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都是一奶同胞
第106章 都是一奶同胞
最後,我盯住了「董慶貴」,看了好半天,還是無法確定剛才在地上有沒有見過他……
他說話了:「你要我們等什麼?」
我再次走到了那位「排長」面前看了看他的肩章,那應該是個中士軍銜。剛才他略顯慌亂,而現在似乎調整過來了,他大大方方地看著我,似乎在問:有什麼不對嗎?
我說:「大哥,你現在是什麼兵?」
「排長」說:「通訊兵。」
我說:「這麼快就跳槽了?」
「排長」說:「什麼叫跳槽?」
我說:「到此為止吧,你們穿幫了。」
「排長」說:「什麼叫穿幫?」
我說:「剛才你問我們從哪兒來?」
「排長」說:「我沒說過話,一直都是董慶貴在問你們。」
我說:「你還要把我們送到『團部』去,不是國民黨的『團部』,而是解放軍的『團部』。」
「排長」說:「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看了看其他人,大聲說:「你們還高喊提高警惕保衛祖國。」
所有人的表情都愣愣的。
我的大腦里冒出了幾種猜測,第一,他們是過去404廠宣傳隊的成員,大撤離之後,這些人激情未盡,留下來繼續上演著他們自導自編自演的劇目。第二,他們是外來的一群「藝術家」,專門在404搞了這場行為藝術,正巧我和四爺路過,最後被騙進來,成了他們這場行為藝術的一部分。第三,他們是一群精神病,他們真的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年代的「解放軍」,或者「國民黨士兵」……
我大聲說:「你們到底是誰啊?我們實在玩不起了,必須得離開404了,拜託!」
「董慶貴」說:「你當我們在玩兒嗎?」
我指了指那位「排長」,直接扔出撒手鐧:「剛才他是『解放軍』。」
「董慶貴」很認真地看了看那位「排長」,那位「排長」同樣很認真地說:「我有個雙胞胎兄弟,17歲那年,我們離開家鄉,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這麼爛俗的劇情也用得上?
我又指了指那個「機槍手」和那個「爆破手」:「我剛才也看到他們了,他們都是『解放軍』,難道他們也是雙胞胎?」
那個機槍手先說話了,還是西北口音:「是的,我們雖然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但長大之後的選擇卻各有不同……」
按理說,事情發展到現在,大家都應該憋不住笑場了,但是「機槍手」卻一臉嚴肅,沒有一絲笑意。
輪到那個「爆破手」了,他總算做了點改變:「我家不是雙胞胎,我跟我哥差兩歲,他先當兵了,後來我也當兵了,只是我們的志向不一樣,投奔了不同的隊伍。我們都二十多年沒見過了。」
我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瞪著眼睛說瞎話,而你已經戳穿他了,他卻依然堅持說瞎話,這是一件令人發冷的事,更何況眼下是一群人在說瞎話。
我也是豬油蒙心了,繼續跟他們掰扯:「就是說,你們都是一母所生,又在這個地方全部碰到了,你們還把他們給打敗了——你們不覺得太巧了嗎?」
「董慶貴」答非所問地說:「血緣之親永遠不能大於黨國利益。」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突然說:「你們還有兩個弟兄,他們怎麼沒下來?」
「董慶貴」挑著眉毛問:「你怎麼知道?」
我說:「一個是警衛班的,一個是炊事班的。」
「董慶貴」的表情有些恐慌,他看了看旁邊那個一直跟他耳語的人,低聲說:「看來,這兩個特務已經摸透我們的情況了……」
接著,他朝幕布背後喊起來:「李志遠!宋德北!」
原來那兩個人當「解放軍」的時候,一個叫「李志高」,一個叫「宋德南」,這個「董慶貴」叫他們的時候,分別改了個字,毫無疑問,一會兒下來的兩個人肯定還是過去那兩個人,不過這個「董慶貴」提前埋下了伏筆——雖然他們是親兄弟或者雙胞胎,但名字並不一樣……
果然,兩個人從那個鐵梯子爬下來了:「連副,有什麼吩咐嗎?」
「董慶貴」沒有說話,靜靜等他們下來。
兩個人從後台跑出來,果然就是剛才那個「李志高」和「宋德南」,他們沒有摘鬍子,也沒有戴鬍子。
我突然說:「都不許說話。」
「董慶貴」愣愣地看了看我,我盯住了那個「李志高」:「你叫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轉頭問「董慶貴」:「他們是什麼人?」
「董慶貴」說:「應該是共軍的特務。」 「李志高」這才看了看我,說:「共軍的特務有什麼資格問我話?」
我說:「你回答我。」
「董慶貴」揮了揮駁殼槍:「你回答他。」
「李志高」說:「我叫『李志遠』。」
我又看了看那個「宋德南」:「你叫宋德南?」
「宋德南」就像怕惹上麻煩似的立刻說:「我叫宋德北。」
這齣戲看似漏洞百出,其實還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課的。
我有氣無力地說:「你們都有個雙胞胎兄弟在當共軍,對吧?」
「李志高」和「宋德南」都看了看「董慶貴」,他們見他們的「連副」沒什麼表情,這才對我點了點頭。
我覺得,他們演到現在已經有點無賴了。
我把腦袋轉向了「董慶貴」:「你在『解放軍』里的時候是什麼職務?」
「董慶貴」說:「我一直為黨國效勞。」
我說:「可是你有個哥當共軍,對嗎?」
「董慶貴」搖搖頭:「那是我弟。」
我說:「你弟現在在哪兒?」
「董慶貴」的表情有些黯然,但馬上變得堅毅起來:「他已經在剛才的戰鬥中被清繳了。」
我看了看其他人:「那些被『清繳』的共軍碰巧都是你們的一奶同胞?」
「董慶貴」替他們回答了:「上峰派我們這些人來執行這次任務,就是為了考驗我們在親情面前對黨國是否忠誠。」
那個喜歡耳語的人又在「董慶貴」耳邊說了些什麼,他不再搭理我,朝四爺揚了揚駁殼槍:「走吧。」
四爺使勁地扭頭看著我,我忍不住朝前跨了一步,立刻被一支步槍攔住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槍支,它的木頭部分顏色很深,都有點將近醬色了,金屬部分烏黑烏黑,只有藏在槍管下的刺刀是青白色的,我聞到了一股機油的味道。
「董慶貴」回頭看了看,對攔住我的大兵說:「他不老實,把他捆緊點兒。」
這個大兵立即掏出一根行軍帶,把我的胳膊也捆住了。
四爺還在扭頭看著我,我一邊搖頭一邊對她做了個嘴型:沒事兒——
「董慶貴」又推了她一把,她終於被幕布擋住了。這塊幕布上也是幾座軍用帳篷,遠處也有山、湖泊和蘆葦,看來跟地上那個舞台是同一幅畫。
我不是在安慰四爺,我的推理是這樣的——他們一直在表演,而且演得那麼賣力,比當下很多小鮮肉都敬業,這說明他們想騙住我們,如果他們想要我們的命,那就沒必要下這麼大力氣了,既然都要死了,騙不騙還有什麼意義呢?早都動手了,他們拿的可是真傢伙,至少那把駁殼槍是真槍。
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騙我們,我實在想不出來。
所有國民黨大兵都離開了,他們從那個鐵梯子爬上去之後,「哐當」一聲又鎖上了。我看了看舞台頂部的燈,總共三排,專業名詞叫頂光,心裡祈禱起來:千萬不要再給我斷電了啊……
「嘩」一下,它們滅了。
地下劇院跟地獄一般黑。
我雖然害怕,但總還有點安慰,也許,四爺現在正在陽光下……
我盼望這個劇再次出現反轉,那些國民黨大兵突然跑下來,各個驚慌失措,狼狽不堪,原來我們的軍隊已經把這個劇院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這些大兵無處可逃,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到地下空間來,那時候我會哈哈大笑,對他們喝道:你們乖乖投降吧!
等了一會兒,地上一直死寂無聲,編劇似乎正在加班加點。
我在黑暗中用雙腳探到了舞台邊緣,笨拙地爬了下去。接著,我順著牆壁和座位之間的通道慢慢朝後走去,一邊走一邊用胳膊肘敲擊牆面,妄圖找到出口。我圍著劇院轉了整整一圈,又走進了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間,一邊走一邊用腳跺地面,希望找到什麼機關……
十幾分鐘之後,我來到了觀眾區的中部,順著兩排座位之間的空當慢慢朝前探索,差不多走到了正中間的位置,面前突然有人說了聲:「停。」
我差點被嚇死過去。
這裡靜靜地立著上千個座位,只有一個座位上坐著人,我在黑暗中一排排檢查的時候,他紋絲不動,一聲不吭,直到我來到他跟前……
如果我一直待在舞台上,不下來探索,他會做什麼?
我很清楚,舞檯燈滅掉之前,下面的座位上沒有一個人,那麼,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如果他不是鬼,那麼這個地下空間絕對有入口和出口。
我愣愣地站著,手腳都麻了,我當然不敢朝前走,跟電影院一樣,這個人不朝後收回大腿,我根本過不去。我也不敢朝後退,我怕他「嗷嗚」一聲撲上來掐住我。
他再沒有說話,難道我們要這麼對峙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過了一分多鐘,我才低低說了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