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舍(4)
第55章 不舍(4)
季凌天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回答，開門離去。
沒有了保鏢的羈絆，瞿苒苒終於恢復了自由身。
因為睡眠充足，一大早，她就起床了！
今天的太陽出來得很早，她精神奕奕地拉開窗帘，感受著那如碎金般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頓時覺得一切的陰霾都已經不復存在。
然而，這樣美好的感受沒有讓她擁有太久，清晨的反胃再次折磨著她。
又一次虛脫般地從洗手間走出來，那現實可能面臨的問題再次侵入她的腦海……
最後，她決定還是去一趟醫院。
因為時間還很早，她去醫院的時候醫生剛剛上班，所以她在候診室等了好一會兒，護士才叫到她的名字。
替她檢查的是一個年紀跟關母相仿的女士，也擁有和藹的面容和溫暖的笑意。
「瞿小姐，恭喜你，你已經懷孕五周了……」
「以後記得來做產檢，前期可以每個月來一次，後期每周來一次，記得讓你的丈夫陪著……」
「注意不要吃含咖啡因……」
醫生的話一遍遍地重複在瞿苒苒的腦海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響，連陽光也沒有來時的那般明媚了。
她就這樣一直散步在街頭，獨孤寂寞的身影被掛在半空的太陽拉得好長。
走在人滿為患的人群中，她僵白的臉色，纖細的身影，猶如風中殘燭，幾欲墜落。
手上拿著一張燙人的紙，她腦中只覺一片空白，耳里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怎麼也無法相信事實竟真的是她無法逃避的，她懷孕了……
她怎麼會懷孕了？
因為小小的疏忽，竟然是一條小小的生命在她的體內成長。
腦海中浮現關昊的身影，他俊逸臉龐上的嫌惡表情，那冰冷無溫的語氣，還有兩人曾經一起度過的夜晚……
該怎麼辦？
她該怎麼做？
讓這條小小的生命繼續存活在這個世上，還是毅然決然將它割捨？
暖風徐徐吹送，她卻倍感寒冷，周遭人的歡聲笑語進入她的耳中，令她感覺異常的刺耳。
一條意外和不被期待的生命出現在這個世上，這是多麼可悲又殘忍的事。
感覺眼前的世界在她的面前崩塌了一角，那種不知所措，心亂如麻的不安感，較四年前那一次更為猛烈地撞擊著她的心。
看著嬌小的孩子，一臉信任的牽著母親的手，看著他們母子倆有說有笑，神色愉悅地從她面前走過，那種感覺令她的心微微發燙。
瞿苒苒神色木然，空洞的雙眼看起來像是失去了靈魂，她像是被動一般，伸出手，輕輕覆在有著一條小小生命的腹上。
叩叩——
房門外傳來一記敲門聲。
獃滯在窗邊的瞿苒苒回過神，起身打開－房門。
「苒苒！」
來人不出意外的是季凌天。
瞿苒苒淺淺一笑，「進來吧！」
季凌天凝在瞿苒苒那毫無血色的臉龐上，「你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苒苒……」
瞿苒苒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笑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有事嗎？」
關昊的事，他知道不會在她心底就這樣輕易抹去，可他更知道，她的倔犟和高傲絕不會允許她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懦弱，因此，他沒有拆穿。
季凌天跟著微笑，「我就不進去坐了，我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嗯，你說。」
「我走了一個月，Y市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所以今晚我會坐飛機離開T市。」
瞿苒苒點了下頭，「嗯，『凌天』沒有你不行。」
季凌天深深望著瞿苒苒，「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我會儘快趕回T市。」
瞿苒苒疑惑，「你還有事要來T市嗎？」貌似「凌天」和「昊天」一起合作的項目此刻已經收尾。
季凌天淡淡地說了句，「你在這裡。」
瞿苒苒搖頭一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懂照顧自己。」
季凌天凝眉，「可我並不放心。」
瞿苒苒嘆息了一聲，幽幽吐出，「季總，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季凌天低啞逸出，「是不是過客不是你說了算。」
「季總，我真的不想你將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你知道，我曾經嘗試過，可是……」瞿苒苒內疚地逸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別說了，苒苒，我是個商人，我知道值不值得去做一件事。」
「但我……」
季凌天以扶住瞿苒苒的肩來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溫柔吐出，「你不要覺得內疚，更不要感到有壓力……我只希望我們能夠像從前一樣，一起聊天，一起工作，輕輕鬆鬆。」
瞿苒苒驚訝睜大眼眸，「如果我去『凌天』，你還願意收留我？」
季凌天款款道，「如果你願意，季總秘書的位置，可以永遠為你留著。」
心頭是暖暖的，卻知道無以回報他，她唯一能跟他說的只有「謝謝」二字。
「好了，不多說了，副總急著要我回去……我會很快回來。」
「季總，如果你是因為我而回來，請不必，我會考慮去Y市，並且我答應你，如果我想過去，我一定會提前跟你聯絡。」
「好。」季凌天不舍地將瞿苒苒擁進了懷中。他不願意勉強她，只要是她說的，他都不會拒絕。
毫無預警被季凌天擁入懷中，瞿苒苒由起初的微微抗拒，到最後選擇閉眼輕輕地抱住了他。
季凌天總說喜歡跟她在一起時的輕鬆，她又何嘗不是？
他就像是冬日的陽光，給冰冷的她帶來最炙熱的溫暖，很多時候，她也想像現在這樣依賴著他。
可她清楚，他給予她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將他當做她的哥哥，她永遠都給不了他想要的，所以，她不能那麼自私地接受他更多的照顧。
吻在瞿苒苒散發著香味的髮絲上，季凌天慢慢地鬆開瞿苒苒，深情的眸光專註地睇著她清致的面容，似乎有濃濃化不開的相思，沙啞道，「我會在Y市等你。」
瞿苒苒淡淡一笑，「我會認真考慮……季總，一路順風。」
似乎前幾天還處於塵世的喧囂中，如今卻突然間歸入了安寧，隨著季凌天的離去，瞿苒苒的生活愈加顯得安靜。
她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她只剩下一個人了……
父親離世，家沒了，傭人解散，唯一留給她的只有陳姐，可陳姐已經年紀大了，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依賴，所以，未來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一個人生活已經不容易，如果多了一個，她又怎麼能夠保證他的生活……
坐在床沿，瞿苒苒用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這裡面有個小小的生命在成長，可他來的不是時候，或者說，他的到來原本就是不被人期盼的……
坐在床沿，瞿苒苒心頭一陣酸澀。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過往的回憶……有關昊的笑，關昊的冷，關昊的狂情，關昊的霸道，關昊的所有所有……
二十歲那年，她迷失了自己的心。
她知道要忘記一個人並不容易，但這份情愫，從今往後只會留在她的記憶里了。
能跟他在一起，曾經是她此生最渴望的一件事，雖然早就猜到了結局，但她還是放縱自己的貪戀，再給了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夢，任由自己迷失在他柔情的陷阱之中。
只是，夢終於醒了，在現實中，他們成為了仇人，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了，她也不會允許自己再沉淪進這樣的孽緣之中。
所以，這個孩子，她只能當作沒有這個意外……
瞿苒苒挪開視線，靜靜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晚霞，直到日落西沉。
最後，瞿苒苒拿起酒店裡的電話，撥下了組號碼。
她咽著哽在喉嚨的苦澀，雙眼在此刻變得赤紅。 堅定地揮去頰上的淚水，「肖醫生，是，我是今天去你們醫院檢查的那位瞿苒苒……我想跟你預約個時間，動手術的時間。」
……
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在房間里搖著搖籃，搖籃里躺著一個可愛的小寶寶，看起來像她，可眉宇間又有一股屬於他的英氣。
夢境中的小寶寶睡得很香，胖乎乎的小拳頭放在頭側兩旁，呈著在母體里的姿勢，很可愛，也很恬靜……她知道那是她和關昊的孩子。
瞿苒苒雙手緊貼著自己的肚子，早已經泛紅的眼眸此刻又泛起了水霧。
「瞿小姐？」一名護士走近，「請跟我來手術室。」
手術室內已經站著一名穿著綠袍子的醫生和幾名護士，他們此刻正在研究她的病例。
這個醫生不是她手術約見的醫生，看來肖醫生有事。
片刻，護士對她道，「瞿小姐，您可能要稍微躺在這裡等會兒，因為隔壁新進了一個急需要現在就手術的病人，宋醫生恐怕要先去隔壁一會兒，但是不要幾分鐘的，請您等一下。」
「好的。」
躺在病床上，瞿苒苒點點頭，囁喏地回答。
此時此刻，她好害怕。
四年前那難以承受的痛楚，已經給她的心頭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陰影，她真的很害怕。
可她沒有選擇……
她的難捨，換來的將是孩子未來無法在一個健全的家庭中成長，而且跟著她，孩子未來一定會受很多的苦，何況，如果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無論他在不在乎，未來她和他都會有無盡的牽扯不清……
她已經做不到再去應付他，她累了，她只想平平凡凡度過這一生，所以，她不能夠再跟他牽扯不清……
病房外，醫生匆忙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護士跟著醫生進了辦公室，奇怪地問，「宋醫生，肖醫生臨時有事而請您幫她做這個手術，您為什麼在看過瞿小姐的病歷后而要我們扯出您要幫其他病人做手術的借口呢？您根本沒有其他手術要做啊！」
醫生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擦著冷汗吐出，「我開始只以為是同名同姓，可看著病例上瞿小姐的歲數及她本人，這個手術我絕對不能做！」
護士疑惑，「為什麼啊？」
醫生長長嘆了口氣，「我曾經在XX私人醫院裡做過我師父的副手，當時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師父曾經為『昊天』集團總裁的夫人做過一次手術，孩子那時候五個多月了，因為各方面原因而無法保住，我記得我師父那時候做那場手術的時候戰戰兢兢，因為關總要求大人和小孩都保住，可當時的情況真的很危險，我師父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沒能保住那孩子，慶幸的是關總夫人沒事，關總這才沒有遷怒……你說關總如此在乎孩子，若是知道我替他前妻瞿苒苒做了流產手術，我將來肯定玩完了！」
護士沉思，「宋醫生，你是說裡面的那個漂亮女人就是關總的前妻？對哦，幾年前報紙上是說關昊娶的是我們T市『瞿氏』集團的千金，可是，不是聽說他們離婚了嗎？」
醫生回答，「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新聞報道說關總最近T市，瞿小姐也正巧在這裡，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舊情復燃，總之，我不敢做這個手術，瞿小姐最好是選擇別家醫院……」
護士贊同地點點頭，「也對，關總的感情生活一直都挺神秘的，前段時間還有小道消息說關總召援交女，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關總這麼有錢，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這消息多半也是假的……」
「你出去跟瞿小姐說一聲吧，對了，瞿小姐來過我們醫院的事不要到處亂說，我可不想惹麻煩！」
「好。」
護士來到手術室，見瞿苒苒閉著眼躺著，輕聲說道，「瞿小姐，對不起！」
瞿苒苒慢慢睜開灼澀的眼眸，恍惚地看著護士，「嗯？」
「宋醫生做手術的那位病人出了點意外，現在宋醫生無法接下去替您做手術，而近期您預約的那位肖醫生也在請假，我恐怕您要去別家醫院做這個手術了。」
瞿苒苒直支起身，由護士扶著下了床。
護士不斷致歉，「真對不起，瞿小姐……」
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見護士這樣說，她竟沒絲毫的生氣，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吐出，「沒關係……」
……
就算立即再跟別家醫院預約，恐怕今天也實施不了手術了。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瞿苒苒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小腹。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前一刻躺在醫院病床時她還能夠那麼沉著，那麼理智，可這一秒當自己的手掌心撫在溫暖的小腹時，她卻有那麼強烈的不舍……
是啊，這是一條小生命，她怎麼能夠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有多少人這輩子渴望能夠擁有自己的孩子，而她也曾經這樣渴望過，誰想到，真正有了，卻要她硬生生剝奪這個孩子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權利。
她該怎麼辦……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她都不能留下這個孩子的……
吱——
一道犀利刺耳的剎車聲突然在瞿苒苒的耳畔傳來。
瞿苒苒邁出的腳步頓停，在看見因她闖紅燈而緊急停下的那輛離她只有數十公分的車時，她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
立刻的，車子上走下一個人。
瞿苒苒原本還沒有注意到車的牌照和車型，這會兒見到從車上下來的羅耶，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驚恐撫在小腹上的手也悄然撤離。
羅耶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瞿苒苒也看了過去。
只是無意間的一瞥，她通過那透明的玻璃見到此刻坐在後座的他，而他的身旁坐的是關母，看這路線，他顯然是要從這裡去他郊區的私人機場。
羅耶走到車窗邊，緊張跟關昊解釋，「總裁，我是無意的……瞿小姐她剛才在路邊走，我哪裡想到她會闖紅燈，一時才剎不住，您和老夫人沒事吧？」
關昊收回凝注在前方那抹柔弱身影上的目光，轉過臉看向身旁，「媽，沒事吧？」
關母自然也注意到了瞿苒苒，但她早已經收回視線，平淡道，「沒事。」
關昊再將眸光睨向前方，眉心微微揪緊，驀地下車。
羅耶趕忙替關昊打開車門。
關昊如一隻危險的捷豹走向瞿苒苒，盯著她蒼白的臉孔，不疾不徐地吐出，「看來，你又一次將我所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他熟悉的氣息竄入她的鼻息，還有那曾經訴說的甜言蜜語此刻卻已經變得冷漠極致的低沉嗓音，都令她此刻心頭難受得不是滋味。
你要我放過你，可以，你永遠消失在我面前！
他那冷酷決絕的話依舊回想在她的耳邊，她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瞿苒苒冷淡地回應他，「你應該很清楚，你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我預估不到，也沒有那個閑情雅緻在這裡等著跟你相遇。」
「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嗎？紅燈你不知道？」關昊揚聲罵道。
他冷酷的罵聲及厭惡的態度令她原本就因為懷孕而倍感委屈的心更加的痛了起來，酸澀涌至她的喉嚨，她竭力頂著，將頭轉向另一邊，垂下眼帘。
「我允許你這一次，今後你最好牢記我說的話。」
關昊的話惹得瞿苒苒不解抬眸。
「不懂嗎？」
瞿苒苒搖頭，「是不懂，我只是在走路，你卻說得我好像是故意要看你一樣。」
「那你以後最好摸清我的行蹤，繞著走。」關昊原本冷淡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犀利，直射向瞿苒苒，「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記住在我眼前消失，因為我討厭看見你，不允許你再出現在我眼前！」
關昊的話句句銳利直戳瞿苒苒的心窩，刺得她措手不及。
瞿苒苒突然覺得她就要支撐不下去了，不管她如何堅強，一遇到他，她便會遍體鱗傷。
「你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移開前一刻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瞿苒苒淡淡吐出。
這時候，關母的聲音也從車上傳來。
「兒子，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去機場吧！」
關昊沒有回應。
瞿苒苒卻在此刻兀自轉身，背對著他，從容離去。
緊接著她的身後傳來車子離去的聲音……
她原本挺直的身軀慢慢地軟了下來，手撐著路旁的護欄，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見，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淚早已經盈滿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