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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唐狄公案貳(33)

  第83章 大唐狄公案·貳(33)

  狄公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尷尬地搔了搔頭,一陣劇痛叫他想起頭部已受傷,忙將手放下,順手捋了捋唇下的長須,道:「我暫時不能說什麼,可能你並非真心喜歡你所熟悉的男子,或者說,他們也並非真心喜歡你。可不管怎樣,你絕不能把這些短暫的交往同婚姻相較。你須不斷培養男女間的親密情感及相互理解,此乃男女幸福之基礎。歐陽姑娘是個神秘的女子,因此,與她相處之際,應注意她對你的那些過度讚詞,它說明了你所感覺到的那種吸引力。你當繼續與之保持一段距離,直到你更了解自己的感情以及她的意圖,切勿匆忙冒險行事,除非對己對人確已把握,否則只會貶低自身。狄某身為縣令,當下亦僅能奉上一言:爾等俱是成人,凡事自有主見,此類戀情本與我無涉;但逢未成年者或夫婦雙親陷於困頓,訴於官府,我才予以定奪,此也必須以倫理綱常為本,依律判斷,俾百姓既可自適,又以自律。此謂我聖朝律法之根本。」


  丁香姑娘有些不悅地說道:「只是宗笠那個傢伙太討厭,總糾纏歐陽姑娘與我,說些輕佻放浪之語。」


  「別去管他,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年輕人,但與人無害。順便說一句,他覺得白玫瑰是被迫去做道姑的。」


  「胡扯!」丁香姑娘大聲反駁道,「我曾與白玫瑰單獨說過幾次話,因而知曉她非常渴望遁入空門,因她有過一段不幸的戀情。她希望早日脫離紅塵,修身養性,伴著丹爐經卷了此一生。」


  「哦,原來如此!」狄公說,「適才我遭歹徒襲擊時,正欲往白玫瑰那裡去看看。現在去可能太遲了,明日清晨我再去拜訪她吧。魔魔生的房間也在此處嗎?」


  「是的,」她扳著手指,繼續道:「魔魔生的房間在右首,你出門到走廊後向右拐第四個房間。」


  「感激不盡!」狄公轉身走出門外,又對丁香姑娘道,「別過於憂慮你的終身大事,一切會順當的。」


  丁香姑娘對狄公感激地笑了笑,目送狄公消失在幽暗的長廊中。


  十一

  走廊里黑黝黝的,狄公借著樓梯轉角處的一盞油燈的光,將走廊上下遠近細細打量了一遍。他心有餘悸,適才暗算他的傢伙是否會躲在暗處再加害他?目下看來似乎很平靜,不會再出事,但誰知道呢?走廊里死一般寂靜,狄公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真像待在一座大墳墓里。


  狄公一邊在走廊兩側找尋魔魔生的房間,一邊盤算著。他先想到魔魔生,這身高馬大且又兇猛的傢伙,看來最有可能襲擊他,但動機為何?如若他是個虐待女子成性的……假若他就是欲偷聽他與真智談話的那個魯莽男優伶,那便表示魔魔生心中有鬼,害怕自己去調查去年三個女孩的反常死因,照這個線索追查下去,那殘害獨臂女子的武士便是魔魔生。如果他在雨中看到的景象並非幻覺,那事情便有眉目了。不管怎的,先去問問真智,那個在客廳打擾他們談話的人是否就是魔魔生?


  丁香姑娘方才關於歐陽姑娘的一席話,也叫他十分焦慮。歐陽姑娘為何要裝扮成白玫瑰的模樣?為了警告她和包夫人嗎?看來又不像。那她又為了什麼?針對誰?或許歐陽姑娘出身於京城富家,心智卻不正常,對關老大撒了謊;或許她欲別出心裁搞些花樣,譬如豢養一頭巨大的黑熊,將其視為寵物。其實,歐陽姑娘更像江湖戲班裡的優伶,或許她與戲班中的某人有血緣關係,此人我們尚未知曉;或許她進關老大的戲班是另有企圖,跟著戲班走南闖北。哎,目下一切皆混亂異常,真是不可思議。


  狄公不悅地搖了搖頭。他走到走廊左側第四扇門前止住了腳步。這便是魔魔生的房間。他敲了敲門,不出所料,沒任何應答。他順手推了推門,發現門沒上鎖,便心下暗喜,這可是搜查魔魔生房間的千載良機。


  狄公輕輕推門入內,隱約看見屋角有隻大衣櫥,櫥前有一張方桌,上置一支殘燭,櫥門開著。他隨手將房門關上,走到桌前,欲掏出打火盒點上蠟燭。正在此時,突聽得身後一陣低沉的吼聲。


  他迅疾回身,只見門角緊挨著地板處,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接著綠眼緩緩抬高,似正由地上站起,狄公能感覺到重物壓在地板上,陳舊的地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顫動。


  「黑熊!」狄公猛然醒悟。他想出去,可門已經被黑熊堵死。他摸著桌子,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好在他方才見到一隻大衣櫥,便急中生智,一步跨了進去,緊關櫥門。此時,低吼聲一步步逼近,緊接著便聽見熊爪用力地扒門聲,暴躁的熊吼聲越來越響。


  狄公後悔自己不該如此莽撞,心中萬般自責,但為時已晚。丁香姑娘明白地告訴他是在「右首」第四個房間,他卻糊塗冒失地進了「左邊」的房間,看來此處是歐陽姑娘的房間。她出門去了,卻留下了這個可怕的野獸。


  黑熊停止了抓扒,當它笨重的身體躺倒在大櫥前時,大櫥厚厚的底板在狄公腳下搖動著。


  狄公心想這下糟了,估計歐陽姑娘要一會兒才來。他欲大聲呼救,但恐時間已來不及。力大無窮的黑熊要不了幾下便可將櫥門撞開,他的命攥在黑熊手裡。他對黑熊的習性一無所知,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怎生應付。現在他擔心的是,還能這樣堅持多久?毫無疑問,那看似結實的櫥板可經不起黑熊的撞擊,如此他遲早葬身熊腹。


  雖然大櫥內空無一物,但它畢竟太小了,狄公只得彎腰屈身,縮成一團,不小心一伸腰,頭上的傷口便碰著櫥頂板,疼得直落淚。櫥內又十分悶塞,即便黑熊不撞門,一直待在裡面也會窒息而亡,所以他只得悄悄將門開了一條細縫。讓新鮮的空氣從門縫裡飄進來。同時,櫥外一陣騷動,黑熊站了起來,大聲吼著,搖動著大櫥,並欲將爪子伸進門縫裡。狄公趕忙將門關上,雙手還緊緊頂住門。


  在這漆黑的衣櫥里,一陣冰冷恐怖之感像蛇一樣纏繞在他的心頭。現在,他正處於完全不能自救的被動狀態,不久,衣櫥里殘存的污濁空氣將使他痛苦不適。他現在渾身冒汗,而他要是一開門縫,黑熊的爪子是否就會伸進來?究竟該不該把門打開呢?

  正當他決定再冒險開門時,只聽得一聲呵斥:「嘿!回到角落去!快!你又在抓老鼠了?」


  黑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地板又一次顫動著。


  狄公輕輕地打開了一條門縫,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他見歐陽姑娘已回來了,並點燃了蠟燭,跑到梳妝台前,打抽屜里抓了一把果脯,扔給了黑熊,喝道:「嘿,抓住!好!」此刻黑熊低聲吼叫著。 狄公深深透了口氣,心下大安。他暗自慶幸歐陽姑娘來得正是時候。


  可狄公又覺為難。堂堂一個縣令,卻躲在女孩房中的櫥櫃內,實在有損尊嚴,真是羞於從櫥櫃里出來。但轉念一想,這總比被黑熊撞破門撕裂身子要好得多。正當他欲走出櫥門向歐陽姑娘打招呼時,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因為有點尷尬。原來歐陽姑娘正要寬衣解帶,此刻正急切地脫下長裙,狄公想索性待她換好睡衣再出來。正當他再次想把櫥門關上時,突然停住了。歐陽姑娘已經脫下上裙,裸露著肩膀和手臂。狄公睜大眼睛看那手臂,雖然看上去有點瘦,卻有鍛煉已久所形成的肌肉。臂膀雖為烏黑的長發所遮蓋,但仍可看到其左臂上有一條長長的紅色疤痕。


  長裙滑落在腳下,露出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赤裸身軀。


  狄公推開櫥門,清了清喉嚨,大聲道:「本縣誤入此房中,望——」


  那隻黑熊看到他出來,隨即憤怒地低吼起來,笨重地移動身體,向他走來。狄公忙對「歐陽姑娘」道:「快叫它走,離我遠一點!」


  那年輕人依舊在梳妝台旁站著,一時愣住了,衣櫥里怎麼會鑽出個人來?他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直至狄公呼叫才猛然驚醒,忙朝大黑熊怒吼一聲,黑熊又乖乖地縮回到角落裡,可仍不死心地朝狄公怒吼著,脖子上的毛根根倒豎。


  「您可以出來了,」那年輕人唐突道,「它現在不會碰您了。」


  狄公走出大櫥,走到桌旁的椅子跟前,不安地瞧著黑熊。


  「請坐,請坐!」年輕人急切道,「您現在很安全,不用怕!」


  狄公仍不放心,道:「儘管如此,我也不能放心,你還是用鐵鏈將它鎖起來的好。」年輕人無奈,只得拿起鐵鏈鐵鉤,將黑熊鎖在窗檯基柱上。狄公覺得,這上鎖的聲音是他迄今為止聽到過的最美妙的聲音。他坐到了竹椅上。


  年輕人穿上一件寬鬆睡衣,坐了下來,臉上頗有怒氣,不悅地說道:「好吧,現在您已將我認出來了,您打算怎麼辦?」


  「你是白玫瑰的兄長,本縣說得可對?」


  那男子一驚,「大人猜的正是,只不知大人如何知曉此事?不過,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玫瑰不姓包,包夫人亦非我們兄妹的母親。」


  狄公點頭笑道:「我在看你演戲時,便已胸中存疑。當時,魔魔生以長劍威脅你,白玫瑰驚恐萬狀,但當黑熊與你相搏,一時呈生死攸關、驚心動魄之場景,白玫瑰卻泰然自若。這說明她對你及黑熊甚是熟悉,對你的命運異常關切。而現在我又細細看了你的臉。瞧,不論在神態上還是外形上,你們都極其相似,故我才推斷出你們必是兄妹。」


  年輕人點頭稱是,道:「大人,我即便男扮女裝,矇騙官府,亦僅僅是犯了個小過錯。況且,我假扮歐陽姑娘系出自正義之心,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若無不便之處,你最好還是將一切原原本本如實地告訴我。你是誰?你們兄妹為何來這朝雲觀?」狄公和顏悅色地問道。


  「在下康亦德,是京城有名的米商康員外的長子。白玫瑰是我唯一的妹妹,半年前,她戀上了個年輕秀才,但家父不贊成這門婚事,拒絕了那個秀才的提親。沒想到這個痴心漢日日借酒澆愁,有次聚會時喝得爛醉如泥,在回家路上打馬上摔下,折斷了脊梁骨,死於野外。白玫瑰聞訊,哭得死去活來,傷心至極。她固執地以為,此乃家父害死了她的意中人,正是家父的拒婚,才令秀才日益沮喪,走上酗酒之路,最終暴屍荒野。她遷怒於父母,這本應是一時的氣話。京城的朋友告訴我,這秀才原本便是個酒鬼。我將實情告訴她,可白玫瑰什麼也聽不進,許多人苦口婆心地勸說皆無用處,看來一個女子除了情感恩怨外,俱可勸說。白玫瑰矢志永不嫁人,並宣稱欲遁入空門,父母當然不允,千方百計要令她回心轉意。能做的事都做了,但父母越是勸慰,她出家的意志越堅,最後還威嚇父母,如若不讓她出家,她便一死了之。父母無奈,只得讓她進了京城有名的白鶴觀暫居,終日與道姑們講經論法。」


  康亦德說著說著,便如所有剛成熟的男孩一般,習慣性地擦了擦上唇。他的唇上只有一層淡淡的鬍鬚,很是細小,不經意看還以為是女子臉上的汗毛呢!而女子只有出嫁時才請人絞去臉毛。狄公看在眼裡,亦不言語,聽康亦德繼續道:「在下不願妹妹就此當了道姑,故屢去白鶴觀,欲勸她回心轉意,百般向她解釋,還告訴她我所查明的真相:那秀才不但酗酒,且很好色,荒淫無恥,臭名遠揚。如此這般,父母理所當然要反對這門婚事。可她胸中已有成見,絲毫聽不進我的勸告,還對我大發脾氣,痛罵了我一頓,氣憤之餘,還拒絕見我。我最後一次去白鶴觀時,道觀道長告訴我,白玫瑰已經離觀,去向不明。我塞了些銀子給看門人,他才悄悄告訴我是包夫人將她帶走的,並告訴了我包夫人的一些情況。原來包夫人是個寡婦,虔誠的道教信徒,白鶴觀的常客。白玫瑰與她有了交情,才跟著她出走的。父母聞此,心急如焚。家父令我進一步訪察。我依靠許多朋友的幫忙,才探知包夫人竟將我妹妹帶至漢源縣的朝雲觀來了,且一直鼓動她出家做道姑。我決定暗中跟隨她、保護她,如有機會再規勸她懸崖勒馬。因她不願見我,我遂決定打扮成女優伶模樣,伺機混入觀中。大人,我們兄妹倆體態酷似,我人瘦,身材也像苗條女子。於是我加入了一些小戲班,先熟悉表演的基本套路,再化裝成歐陽姑娘去接近關老大,並塞給他一筆錢,表示願意不領薪俸,只要能隨戲班四處周遊。關老大同意了,正式允我成為他戲班裡的一員。在他的幫助下,我跟隨戲班一起來到了朝雲觀,為慶祝道教節日而排演戲目。關老大此人演戲、做事很是真誠,大人你不會因此而責怪他吧!」狄公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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