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悲情殺戮(1)
第257章 悲情殺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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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零,下午5點,碾子灣小學的放學鈴聲準時響起。學校大門一開,在校園裡關了一整天的孩子們就像羊羔出圈一樣,撒著歡兒跑出來。
這是一所鄉村小學,簡陋的校舍由村裡的舊祠堂改建而成。學校不大,學生也不多,一至六年級,人數最少的班級,只有十幾名學生,最多的也沒有超過三十人。學校的幾個老師,也大多是上了年紀的民辦教師。
鈴聲響后,最後一個放學的年級是五年級。
五年級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叫喬雨萍,是學校里僅有的三名公辦教師之一。
喬老師上完今天的最後一節課,一邊合上課本,一邊宣布:「請杜娟、金小秋、宮敏和陳燕子四位同學留下來,其他同學可以放學了。」
等班上的其他同學都背上書包,嘰嘰喳喳地離開教室之後,喬老師才對最後留下的那四位女生說:「今天晚上,老師想到你們幾位同學家裡進行家訪,等下老師跟你們一起回去。」
四位女生聽了,相視一笑,都顯得異常高興。
碾子灣村地處偏僻,村中中青年男女大多出去打工了,學校里的學生,基本都是留守兒童。這四個女生的父母,也都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孩子們都是跟著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喬雨萍除了在學習上是他們的老師,在生活中,更是他們的半個家長,哪個孩子家裡有困難,她都會伸出援手。孩子們對她,比對家裡那一年難得見上一兩次面的父母還要親熱。
聽說老師要去自己家裡家訪,那四個女生好像家裡要來貴客一樣,牽著老師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校門。
碾子灣小學坐落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上,連接學校和村莊的,是一條窄窄的黃土路,黃土路從一片廢棄的果園穿過。出了果園,前行不遠,就能看見蜿蜒的碾子灣河,沿著河岸散落著百十戶人家,這就是碾子灣村了。
喬老師跟孩子們一路說說笑笑地進了村。
村子里的年輕人都出了遠門,只留下老人和孩子,村前村后的田地因為沒有人耕種,長出了一人多高的荒草。整座村子在這秋天的暮色里顯得有些蕭條和冷清。
喬雨萍已經在碾子灣小學任教三年,與村民也都熟識了,村裡的大人、小孩看見她,都向她點頭打招呼。
村道兩邊的房子,多是灰舊的平房和村裡人外出打工掙到錢后回來修建的二層小樓,一眼望去,卻有一幢貼著白色瓷磚的四層樓房,鶴立雞群一般矗立在河岸邊,顯得十分氣派。
喬雨萍知道,那是村長孔春山的家。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師生幾人沿著河岸轉過一個彎,就看見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削老頭兒,背著雙手從對面走過來。
杜娟等四個小女孩看見這老頭兒,下意識地往老師身後躲閃了一下。喬雨萍認得,這人正是碾子灣村的村長孔春山。
「喲,喬老師,今天又來家訪了啊?」孔春山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是啊,村長,今晚有空兒,所以想去幾個學生家裡走走……」喬雨萍禮貌地回應著,忽然感覺杜娟在後面扯了一下她的衣擺,微覺一怔,抬頭看時,這才注意到孔春山那雙魚泡眼,正放肆地盯著自己的胸脯看。
喬雨萍不由得臉色一紅,這才想起孔春山在村中早有「流氓村長」之名,不敢再搭理他,低著頭帶著幾個學生快步走了。
「呸!」走出好遠,四個小姑娘忽然回過頭來,朝著孔春山的背影齊齊吐了一口口水。
再往前走不遠,就到了杜娟家。杜娟家是一棟二層小樓,外牆貼著馬賽克磚,但屋裡卻並沒有什麼裝修,水泥牆面顯得黑乎乎的,僅有的幾件傢具,也已十分老舊。
杜娟的爸爸幾年前遭遇車禍身亡,家裡用他的十來萬元賠償金蓋起了這棟樓房。她媽媽現在在廣東打工,杜娟一直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杜娟和金小秋是一對錶姐妹,杜娟的外公、外婆,是金小秋的爺爺奶奶。金小秋的爸媽也跟杜娟她媽媽一起在外面打工。金小秋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兩位老人年事已高,照顧兩個孩子已經顯得很吃力,好在這一對小姐妹日漸懂事,已經不用他們怎麼操心了。
回到家后,杜娟和小秋一放下書包,跑到後面院子里,提著泔水桶,幫奶奶餵豬去了。
喬雨萍則坐在堂屋門口,跟小秋的爺爺聊天。她先問了杜娟和小秋的家長在外面的工作情況。老人說兒女們在外面都還好,雖然掙錢很辛苦,但他們還是很記掛家裡,每個月都要打電話回家。因為家裡沒有裝電話,他們每次都是把電話打到村頭的小賣部,小賣部的老闆再叫杜娟和小秋去接聽。
喬雨萍說:「要不這樣吧,以後叫他們把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我再叫杜娟和小秋接電話。」她低頭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條上,遞給小秋的爺爺,想了一下,又問:「最近家裡沒出什麼事吧?」
小秋的爺爺搖頭說:「沒出什麼事啊!」
喬雨萍點頭說:「那就好。」
接著她又去了另外兩個女生宮敏和陳燕子的家裡。
這兩個女生跟杜娟家是左右鄰居,平時四個小女孩總是一起上下學,關係像親姐妹一樣親密。
宮敏和陳燕子也是留守兒童,父母親都在外地打工,兩個孩子都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喬雨萍向兩名學生的爺爺、奶奶問了兩個孩子的日常情況,大致上跟杜娟家差不多。
她又問老人:「最近家裡沒有出什麼事吧?」
老人搖頭說:「沒有啊,孩子很聽話,都挺好的。」
喬雨萍鬆了口氣。
她之所以來家訪,是有原因的。最近一段時間,這四個女生上課好像沒有以前專心了,成績也有所退步。她以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讓孩子們分心了,所以今天特地到家裡來問問情況。見一切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跟老人們聊完天,天色就已經完全黑下來。
金小秋的爺爺、奶奶留她在家裡吃晚飯,杜娟和小秋也緊拉著她的手不放,喬雨萍笑笑,只好在飯桌前坐下來。
吃完晚飯,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喬雨萍向金小秋的爺爺、奶奶道過謝,就起身準備回學校。
四位女生拿出手電筒,要結伴送老師回去。
喬雨萍看看外面的天色,正是農曆月中,一輪圓月掛在天空,地上好像鋪了一層水銀,把一條水泥村道照得明晃晃的。
她笑笑說:「有月亮送我回去呢,就不用勞煩你們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杜娟等人嘟嘟嘴,只好把她送到門口,跟老師揮手說再見。
晚上8點,在城市裡,正是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剛剛拉開帷幕的時候,但在這偏僻的小山村裡,已經有點晚了。村民們大多都已熄燈睡覺,村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偶爾傳出的一聲狗吠,很快被黑夜吞沒,天地間顯得更加寧靜。 喬雨萍獨自一人走在村道上,腳步輕快,有時還帶點兒跳躍。那條灑滿月光的水泥路,恰似一條皎潔的銀河。
當初她之所以決定長期留在這所鄉村小學任教,就是因為喜歡上了碾子灣村這份與世無爭的寧靜與溫馨。
大學畢業后,她本來留在城裡一所重點小學當老師,三年前遭遇失戀的打擊,她心情抑鬱之下,決定換換工作環境,於是就主動申請調到全市最偏僻的鄉村小學任教。
原本只是打算在碾子灣待個一年半載,等心情平復了,就回城裡。但是她很快就被山村孩子對老師的那份純樸的真情和山村裡獨有的平和寧靜吸引住了。她覺得自己更適合在這裡生活,就下定決心留下來當了一名鄉村教師。
出了村口,腳下的硬底路就變成了黃土路。秋夜裡的露水,在月光中悄然飄落,打濕了路面,一股淡淡的泥土味兒,就飄浮了起來。
忽然,夜色里傳來一陣「突突」的響聲,一輛摩托車亮著大燈從前面駛過來。
跨在摩托車上的男人老遠就喊:「喬老師,這麼晚才回學校,又去家訪了啊?」
喬雨萍認得這是自己班上一位同學的家長,一邊側身給摩托車讓路,一邊點頭應道:「是啊,在杜娟家裡吃完晚飯,回來得有點晚了。」
那個家長在她身邊停下摩托車說:「要不我送你回學校吧。」
喬雨萍擺手說:「不用了,熟門熟路,我不會走丟的。」
對方哈哈一笑,騎著摩托車走了。
黃土路的兩邊,都是果園。果園是村集體的,前幾年承包給村民種植,因為賺不到錢,這兩年已經沒有人再承包經營,果園就漸漸荒廢,儘管現在已經是秋天,也沒見到樹上掛出半個果子。
摩托車的「突突」聲漸漸遠去,路邊草叢中傳來了蛐蛐兒的叫聲。
夜風吹來,樹影輕搖,月光透過樹葉縫隙映照下來,好像撒了一地碎銀。
這片果園離學校不遠,夏天的時候,喬雨萍曾帶學生到林子里進行野炊。有時到學生家進行家訪,回來晚了,會有學生或家長送她,有時也會一個人回校。她已經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所以即便是一個人走夜路,也覺得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正這樣想著,路邊的落葉下面,忽然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還是把她嚇了一跳。她剛站住腳步,就看見一隻碩大的田鼠從樹葉下面鑽出來,跑上了黃土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隻早已埋伏在樹上的貓頭鷹箭一般飛掠而至,張嘴叼起田鼠,雙翅一振,飛進了樹林。
喬雨萍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不由得看呆了。直到果園深處傳來那隻田鼠「吱吱吱」的慘叫聲,她才回過神來。書上說貓頭鷹是森林衛士,看來確是如此啊!
再往前走不遠,道路兩邊的樹葉就變得濃密起來,頭頂的月光被樹葉遮擋,路面顯得有些幽暗。喬雨萍正要加快腳步,忽然聽到路旁一棵大樹後面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以為又是田鼠在作怪,扭頭看一眼,並沒有多加留意,剛迴轉頭來,卻忽然「噌」的一聲,從大樹後面跳出一個人,擋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喬雨萍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這突然從黑暗中跳出來的人,竟然是村長孔春山。
「村長?」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問,「你怎麼在這裡?」
孔春山打了個酒嗝兒,笑嘻嘻地說:「我剛從隔壁村子喝酒回來,走到這裡的時候有點內急,所以就站在大樹後面撒了一泡尿。你看我這拉鏈都還沒有來得及拉上呢。」
喬雨萍一低頭,果然看見他的褲子拉鏈還敞開著,不由得臉色一紅,不想再多搭理他,一側身,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去。
「喬老師,別這麼急著走嘛。」孔春山忽然伸出雙手,從後面一把將她攔腰抱住。
「啊!」喬雨萍發出一聲驚叫,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叫道,「你、你想幹什麼?快放開我!」
孔春山在她耳邊乾笑道:「喬老師,我傍晚看見你進村家訪,就知道你一定會走這條路回學校。你以為我真的是躲在樹林里撒尿嗎?我是在等你呢!美女老師,你讓我等得好辛苦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噴著酒氣,要來親喬雨萍的脖子。
喬雨萍身子前傾,躲了開去,然後把頭使勁往後一仰,後腦勺正好撞在孔春山左邊眼眶上,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用一隻手抱住喬雨萍,另一隻手去解她的牛仔褲扣子,嘴裡說:「喬老師,你就從了我吧。我在教育局有熟人,只要你從了我,我可以托關係讓你做學校的校長。你要是不肯順從我,我馬上就可以叫你滾蛋,而且讓你以後再也做不了老師。」
「快放開我!」喬雨萍又驚又怒,嚇得渾身都顫抖起來,一邊彎下腰保護著自己,一邊推開他伸向自己牛仔褲里的手,顫聲道,「你、你再不放開,我可就要叫人了。」
孔春山有恃無恐地道:「叫吧,你儘管叫!這裡離村子遠著呢,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再說被人聽見又怎樣?我是一村之長,誰敢壞我的好事?」他的一隻手,又貼著喬雨萍的身體往她的牛仔褲里伸去,「喬老師,你就從了我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喬雨萍不住地扭動身體,拚命掙扎著,但是她一個姑娘家,力氣遠遠沒有孔春山大,僵持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從孔春山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孔春山的另一隻手,已經強行將她的牛仔褲拉鏈扯下來。
喬雨萍驚恐交加,幾乎嚇得哭起來,情急中想起自己在大學跆拳道社團里練習過的女子防身術,喘了一口粗氣,猛然抬高右腳,皮鞋的鞋跟狠狠踩在孔春山的腳背上。
「哎喲!」孔春山痛得大叫一聲,鬆開手退後一步,抱起自己的腳跳了起來。
喬雨萍驚魂未定,不敢停留,撒腿就跑,邊跑邊喊「救命」,可是這裡距離村莊尚遠,叫聲再大,也不會有人聽到。
「臭娘們兒,你跑得再快,也逃不出我孔春山的手掌心!」孔春山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從後面追上來。
喬雨萍邊跑邊慌慌張張地回頭張望,孔春山跑得比她快,只一會兒工夫,就快追上她了。她一咬牙,縱身跳下路基,一頭鑽進路邊的果園裡。
果園裡種滿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果樹,因為乏人打理,地上的雜草和灌木已經長到半人多高。
她迅速地轉過兩棵大樹,然後貓著腰蹲在一處草叢裡,按住胸口,屏聲斂息,躲了起來。
孔春山一路追過來,忽然不見了喬雨萍的蹤影,大感奇怪,停下腳步四下張望,道:「真是見鬼了,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了?」他尋找一陣兒,失去目標,臉上露出悻悻的表情,轉身欲走。
喬雨萍見他並沒有發現自己,以為躲過一劫,正暗自鬆口氣,不想孔春山卻忽然哈哈一笑,跳進果園,沖著她藏身之處直撲而來。原來他早就發現她躲藏在這裡了。
喬雨萍知道不妙,起身往果園深處逃去。誰知剛跑幾步,鞋跟踩到草叢裡的一塊磚頭,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頭撞到旁邊一棵果樹上,頓時流起血來。
果園裡人影閃動,孔春山已經追了上來。
她咬緊牙關,順手撿起腳下的磚頭,用力朝孔春山扔過去,也不知道有沒有扔中,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