馬懿的耳朵:「賣奴婢啰!賣奴婢啰!五百銖一個、九百銖兩個……」


  「什……什麼?賣奴婢?」司馬懿聽得真切,不禁大吃一驚,滿面詫異地看向司馬朗,「大哥!朝廷不是下令禁止私人販賣奴婢了嗎?」


  「唉……亂世將至,大漢的律法再好,也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司馬朗抬眼盯了一下車廂頂板,喟然長嘆一聲,「也罷……咱們且下車去瞧一瞧吧!」


  司馬懿正巴不得兄長開口說出此話,不及多想就急忙隔著車簾向馬車前頭正駕駛著的車夫余猛大聲喊道:「余大叔!停車!停車!……」


  余猛吁地長呼一聲,雙腕一挽,倏地勒住了韁繩。


  馬車尚未停穩,只見司馬懿一掀車簾,鑽出身來,竟是從車轅邊疾躍而下,循著那叫賣聲急急看去!

  眼前那片本是用來售賣牛馬的圈欄里,二三十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如牲畜一般蜷伏著!


  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都被大拇指般粗細的麻繩緊緊捆綁著,蜷縮在牛屎馬尿匯成的重重污垢之中。乍一看去便像泥猴土狗一般,如果不是那一雙雙眼睛里流露出只有人類才會擁有的孤苦哀求之情,司馬懿簡直不敢相信他們也和自己一樣,是雄踞萬物之靈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彷彿不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這一幕情形!

  「這位公子,我這裡賣的奴婢,一個個都很不賴。要男的,便是體壯如牛,一天替您干多少活兒都不累;要女的,便是貌美如花,保證能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那個充滿了阿諛吹噓的尖厲聲音湊了過來,在司馬懿耳畔響起。他轉頭一看,那排牛馬圈欄旁邊的一個土台上,一個獐頭鼠目的商販正探身向他打著招呼。


  「你……你是在和小生說話嗎?」司馬懿有些驚詫。


  「那當然啰!小人一瞧您這服飾氣度,就知道您必是大富大貴、腰纏萬貫的名門公子。怎麼樣?您挑幾個買回去用用?」


  「你……你真的是在叫賣這些人?」司馬懿只覺全身的熱血一下衝到了耳根,滿臉漲得通紅。他猛地捏緊了拳頭,目光銳利如劍,冷冷地射向了那個人販子:「你這老闆,難道沒聽聖賢之書上講過:『天地之性人為貴』?他們可都是和咱們一樣的『人』吶!你憑什麼能像賣牛、賣馬一樣販賣他們?」


  「人?這些東西也算是人?哈哈哈!公子您別是喝醉了酒在說胡話罷?他們是奴婢耶!奴婢當然可以買賣啦!」


  「小生只聽說朝廷只許販賣匈奴和西羌的戰俘。」司馬懿臉色一正,語氣冰冷得讓那個販子聽了不由得暗暗打了一個寒噤,「可是,並沒有任何大漢律令允許你們將大漢子民擅自販賣為奴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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