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我試圖把尼克爾斯船長給我講的關於斯特里克蘭德的各種內容連接起來,盡我所能按照先後順序把它們寫在下面。他們是在我和斯特里克蘭德在巴黎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個冬末認識的。他們認識之前的幾個月,斯特里克蘭德是怎麼打發日子的,我不清楚,不過一定十分艱難,因為尼克爾斯船長第一次看見他是在夜宿店裡。當時馬賽正舉行一次大罷工,而斯特里克蘭德混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顯然無法掙來他需要維持靈與肉不致分離的微薄收入了。
夜宿店是一座很大的石頭建築物,乞丐和流浪漢可以在裡面住上一個星期,但需要提供證件,讓管理夜宿店的僧侶相信他們是幹活的人。尼克爾斯船長注意到了斯特里克蘭德,因為他在等待開門的人群里塊頭和貌相都很引人矚目。他們無精打采地乾等著,有人走來走去,有人倚牆而立,有人坐在馬路沿上,兩腳伸進下水溝里。他們排隊走進辦公室時,尼克爾斯船長聽見檢查證件的那個僧侶和斯特里克蘭德講英語。但是他沒有機會和他搭上話,因為在他進入公共休息室時,一個僧侶抱著一本大《聖經》走進來,登上房間那頭的聖壇,開始做佈道。這些可憐的流浪漢必須為他們寄宿的代價忍耐一時。他和斯特里克蘭德沒有分配在同一間房間里。早上五點鐘他被一個粗壯結實的僧侶趕下床來,等他整理好床,洗過臉,斯特里克蘭德已經不見蹤影了。尼克爾斯船長冒著嚴寒在街頭晃蕩了一個小時,隨後就徑直去了維克多·耶魯廣場,這是水手們經常聚會的地方。他又發現了斯特里克蘭德,見他坐靠在一座石雕像的底座上打瞌睡。他踢了斯特里克蘭德一腳,把他弄醒。
「跟我去吃早飯吧,夥計。」他說。
「滾開。」斯特里克蘭德答道。
我聽出來了我老朋友有限的辭彙量,就準備把尼克爾斯船長作靠得住的見證人了。
「你身無分文嗎?」船長又問道。
「你真他娘的該死。」斯特里克蘭德回答說。
「跟我來吧。我給你弄點早飯吃。」
遲疑了一會兒,斯特里克蘭德爬了起來。他們一起進了一家施捨麵包的救濟所,飢腸轆轆的人們能領到一塊麵包,必須就地吃下肚去,因為不允許把麵包帶走。隨後他們又來到一個舍湯的救濟所,每天上午十一點至下午四點,他們都能領到一碗鹽水稀湯。這兩個救濟所離得很遠,因此只有餓得受不了了,他們才會兩地奔波。就這樣,他們吃上了早飯。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和尼克爾斯船長也因此順理成章地彼此認識了。
他們必定就這樣在馬賽彼此的社交圈子裡度過了大約四個月。如果冒險意味著會有意料之外或者給人刺激的事件發生,那他們的生活不會有什麼冒險。他們的日子全都用來弄到足夠的錢晚上投宿,弄到食物安撫飢餓的折磨。但是,我希望在這方面利用尼克爾斯船長生動的敘述,讓想象力馳騁一番,繪製出一幅幅色彩絢麗的圖畫。尼克爾斯船長講述了他們在這座海港城的下層生活的各種發現,完全可以寫出一本引人入勝的書來。從他們碰上的各色各樣的人物身上,研究者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素材,編出一部流浪漢大全。但是,我在這裡寫下幾個段落就很滿足了。我已經感覺出他們過著一種緊張、粗魯、野蠻、多彩、奔波的生活。我所知道的馬賽,大街上熙熙攘攘,陽光明媚,舒適的旅館和餐館里到處都是腦滿腸肥的富人,而他們倆的這種生活卻讓我印象中的馬賽乏善可陳,又沉悶又庸常。我很妒忌那些看見尼克爾斯船長描述的馬賽現狀的人。
夜宿店向他們緊閉大門時,斯特里克蘭德和尼克爾斯船長向莽漢比爾尋求施捨。莽漢比爾是水手寄宿店的老闆,這人是黑白混血兒,體魄魁偉,拳頭千鈞,為暫時無事可做的海員提供食物和住宿,直到在船上給他們找到差事為止。他們和比爾生活了一個月,一起投宿的還有十幾個人,瑞典人、黑人、巴西人,都睡在比爾家兩間簡單的房間的地板上,是比爾專門分配給他們住的。每天他們都跟比爾到維克多·耶魯廣場去,航船的船長們都到這裡來尋找可用之人。比爾娶了一個美國女人,這個女人又胖又懶,老天知道她怎麼就墮落到了這樣一種不可救藥的地步,寄宿者每天都輪流幫她幹家務活。尼克爾斯船長認為對斯特里克蘭德來說,他給莽漢比爾畫了一幅肖像就免除了住宿錢,是一樁非常划得來的事情。莽漢比爾不僅掏錢買來畫布、顏料和畫筆,還給了斯特里克蘭德一磅偷運上岸的煙葉。就我所知道的,這幅畫也許今天還掛在拉·喬里艾特碼頭附近一座搖搖欲墜的小房子的客廳里,我猜測這幅畫現在已經能賣到一千五百鎊了。斯特里克蘭德打算搭一條船去澳大利亞或者紐西蘭,然後再轉道去薩摩亞或者塔希提島。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想到去南太平洋的,儘管我記得他的想象中一直有一個海島縈繞心頭,揮之不去,那海島應是綠色滿目,陽光燦爛,被大海團團圍住,而大海又比北緯海洋湛藍得多。我估計他纏上尼克爾斯船長,就是因為尼克爾斯船長對這些海域都很熟悉,也正是尼克爾斯船長一再告訴他,他到了塔希提島便會生活得舒服一些了。
「你看,塔希提島是法國的,」他對我解釋說,「法國人可不他娘的那麼刻板機械。」
我想我知道他話中的要點了。
斯特里克蘭德沒有證件,不過只要莽漢比爾看到有利可圖(他要是給哪個水手找到差事,第一個月的工資就裝進自己的口袋了),有沒有證件不是問題。因為正好有一個英國司爐工在他家寄宿時一命嗚呼,他便把司爐工的證件都給了斯特里克蘭德。然而,尼克爾斯船長和斯特里克蘭德兩人都想往東去,可要僱人的船隻都碰巧往西行。斯特里克蘭德兩次拒絕了僱用流浪漢隨航去美國的差事,還拒絕了一次跟隨運煤船去紐卡斯爾。莽漢比爾哪有耐心對付這種只能讓自己受損的固執脾氣,在最後一次找活兒失敗后他乾脆把斯特里克蘭德和尼克爾斯船長雙雙趕出了家門。他倆再一次流落馬賽街頭了。
莽漢比爾的寄宿膳食很難說豐盛,從他家餐桌邊站起來時和你坐下就餐時幾乎一樣飢腸轆轆,可是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還是後悔不已。他們嘗到了飢餓的滋味。舍湯救濟所和夜宿店救濟所都對他們關上了大門,他們唯一的果腹之物就是麵包救濟所的那塊小麵包了。他們能在哪裡睡覺就睡在哪裡,有時睡在火車站附近岔道上的空車皮里,有時睡在貨站後面的卡車裡。但是天寒地凍,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兩個小時的瞌睡后,他們就會重新來到大街上漫遊。他們感到最難熬的是沒有煙葉吸,尤其是尼克爾斯船長,沒有煙抽簡直生不如死。他因此只好到小啤酒館去撿那些前一天夜裡閑逛的人扔掉的煙屁股和雪茄頭。
「我用煙斗吸過更糟糕的東西,能吸就好。」他補充說,聳了聳肩,一副能大能小的派頭。說話間從我遞給他的煙盒裡抽去兩支雪茄,一支放進嘴裡,一支裝進口袋裡。
時不時他們也能弄點錢來。有時一艘郵船來了,尼克爾斯船長會和船上的計時員混個自來熟,成功地為他們倆弄到一份裝卸工的差事。如果遇上一艘英國船,他們就會溜進水手艙,混在水手堆里開心地吃一頓早餐。他們這樣做難免會吃一些苦頭,如果正好和船上的高級船員撞上了,就免不了被轟下船來,屁股上還會挨一腳,被催著快快滾蛋。
「肚子飽了,屁股上挨一腳算不上什麼,」尼克爾斯船長說,「我個人從來沒有把這當什麼壞事兒。高級船員不得不考慮船上的紀律。」
我眼前出現了一幅活靈活現的畫面,只見尼克爾斯船長一頭栽倒在窄窄的跳板上,背後還懸著氣沖沖的大副抬起來的大腳丫。可是,他真不愧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英國人,對英國商隊這種講究紀律的精神從心底喜歡。
在魚市場里經常能找到零活兒。有一次,他們把卸在碼頭的一箱箱數不清的橘子裝上一輛輛卡車,兩個人都掙到了一個法郎。還有一天,他們交了大運氣:一個寄宿店老闆弄到了一單給貨輪刷油漆的活兒。那船是從馬達加斯加繞過好望角來的,他們需要花幾天時間站在懸垂船側的一條木板上,給銹跡斑斑的船體刷上防鏽漆。這活兒一定很投斯特里克蘭德冷嘲熱諷的脾氣。我問尼克爾斯船長,斯特里克蘭德對這種艱難困苦的日子適應得怎麼樣。
「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句煩惱的話,」尼克爾斯船長答道,「他有時候有點鬱悶,但是哪怕從早到晚吃不到一口東西,哪怕在中國人的店裡都住不上一宿時,他也會像一隻蟋蟀一樣活蹦亂跳。」
我聽了這話一點不感到驚訝。斯特里克蘭德就是這樣的人,對各種環境都應付得了,哪怕遇上最令人沮喪的情況都依然故我。但是,這是因為靈魂寧靜還是矛盾對立,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中國茅房」是海濱流浪漢給布特里路一家可憐的小店起的名字,由一個獨眼中國人開著,掏六個銅幣可以在一張小床上睡一宿,出三個銅幣在地板上睡一宿。他們在這裡和其他像他們一樣一窮二白的人交朋友,在他們身無分文而夜間又冷得要命時,他們很高興能從白天碰巧掙到一個法郎的人那裡借到寄宿過夜的錢。他們這些流浪漢倒是不摳門,誰掙了錢都會毫不猶豫地與別人分享。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哪個國家的人都有,可這並不妨礙他們稱兄道弟,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一個國家——偉大的安樂之國的自由民,國家的邊界把他們都歸入其中。
「不過,我猜測斯特里克蘭德發起火來,肯定面目猙獰,」尼克爾斯船長若有所思地說,「一天,我們在耶魯廣場碰上了莽漢比爾,他向查爾斯索要他給他辦的那些證件。」
「你要是想要,還是親自來取為好。」查爾斯說。
「莽漢比爾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傢伙,一向對查爾斯的樣子看不慣,於是就開始罵他。他把嘴裡能罵出來的難聽字眼兒都用上了,而且莽漢比爾一旦開口罵起來,那就只有聽他罵的份兒了。嚯,查爾斯聽了一會兒,隨後他向前走了一步,只回了一句:『滾蛋,你他娘的蠢豬。』他罵的這句話倒沒什麼,可他罵人的樣子很讓人膽寒。莽漢比爾沒敢再多罵半句。你能看見他臉色蠟黃,立馬轉身離去,彷彿他記起來他有一個約會似的。」
聽尼克爾斯船長的敘述,斯特里克蘭德當時罵人的話,並非是我這裡寫下的這些,不過既然這本書是打算給家庭閱讀的,我想還是損失一些真實性,讓他嘴裡所說的話適合家庭圈子裡傳閱為好。
話說這莽漢比爾不是善茬,在普通水手面前栽了面兒哪會善罷甘休。他的權勢仰仗的是他的威信,在他家投宿的水手一個又一個地告訴他們倆,他已經發誓,非把斯特里克蘭德做了不可。
一天夜裡,尼克爾斯船長和斯特里克蘭德坐在布特里路的一家酒吧里消磨時光。布特里路是一條很窄的街,兩旁都是平房,每所房子只有一間屋子,像一個擁擠市場的攤位或是馬戲團的獸籠。每所房子門口都能看見一個女人。有的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自己哼著小調,或者對路人沙啞地喊一嗓子,有的則在無精打采地看書。她們有的是法國人,有的是義大利人,有的是西班牙人,有的是日本人,什麼膚色的都有;有的肥胖,有的瘦弱;她們的臉上覆蓋了厚厚的脂粉,眉毛描得烏青,嘴唇畫得血紅,你還是能看出來歲月的紋路和放蕩留下的疤痕。有的穿了黑色內衣和色澤艷麗的襪子;有的留了拳曲的頭髮,染得焦黃,身穿薄紗短上衣,像小姑娘似的。向敞開的門望去,你看得見紅磚墁地,一張大號木製床,牌桌上擺了一個廣口水罐和一個盆子。各色各樣的人在街頭晃蕩——郵輪上的印度水手,瑞典三桅帆船上的金髮挪威人,戰艦上的日本人,英國水手,西班牙人,法國巡洋艦上嘻嘻哈哈的士兵,美國貨輪上的黑人。白天,這條街髒亂不堪,但是到了夜裡,小屋子裡的燈光映照在街道上,街心便有了一種罪惡的美麗。恐怖的淫慾充溢在空氣里,令人壓抑、害怕,但是這場景里有某種神秘的東西,糾纏你,煩擾你。你會感到說不清的原始的力量把你推開,又深深地吸引著你。這裡,一切文明的體面都一掃而空,你感覺人們面對面與陰鬱的現實打交道。這裡的氛圍既熱烈又悲壯。
斯特里克蘭德和尼克爾斯船長就座的酒吧,一架自動鋼琴在高聲地演奏著舞曲。屋子四周的人都坐在桌子旁,六七個水手醉醺醺地亂嚷亂叫,另有一群士兵在屋子中間,成雙成對的人擁擠在一起跳舞。鬍子拉碴的水手臉色黧黑,用粗糙的大手把舞伴緊緊地摟在懷裡。女人身上只穿了貼身襯裙。時不時會有兩個水手站起來一起跳舞。吵鬧聲震耳欲聾。人們在唱歌,叫嚷,大笑。當一個男人長久地親吻坐在他膝蓋上的姑娘時,英國水手中立時就有人貓叫春一般嚷嚷起來,使得吵鬧聲更加厲害。水手沉重的靴子踩踏起來的灰塵瀰漫在空氣里,煙霧繚繞,灰濛濛一片。酒吧里很熱。吧台後面坐了一個女人,正在奶孩子。侍者是一個矮墩墩的青年,臉盤扁平,長著雀斑,端著擺了啤酒杯的盤子走來走去,身影匆匆。
沒過多久,莽漢比爾進來了,身邊陪著兩個黑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已經有七八分醉意了。他是來找麻煩的。他東倒西歪地撞在一張桌上,三個士兵坐在那裡,眼見他打翻了一個啤酒杯,他們爭吵起來。酒吧老闆走上前來,要莽漢比爾趕快走人。店主是一個背景很深的主兒,根本不容顧客在酒館里滋事。莽漢比爾舉棋不定。店主是他不敢輕易招惹的人,因為有警察給他撐腰,莽漢比爾罵了一句,轉身就要離去了。猛然間,他看見了斯特里克蘭德。他搖搖晃晃地向他走了過去。可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嘴裡嘬了一口吐沫,照著斯特里克蘭德的臉啐了過去。斯特里克蘭德一把抓起酒杯,向莽漢比爾扔了過去。跳舞的人們一下子停下來,屋子裡瞬間鴉雀無聲。只見莽漢比爾縱身撲在了斯特里克蘭德身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躍躍欲試要打一架,一時間亂作一團,扭打在一起。桌子都打翻了,酒杯噼里啪啦掉在地上。酒館里一團混亂,如墮入地獄一般。女人們紛紛躲到門后和吧台後面。街頭閑逛的人也涌了進來。人人都在罵街,到處是拳擊聲、尖叫聲。屋子中間十幾個人拼盡全力廝打在一起。突然,警察沖了進來,能從門邊逃出去的都逃跑了。酒吧逐漸安靜下來時,莽漢比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腦袋上破了一個大窟窿。尼克爾斯船長死拖硬拽,把斯特里克蘭德拉到街上,他胳膊上的一個口子在淌血,衣服都撕破了。尼克爾斯船長自己的鼻子也挨了揍,臉上血肉模糊。
「我看你趁著莽漢比爾還沒有從醫院裡出來,趕快離開馬賽為好。」他對斯特里克蘭德說。這時他們已經回到了「中國茅房」,正在清理血污。
「這比鬥雞來勁多了。」斯特里克蘭德說。
我好像看見他臉上露出了譏諷的冷笑。
尼克爾斯船長放心不下,他知道莽漢比爾有仇必報。斯特里克蘭德兩次讓這個黑白混血種栽了面兒,他一旦清醒過來,就要人處處提防了。他會伺機而動。他不會著急,但是某天夜裡斯特里克蘭德背上也許會挨上一刀,一兩天過去,一具無名無姓的流浪漢屍首就會在港口的髒水里被打撈上來。尼克爾斯船長第二天晚上來到莽漢比爾的住所打聽了動靜。比爾還在醫院住著,但是他的妻子去醫院探望過。比爾信誓旦旦,等出院后一定要讓斯特里克蘭德一命嗚呼。
一個星期過去了。
「我總愛說,」尼克爾斯船長回憶說,「你要是揍一個人,就把他的腦袋開了瓢。這狠手一出,你就有時間環顧左右,想一想你下一步該怎麼辦。」
隨後斯特里克蘭德有點時來運轉了。一艘去澳大利亞的輪船來「水手之家」僱用現成的司爐工,因為原來的司爐工在過直布羅陀海峽時神經錯亂,縱身跳下船去了。
「你一刻也別耽誤,快去碼頭吧,老兄,」尼克爾斯船長對斯特里克蘭德說,「簽下你的名字。你正好有這些證件。」
斯特里克蘭德立馬動身去了,這是尼克爾斯船長最後一次看見他。這艘輪船在碼頭只待了六個小時,到了晚上,尼克爾斯船長目送大船在寒冬的大海里一路向東駛去,輪船的煙囪冒出來的黑煙漸漸消失。
我盡我的所能把聽到的一切一一道來,因為我喜歡用這些逸聞趣事和我目睹斯特里克蘭德在倫敦阿什利花園過的生活做對比,那時他還忙著做股票生意呢。可是我感覺出來,尼克爾斯船長是一個滿嘴跑火車的傢伙,他跟我講的東西可能沒有一句話是實在的。我要是聽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斯特里克蘭德,關於在馬賽的見聞全都是從雜誌上看來的,我也一點不會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