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層」劇院
第104章 「一層」劇院
我之所以給這些人的名字和職務加上了引號,那是因為我不確定真假。
四爺左右看了看:「我們那兩個同伴呢?」
「李志高」轉身就要走了:「等我們抓住他們,馬上就會送進來。」
四爺知道自己上當了,她大聲說:「騙子!」
「李志高」說:「你留下來慢慢喊吧。」
我突然叫住了他:「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李志高」說:「48。」
我說:「你屬什麼?」
「李志高」說:「我屬豬。」
我1995年出生,我屬豬,那麼1979年出生的人應該屬什麼呢?本來我就不怎麼會算,再加上時隔太遠了,我越著急腦袋越亂,只剩下了:豬豬豬豬豬豬你是豬……
索性不算了。我說:「我看你那些戰友都跟你的年齡差不多,你們這麼大了怎麼還當兵呢?」
「李志高」說:「幹革命難道還分年齡大小嗎?」
我們之間不止一條代溝。我又說:「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當下404的情況?」
「李志高」抹了下鬍子,笑了:「你們這兩個特務真頑固啊,都已經落入了人民的法網,還想著從看守口中刺探到情報……」
我說:「等等,那我換個問題——你說我們是特務,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我們是哪個敵方勢力派來的?」
「李志高」說:「這正是我要問你們的,你來問我?」
然後,他拎著步槍轉身就走了。
四爺喊了一嗓子:「我們還沒吃早飯呢。」
「李志高」頭也不回地說了句:「我還沒吃呢。」
他爬上梯子之後,我聽見了鎖頭在響,他把那個擋板鎖上了。對,現在這就叫地牢。
四爺看了看我,說:「裡面有C加加和小馬哥了嗎?」
我一時沒明白她什麼意思。
四爺說:「那我讓你離開你不離開。」
就算她不嘮叨,我也已經悔青腸子了。
四爺接著說:「你不是說不弄清他們是幹什麼的你心裡不踏實嗎?現在弄清了?」
我沮喪地說:「我覺得他們就是幕後黑手的人,不過在裝神弄鬼而已。」
四爺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們就是1979年的人。」
我說:「理由是?」
四爺說:「我們的水瓶上有我們的日期,我在地上那個舞台上也看到了他們的日期……」
我說:「日曆?」
四爺說:「地上扔著一本《解放軍畫報》,我看了一眼封面,上面寫著1979年第四期。」
我有點驚愕了,如果這些人是在演戲,不可能專門去淘一本當年的雜誌擺在旁邊,根本沒那個必要。現在就連一些電視劇都沒這麼敬業了,本來是古代的故事,演著演著鏡頭哪個角落可能就出現了一個可樂瓶。
四爺突然問我:「我們的行李再也拿不回來了吧?」
我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關心行李?」
四爺說:「那裡面有酒啊。再說了,如果我們真的來到了1979年,那至少逃出那個幕後黑手的掌心了。」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鬼知道你老爸那個關鍵線路靠不靠譜。」
突然,有個聲音傳過來,應該是有人把通往地上的那個擋板打開了,我和四爺都朝後台看了過去。
有個人穿著軍服走出來,他也有40多歲了,只是沒有留鬍鬚,看上去比較乾淨,他端著一塊方形案板,裡面是飯菜。看來他就是那個炊事兵宋德南了。
他來到我們跟前,把案板放在舞台上,然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爺,最後對四爺說:「你轉過來。」
四爺就把後背轉向了他。
他幫四爺解開捆綁,說:「吃飯吧。」
我說:「我呢?」
「宋德南」說:「排長說了,不能給你們同時解開,她吃完了你再吃。」
說完他就在旁邊坐下來。
我看了看那個案板,兩個饅頭,一盤炒土豆絲,掛著很多花椒粒,還有一盤菜,我只認出了肉丁,但不知道那是什麼菜,黑綠色,碎碎的。四爺問:「有酒嗎?」
「宋德南」冷笑了一下:「我們軍人不允許飲酒。」
四爺自知這個要求過分,就沒有再說什麼,大口吃起來。
剛才我叫「大哥」獻媚失敗,這次我決定換個稱呼,如果他們真是1979年的人,那麼他們應該喜歡自己輩分大。
我看了看他解放帽上的紅五星,叫了聲:「大叔。」
「宋德南」看了看我,等我說下去。
我說:「你能給我介紹一下外面的形勢嗎?」
「宋德南」有些警惕:「你們是幹什麼的?」
看來,他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是「特務」,我說:「我們是普通百姓,從北京來404旅遊,由於私闖你們的軍事禁區,就被帶到這裡來了。」
「宋德南」這才說:「那你們的覺悟就太低了,404是核城,國家重點保護單位,你們怎麼能來這裡旅遊呢?更不應該進入軍事禁區了,要判刑的。」
我說:「是的,我們太莽撞了。現在404還在正常運作嗎?」
「宋德南」說:「當然了,員工們都在加班加點,爭當標兵。」
一般說來,那個年代都叫「職工」,他卻說了一個新詞兒「員工」,我好像抓住了一點把柄。
我接著說:「我聽排長的話音兒,是不是要打仗啊?」 「宋德南」說:「15年前,我們國家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所以敵人就不甘心啊,這些年一直蠢蠢欲動,就在前幾個月終於對404發起了無恥的襲擊——他們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自取滅亡。」
我還是不知道誰對我們發起了「無恥的襲擊」,我說:「他們是……」
「宋德南」有些不解地看著我:「你們年輕人一點都不了解國家大事嗎?難道你們平時不聽廣播,不看報紙?」
然後他還看了看四爺:「嗯?」
四爺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好自我檢討:「我確實太不愛學習了,請你給我補補課吧,他們是……」
「宋德南」說:「他們從台灣過來的啊。」
我在這個詭異世界里終於抓住了一絲實質性的信息——404於1957年建設,於1996年撤離,而現在,也就是1979年,廣大職工正在為國家的鈾礦地質事業如火如荼地工作著,國民黨卻派了兩個營的兵力,貌似已經打進來了……
不對啊,我歷史再差也知道,我們把國民黨趕到台灣之後,他們再沒敢回來找過事兒,沒聽說有過第二次國共戰爭啊。難道,我和四爺回到了一個夾層時代?
我說:「他們打進來了嗎?」
「宋德南」說:「沒有,但他們賊心不死,一直駐紮在外圍蘆葦盪中,隨時都準備捲土重來。」
四爺吃完了,「宋德南」馬上對她說:「來,把身體轉過來。」
四爺說:「還綁啊?」
「宋德南」說:「不把你綁上就不能給他鬆綁。」
四爺轉過身去,不耐煩地說:「來吧來吧。」
「宋德南」就把四爺綁上了,接著他給我鬆了綁,說:「趕緊吃吧,也沒剩什麼了。」
我看了看,饅頭還剩半個,兩盤菜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心裡說:四爺,你是豬嗎?
我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我還是很迷惑,照此說來,那404之外是什麼情況?難道國民黨反攻回來了,已經佔領了很多國土?
我說:「現在我們國家已經無比強大了,有那麼多軍隊,從外圍圍住他們,狠狠揍啊!」
「宋德南」卻繞開了我這個問題,他說:「你快點吃,我還得給其他戰友送飯呢。」
「俘虜」竟然先開飯,這讓我確實有點受寵若驚。
我依然不甘心:「那北京還在我們手上嗎?」
「宋德南」突然有些惱怒:「你這是什麼反動話?北京可是我們中國人民的首都,它永放光芒!」
我趕緊說:「那倒是。」
不過,我還是對「當下」的局勢有些模糊,最後我問了個最傻的問題:「他們是從哪兒登陸的?」
「宋德南」終於不耐煩了:「你好好吃飯吧,有機會去補補國防課。你還吃不吃?」
我趕緊把剩下的一口饅頭吃掉了,他先給我綁上了雙手,然後把盤碗收拾了一下,放在案板上又端走了。
我說:「什麼時候放我出去啊?」
他沒有回答我。
我聽見鐵梯子吱吱呀呀響了一陣子,他爬上去,放下擋板,又「咔噠」一聲鎖上了,舞台頂部的燈隨之熄滅,地下劇院變得一片漆黑。
四爺說:「怎麼把電閘還給拉了?」
我說:「估計想讓我們在黑暗中好好反省。」
四爺說:「不會把我們扔在這裡不管了吧?」
靜默了一會兒,我才嘆口氣說:「你就不該來找我。」
四爺說:「你也不該來找我。」
我突然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四爺問我:「你幹什麼去?」
我說:「總不能在這兒等死。」
我摸黑走向了後台,四爺不敢一個人留下,她說:「你等等我。」
我們慢慢摸索著來到那個鐵梯子前,把她留在了下面,一個人朝上爬去。雙手被捆在背後,在鐵梯子上還要保持平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我好不容易爬到了擋板下,用腦袋頂了頂,非常牢固,根本頂不開。
最後,我又爬下來了,接近地面的時候還踩空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爺說:「就這一個出口?」
我點點頭,這才意識到她看不見,又說了句:「這是地下,不可能還有門。」
她不說話了。
我知道她在聽,我也不說話了。
那塊擋板似乎是兩個世界的間隔,我們聽了幾分鐘,上面沒有任何聲音,要不就是這塊擋板的密封性太好了,要不就是那群人已經離開了劇院。
我小聲說:「四爺,咱倆靠在一起,看看能不能給解開繩子。」
她馬上轉過身去,我也轉過身去,兩個人就背靠背了,互相摸到了對方的手,她的手很涼。我試著開始解她手上的繩子,由於我被綁著,手指活動的幅度有限,她那繩子又勒得特別緊,我解了好半天都沒解開。
她說:「來來來,我來解。」
我把手放下來,她摸了摸,似乎找到了繩結,開始吃力地摳起來……
就在這時候,舞台上的燈「嘩」一下亮了,四爺趕緊停止了動作,我倆都眯起了眼睛,快步回到了舞台正中央。
過了會兒,那塊擋板再次響起來,它被掀開了,接著傳來了雜亂的人聲。
我的心提起來,難道留守人員趕到了?
直到這時候,我依然堅信這是2019年,「嫦娥四號」探測器成功在月球的背面著陸,傳回了第一張該地區的影像圖,揭開了月背的神秘面紗;演員翟天臨被疑「學術不端」事件在網路持續發酵;中美經貿團隊的磋商取得「實質性進展」……
十幾個人陸續下來了,我和四爺緊張地等待著,他們從後台走出來,我轉頭看過去,一下張大了嘴巴,不是激動,不是恐懼,而是……更深的迷惑。
那是一群國民黨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