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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唐狄公案壹(34)

  第37章 大唐狄公案·壹(34)

  葛夫人沒有吭聲,只是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狄公想,真不愧是當了幾天的員外夫人,這麼快便掌握了名門淑女風範。他繼續尖刻地說道:「那麼,我就無理了。」他漫不經心地望著房內的櫃式床。這張床立靠著葛夫人對面的牆壁,遮有藍色床簾。在她身後,是一摞放置衣服的紅漆皮箱,通常皮箱就摞在那個位子。石灰牆壁和花格磚地都是光禿禿的。他試探性地說道:「夫人,房內的傢具似乎很少。您丈夫在世時,恐怕不止這些吧?也許,這裡有張梳妝台,牆上有幾卷畫——」


  「我丈夫是個簡樸之人。」葛夫人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他有萬貫家財,但不喜歡奢侈,崇尚簡樸的生活。」


  狄公點點頭。


  「這麼說,夫人,此間房內的擺設就是他高尚品質的有力證明啰。嗯,讓我想想我想勘察什麼。」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幾隻皮箱上。他繼續道,「瞧,這兒只有三隻皮箱,分別標示著秋、冬、春。第四隻皮箱,也就是裝放夏天衣服的皮箱,現在在哪兒?」


  「我讓下人送去修理了。」葛夫人不耐煩地回答。


  「哦!是這樣。」狄公道,「我說剛才怎麼覺得少了樣東西呢,原來是看慣了四隻皮箱。嗯,夫人,您能否仔細回想那天晚上房內發生的情況。當然,我已經看了縣衙的筆錄,不過——」


  突然,葛夫人用扇子拍打什麼。她厲聲訓斥身旁的丫鬟:「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讓這些可惡的東西進屋。快,打死它……飛啦!」


  對於葛夫人突然發怒,狄公甚感吃驚。潘師爺急忙打圓場:「夫人,不過是一兩隻蒼蠅嘛,我——」


  葛夫人沒有理睬他的話。她跟著丫鬟急急地尋找那隻蒼蠅,用手絹拍打它。


  「怎麼還沒打著?」她著急地說道,「在這兒……快打!」


  狄公饒有興趣地觀察她的舉動。突然,他站起身,用桌上的蠟燭點亮了旁邊的大油燈。


  「別點那盞燈!」葛夫人厲聲道。


  「為什麼,夫人?」狄公柔聲問,「我只想幫您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蒼蠅。」他舉起蠟燭,照看天花板。


  「房間太亮對死者不尊重。」葛夫人冷冷地回答。


  然而,狄公沒有理睬她,他繼續盯看天花板,慢慢地說道:「喲,夫人房內蒼蠅多得很呢。這倒奇怪,尤其是門窗已經關了兩天。瞧,它們本來在上面歇息,看見亮光就飛下來了。」


  他不顧葛夫人的反對,迅速將油燈里的四根燈芯全部撥亮。接著,他舉起油燈,細細觀察天花板。葛夫人走上前,視線跟著他的手移動。她的呼吸急促,臉色蒼白。


  「夫人,您不舒服?」丫鬟著急地問,但女主人已無心聽她說話。隨著一群蒼蠅嗡地撲向油燈,她往後一縮。


  「看,」狄公對潘師爺說道,「現在蒼蠅飛到油燈下面了。它們已經對燈光不感興趣了。」


  潘師爺目瞪口呆地望著狄公。他的表情似乎在說,這位縣太爺發瘋了。


  狄公向那張櫃式床走去。他俯身察看地面,然後直起腰,半是對潘師爺,半是對葛夫人,道:「真奇怪!蒼蠅全趴在床簾邊上!」


  他撩起床簾,窺看床底。


  「哦,我明白了。」他道,「它們對這裡的地面感興趣。我想,地底下肯定有什麼東西。」


  他聽見身後有人低低地叫了一聲,急忙轉身,見葛夫人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丫鬟急奔上前,跪在她的身旁。狄公走過去,朝她俯卧的軀體看了一會兒,潘師爺著急地說道:「她患了心疾。我們必須——」


  「胡說!」狄公厲聲喝道,然後吩咐丫鬟:「別管她!過來幫我把床移開。潘師爺,您最好也過來幫忙,這床恐怕很沉。」


  然而,地面很滑,他們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床移到了窗戶旁邊。狄公蹲了下來,察看花格地磚。他從圍領里取出一根牙籤,戳了戳磚縫,然後對潘師爺說道:「這幾塊地磚最近鬆動過。」他轉身大聲吩咐丫鬟:「快去廚房拿菜刀和鏟子。不許聲張,馬上回來,聽見了嗎?」當丫鬟慌慌張張地離去時,狄公神色嚴肅地望著潘師爺,道:「好狠毒的詭計!」


  「是的,大人。」潘師爺回答。然而他的惶惑神色表明,他一點也不理解這話的意思。不過,狄公並沒有察覺,他捋著長須,專心地盯著地面。


  丫鬟拿著菜刀和鏟子回來了。狄公蹲下身子,用菜刀撬起了兩塊鬆動的地磚,只見下面的泥土很潮濕。狄公拿起鏟子,將其餘鬆動的地磚一一取出,疊在旁邊。


  他發現,下面剛好形成了一個五尺長、三尺寬的口子。接下來,他捲起衣袖,開始鏟下面的鬆土。


  「大人,您不能幹這樣的活兒!」潘師爺吃驚地喊道,「我去叫幾個奴僕來!」


  「別嚷!」狄公厲聲喝道。鏟子已經觸碰到某樣柔軟的東西。隨著土不斷地被剷出,洞口衝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不久,一隻紅皮箱露了面。


  「潘師爺,這就是那隻不見了的皮箱。」他道。接著,他轉身看著丫鬟。此時,她正蹲在自己的女主人身旁,想讓她恢復知覺。狄公對她厲聲喝道:「快到大門口找門房,說潘師爺要他馬上去縣衙,讓班頭帶四個衙役和女牢頭來這裡。還有,回來時給我從中堂的香爐里拔一把焚香。快去!」


  狄公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潘師爺一直不安地看著葛夫人俯卧的軀體。此時,他怯怯地問:「大人,我們是不是把她挪到——」


  「不用,」狄公生硬地回答,「冰涼的地磚很快就能讓她蘇醒。她完全知曉她丈夫的屍體就埋在這地底下。她與人合謀殺死了她的丈夫。」


  「可是,大人,她丈夫已經投河自盡了。我親眼看見的。」


  「他的屍體沒有找到,是不是?我告訴您,葛齊元是回來服藥時在這個房間被害的。」


  「那麼,誰從屋內衝出,跳進河裡?」 「殺人兇犯!」狄公回答,他拄著鏟子,繼續說道,「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殺人案。兇犯把葛員外埋在地底下后,穿上他的衣服,戴上他的帽子,並在臉上抹了些污血,然後衝出屋子,跑到平台,進了花園。這時你們正在等候葛員外從屋內出來。你們看見了熟悉的衣服和帽子,又被他的叫嚷和臉上的污血驚到了,都以為他就是葛員外。他先向亭子跑去,但不等靠近,便又折向河岸,跳了下去。我想,他肯定是隨河水漂到一個無人的地方之後再爬上岸來。為了迷惑人,他把帽子拋進了河裡。」


  潘師爺慢慢地點頭。


  「嗯,我明白了。」他道,「不過兇犯是誰?也許是孔山。」


  「孔山確實最有嫌疑。」狄公道,「他想必是殺了葛員外之後再偷了錢莊掌柜冷青的賬簿。雖然他不夠強壯,但也許是游泳好手。」


  「他也許在自己身上割了道口子,抹了些血到臉上。」潘師爺道。


  「也可能用葛員外的血。丫鬟來了。現在我們得查清葛員外是怎樣被殺的。請您從她手裡把焚香接過來,拿近我的臉。」


  潘師爺遵命行事。狄公翻起圍領,使之捂住口鼻。接著,他開始剷除箱蓋上的泥土。當皮箱上半截的泥土剷除后,他蹲下身子,剝掉了封在箱蓋四周的油灰,然後起身用鏟尖挑開箱蓋。


  一股腐臭的氣味沖了出來。潘師爺迅即用衣袖捂住鼻子,同時揮動焚香,讓它的青煙布滿四周。但見箱內塞著一具僅著內衣的瘦弱男子的屍體,頭髮已灰白,頂部已稀疏脫落,左肩胛插著一把刀。狄公用鏟尖將頭顱稍稍轉了個面,以便讓潘師爺能看見那張皺巴巴的臉。


  「這是葛齊元?」他問。


  潘師爺目瞪口呆地點了點頭。狄公合上箱蓋,將鏟子扔在地上。然後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又扶正帽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班頭、衙役等人來后,」他對潘師爺道,「讓他們把箱子起出來,原封不動地送到縣衙。再叫一頂轎子,讓女牢頭押著葛夫人坐進去,將其抬到縣衙,關進大牢。把事情的原本報告給滕縣令。告訴他,我現在去抓孔山,即便他不是殺人兇犯,也可以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滕縣令原本打算明晨趕去州府辦事,現在出現了這麼多新狀況,我想他最好先在明天上午提審葛夫人。如果我逮住了孔山,我相信明天上午便能了結這個案子,然後再去平湖。我要先走了。您回到縣衙后,最好擬寫一份如何發現死屍的公文,明天我作為證人在上面簽字。」


  他和潘師爺告別後,便吩咐丫鬟領他出大門。


  街上依舊很熱,但他想,無論如何,強過在那個房內嗅聞腐臭味。他走了一段上坡路,到了城中心地帶,疲憊不堪地拐進了去鳳凰客棧的衚衕。


  屋內傳出了小調和笑聲。狄公感到很高興,因為大家都在,他即刻就能從他們那裡了解到孔山的情況。酒保開了門,依舊是滿臉的不高興。顯然,他討厭黑夜。


  十四

  廳內亮著六七支冒煙的蠟燭,呈現一種活躍的氣氛。四個男人正賭得起勁,一見骰子出現好的組合,便念唱起來。在一旁觀看的喬泰和童生也加入了他們的念唱。排軍懷抱竹香端坐在藤椅上,一手摟著竹香的腰,一手為她哼唱的下流小調打拍子。狄公一露面,排軍便嚷道:「喂,抓賊的,有沒有逮住那個人?」


  「別說逮住他,連他的鬼魂都沒見著。」狄公不高興地說道。


  「但婊子說,她確實被你逮住了!」排軍咧嘴而笑,「從今以後,咱倆稱兄道弟,呃?咱們都是一家人!」他推開竹香,站了起來。接著,他在竹香的背上拍了一下,嚷道:「現在給我說說大鬍子教了你什麼新花招!」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狄公在靠窗的餐桌旁邊坐下。喬泰站起身,從櫃檯拿了兩隻大酒杯。他一坐下,狄公便著急地問:「孔山來過嗎?」


  「他沒在這裡露面。」喬泰答道。


  狄公猛地把酒杯放在餐桌上,怒聲道:「你說得對,應該把他抓起來,放他走是一個嚴重的錯誤。我不明白他為何不露面。他是個精明人,應該清楚,既然縣衙逮捕了冷青,也許很快就會宣布將他的財產沒收,這樣,那兩張金票就不能在金鋪兌現了。」他朝四個賭徒喊道:「喂,你們有誰能告訴我孔山的下落?」


  禿子扭過頭來看了看,搖了搖頭。


  「老哥,他沒有固定的藏身處,即使有,也不會對我們說。我想,他就像蟲子一樣,縮在石頭底下睡覺。」


  眾賭徒放聲大笑。


  「這傢伙又做了什麼骯髒事?」喬泰問。


  「恐怕殺了人。」狄公回答。接著,他低聲將葛府發生的事講述給喬泰聽。


  他講完后,四個賭徒也算清賬目,慢悠悠地上樓睡覺。童生去了外面。酒保向狄公的餐桌走來,問他們需要什麼,他們說什麼也不需要,他就消失在櫃檯後面。「那傢伙就睡在櫃檯里?」狄公吃驚地問。


  「沒錯。」喬泰笑著回答,「櫃檯的第二層剛好可以容納他的身體。至於孔山,說句十分遺憾的話,他肯定不是殺害葛員外的兇手,因為他絕沒有膽量跳進河裡。那條河我看見過,水流很急,到處是突起的怪石,有很多可怕的漩渦。那個人跳進河裡,並順著河水漂了一段路,然後平安地上岸。這說明他一方面非常熟悉河道的地形,游泳技術高超,另一方面又有驚人的膽量和恆久的耐力。大人,相信我的話,孔山肯定沒有膽量那樣做。」


  「即便如此,」狄公道,「他也可能是那個跳進河裡的人的同謀。只有他這種歹毒狡詐的人,才能設計出如此狠毒的偽裝自盡的計謀。加之,他又偷了冷青的賬簿,所以兇手作案時,他肯定在場。明天我就讓潘師爺派出精幹的衙役將這個惡棍逮捕。他既沒拿到錢,又沒對我們實施報復,是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縣城的。」


  「提起同謀,」喬泰緩聲說道,「我在面見葛夫人時,曾聽她說過在等候另外一個人,但那個人並沒有來。因為當時我誤認她是高級妓女,所以以為她是指另一個嫖客。現在看來,那個人可能就是她的相好,也就是孔山的幫凶。天哪!這倒使我想起她說過的另一句話,她說她很快就要離開此地。」


  「她跑不了了。」狄公冷聲說道,「我已經將她關進牢里。顯而易見,她對謀殺之事一清二楚。明天我請滕縣令指派我一同審理此案,這樣我就可以親自審問葛夫人了。審問一結束,我就陪滕縣令去平湖。」接下來,他為喬泰講述了冷德和他的相好兩次光顧風流場所、某個神秘的男人在後面盯梢的情形。他最後得出結論,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滕夫人。「因此,」他道,「我對查清了葛齊元的案子感到高興,否則真對不住滕縣令。好吧,說說你下午有何發現。」


  「我做的事很簡單。午休之後,我離開客棧,那個可惡的童生執意要陪我走一段路。他十分詭秘地對我說他獨自做了一筆大買賣,能賺二百兩黃金。」


  「除非他能活二百年!」狄公道,「我和他去沼澤時,他也說了類似的大話。關於排軍,總兵府的人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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