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附錄

  第37章 附錄

  材料一

  節錄自保存在某省檔案館有關卷宗中一篇未曾發表的口述記錄。記錄者顯然原本打算用於發表,特地給裝訂好的記錄稿寫上了封面標題:

  我所了解的陳千里同志(節選)

  ……1979年,我專門去了一次水利局,終於見到陳千里同志。在這裡加上「終於」這兩個字,並不是什麼修辭。見到他真的很難。說起那天見到他時的場面,還真可以說是富有戲劇性。


  那個時候,我們黨正處於撥亂反正的重要時刻,每個中國人的臉上都充滿笑容。所以我一看到他,不能說沒有一點驚訝。因為他好像對人並不十分熱情,一點也看不出當年國民黨統治最黑暗的時刻,他在對敵鬥爭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以及那種敏捷和智慧。


  之前我對那段往事做過不少調查,也看了很多解放后繳獲的敵特檔案,包括一些國民黨軍警特務在徹底改造好之後,提供的口述材料。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他的照片。


  讀到後來我才慢慢意識到,在當時,中共地下組織是處於怎樣的危急時刻。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裡,陳千里和他的戰友們,不僅查清了內奸,建立了一條從上海繞道廣東抵達瑞金的秘密交通線,還成功地營救了黨中央重要的領導人浩瀚同志。這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和智慧啊。


  明白這點以後,縈繞在我心頭的一些疑團才徹底消除。比如說,為什麼這些堅定的革命戰士,在開會時居然用賭錢作為掩護借口?又比如說那次銀行行動:陳千里在行動前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特務發現箱子裡面沒有金條,一定會猜到在銀行里被調了包,只要馬上封鎖銀行,不許任何人和物進出,情況就危險了。所幸那個動搖分子自己逃跑,才把特務們引到另一個方向上去。


  在那種情況下,陳千里為什麼要冒險採取行動呢?這些原因我現在完全搞清楚了。形勢十萬火急,不可能有萬全之策,最重要的是必須馬上行動。應該說,在那些行動中,陳千里同志也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在緊急時刻,他憑藉著一種獨特的智慧,或者說直覺,領導著那些戰友,一次又一次挫敗了敵人的陰謀。至於說到運氣,那也是有的。但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不就應該認識到,偶然性正是寓於必然性之中嗎?


  ……我到了水利局,從門衛那裡打聽到陳千里在哪個辦公室,就直接去找他了。我以為進了辦公室,只要說一句,我找陳千里,他自己就會站出來。但他不在辦公室。有老師告訴我,他可能在會議室。到了會議室門口一看,裡面並沒有人,會議室空空蕩蕩,上方橫七豎八拉著很多繩子,繩子上掛著剛寫好的標語,在晾乾。


  我看看裡面沒人,就叫了一聲:陳千里同志。窗開著,只有風呼啦啦吹動標語的聲音。我又叫了一聲:陳千里同志在這裡嗎?仍然沒有人回答。我估計裡面沒人,但又忍不住想進門看個究竟,結果遠遠看見會議室前面,靠窗有一個人,正趴在桌上用毛筆寫大標語。很大的紙上一次只寫一個字,我走近一看,他正在寫一個「踐」字。


  我就問:「陳千里同志在這裡嗎?」


  那老人不回答我,繼續寫他的大字。


  「我找陳千里同志。」


  他寫完最後一筆,慢慢抬起頭,又慢慢直起腰,放下筆,把紙往桌子裡面挪了挪,然後轉過身,望著我。


  「我找陳千里同志。」我客氣地說,其實心裡有點惱火,因為他那副樣子,好像就是故意的。


  他仍然盯著我看,一句話都不說。我想他年紀大了,可能反應遲鈍,便等著他回答,也站在那裡不動。兩個人就那樣面對面站了至少有一分鐘,然後他說了一句話,其實就是兩個字:「是我。」


  我心目中的陳千里,不是這個樣子的……


  ……後來想想,那一次採訪,我其實並沒有從陳千里那裡得到過什麼新材料。整個過程將近兩個小時,我感覺把他說的話加在一起,可能頂多也就有十幾分鐘。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我把之前通過調查閱讀所了解的情況全部說了一遍,好像是我在把那段歷史講述給他聽,他只是對我的話加以確認,或者不同意我的看法。


  某些時候,我的話又好像喚醒了他的某些記憶,讓他得以重新想起一些久已忘懷的片斷往事。聊到後來,我甚至覺得哪怕就是為了幫助他抵抗垂老的頭腦,可能也是值得的。


  但我後來漸漸意識到,他的智力一點都沒有退步,記憶也完好如初。因為每次只要我說錯一點什麼,他馬上會發現,雖然他並不是每一次都向我指出。有時候他會極其微弱地閃爍一下眼神,有時候他的眉頭會幾乎看不見地皺一皺,或者動動嘴角,似乎想說些什麼。他的沉默很可能是一種長期自我約束、自我訓練的結果。


  我問他有關衛達夫的情況。我讀了一些有關他的檔案,都是從國民黨中統局繳獲,或者特務分子的交代材料。我問陳千里,衛達夫到底有沒有叛變革命,他明明向敵人說出了秘密行動的計劃,為什麼敵人要把他殺了?我猜想,他的情況可能與廣州的歐陽民差不多。


  但陳千里明確回答:「他是死間。是烈士。」 「浩瀚同志脫險以後,是從哪條路線離開上海到達蘇區的?」他沒有回答我。我想他可能記不清了,便提醒他:「是不是當天晚上就上了船?」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說起六十年代葉啟年在香港一本雜誌上刊登的回憶文章里,仍然說陳千里槍殺了葉桃,他小聲說了一句:「葉桃清楚。」


  說完這句話,他就回頭去寫標語,再也不搭理我了……


  材料二 在相關行動中犧牲的中共地下組織成員


  葉桃,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二四年在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就學期間入黨,后受黨組織派遣,潛入南京國民黨黨務調查科。一九二九年端午節后,在國民黨白色恐怖最猖狂的時期,犧牲於南京明城牆藏兵洞。


  無名氏,中共地下組織秘密情報網成員,潛伏在租界巡捕房。為向正準備召開秘密會議的中共地下組織示警,一九三三年一月十日犧牲於上海四馬路菜場。


  方雲平,中共地下組織上海區領導,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六日在掩護中央特派員陳千里撤離時,犧牲於上海北四川路附近(具體地址已無法查明)。


  凌汶,中共地下組織婦女幹部。一九三三年二月二日於廣州豪賢路中共地下組織交通站原址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林石,代號:老開。中央特派員,一九三三年二月八日在上海茂昌煤棧工人宿舍與特務搏鬥中中槍,后經搶救無效,犧牲於法華鎮。


  陳千元,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董慧文,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衛達夫,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李漢,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梁士超,紅軍指揮員,在上海養傷期間參加上海地下工作。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田非,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秦傳安,中共地下組織成員。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犧牲於上海龍華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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