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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大唐狄公案伍(23)

  第218章 大唐狄公案·伍(23)

  石亭之內光線昏暗,一片寂然,唯能聽得亭外眾衙卒吆喝之聲。狄公將遺書及附文慢慢捲起,深為余壽乾遺言所動,因而言道:「余大人真乃誠篤之人也!」


  陶干用指甲刮那桌面,說道:「桌面之上似有圖案!」說罷,抽出尖刀刮那積灰,洪亮與馬榮也一起動手,漸漸便見得一圓形圖案。


  狄公低頭細看,說罷:「這便是迷宮之圖。瞧,那曲折宮道恰成四字古篆:『虛空樓閣』,與那山水畫之題一字不差。『虛空』,便是按察使大人辭官退隱后常思常想之二字。」


  陶干說道:「迷宮中捷徑亦明示於圖內,所植松樹均以圓點標出!」


  狄公又細細看那迷宮之圖,將食指沿宮道劃去,嘆道:「此迷宮真是匠心獨具!瞧,如從入口進宮,每逢岔道則靠右而行,須待走完全部宮道方能到得出口。反之,若是由出口而入,每逢岔道便靠左而行,欲達入口,亦須穿越整座迷宮。然若不知有此捷徑,則萬難找到此秘亭也!」


  洪亮說道:「我等須請余夫人應允,將此迷宮逐點清理,修成蘭坊又一勝景,定能賽過那荷池白塔!」


  說話間,方班頭走進來稟道:「大人,那先前到得迷宮之人早已離去。我等搜遍榛莽草叢,也不見其蹤影。」


  狄公命道:「令衙卒好生察看樹榦樹頂,興許那可疑之徒正藏身其間!」


  方班頭離去后,狄公見陶干蹲在寬大長凳上細瞧凳上所積之灰土,不禁好生詫異。


  陶干搖頭道:「大人,倘若卑職不曾看錯,此暗斑莫非血污不成?」


  狄公聽得此言,心內一驚,渾身發冷,急步走至凳前,用手指擦那斑跡,然後又走至窗口細看手指,見其確是暗紅血斑無誤,便猛地轉身對馬榮道:「看那石凳之下藏有何物!」


  馬榮用長矛在凳下暗處一陣撥弄,只見一隻大蛤蟆跳了出來。馬榮又跪在地上向凳下細瞧,稟道:「唯有蛛網、灰土而已!」


  此時陶干對凳后空處一瞧,臉色驟變,轉身驚呼:「那凳後有一死屍!」


  馬榮縱身上凳,與陶干一起抬出一具女屍。屍身已然僵硬,渾身上下沾滿血跡、泥漿,項上已無人頭。


  二人將女屍置於凳上。馬榮解下披肩蓋住女屍下體,便退後而立,雙目圓睜,顯露驚駭之色。


  狄公彎腰細看女屍,只見女屍左乳之下有一刀傷,雙臂亦是疤痕累累。狄公慢慢將屍身翻轉,但見其雙肩及臀部布滿鞭痕。


  狄公站直身子,眼中怒火燃燒,憤然說道:「此女子昨日方遭殺害。屍體雖已僵直,然肌膚尚未腐爛。」


  馬榮驚問:「她又如何到得此地?她在穿越迷宮時早已無衣遮體!瞧,此女大腿被荊棘剮傷多處,小腿沾滿潭泥。正是此女差些滑入潭中,才將那樹枝折斷。」


  狄公說道:「我等須弄明白誰將此女逼至此處。速喚方班頭入內。」


  見方班頭進得石室,狄公命道:「脫下袍子將這女屍裹上,再命衙卒砍些樹枝抬那屍身。」


  方班頭脫下上衣,突然雙目圓瞪,慘叫一聲,呼天搶地高喊:「白蘭!」


  眾人聞言皆失聲驚呼。


  狄公抬手制止,問方班頭道:「方班頭可曾弄錯?」


  方班頭抽泣道:「白蘭七歲那年曾被開水燙傷左臂。那燙傷之處我如何會認錯?」方班頭邊說邊指那臂上傷痕。說罷,伏於女兒身上號啕不止。


  狄公雙手籠袖,雙眉緊鎖,沉思片刻,突然問洪亮道:「你可曾訪得李夫人下落?」


  洪亮手指方達,卻不言語。


  狄公近前,手按方達之肩,問道:「方班頭且莫慟哭,你且告知本縣李夫人家居何處。」


  方班頭並不抬頭,只是言道:「今晨卑職遣黑蘭尋訪去了。」


  狄公聞言,急忙轉身拽住馬榮衣袖,耳語數言。


  馬榮二話不說,匆匆離亭而去。


  二十四


  黑蘭依從父命,一早便離了縣衙去尋訪李夫人住處。幾天來,黑蘭日夜思念大姐,心急如焚,遂快步沿大街向東門而行,希冀藉此一解心中愁緒。


  黑蘭在十字路口小販處繞了一陣,又往東門近處街市而去。方班頭曾對其言道,那李夫人擅長書畫,黑蘭便先去一家紙筆庄探詢。


  恰巧那店主與李夫人相熟。店主說道,李夫人多年來常在他店中購買筆墨紙硯,年紀在五十上下,現今仍在人世。店主又說,那李夫人往常曾教授書畫,然已有月余不收徒授藝,故勸黑蘭不必費時前往。


  黑蘭答道,此去並非求師學藝,只為一遠親托其前往看望。那店主便將李夫人住處細細說與黑蘭聽了。原來那李夫人家距紙筆庄僅幾條街巷而已。


  黑蘭本想回縣衙稟報父親,然見陽光和煦,天清氣爽,故不願早早回衙,遂拿定主意,按店主指點到李夫人住處看個究竟。


  李夫人家位於一僻靜巷子內,巷內房屋均高牆青瓦,大門黑漆,光彩熠熠。黑蘭心中思忖,此巷興許是年老殷實店主所喜居住之處。


  黑蘭入巷行至半途,見一宅門上有個「李」字。這宅子頗大,門上飾有銅釘。黑蘭立於門首,不禁舉手叩門。見無人應答,黑蘭更覺詫異,決意入內窺探,遂使儘力氣敲門,並將耳貼在門上細聽,終聽得宅內傳來輕輕的走路聲。黑蘭又舉手敲門,宅門開啟,一中年婦人著淡妝素服,手持銀頭拐杖立於門首。那婦人將黑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冷冷說道:「姑娘因何敲我家大門?」


  黑蘭觀那婦人著裝舉止,便知其必是李夫人無疑,便斂衽施禮,恭敬說道:「我乃方鐵匠之女,名喚黑蘭。我欲尋一良師,授我作畫技藝。經紙筆庄店主指點,斗膽前來拜見。儘管那店主言道,夫人不再收徒授藝,然我一心學藝,望夫人勿怪!」


  那婦人望著黑蘭,思量片刻,轉嗔為喜,說道:「我不再收徒授藝,此話不假,然你不辭辛苦前來見我,豈能讓你就此離去?且進宅來喝杯淡茶,再走不遲!」


  黑蘭重新施禮,便隨李夫人入宅。李夫人一瘸一拐在前引路,二人穿過一精緻小園,進得客廳。在李夫人離去取水之際,黑蘭將室內掃視一番。客廳不大,卻潔凈明亮,裝飾雅緻,茶几、所座椅凳皆以紅木製成,上雕花鳥蟲草,椅凳則墊有繡花絲枕。靠後牆一張方桌上有一古老銅爐,爐上香煙冉冉,桌后牆上則懸一狹長花鳥畫軸。窗欞上糊有白紙,紙上無絲毫灰土。


  少頃,李夫人手提銅壺回至客廳,將沸水倒在細瓷茶壺之內,亦在凳上坐了下來。二人喝茶寒暄。黑蘭看那李夫人,心想,此婦人雖一足微跛,年輕時定然有些姿色。李夫人面相周正,然五官略嫌粗大,雙眉稍濃,卻不難看出些昔日之嬌媚。黑蘭見李夫人談笑甚有興緻,倍覺受寵。 黑蘭不見宅中有奴僕婢女,心中詫異,便問緣故。李夫人隨口答道:「寒舍甚小,我素喜清靜,平時只用粗使老媽一名,不喜身邊有諸多僕人。數日前她身子不爽,我便遣其回家,其家離此處不遠。老媽子丈夫是個小販,閑時亦來幫我照料花卉。」


  黑蘭忙道,既然女僕不在,自己實是叨擾了,故欲告辭而去。李夫人忙說不妨,此時正喜有人相陪,說罷速將茶盅斟滿。


  李夫人將黑蘭引至廂房之內。一紅漆大桌几乎佔了整個廂房。靠牆立著一座書架,架上有六個筆筒,筒內各色畫筆大小不一。地上有一敞口大瓷缸,內中紙卷、絲軸成堆。窗外一園極為精巧,園中奇花異卉競相鬥艷。


  李夫人讓黑蘭在桌旁矮凳上坐了,請其觀賞自己所作之畫。李夫人將畫軸一一打開,黑蘭雖對書畫一竅不通,卻也看出其畫藝甚精。李夫人專畫花鳥,每幀畫幅色彩真切自然,栩栩如生。


  李夫人熱情待客,黑蘭反覺過意不去,意欲告知李夫人,自己此次來訪乃縣衙所差,然不知狄大人慾將此事保密與否。尋思片刻,黑蘭拿定主意,還是裝作為學畫而來,只待時機告辭而去。


  李夫人將畫軸捲起。黑蘭起身看那窗外小園,只見園內花草曾被踩踏,便順口說了幾句。李夫人聞言,惡狠狠道:「前日那些衙役前來搜查,踩死好些花草,真是可恨!」聽得李夫人話音如此憤恨,黑蘭驚得轉過身來,卻見李夫人面容鎮靜如初,便又急忙施禮。


  李夫人將頭探出窗外,觀看天色,說道:「只顧說話,不想已至午膳時分!看來已應準備飯餐,然我平生不樂此事。姑娘,你看來年輕能幹,我欲請姑娘助我,不知可否?」


  黑蘭不便推卻。再則,黑蘭沒對李夫人實言相告,心中頗為不安,尋思若能替其做頓可口飯菜,也可聊以自慰,便說道:「奴家做事愚笨,願替夫人生火添柴。」


  李夫人面露喜色,引黑蘭穿過後院到得廚房。


  黑蘭脫去外衣,捲起衣袖,燃旺灶內余火。李夫人則坐在矮凳上,喋喋不休地說其丈夫之事。李夫人自嘆命薄,婚後不久丈夫便因病身故。


  黑蘭從竹籃中取出些麵條,切些蔥蒜,又從窗外繩上取下幾片蘑菇,然後起油鍋,加入蔬菜及一應作料,又將麵條放入鍋內,頃刻間廚房便香味撲鼻。


  李夫人取出碗筷,外加一盤泡菜,二人便坐在凳上用起餐來。


  黑蘭胃口甚好,然李夫人只用了半碗便放下碗筷,將手置於黑蘭膝頭,對其烹飪手藝稱讚了一番。黑蘭抬頭,見李夫人眼露異樣目光,便甚感窘迫。黑蘭想道,二人都是女子,那李夫人凝望自己,卻也不必害羞。可不知怎的,黑蘭心中甚不自在,便稍稍從李夫人身旁移了開來。


  李夫人起身,取出一錫壺與兩隻酒盅,微笑道:「你我二人喝上一盅,藉以消食!」黑蘭聞言,不再窘迫。黑蘭從來酒不沾唇,心想唯富家女子才有此口福,今日不妨喝上一盅。此酒名喚玫瑰露,酒味香醇,不須溫熱便可飲用。


  李夫人為黑蘭連斟幾盅,黑蘭心中好不歡喜。酒飯畢,李夫人引黑蘭回至客廳,讓其坐在自己身旁的長凳上,又嘮叨起那已故丈夫。


  李夫人將手圍在黑蘭腰上,說道結婚對女子壞處甚多。男子生性粗魯,不解人意,萬難指望男子能似女子一般說些體己話。黑蘭以為李夫人所言極是。似李夫人這般年長女子能與自己說如此知心話語,姑娘甚有受人抬舉之感。


  過了片刻,李夫人起身高聲說道:「我考慮不周,讓你為我下廚操勞。想來你必定疲乏,不如在我作畫之時到我房中歇息片刻。」


  黑蘭心想,此刻本該回縣衙復命,然今日奔波半日,確實疲乏,又加飲了幾盅酒,有了幾分醉意,留下休息片刻倒也無妨。再說,看看這等女子梳妝台亦是一樁美事。於是半推半就,便跟李夫人到得后宅一室。


  李夫人卧房比黑蘭所想的還要精緻。一球狀景泰藍香爐從橫樑懸下,那烏木梳妝台上有一銀質圓鏡鑲嵌於雕花檀木框架之內,鏡前有白瓷與漆木小盒十數只。大床亦為烏木,雕刻精美,並鑲有珍珠螺鈿數顆,白羅帳上以金絲織成各式圖案。


  李夫人隨手將一帘子拉至一旁,簾后大理石石階通入一間浴室。李夫人轉過身來說道:「姑娘,你在此沐浴,不必客氣。待你歇息完畢,我二人再於書房用茶!」說罷,關了房門離去。


  黑蘭在梳妝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打開梳妝盒,看這嗅那,甚覺新鮮。看畢,又走至床邊堆起的四隻紅色皮箱跟前,見皮箱之上分別用金漆寫了春、夏、秋、冬四字,箱內皆是李夫人袍服,黑蘭不敢擅自打開觀看。


  黑蘭掀開帘子,進得浴室。木盆旁有個小桶,角落裡有兩隻水缸,一冷一熱。窗外日光映照在糊有油紙的窗欞上,竹影婆娑,那紙窗倒似幅雅緻的斑竹水墨畫。


  黑蘭提起熱水缸蓋,只見缸內水冒熱氣,水面香葉漂浮,遂快速褪去衣褲,舀了幾桶熱水倒在盆內。待舀取冷水時,猛聽得身後有響動,便旋即轉過身去。


  李夫人手拄拐杖站在門內,微笑道:「姑娘勿怕!我亦倦了,須小睡一番。你浴畢再睡,可睡得格外香甜!」


  李夫人邊說,邊盯視著黑蘭。黑蘭猛覺萬分懼怕,忙俯身撿取衣褲。李夫人走上前來,猛地從黑蘭手中奪走下衣,厲聲問道:「你怎的又不沐浴了?」


  黑蘭驚得忙賠不是。李夫人猛地將黑蘭拽近身邊,輕聲說道:「姑娘何須假正經?!你這身段甚是漂亮!」


  黑蘭心中憎惡頓生,猛地推那婦人,李夫人遂跌跌撞撞向後退去,待站穩后,臉色一沉,雙眼直冒凶氣。


  黑蘭站在浴室之內,渾身顫抖,不知所措,李夫人則舉杖便砸,打在黑蘭的大腿上。黑蘭疼得忘了害怕,忙彎腰撿那小桶,欲向李夫人砸去。然黑蘭未曾想到,那李夫人善使手杖,未待手指觸到木桶,臀上便又挨了一杖,疼得黑蘭往邊上一躲,尖叫起來。


  李夫人獰笑道:「姑娘,別耍花招!你須記住,老娘這手杖能劈還能刺。你這蹄子倒是比你姐姐白蘭難對付。然不用多久,你就會俯首帖耳聽命於我!」


  黑蘭沒想到李夫人會提起白蘭之名,頓時忘了疼痛,喊道:「我姐今在何處?」


  李夫人斜睨了黑蘭一眼,說道:「你欲知你姐現在何處?」說罷,隨即走入卧室,轉至一簾幔背後。


  黑蘭心內焦急,恐懼交加,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聽得李夫人從簾后發出咯咯笑聲。


  李夫人左手將簾拉至一旁,右手握著一柄長尖刀,手指梳妝台得意地說道:「你且看來!」


  黑蘭一聲慘叫。梳妝台鏡前放的正是白蘭人頭。


  李夫人用手指試那刀鋒,快步下到浴室之中,嘶啞著聲音說道:「你這不識抬舉的蹄子!既然你不想與我親熱,我便將你像你姐姐一般殺死!」


  黑蘭轉過身來一邊高呼救命,一邊欲砸破窗欞,逃入園中,卻忽見一高大黑影映在窗紙之上,便嚇得倒退一步。但見那窗子從框內掉了出來,一名大漢一躍而入。


  大漢迅速掃視二位一眼,隨即跳至李夫人身旁,躲過尖刀,抓住李夫人手腕,只一擰,那尖刀便掉落在地。只一眨眼,大漢便解下腰帶將李夫人雙手綁在身後。


  黑蘭高呼:「馬校尉,正是此人害了我姐性命!」


  馬榮粗聲說道:「你這妮子,竟不害臊,快將衣服穿上!我已知曉是此妖婆殺了你姐姐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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