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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大唐狄公案貳(39)

  第89章 大唐狄公案·貳(39)

  陶乾和宗笠輕手輕腳地入內。狄公對白玫瑰柔聲道:「你在此處很安全,我的好孩子,別怕!過一會兒你便可好好地睡上一覺。」狄公不喜女孩那奇特的眼神,他對宗笠道:「還是你來和她說話吧!」


  宗笠彎下腰,俯身對著她,輕輕喚她的名字。白玫瑰似乎理解了宗笠此刻的心情及話語,微弱地問道:「發生了何事?我是否做了個噩夢?」


  狄公迅速地喑示宗笠,宗笠會意,跪於床邊,溫情脈脈地握住女孩的手,輕輕地撫摩著她的手背,竭力令其放鬆,狄公則再三安慰她道:「無論發生了何事,目下一切皆已過去了!」


  「但我仍見許多鬼影在面前晃蕩,全是猙獰可怕的臉。」她失聲痛哭。


  狄公鼓勵她道:「白玫瑰,你還記得你做的是怎樣的噩夢嗎?你慢慢回想,將這噩夢中所遇之事細細告訴我。你曾經在昏迷中囈語:他們已無對你的支配權,他們去了,永遠去了……他們是誰?是誰帶你到閻羅十殿去的?」


  白玫瑰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眼睛直直地望著床上的帷幔,緩緩道:「昨夜觀戲時,我腦中一片混亂。我們兄妹感情深厚,我一直很關心我哥哥,所以當魔魔生在台上用長劍威嚇他時,我嚇得渾身發抖。我當時不好意思地對包夫人說,我欲往後台看看歐陽姑娘。當我見到哥哥時,便告訴他我目下處境艱難,進退不得。因當時殿堂內人多嘈雜,他說待會兒再單獨詳談,便要我扮成他的模樣,上樓去他的房間,這樣方不致引人注意。戲結束后,我換上了歐陽姑娘的服飾,才到東樓走廊,便遇到了你們。」白玫瑰說著,猶豫地看了狄公一眼。


  狄公道:「你說得很好,這些我等皆已知曉,你且說說我們在走廊上相遇后所發生的事。」


  「當我穿過走廊時,在拐角處看見了包夫人。她見我神色慌張,行動詭秘,遂生疑心,細細盤問我,見我不語,便甚是氣憤的大聲責罵我,並將我拖入她的房內。在房中,她假惺惺地說了一些寬恕我的話。她說她須對我負責,不能允我同那些名譽低下、行止曖昧的戲子混於一處。她的這番話叫我更為憤怒,她怎能如此誹謗污衊我哥哥同戲班裡的其他人。她適才對我的粗暴無禮,令我看清了她的面目,於是我鼓足勇氣告訴她,我目前尚難肯定是否最終要出家當道姑,我還補充道,此事我還須同歐陽姑娘商量后才能定奪,因歐陽姑娘是我在京城時便認識的可推心置腹的密友。包夫人聞聽此言非但沒暴跳如雷,反倒異常平靜。她說道:『此事自當由你定奪,但道觀內已備好了為你入道所舉行的儀典,如若你有其他想法,我須得稟告道長。』說著,她便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她告訴我,真智道長想見見我……」


  她看了看宗笠后又繼續道:「包夫人帶我到大殿那兒去,我們上了右樓,彎彎繞繞、上上下下不知走了多少級樓梯,我便被帶進了一間小小的更衣室。包夫人隨即關上房門,要我在此處即刻換上道姑服飾,之後方可正式參見真智道長。她還強調說,道長不見不穿道服之人。我忽然意識到他們正欲強迫我成為道姑,便拒絕了。」


  「此時,包夫人忽地變了臉,暴跳如雷,已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包夫人了。她異常可怕地罵著我,瘋狂地撲上前來撕扯我的衣服。對此變故,我簡直難以置信,甚為震驚,此時也已渾身麻木,幾乎支撐不住了。最後她把我拖至隔壁一個房間,剝光了我的衣服。」


  白玫瑰望著狄公,眼神哀戚,狄公忙遞與她一杯茶,她喝了兩口,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繼續道:「那是間陳設十分豪華,配有精緻傢具的卧室,靠牆放著一張烏木大床,金黃的織錦羅帳打床頂垂掛下來,此時一個低沉的男聲自床內傳出:『過來吧,我的嬌新娘!你現在就要準備入道的儀式了!』」


  「我恍然大悟,自己已落入那些惡鬼騙子精心設計的陷阱里,須設法逃脫。我轉過身便朝門外衝去,但那女人用力拉住我,十分蠻橫地扭住我的雙手,將我反縛起來。她拉著我的頭髮,把我拖到床前,我竭力用腳踢她,大聲呼叫救命。這時,那壓抑低沉的嗓音又響了起來:『放開她吧!我想好好地瞧瞧她!』包夫人強迫我跪在床前,之後她便退到一邊。我聽床那邊傳來一陣聲音,叫我『寶貝兒』,這聲音聽來十分刺耳可怕,我見出逃無門,便放聲大哭。包夫人在旁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別哭了,你照他吩咐的去做,包你沒事!』我掙扎呼喊,心想,他們定會殺了我。此時,包夫人在旁惱了,她對那個沒露面的男人道:『讓我拿鞭子教訓她一頓,看她還哭不哭?』只聽那男人道:『不,別抽打這麼嬌嫩的皮膚,她需要點時間反省,你且讓她去睡吧!』包夫人聽了此話,跑到我跟前,沒怎言語,卻朝我左太陽穴處猛擊一拳,我兩眼直冒金星,人本已虛弱之至,遂暈了過去。」


  宗笠剛欲開口,狄公卻揮了揮手,一陣簡短的停頓后,白玫瑰繼續道:「過了許久,昏昏沉沉中,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令我恢復了知覺,才發現自己周身動彈不得,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些堅硬冰涼的東西,好似鐵鎖鏈,將我半吊起來。因披散的亂髮遮住了我的臉,讓我什麼也看不清。我試著張嘴喊叫,可嘴已被棉團塞住,沒法發聲。想移動一下身子,但哪怕是最輕微的移動也會令夾於四肢上的鐵鉤刺入肌膚,叫人疼痛難忍。我的背部不知被何物撞過,但覺一陣陣劇痛。身子塗上了層厚厚的顏料石粉,就似一層硬殼,全身皮膚綳得緊緊的,好似要裂開。」


  「此刻我異常害怕,尤其是我透過散亂的頭髮,見一青面夜叉正斜眼瞅著我,且他將手中一柄利戟指著我的胸口,我想,是否自己已死?沒準已身在陰曹地府,周圍俱是陰司鬼卒、牛鬼蛇神。在極度恐怖之中,我又暈了過去。但四肢肌肉的刺痛,再次令我醒來,我慢慢恢復了知覺,也能正常思考了。為了看清周圍的情況,我只能儘力呼氣,以鼻孔呼出之氣將蓋住眼角的髮絲吹開,由隙縫中窺視。那惡鬼手中的長戟尖對準了我的胸脯,戟尖幾乎觸及肌膚,只要一動,便會刺入胸中。我低垂著頭,正好見到惡鬼腿部,其上油漆脫落之痕迹明顯,原來是尊舊塑像。我當下明白,自己也已被充當塑像列於閻羅十殿,同其他鬼魅一般,身上只黑白二色,如不仔細觀察,極難辨認。」


  「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雖然保不定什麼時候會被人殺死。此時,幾個人正拿著蠟燭在我身前搖晃,嘴裡嘀咕不清。我好害怕,他們還想用何法來折磨我?我周身被縛,毫無防禦能力。所幸燭光很快便消失,人全走光了,四周死一般寂靜,陰森恐怖。我內心幾近瘋狂,想大聲喊叫,但徒勞無功。此刻我方明白,不管遇到何等艱難困苦,總比獨自待在漆黑的閻羅十殿要好。但目下我只能聽天由命,一切掙扎都是徒勞,想到此,我的身子鬆軟了,一切又歸於沉寂。可不久,一些地鼠倉皇奔跑的吱吱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說著,她閉緊眼睛,一陣長時間的顫抖令她虛弱的身子不停晃動。宗笠開始抽泣,他的眼淚滴在白玫瑰的手上,她抬眼望著宗笠,不顧疲憊,強打起精神繼續道:「我不知在那裡待了多久,因疼痛與害怕,更因閻羅十殿陰冷潮濕之氣浸透了我的每一根骨頭,我幾乎要麻木了。后見燈光一閃一閃,又有些腳步聲由遠而近,我暗道有人來了,內中好像還聽見宗相公的聲音。但你們匆匆走過,雖提著燈籠,卻沒看到我。我有些絕望了,自忖定要叫你們注意到我,於是竭盡全力欲動我的頭、手、腳,但四肢已麻木,頭被固定,身子依舊沒法動彈,我聽到你們的談話聲,似乎在論說女人裸像。可我……他們至少也該給我根腰帶。」


  她羞怯地看了宗笠一眼。


  「不錯!」狄公快速地答道,雖說其他雕像亦未著裝,「之後呢?」


  「當時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怎麼引起你們的注意。當你們從閻羅十殿回去時,可能還會再從我眼前走過,我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我苦苦思索,忽地,一個念頭湧上心頭,何不讓戟尖刺破我的肌膚,鮮紅的血流在塗滿白粉的身子上,定會非常醒目,也定能引起你們的注意。於是我挺起胸脯,盡量朝戟尖靠近,謝謝老天爺,我成功了。戟尖刺入胸部皮膚的痛楚,同四肢的刺痛相比也算不上什麼了,厚厚的白粉料讓我感覺不到流了多少血,但最後我聽到了血滴在地上的滴嗒聲。它給了我勇氣,只要我身子在流血,你們總歸會注意到的。」


  「不久,我又聽到了腳步聲,你們終於又來了,且注意到了我,雖說這費了好長的時間……最後,我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宗相公的聲音,你們終於——」


  「你是個勇敢的女孩!」狄公讚許道,「我還有兩個問題須問,隨後你好生休息。你適才只講了個大概,你能否詳細回憶一下。首先,包夫人帶你走的是哪條路線?進的哪一間房?其次,房間里的那個男人是誰,你以前可曾聽到過他的聲音?」


  白玫瑰蹙著眉,努力回想著……她道:「我只能確定,那是……在道觀的東樓,其餘的便……之前我從未去過那裡,只知轉了許多彎,其他皆不甚了了。」


  狄公提醒道:「想想看,你有沒有經過一個四周俱為鏤空欄杆的方形敞軒?」 可憐的白玫瑰搖了搖頭。


  「真的記不得了。」她答道。


  「不打緊。告訴我,那床內聲音低沉的男子會不會是真智道長?」


  她又搖了搖頭。


  「那可怕、邪惡的聲音至今還殘留在我腦中,一輩子都忘不了。不過,這聲音聽來很陌生,並不像是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所發出的。我的聽力甚佳,不會錯的。」白玫瑰說著,淡淡一笑,「當你們頭一次進閻羅十殿時,雖然宗相公在很遠處,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到了。」


  狄公道:「正是宗相公的話提醒了我,否則我萬萬想不到你會被關在這般可怕的地方,如沒他的提醒,我們亦不會發現你。」


  她微微轉過頭,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這個雙膝跪於床前照顧她的青年公子,接著虛弱地抬起頭,對狄公道:「我覺得很是安寧幸福,這多虧了大人的相救,但小女子無以回報,故——」


  「你能的!」狄公風趣地說道,「你可以教教這個年輕人如何把詩寫得更好!」


  大家都笑了,女孩也靦腆一笑,隨後眼瞼慢慢閉攏,是安眠藥劑產生了作用。狄公轉身向丁香姑娘,對她低語道:「待她完全睡熟之後,你把這個小夥子趕出去,用這盒藥膏將她全身傷口輕擦一遍。」


  房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是康亦德來了,此刻他已換上了男裝。


  「我適才在外溜熊,怎的你們都來了?此處發生了何事?」


  狄公說:「你問問丁香姑娘吧!本縣尚有許多事情待辦,失陪了!」他朝陶干招招手,陶干隨他一起往外走去。


  丁香姑娘睜大眼睛盯著康亦德,芳心大驚,這一切委實出乎她的意料。她張大了嘴問道:「怎麼你是個男的?你不是歐陽姑娘?」


  康相公微微一笑。


  狄公剛走到門口,回過頭詼諧地說道:「行了,當下該是輪到你二位解決問題的時候了,告辭!」說罷,便與陶干一同走了。康亦德的眼睛只顧盯著丁香姑娘,他幾乎未曾注意到宗笠依舊在床邊照看白玫瑰,只待狄公一出門,他便緊緊地把丁香姑娘攬入懷裡。


  十八

  門外,狄公對陶干打趣道:「看來我得辭官為『媒』了,一夜工夫,我便撮合了兩對深情男女。可那真正的罪犯,殺人的瘋子,至今尚未見著蹤影。走!到你的屋裡去,我們得趕緊擬出個逮捕兇犯的計劃!」


  當他們並肩穿過走廊時,陶干神情黯然地說道:「大人,小的心裡很是愧疚,當我往大殿里去拿畫而經過閻羅十殿時,並未停住腳步再看一眼那個可憐的裸體女子。但那時,我好像就已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攤血,卻——」


  「你不必再愧疚了!」狄公嚴肅地對他說,「此案足以讓你彰顯才幹,如若將此案交與馬榮等人去做,他們準會在這裸體女子面前張口驚視,不知所措了!」


  說話間,二人已進入了陶乾的住處,陶干忙拿椅請狄公坐,並沏了一壺熱茶。狄公靜靜地喝著茶,嘆了一口氣,對他這位得力隨從道:「現在我方明白,這殘臂女子原來是從閻羅十殿搬來的木雕像,當初我見到的那情景便是魔魔生在密室內搬動雕像的情形。但我始終不解,這密室究在何處?對樓北牆明明是堵實牆,沒窗戶,可我怎麼會見著打開的窗戶和殘臂女雕像呢?這些問題搞得我心煩意亂!且把這些問題擱一擱吧,我等須集中精力解決些微具體的問題,不妨梳理分析一番,看能否找出一些線索。首先,可能是魔魔生和包夫人串通了,將白玫瑰……不,還是叫康姑娘的好——劫持到閻羅十殿去,並用了移花接木之計,將木雕像與康姑娘互換,令我等上當!他在我們眼皮底下做事,我們竟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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