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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敬業的演員們

  第140章 敬業的演員們


  我停下來,使勁搖了搖腦袋,那些人倏地不見了。


  幻覺又出現了。


  難道,這個畫面在指引我?

  我快步跑過去,來到了那個戶外樓梯下,抬頭看了看,樓梯很窄,它一波三折地伸向了樓頂。我有些猶豫,剛才那畫面是幾十年前的,而這個鐵藝樓梯一直在戶外被風吹雨淋,能承住我的重量嗎?


  我必須上去。


  接著我就朝上爬了,剛開始它還很穩固,但是隨著我越爬越高,它開始晃悠起來,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恐怖聲音,我就像逃一樣「噌噌噌」地爬到了樓頂,一下癱坐在地上,腿肚子就抽筋了。


  我匆匆揉巴了幾下,然後四下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任何人。樓頂鋪著黑糊糊的油氈紙,中間矗立著那座徹夜不熄的探照燈,它的樣子很像個炮台,此刻它並沒有打開。最邊緣有個混凝土建成的水塔,上面布滿了苔蘚。


  我站起來走過去,圍著它轉了一圈,沒有任何入口。


  那些人上來幹什麼?維護這個探照燈?


  這裡是404最高的建築了,四周沒有遮擋,風很大,朝遠處望去,一片暮色蒼茫,越過高高矮矮的房屋,能看一片片的蘆葦、草甸和濕地。


  我再次盯住了那個水塔。不遠處扔著一架梯子,我把它搬過來斜靠在水塔上,然後就爬了上去。


  沒想到,水塔頂部竟然是個入口,我看到了台階!


  這個入口並沒有藏在地面上的某個隱蔽角落裡,而是藏在了樓頂,牛。


  我馬上想起了我爸日記里的那句話——核城之所以被稱為核城,那是因為它藏著更深的「核」。辦公大樓是404的心臟,現在我在心臟里發現了一條秘密通道,它通往心臟的心臟,看來,這下面很可能藏著404最大的秘密。


  我正準備進入,突然在離我最近的台階上看到了一隻扣子,我把它撿起來,情不自禁地在衣服上比了比,不大不小,一模一樣。


  現在,我必須要詳細地介紹一下我的扣子了——它們是淺紅色的,或者叫絳紫色,或者叫薔薇色,圓形,但一側就像被薄薄地切了一刀,正中心有三個扣眼……


  有一個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這個問題就是——這個世界上總共有多少種扣子?


  我的意思是說,你在無數的網店中選擇了其中一家,購買了一件衣服,這件衣服是某個服裝廠生產的,他們的扣子來自批發市場的某個攤位,那個攤位又是從某個紐扣廠進的貨,那個紐扣廠生產的紐扣又有無數種……


  怎麼可能這麼巧,我剛剛在西區掉落了一顆扣子,然後就在辦公大樓頂部的台階上撿到了一顆同樣的扣子……我忽然害怕起來,就像甩掉那條洋辣子一樣,一揚手就把這顆扣子扔掉了,它順著台階滾下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接著,我從背包里掏出手電筒打開,正要順著台階爬下去,突然下面傳出了雜沓的腳步聲,他們正在跑上來。


  我趕緊朝後退了幾步。


  首先,我看到了那個「董慶貴」,我愣住了。這次他沒有穿軍裝,只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一條牛仔褲,一雙很不般配的老北京黑色圓口布鞋。老實說,不如他穿那身美式軍裝好看,差遠了。


  他看到我之後,也愣住了。


  他身後的人陸續鑽出來,我看到了那個「李志高」,或者叫他「李志遠」,看到了那個「宋德南」,或者叫他「宋德北」,看到了那個姓肖的觀眾,看到了那個「機槍手」,看到了那個「爆破手」,看到了那個「排長」,或者叫他「通訊兵」,他旁邊站著一個人,兩個人長的簡直一模一樣……


  所有這些人都穿著便裝。


  看到我之後,他們的表情都怔怔的,只有一個人朝其他人身後躲了躲,他是那個姓肖的觀眾。


  我們都戳在樓頂的平台上,似乎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404的風浩浩蕩蕩。


  我看了看那個「董慶貴」,終於張口了:「這麼快就不替老蔣賣命了?」


  「董慶貴」皺了皺眉:「什麼老蔣?」


  我說:「別廢話了,你把那個女孩弄到哪兒去了?」


  「董慶貴」說:「什麼女孩?」


  我說:「你不要裝糊塗了,幾天前你扮演國民黨第五師第三旅第四團第一營連副,把跟我一起的那個女孩抓走了。」


  「董慶貴」說:「我是『解放軍』一營三連二排三班戰士,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指了指其他人,說:「他們我記不住就算了,當時你跟我說了那麼多話,我會不記得你?」


  「董慶貴」眯起眼睛審視了我一下,突然說:「你就是在紅都劇院偷聽我們軍情的那個人?」


  我說:「你快拉倒吧。」


  「董慶貴」回頭朝那對雙胞胎說:「排長,這個可疑分子又出現了,怎麼處置?請指示。」也不知道他在對誰說。 雙胞胎當中的一個朝前走過來,他看了看,很威嚴地說:「你如果再跟蹤我們,那我們真就認為你是國民黨的特務了。」


  我說:「好奇怪啊,你們把演戲的服裝都脫了,怎麼還從戲里走不出來呢?」


  「排長」說:「沒錯兒,我們已經光榮退伍了,但依然還是預備役,就算過了預備役,我們也是民兵。只要有人威脅到我國領土安全,我們隨時都可以把你拿下。」


  我不該再跟這些「演員」糾纏下去的,但是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只能從他們口中問出四爺的去向。


  我突然對這個「排長」說:「如果這不是在演戲,那你已經犧牲了啊,你的英魂還在地下劇院里跟我說過話。」接著我又指了指另一個雙胞胎:「還有你,你也陣亡了,我還用三輪車免費把你從那個飼料加工廠拉回了紅都劇院。你們怎麼都死而復活了啊?」


  「董慶貴」說話了:「我們『排長』那是假死,機智地躲過了敵人的槍彈。」


  我看了看另一個雙胞胎:「你也是假死?」


  那個雙胞胎有些不解:「我是一營三連二排三班戰士郝昌江,我在紅都劇院的戰鬥中親手消滅了三名敵人,都沒有挂彩,怎麼會犧牲呢?」


  噢,對,他並沒有承認他是「國民黨」。但我至少知道了,他是「郝昌江」,而扮演「排長」的這位是「郝昌河」。


  我說:「我時間很緊迫,不玩了,我知道你們在演戲,不會把那個女孩怎麼樣,但你們必須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有個人湊到「董慶貴」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董慶貴」想了想才問我:「敵人把她抓走之後,從哪個方向逃竄的?」


  我說:「就是你抓走的,你問我?」


  「董慶貴」說:「你要是這麼固執己見,那我們就沒法幫你了。」


  我指了指跟他耳語的那個人:「你當『連副』的時候他就一直在你耳邊嘀嘀咕咕,還裝。」


  「董慶貴」看了看那位「排長」,低聲說:「他應該不是特務,他腦子有問題。」


  「排長」看著我,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突然盯住了那個姓肖的觀眾,他就像小孩一樣,已經把自己的整張臉都擋住了。我說:「那位觀眾,你好嗎?」


  他並沒有露出臉來。


  我對「排長」說:「他真是你們的熱心觀眾,大周末的早上就去看你們的舞台劇,還被放鴿子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給他退票,3毛錢呢。」


  「排長」說:「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了,他是我們排的文書,出了名的筆杆子。」


  我接著對那個姓肖的觀眾說:「你不是要帶我去見趙海邊一家嗎?怎麼半途跳車跑了?連自行車都不要了。我跟你說話實說吧,趙海邊是我爺爺,我很奇怪,他早就去世了,你怎麼認識他?」


  實際上不需要他回答,我「呼啦」一下全懂了——


  我爺爺的名字,我父親的名字,我爺爺家的住址……當時都是我給人家提供的。他只是順桿爬而已,不但說他認識,還說他跟我爺爺家只隔了一棟樓。


  姓肖的觀眾終於閃了出來,不知道他怎麼給自己打的氣,他的表情竟然很淡定,他走到我跟前,輕聲說:「你在跟我說話嗎?」


  我說:「是啊,你怎麼也當上『演員』了?」


  他馬上更正我:「我是一營三連二排一班戰士徐福。」


  我想起來了,他在獲獎證書的名單上是第一位。


  我說:「好吧,你怎麼又入伍了?」


  他說:「一人蔘軍,全家光榮啊,我1967年就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現在已經服役12年了。」


  我情不自禁地四下看了看,404的廢墟盡在眼底。我必須用現實場景讓自己清醒清醒,不然又被他們催眠了。


  我不得不拿出殺手鐧了:「我看到你們的獲獎證書了。」


  這個「徐福」愣了愣,我說:「恭喜你們,你們的表演在未來獲得了集體金雞報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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