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命案高懸(2)
第49章 命案高懸(2)
章顯學用手指頭朝上指了指,意思是上二樓看看。
童顏點點頭,但卻不敢走在前面,跟在章顯學身後,一隻手抓著他的衣服,一隻手扶著冰冷的鋁合金樓梯扶手,惴惴不安地朝二樓走去。
二樓是章顯學夫婦的卧室。
章顯學推推門,門鎖了。
他拍拍門,叫了一聲:「夢秋。」側耳細聽,卧室里沒有半點動靜。
章顯學心裡湧起一種不祥之兆,急忙再次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屋裡冷氣開得極大,門開處,一股寒流撲面襲來,章、童二人止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卧室很大,布置得也很奢華。
頭頂的吊燈亮著,發出刺目的光芒。
靠東面的牆邊放置著一張席夢思床,床上罩著蚊帳,蚊帳里躺著一個人,側著身子,面向裡面牆壁,背對外面,看樣子應該就是章顯學的妻子梁夢秋。
床前小桌上擺著一些雜果和零食,還有一杯沒有喝完的咖啡。
卧室里靜悄悄的,除了牆角里的空調呼呼地噴著冷氣,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房間里瀰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怖氣息,童顏感覺到脊背涼嗖嗖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雙手不由自主地把章顯學的衣服抓得更緊。
章顯學看見妻子躺在冷氣如此充足的房間里,身上不蓋一點東西,一動也不動,連喚幾聲都沒反應,臉色早已變了,心知不妙,急忙搶上兩步,掀開蚊帳,伸手推了梁夢秋一下,仍無動靜,只好搭著她的肩膀,輕輕將她翻轉過來。
但見梁夢秋臉白如紙,雙目圓睜,眼球上翻,神情十分駭人。伸手一探她的鼻息,卻已斷氣多時,全身都已冰涼。
童顏嚇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捂著眼睛尖聲驚叫起來。
「快點報警。」
章顯學首先清醒過來,急忙奔向電視櫃旁的電話座機。座機旁邊橫放著一部已經關機的三星手機,正是妻子用的手機。
他顧不及多想,抄起電話,快速地按了三個鍵:110。
5:27
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夏夜的寧靜,三輛警車直接開進了章家院子,一隊隊訓練有素的警察快步走入,封鎖現場,拍攝取證,勘查痕檢……剎時忙開了。
經到場法醫初步判斷,死者為口服氰化鉀中毒身亡,死亡時間約在半個小時以上,四個小時以內,因為房間里冷氣開得太大,影響了屍體的自然變化,因而很難進一步確定具體的死亡時間。
經化驗,死者床前小桌上的那小半杯咖啡里含有過量的氰化鉀。咖啡杯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紋。
詳細情況,只有待屍檢報告出來后才知道。
等到警察們忙完一切、將屍體運走,小樓里漸漸安靜下來之時,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五點半了。
「這麼說,你認為你太太是自殺啰?」
在將章顯學和童顏兩人分開進行單獨問詢時,負責這個案子的市刑偵大隊副隊長羅哲在聽章顯學述說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之後,抱著胳膊肘在問詢室里來回走了兩趟,忽然眉毛一揚,盯著他這樣問。
「是的,我認為她是自殺。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心中慪氣不過,一時想不開,就起了輕生之念……她臨死前打到童顏住所的電話也能說明這一點。儘管我接到她的電話之後,一刻也未曾耽擱,開著車就往家裡趕,不想還是遲了一步……」
說到這裡,章顯學不禁眼圈發紅,畢竟夫妻一場嘛。
羅哲皺皺眉頭說:「根據現場勘查的種種跡象顯示,你太太自殺的可能性的確非常大。只是有一點我卻不大明白,氰化鉀屬劇毒化合物,一般用於冶鍊、電鍍、有機玻璃製造、照相及化學工業,運輸和儲存管理都有非常嚴格的制度,除了相關專業人員,其他普通人是很難接觸到的,你太太怎麼會……」
「照相?你說氰化鉀可用於照相?」
「是的,照相館在沖洗照片時,一般要先用硫酸亞鐵溶液顯影,再用氰化鉀溶液定影……怎麼,你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章顯學猶豫一下,搔搔後腦勺說:「也許是我太敏感了吧,你這一說,我倒還真想起了幾件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線索。」
「說來聽聽。」
「第一,昨天夜裡十點多的時候,我妻子打電話到童顏的住處,當時我也在那裡。我站在電話機旁聽著電話里的聲音,的的確確是我老婆說話的聲音。只是那聲音有些嘈雜,中間隱約夾雜著嘩嘩啦啦的流水聲,好像她是在浴室里一邊泡澡或沖涼一邊打電話一樣。第二,我們家每個房間包括浴室廁所都裝有電話分機,接、打電話十分方便,我想不通我太太為什麼要用手機打電話。第三,這一點我不大肯定,我只能把自己的直覺說出來。昨晚我回到家中,初進卧室,曾無意間往電視櫃那邊掃了一眼,看見電話台上似乎只有那台乳白色的電話座機擺在那裡,但後來我打電話報警時,卻發現我老婆的手機擺在那裡。你說奇怪不奇怪?」
羅哲皺眉說:「你說的這幾點的確非常重要,我們檢查過你家浴室,裡面乾淨而乾燥,浴巾浴帽拖鞋都沒有被人用過的痕迹,可以肯定地說,案發前兩小時之內絕對沒人在浴室里洗過澡衝過涼。」
章顯學倒抽一口涼氣,問:「難道這裡面另有隱情?」
羅哲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面回答,卻忽然反問一句:「你剛才說,在昨晚你與童顏會面之前,她曾去過你家,是不是?」
「是的,她昨天下午五點半左右到我家去見過我太太。」
「很好。」羅哲抱著胳膊肘在屋子裡踱了一圈,忽然打了個電話出去,「小吳嗎,今天早上你去童顏的住所看過了嗎?有沒有發現什麼微型錄音機、錄音筆之類的東西?沒有?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家浴室窗外樓下是不是有個專供小區居民丟放垃圾的垃圾堆?有呀?那太好了。環衛處幾點鐘收集垃圾?早上六點半?」他趕緊看了一下手錶,「還好,現在交給你一個緊急任務,馬上去這個垃圾點,把所有垃圾仔細清查一遍,看有沒有什麼錄音器材。時間緊迫,你可以多帶幾個人去辦。」
打完電話,羅哲點燃一支煙,一邊吐著煙圈一邊濃眉緊皺,踱來踱去。
不大一會兒,問詢室里便一片煙霧繚繞。
當他抽到第四支煙的時候,手機響了。
小吳在電話里報告說:「羅隊,你真是料事如神,我們在童顏家浴室窗下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台微型錄音機,錄音機用一個帶卡通圖案的白色塑料袋裝著,裡面還有一盒磁帶,不過裡面的膠帶已被人抽出燒掉了,只剩下一個空磁帶盒。」
「好,梁夢秋果然不是自殺。」羅哲眼睛一亮,興奮地道,「立即拘捕犯罪嫌疑人童顏。」
9:07
犯罪嫌疑人童顏很快拘捕到案,第一次審訊開始。以下是羅哲根據種種線索和證據作出的推理:
童顏看似單純,其實卻是一個手段狠辣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跟千萬富翁章顯學好上之後,一心只想逼他離婚,自己好鳩佔鵲巢,搖身一變成為富家太太。 只可惜梁夢秋也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女人,人家死活不肯離婚,於是除掉梁夢秋便成了童顏實現富婆之夢的唯一捷徑。
為此,她通過精心策劃,出色地導演了一場「自殺」案。
昨天下午五點半左右,童顏下了飛機就直接去了章家。
也許如她所言,真是梁夢秋事先發簡訊約她去的,也許是她自行尋去的。
據她交待,那條簡訊已被刪除,這一點已無法得到證實。
童顏早就打電話給章顯學,約好下飛機后在她的寓所相見。
她料定章顯學此時已離家出門,所以放心大膽地去了。
面對情敵到來,梁夢秋以並不友好的態度接待了她。兩人針鋒相對,交談片刻,童顏乘其不備,忽然掏出一把尖刀,抵住了梁夢秋的咽喉。機場嚴格的安檢當然不可能允許童顏將這把尖刀早早地就帶在了身上,而緊迫的時間安排也不可能允許她下飛機之後從從容容地去百貨商場挑選合適的作案工具,所以這把兇器極有可能是她臨坐飛機去旅遊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並且存放在機場的行李存放處的。
童顏練過健美操,梁夢秋有哮喘病,身子一向孱弱,加上又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所以童顏要用兇器挾持、控制甚至制服章家的女主人並不困難。
童顏拿出一台微型錄音機,逼迫梁夢秋念出一段她寫在紙條上的話,這段話就是後來梁夢秋在「電話」中說的那段「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的話。
然後,她逼迫梁夢秋喝下了一杯混雜有氰化鉀的咖啡。童顏是搞攝影的,身上揣一包氰化鉀是很容易的事。
梁夢秋喝下毒咖啡,在情敵的注視下很快中毒死去。
童顏把她的屍體拖到床上,用紙巾擦拭過所有自己有可能留下指紋和痕迹的地方,偽造好自殺現場,把冷氣開足,然後收起錄音機,拿了梁夢秋的手機,悄然離開。
童顏交待說,自己只在章家待了半個小時。
但根據推測,她想要有條不紊地完成上述「工作」,半個小時時間顯然不夠,她有可能在章家待得更久。
昨晚她與章顯學在住所樓下相會時,約是晚上七點十五分左右。
從章家坐計程車到市區花苑小區,約需三十分鐘。
據此推測,童顏離開章家應該在下午六點半至六點四十五分之間。
但她怕說出實際時間會遭人懷疑,所以撒謊說只在章家待了半個小時,為了彌補這中間的時間差,她只好虛構了從章家出來之後又回影樓為一位婦女的兩隻寵物狗拍照浪費了數十分鐘的故事。
事實上她無法找到她所謂的「那位婦女」,也沒有足夠的旁證證明她所言屬實。
昨晚回到住處之後,童顏不動聲色地與情夫纏綿一番,然後借口洗澡躲進浴室,用偷來的梁夢秋的手機撥通了自己家裡的電話。
電話響起時,她故意叫章顯學去接。
她知道章顯學行事一向小心謹慎,尤其是在情人家裡的時候,接電話一定會先看看來電顯示。
她也料定章顯學一定不敢接這個電話。
果不其然,章顯學一看來電顯示上顯示的是老婆的手機號碼,頓時慌了手腳,急忙叫她出來接聽。
童顏一邊答應一邊將早已準備好的微型錄音機打開放在手機前,然後再跑出來裝模作樣的接聽電話,而且故意與章顯學靠得很近,好讓他也隱約能聽到話筒里傳來的梁夢秋意欲尋求自我了斷的聲音。
章顯學不知有詐,一聽妻子似乎有自殺的念頭,立即驅車趕回。
臨出門前,童顏借進浴室換衫之機將微型錄音機收了起來,並且毀壞了磁帶,然後將其放進垃圾袋,順手丟到窗下的垃圾堆中。
她又將梁夢秋的手機帶回章家,趁著章顯學毫無注意,將手機又放了回去。
因為有了這一番做作,當章顯學回到家看到妻子的屍體時,順理成章地就會以為梁夢秋是服毒自殺,怎麼也不會懷疑到童顏頭上來。
「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最後,羅哲坐在審訊室里,居高臨下地看著渾身顫抖的童顏說,「在整個作案過程中,你一直膽大心細,有條不紊,完成得非常出色,但在最後,你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你躲在浴室里打錄音電話時,為了掩蓋錄音機的聲音,不被外面的章顯學聽見,你故意忘記關上花灑,讓嘩啦啦的流水聲蓋住錄音機播放的聲音。這一點你設計得非常巧妙,但你卻忘記了,洒水聲能蓋過錄音機的聲音,卻也照樣能通過手機傳入電話話筒中。在旁聆聽的章顯學起初以為梁夢秋是在浴室里打電話,後來經過我們警方檢查證實,章家浴室在此前一到兩個小時之內,絕對無人用過。手機是梁夢秋的手機,聲音是梁夢秋的聲音,但電話中夾雜的花灑流水聲卻不是梁夢秋家裡的,這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梁夢秋是在朋友家或賓館浴室里打電話,其二,打電話的人根本不是梁夢秋。據鄰居反應,當時章家燈火通明,不像家中無人的樣子。假若那時梁夢秋還活著,肯定不曾外出。這就只剩下第二種可能了:有人偷了梁的手機,躲在某處浴室打電話。但電話里又怎麼會有梁夢秋的聲音呢?唯一的解釋是事先已經錄好了音。由此深挖下去,警方終於找到了這樁命案的突破口。」
直到聽完最後一個字,童顏才徹底明白警方的意思,頓時情緒失控,雙手扯著頭髮,跺足尖聲大叫道:「不,不,我不是殺人兇手,我沒殺人,你們搞錯了,我沒有殺人……顯學,你快點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殺人……」
羅哲冷眼旁觀,道:「你不承認也沒有用,只要證據確鑿,即便是零口供法院也可以判你死罪。今天到此為止,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下去好好想想,明天我再來問你。」
「不,不,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
被兩名女警架下去的時候,童顏發出兩聲厲鬼一般的尖叫,激憤之下,把頭一偏,竟然暈厥過去。
17:00
章顯學坐在藍天咖啡屋裡,下午的陽光透過臨街的落地窗玻璃斜照進來,他將位置向里挪了挪,盡量避免陽光照射到身上。
在他對面,隔著窄窄的咖啡桌,端坐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少婦,皮膚白皙,相貌竟與童顏有七八分相似。
她戴著一副精緻的近視眼鏡,氣質嫻靜而端莊,卻是與童顏大不相同。
兩人相對而坐,默默地喝著各自杯子里苦澀的咖啡,偶爾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會流露出一種微妙而複雜的神情。一杯咖啡喝完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也許對於他倆來說,用眼神交流就已經足夠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看看錶,起身說:「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你太太的事,我聽人說了,你要多保重。」
章顯學眼圈一紅,略帶憂傷地說:「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兇手也已經抓到,我沒事,你放心。」戀戀不捨目送女人離去之後,他悵然若失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大約獨自一人靜靜坐了十來分鐘,章顯學起身買單,正要走出咖啡屋,忽然從大門外湧進數名警察,走在最前面的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副隊長羅哲和另一個身形魁偉、身著便衣的中年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