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羅剎夢碎
第113章 羅剎夢碎
黑暗、光明。
光明、黑暗。
顏色、氣味、聲音、寒冷、炎熱、疼痛、酸甜、苦辣、愛、恨……
憤怒、平靜、絕望、高興……
一切的一切,交織的出現。
到底是什麼?又在經歷什麼?
忘了……
好像有時間流過,七年?還是三年?
火盜雙脈,是的,是火盜雙脈,唯一記得的東西。
火小邪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能夠脫出胸膛。睜不開眼睛,耳中嗡嗡亂響,身體又酸又漲,口中發苦,噁心得想吐。
有很遙遠的聲音傳來,卻聽不清是什麼。
火小邪心裡默念著:「妖兒……妖兒……」可妖兒是誰?火小邪不知道。
微光從沉重的眼皮下透進,聲音有些清晰。
「鼎!鼎!」
火小邪暗念一聲:「鼎……什麼鼎……」身子一軟,就要跌倒,揮手一撐,手中卻掃中一件事物。
好像下意識的,火小邪將這件事物一把牢牢抓住,從半高處拽了下來。
所有不適的感覺消失了。
火小邪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睜開了眼睛,低頭一看,手中正抓著一個有五條盤龍、五個支腳的鼎!不過是幾拳大小的東西而已!
「火小邪!木王大人!你成功了!火小邪!木王大人!鼎!鼎!」激動萬分的身份直刺耳中。
火小邪緩緩抬頭一看,自己正身處一個半球形的洞穴中,滿地都是屍體,只有幾十個人站在一旁,向自己殷切萬狀地看來。
其中一個,白面無須,呼喊聲幾乎是聲嘶力竭:「快離開那裡!快離開!」
「大哥!大哥!」一個黑臉大漢帶著十多個山匪打扮的人,也在沖火小邪高聲大叫。
火小邪並不認識這些人,相反,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感充斥了全身。
火小邪伸手一摸,自己腰間皮帶上別著一把匕首,頓時拔出在手,抓著鼎唰的一下從地上跳起,直撲那個白面無須的男人而去。
白面無須的男人面色一寒,正要後退,哪裡比得過火小邪的身手,一柄尖刀,立即橫在自己的咽喉處。
火小邪架著此人,怒喝道:「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
白面無須的男人雖然被制住,卻很是鎮定,說道:「火小邪,你忘了嗎?我是鄭則道。」
「鄭則道?」火小邪腦海中嗡的一響,彩光亂冒。
「是我!火小邪,你是五行世家的木王,我是火王,我們都是五大賊王。火小邪,清醒一點,你成功了,你破了羅剎陣,拿到了聖王鼎!五行至尊聖王鼎!」
火小邪腦海里又炸成一團,厲聲喝道:「水妖兒呢?你們認識水妖兒嗎?」
「認識!當然認識!火小邪,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現在還是手腳酸麻,手無縛雞之力。先放開我,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鄭則道攤開雙手,不做任何抵抗狀。
火小邪半信半疑地將鄭則道放開,立即唰唰唰地後退幾步,持刀相對,狠狠道:「說,你們是誰,為什麼打扮成這樣?這裡又是哪裡?水妖兒是誰!」
鄭則道鬆了松筋骨,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火小邪手中的聖王鼎,嘆道:「說來話長……要不,我們先離開這裡吧,這裡非常不安全!」
鄭則道剛剛說完,突然愣了一愣,在腰間一摸,感覺到有微燙,立即伸手一掏,摸出兩顆火煞珠來!
兩顆火煞珠,正在發出強烈的紅色光芒!
鄭則道大呼一聲:「火煞珠亮了!」
一個土家売長,也拿出兩顆土盤珠,同樣是黃色光芒大勝!極為耀眼!
金家的兩顆金涅珠,同樣大亮,白光灼灼!
木家的木廣珠,綠光四溢!
水家的水靈珠,黑光深郁!
五對珠子,同時發出光芒,將這個空洞照得五顏六色!
火小邪被這十顆珠子的光芒一閃,盡數投進眼中,突然間腦海里本來混亂的色彩,全部規整起來,畫面在眼前飛速地閃過,所有的一切,頃刻間回想起來。
火小邪張著嘴巴,嘴裡哽咽著,全身顫抖,兩行淚奔涌而出,直掛臉頰,流進了嘴裡,又苦又咸!
火小邪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妖兒!我對不起你!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回來!為什麼!我到底去了哪裡!」
火小邪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無聲痛哭,身子抽動了幾下,竟再不動彈了。
馬三多大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鄭則道攔住馬三多,罵道:「馬三多,是我救醒了你們,你最好聽我的,不要亂動亂嚷!現在火小邪神志不清,你要亂來,可能會害死了他!」
馬三多難受道:「可是,可是,可是火大哥他。」
鄭則道說道:「他死不了。」
「是的,我一時半會死不了,鄭則道,謝謝你的吉言……」突然火小邪說出話來,慢慢抬頭,冷冰冰地看著身前歪倒在地上的聖王鼎,說道,「在我想起來水妖兒的下落之前,沒有弄清我去了哪裡之前,我不會輕易去死。」
火小邪身子一正,端坐在地,毫無表情,目光獃滯。
水家尚存的十幾個弟子突然手捧水靈珠,跪倒在地,其中一個高聲大喝道:「水靈珠亮起!依水家律令,水家願尊火小邪為中華帝王!行水家守鼎之責!」
土家弟子悉數跪下,捧土盤珠跪拜道:「土家願尊火小邪為中華帝王!行土家守鼎之責!」
金家弟子悉數跪下,捧金涅珠跪拜道:「金家願尊火小邪為中華帝王!行金家守鼎之責!」
木家弟子悉數跪下,捧木廣珠跪拜道:「木家願尊火小邪為中華帝王!行木家守鼎之責!」
鄭則道一下子便呆住了。
火家眾人看著鄭則道,不知該如何是好。
鄭則道瞪著眼睛,有些歇斯底里地問道:「火小邪!你可記得你我約定?我們可是擊掌盟誓了的!」
火小邪說道:「我做不了帝王,我也不願意做帝王,我只想要回我的妖兒,鄭則道,這個爛鼎,送給你了。將五行信物,放入龍嘴燈吧,你從此名正言順了。」
「此話當真!」
火小邪抓起聖王鼎,向鄭則道丟了過去。鄭則道一把抱住聖王鼎,再也不肯放手。
火小邪面無表情地說道:「鄭則道,祝你當個好帝王。」
鄭則道呼吸急促起來,抱緊了聖王鼎,向眾人說道:「聖王鼎在我這裡,我才是你們該尊為帝王之人!」
金、木、水、土四家雖有所不願,但也轉為跪拜鄭則道:「願尊鄭則道為中華帝王!行守鼎之責。」
火家弟子也是齊齊跪下,跪伏稱帝。
鄭則道志得意滿,一副天子之尊,神態甚是隆重,肅然道:「各家請速降五行珠歸入龍嘴燈,隨我守護此鼎,離開這污穢之地。」
各家持珠弟子無奈,紛紛上前,將各家寶珠,放入一顆到龍嘴燈內,頓時聖王鼎寶光浮動,通體透亮,奪目生輝,真是個人間難得一見的寶物!
鄭則道哈哈大笑:「好!五行世家聽了!國號大鄭,就此立國!各家各行其是,助大鄭皇朝問鼎中華!」
火小邪冷笑道:「鄭則道,你忘了嗎?羅剎陣是一個有取無失之陣。」
鄭則道笑道:「火小邪,你既然取了聖王鼎,此陣已經毀去了。火小邪,只要你聽從我的調遣,我可尊你為大鄭皇朝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火小邪冷笑道:「未必吧!」
鄭則道還是笑道:「火小邪,何必說喪氣話……」話到此時,鄭則道忽覺聖王鼎極燙,幾乎把持不住,但鄭則道絕不肯放手,寧受手掌灼燒之苦,驚聲道,「怎麼!」
啪啪啪啪啪幾聲脆響,聖王鼎就在鄭則道手中,炸為粉末!
鄭則道一把沒撈到,只抓到幾個殘片,又見五顆珠子還在滾動,彎腰便要去抓,誰料到,那幾顆珠子滾了幾滾,咚咚咚咚咚炸了五響,全部化為碎末。
不僅是這五顆珠子,另外與之一對的五顆珠子,幾乎同時炸成碎末。
鄭則道整個人都呆住了,呵呵呵笑了三聲,突然咧嘴傻笑道:「這一定是我的幻覺,這是場夢,我還在羅剎陣的幻覺里,不可能,怎麼可能,絕不可能。」站起身哈哈狂笑,指著地上的碎末,又哭又笑,「你們相信嗎?聖王鼎,五行世家的信物,變成一對粉末了,你們相信嗎?你們相信嗎?」
鄭則道又突然怒髮衝冠,狂吼道:「你們都不相信!所以我絕不相信!大鄭國千秋萬代!我就是開國皇帝!我是開國皇帝!假的!這是個假的聖王鼎!」
鄭則道大吼完,又號啕大哭:「那我是什麼?我的努力,我是多麼多麼的努力,受盡屈辱,處心積慮,所有人為我而死了,我連句謝謝也說不出來,因為我失敗了!我為了什麼!我為了什麼!」
鄭則道退開眾人,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一路狂吼亂叫,火家人看了鄭則道幾眼,追了上去。
火小邪低聲道:「聖王鼎毀了,羅剎陣便破了。」
火小邪正要起身,卻見到原先放聖王鼎的石台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人。
此人全身都纏著密密麻麻的電線,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裹,露出體外的衣裳,幾乎破成了碎片,滿臉鬍鬚,神態憔悴,而且昏迷不醒!
火小邪一眼便認出了此人,大叫一聲,飛撲上前。
此人正是金潘!
火小邪大叫著金潘,把金潘從地上拽起,腳下卻已感覺到嗡嗡的震動,原本盛放聖王鼎的不規則石台,一片片地瓦解開來,夾雜著數支正在枯萎的青藤,正在向下方陷落。
火小邪大吼道:「羅剎陣陷落了!所有人快走!」
金家最後幾個槍手和馬三多等人趕上前來,幫助火小邪將金潘扶住,眾人再不敢耽擱,急匆匆地向外趕去。
火小邪邁過聖王鼎的粉末之上,卻停了一停,大叫道:「馬三多,扶他出去!不要管我,有多遠就跑多遠!」
馬三多叫道:「大哥!」
「快走!所有人快走。」火小邪大吼一聲,蹲下身子,將外衣脫下,把聖王鼎的瓦礫收撿起來,包入衣內。
火小邪只覺得,哪怕是聖王鼎的碎片,也可能對尋找水妖兒有所幫助!
大不了,再建一個羅剎陣!
火小邪剛剛把聖王鼎碎片包好,陷落已至腳前,火小邪拔腿便走,卻看到他丟棄的烏豪刀,就在一側,正隨著沙陷往下沉去。
火小邪略略猶豫了一瞬,還是平移幾步,將烏豪一把抓起,險象環生,差點隨之陷入地下。
烏豪,伊潤廣義臨死所贈給火小邪的寶物,紀念所謂的父子情感之用,火小邪對此刀,說不出是恨是愛,但也不忍烏豪從此消失。
畢竟,有些情感,曾經是真的……
等火小邪衝出羅剎陣,卻發現原本一大片的沙漠,早已陷落殆盡,唯剩無數條巨型石樑,交錯成一片亂麻一樣。往下看去,深達千丈一般,岩漿正在地下四處翻滾,紅光一片,巨大的水汽衝出,溫度極高,若人被水汽衝擊,當即會被燙死。
水龍眼,水火交融之地,隨著羅剎陣的毀滅陷落,再次露出真面目!自然造化成的巨力,絕非人力可以阻擋。
更為不幸的是,在原本沙漠邊緣的羅剎陣外殼,增援的日軍已經攻擊到此處,機槍掃蕩成一片。
如果日軍能出現在這裡,很可能意味著,留在萬年鎮內的五行世家普通盜眾,以及一路留守布防的盜眾,不是被日軍剿滅,就是被驅散。
火小邪想到此處,肺氣翻滾,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幾乎站立不住。
而身後安置羅剎陣的孤山,正在加速向下陷落而去。
土石崩解,地面震動,連這片看似無邊無際的巨大山洞,看來也將不保。
火小邪狠狠喘了幾口氣,壓制住胸口鬱悶,眼神飛快一掃,很快看到金家人、馬三多正護衛著昏迷不醒的金潘,沿著石樑向前摸索。馬三多的山匪隊伍,險象環生,不時有人慘叫著掉落下去。
火小邪不容有變,急追馬三多等人而去。
萬年鎮,原本懸浮在上空的金家飛艇,早被擊落,龐大的殘軀,被燒得只剩下金屬骨架。
到處都是炮火、硝煙,爆炸仍然在萬年鎮持續著。
此時已是黃昏,若按火小邪他們進山的時間,應是過了整整一天。
日軍的增援部隊已經陸續趕到,正在對萬年鎮狂轟濫炸。
火小邪全身粘著鮮血,背著半裸的金潘,正在密林之中狂奔,身後跟隨的只剩下馬三多和一個金家槍手。
馬三多肩膀上,被子彈擊中,鮮血淋淋。
亂槍之聲,在不遠處響成一片,有大批的日軍追來。
馬三多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火小邪停下腳步,趕忙將馬三多扶起,馬三多慘然笑道:「大哥,我跑不動了,你們快走吧!這一帶的地形,我還算熟悉,我有把握把小鬼子引開。」
火小邪喝道:「不妨事!跟著我走!就算此地被小日本合圍,我照樣有把握帶你們逃出去!」
馬三多欣慰笑道:「大哥,我能見識到你們這些大盜的本事,見到小鬼子的羅剎陣被毀,這輩子都值了!哈哈,哈哈,我剛才還打死兩個鬼子了,賺了一個,更值了!大哥!馬三多是個漢子!不想當你的累贅!求你,就讓我為你死吧!我能為火大哥這樣的英雄赴死,死得光榮啊!大哥!不要把我的這個光榮偷走了啊!」
火小邪無言以對,拍了拍馬三多的肩膀,說道:「保重!」
馬三多爬起身來,眼中沒有絲毫憂傷,反而是笑容滿面,邊向一邊蹣跚著跑去,一邊說道:「大哥,我只要還能活著,一定會把大哥的事流傳下去!大哥,你保重!後會有期!」
火小邪再次心如刀絞,狠狠扭過頭去,不再看馬三多,背著金潘飛奔而去。
不久之後,一聲巨響,火小邪轉頭一看,就見一座山頭,火光衝天。
密密麻麻的子彈,撕破夜空,盡數向這座山頭掃去。
三個月後。
青海湖中,一葉小舟漂浮著,上面孤零零地坐著一人。
明月當空,清清冷冷。
此人就是火小邪,已是滿面鬍鬚,面黃肌瘦。
火小邪看著明月,兩行清淚長流,默默念了一聲:「妖兒……」直至哽咽。
一個被封死的瓦罐,投入湖中,咕咚咕咚,向著深不見底的水中沉去。
瓦罐里裝著的,是聖王鼎的殘片。
從此,聖王鼎便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消失了。
1938年12月22日,日本提出近衛三原則,即「善鄰友好,共同防共,經濟提攜」。
1938年12月29日,汪精衛公開投敵叛國。
1939年1月,陝甘寧邊區第一屆參議會在延安舉行,國民黨召開五屆五中全會,中心議題是決定抗戰方針及「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方針,中共中央發表聲明:與國民黨合作但不合併。
1939年5月30日,陳雲在《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一文中,根據黨的性質和任務,比較完整地提出了共產黨員的六條標準:一、終身為共產主義奮鬥;二、革命的利益高於一切;三、遵守黨的紀律,嚴守黨的秘密;四、百折不撓地執行決議;五、做群眾模範;六、學習。
1939年,日軍在南昌戰役、長沙戰役都遭到重大傷亡,八路軍在遵化活捉日本天皇表弟等6人,日軍中將阿部規秀被擊斃。
1939年12月30日,汪精衛與日本簽訂《支日新關係調整綱要》即《日汪秘約》。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賣國條約。
日軍三個月佔領中國的美夢,宣告完完全全地破產。
中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日軍的底氣,似乎被抽空,天皇在公開場合表示,日本國與中國的戰爭,存在著一些嚴重的失誤,特別是一部分來自中國的民間力量,起到的作用遠遠超過蔣介石政府和共產黨政權力量。只不過,中國國內沒有人承認,也沒有任何披露。
1942年秋,青海湖邊。
一個簡陋的窩棚外,走來了一個俏生生的女子,她看著窩棚外沒有燃盡的灰炭發了一陣呆,靜靜地坐了下來。
窩棚里沒有人。
這個女子望著湖面,只是靜靜地發獃,直到夜幕低垂。
有一個乞丐一般的身影,不知是何時冒出,站在這個女子身後。
女子一時半刻沒有察覺到,直到這個男子平靜地說道:「你有什麼事嗎?」
這個女子錯愕地回過頭去,看到眼前這個平靜如水的男子,突然大滴的眼淚流下,跳起身來,一把將男子抱住,顫聲道:「小邪,我回來了!」
火小邪一雙清亮的眼睛中,隱隱閃出一絲淚光,但他堅定而又果斷地將這個女子推開,阻止她再靠近過來。
女子哭道:「小邪,我是你的妖兒啊!我從羅剎陣回來了!」
火小邪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水媚兒,你還是走吧。」
「可我就是水妖兒啊!」
火小邪後退幾步,說道:「我承認你裝得很像,非常的像,我幾乎會認錯,但是你剛才說錯了,水妖兒是不可能回來的。」
「為什麼?」
「因為我記起了我和水妖兒的一些事情。」
「可我就是水妖兒!」
「在另一個地方,我和妖兒有過一段很開心的生活,無憂無慮,騎馬放羊,儘管我記不清所有的細節,但我只確定一件事,水妖兒已經死了,所以她永遠不會回來的。」
「你撒謊。」
「水妖兒知道自己即將散心裂魄,她不想讓我看到她如同水家三蛇那樣醜陋的模樣,所以,水妖兒選擇了自殺,因為這樣,她就可以把最美好的形象和記憶,留給我。水妖兒,她死在我的懷裡,我絕對不會忘記。」火小邪望著茫茫的天際。
「那你為什麼不去和她一起死!而要回來!」水媚兒說道。
「我記不得我回來的理由,但我終於有一天,想明白了這件事情。」
「你明白了什麼?」
「因為妖兒,她活在我的心裡,只要我的心還活著,妖兒,她就會和我在一起。」火小邪摸著自己的胸口,閉上了眼睛,好像一切的美好,都在他的眼前。
火小邪緩緩睜開眼睛,沖水媚兒笑了笑,說道,「忘了我吧,水媚兒,如果你堅持下去,你這次是最後一次見到我。」
水媚兒咬著嘴唇,哭道:「我和水妖兒一模一樣,為什麼你心裡就不能讓我來替代她?」
火小邪揮了揮手:「走吧,水媚兒。」 水媚兒恨道:「火小邪,我今生今世都會恨你!」
火小邪笑道:「這就是你啊,水媚兒。」
水媚兒一抹眼淚,拔腿就跑。
火小邪望著水媚兒的背影,沉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羅剎陣的事情的?」
水媚兒頭也不回地叫道:「因為鄭則道!」
「鄭則道如何了?」
「他瘋了!」水媚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這句話只是遠遠地飄了過來。
火小邪慢慢地坐下,吹燃了柴火,看著搖曳的細小火焰,火小邪輕輕說道:「妖兒,儘管美好的時光非常短暫,我們沒能如約廝守終身,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妖兒……我很想你……」
1945年冬。
青海湖邊,正下著鵝毛大雪。
火小邪所住的小草棚,幾乎被大雪埋住,只有一個小小的出入口,一點火光在草棚里閃爍著。
一行三人踏著厚厚的積雪,走到草棚邊,站住身子。他們穿戴著厚厚的皮草圍巾,蓋住了面目,只能看出,有兩人眼神如電,另一個則目光略顯茫然。
三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是在草棚前站著,並不入內,很快便堆成三個雪人一般。
草棚里有人柔和地說話:「進來吧,外面冷。」
一人轉身要走,卻被另一個人拉住,第三人一句話不說,徑直鑽進草棚里。
火小邪披著兩張狼皮,正靠著一隻野兔。他的鬍鬚長至胸前,看著像是個野人,但目光依舊清澈透明。
三個陌生人坐定,一人正坐在火小邪面前,將頭上的圍巾解開,呵呵傻笑兩聲。
火小邪看了一眼,說道:「鄭則道。」
鄭則道本已毀容,戴著假面,經如此寒冷一動,臉上假皮鬆動,顯得皺皺巴巴的,甚是醜陋。
鄭則道依舊傻笑,再沒有往常的豪傑之氣,可能是他臉上很癢,所以邊說話邊抓耳撓腮:「呵呵,呵呵,火小邪,我終於找到你了。」
「有什麼事情嗎?」火小邪拿起野兔,吹了一吹,撕下一條腿給鄭則道。
「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想找你說說話。」鄭則道接過兔腿,呼哧呼哧的便往嘴裡送,也不怕燙。
「鄭則道,你是怎麼了?」
鄭則道摸了摸頭,說道:「我可能是瘋了吧,不過瘋了的感覺挺好的吧,嗯嗯。」
「無欲無求。」火小邪輕笑一聲。
「嗯嗯,呵呵,呵呵。」鄭則道依舊傻笑,好像不理解此話的意思。
「火家怎麼樣了?」
「火家,喔,喔,炸飛了,炸成灰了,火家人都跑了。」鄭則道比劃著爆炸。
「怎麼?」
「好多炮彈,咚咚咚,就炸成灰了,呵呵,很有意思啊。」
「誰幹的?」火小邪微微皺眉。
鄭則道抓了抓臉,比劃了一下手槍的形狀:「叭,叭……是叭,叭……」
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爹,不用說了,火家這樣被毀,所有人到解脫了!沒有火王信物,還有什麼火家存在的必要!彼此爭奪火王權勢,有何意義,不如鳥獸盡散!」
鄭則道身邊的兩人都拉下面罩,露出兩張十二三歲少年的面孔,說話的人,更顯得少年老成一些。
鄭則道哦哦了幾聲,說道:「是啊是啊!那個,那個,嚴念,嚴謹,不要叫我爹了,這個才是你們的爹。」
嚴念立即斥責道:「我不姓嚴,這不是我爹,我姓鄭!你這個瘋子,能不能閉嘴!」
嚴謹趕忙拉住嚴念:「哥,不要這樣說。」
嚴念伸手指著火小邪的鼻尖,罵道:「好,你是我的爹,我們是你的骨血!可是你騙走了我娘,又騙走了我姨娘!你這個十惡不赦的混蛋,火家被你毀了,五行世家也被你毀了,你還嫌不夠嗎?我今日來,不是為了叫你一聲爹,而是想親手殺了你這個王八蛋!」突然之間,嚴念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小刀,向著火小邪當胸刺去。
火小邪本可輕鬆避過,可他根本沒有躲閃之意,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刀。
嚴念沒想到火小邪會不躲不避,手中一松,棄了此刀,大罵道:「你為什麼不躲?」
嚴謹雙手將嚴念牢牢抓住,按倒在地,幾乎哭了起來:「哥,你在幹什麼啊!」
鄭則道更是驚慌,但又不知道怎麼辦,只能揮著雙手,嗚嗚直叫。
嚴念死死盯著火小邪,嘴巴不饒人:「火小邪!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躲!你是不是就是想死!那你去死啊!還死皮賴臉的,躲在這個青海湖邊幹什麼!你是不是怕你的仇人們殺你!是不是!王八蛋!我恨我是你這個王八蛋的兒子!我娘在哪?我姨娘在哪?讓她們回來!」
火小邪看著胸口的血,順著刀尖透了出來,一把將刀拔出,用手把傷口按住,對嚴念柔和地笑道:「是啊,我是一個渾蛋王八蛋,我害了所有人,唯獨自己不死,我的確該死。你剛才這一刀很准,可惜留了餘力,離我的心臟還差一毫。」說著把小刀遞上來,說道,「你可以再試一次,我不會躲開的。」
嚴念大罵道:「你以為我不敢嗎?」伸手就要奪刀。
嚴謹玩命地把嚴念拖開,已經哭出了聲:「哥,哥,你不要殺我們的爹!他再壞也好,再可恨也好,他畢竟是我們的親爹,我們以後再不要見到他好了,不要殺他!求你了!」
嚴念罵道:「火小邪,你自己去死啊,你自己去死啊!你還是個男人,就去死啊!你這個垃圾!害人精!你害死了我娘,是你害死了我娘!我這個爹也讓你逼瘋了,非要帶我們找你。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你……」罵著罵著,哇的一聲也哭了起來,撲倒在地,狠狠地捶打地面,痛哭失聲。
火小邪緊咬牙關,兩行淚依舊忍不住地奪眶而出,面對自己與水妖兒的孩子,居然落得個父子相殘的局面,能怪得了誰?一切都是命運的作弄吧!
火小邪,你這個邪火之人,註定五行難容,為害五行世家,必須除掉你!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火小邪已經忘了,卻翻翻滾滾地在火小邪耳中縈繞不散,好像所有人都在與火小邪這樣說話。
「嚴念!嚴謹!你們再敢對火小邪不敬,就永遠不要再叫我爹了!」鄭則道的狂吼之聲響起,把火小邪拉回現實。
鄭則道圓睜著眼睛,再無痴傻的模樣,一副火王的尊嚴之氣,繼續大喝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最後見火小邪一面!我今天無論發生什麼,都與火小邪無關!你們是火小邪的親生骨肉,如果再干出不敬不孝的事情,我在黃泉下,也不會饒了你們!聽到沒有!」
鄭則道突然恢復清醒,倒是奇怪!嚴念、嚴謹看著鄭則道,張口結舌。
「聽到沒有!」鄭則道怒斥道。
「聽到了。」嚴念、嚴謹趕忙答道。
鄭則道神情一松,嘴角抽動了幾下,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火小邪,請你,照顧好你的兩個孩子,我沒法照顧他們了,可我,可我也捨不得他們。但是我,我瘋得實在太久了,瘋得實在太久了,我想告訴你,我對水妖兒,是真心,是真心,我和你一樣愛她,所以,我不恨你,不恨你,從我身邊把水妖兒帶走,你能給她,給她快樂,我,我只恨我自己,是我,是我太……對不起!火小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鄭則道頭一低,全身顫抖著,坐立不安,只是不斷地重複著最後這句話,聲音減弱。
火小邪感覺鄭則道狀態不對,趕忙上前將鄭則道扶住,一摸鄭則道脖頸上的脈搏,卻發現鄭則道,脈象全無,居然,死了。
鄭則道就在他的懺悔中,死在了火小邪的面前……
鄭則道若不發瘋,也會如此嗎?
火小邪將鄭則道立即放倒,猛捶鄭則道的胸口,大喝道:「鄭則道!醒來!鄭則道!」
可是鄭則道,已經魂飛天外,再也無法回生了。
火小邪啊的一聲叫,癱坐在地。
嚴念、嚴謹兩人也是愣了,呆望著鄭則道的屍身,沉默不言。
火小邪突然發作,身子一閃,便將嚴念、嚴謹兩人前胸揪住,青筋直冒,他這樣的勁力,嚴念、嚴謹兩個娃娃,決然不能掙脫。
火小邪厲罵道:「他進來之前,吃過什麼東西!說!說啊!」
嚴念半晌才說出話來:「是爹他非要吃的,他說他想正常一點,和你說話,不想讓你覺得他瘋得太厲害。」
嚴謹也呆傻道:「我們來到這裡,爹他非要我們倆給他吃,他瘋得厲害,我們拗不過他,我們不知道是什麼葯。」
火小邪大喝道:「是不是兩顆綠色的藥丸!聞著有股濃烈的臭味!」
嚴念顫聲說道:「是,是……」
火小邪唉一聲長嘆,鬆了手,含淚說道:「這是木家的醒魂丸,只用於瘋癲至狂或垂死之前意識不清之人,用以留下身後話,劇毒之物,服用后必死。這種藥丸,青雲客棧有售,只賣給五行世家之人。你們的爹,是帶著必死的心思,來到這裡的。」
嚴念、嚴謹愕然,突然兩人都明白了什麼,撲上前去,抱著鄭則道的屍身號啕大哭。
火小邪哀聲道:「你們的爹,想必是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瘋癲,你們節哀吧。」
鵝毛大雪中,緊挨著火小邪的茅棚,多了一個小小的土丘,大雪很快將土丘蓋住,一片潔白,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墳墓。
一塊不規則的大石上刻著幾個大字:「火王嚴道,長眠在此」。
火小邪、嚴念、嚴謹呆在墓前,身上均是厚厚的一層雪。嚴念、嚴道臉上的淚水,也已結成冰凌。
火小邪低聲道:「你們恨我嗎?」
嚴念點了點頭:「我恨!歸根到底,我爹還是因為要見你才死的。」
火小邪說道:「你們不懷疑我在騙你們嗎?也許是我毒死的你爹。」
嚴念說道:「你說到綠色的藥丸,我就相信你了,你這個混蛋,就憑你,不配毒死我爹!是我爹想死得清白!」
嚴念將嚴謹一拉,說道:「小謹,我們走。」
嚴謹問道:「我們去哪裡?」
嚴念說道:「天下之大,哪裡不是家。」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你想和這個無賴待在一起嗎?走!」嚴念強行拉著嚴謹就走。
嚴謹一步一回頭,看著火小邪,欲言又止。
兩個小人兒,漸漸地沒入風雪之中。
火小邪追出兩步,卻又站住。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中午,火小邪走出茅棚,風雪已經停歇,在很遠的地方,一個人影正在艱難地向火小邪所在的位置走來。
火小邪心中一熱,拔腿就向前趕去,奔到近前,方才看清是誰。
嚴謹凍得滿臉通紅,看著火小邪,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直喘粗氣。
火小邪一把將嚴謹摟在懷裡,喜極而泣道:「謹兒!」
嚴謹膽怯地說道:「爹……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想為鄭則道爹爹守靈。」
火小邪問道:「念兒呢?」
嚴謹說道:「他和我吵翻了,自己走了……他說,他不想依靠任何人活著,其實我也可以,只是,只是我……我不想做孤兒。」說著大哭起來。
火小邪拍了拍嚴謹後背,安慰道:「謹兒,謝謝你,謝謝你!爹在這裡,爹在這裡!爹會一直陪著你。」
1949年10月。
火小邪和嚴謹兩人,正在替鄭則道的墳墓拔除荒草,燒了幾張紙錢,默然對望,方覺時光如梭,與嚴念分別,已有四年。
這一對父子,為鄭則道守靈三年之後,嚴謹也成長為一個健壯的青年,而且在火小邪的言傳身教之下,嚴謹的盜術亦有大成。嚴謹雖說不及嚴念這樣聰明,但是生性善良,執著倔強,火性精純,又有火盜雙脈的體格,所以修習火家盜術,精進飛速。
紙錢剛剛燒完,嚴謹說道:「爹,有人來了。」
火小邪說道:「知道了。」站起身來。
約七八個男子,一身不知是哪裡的制服,看起來疲憊不堪,見火小邪終於站起身,連忙打起精神,規規矩矩地肅立,顯然對火小邪十分的尊敬。
火小邪說道:「你們是金家的人?」
一個男人趕忙說道:「是!我叫劉錦,金王大人讓我們向您轉達一些消息,我們沿著青海湖找您,已有快一個月了。」
「金王金潘?」
「是!金王大人名叫金潘,木王大人!」
「我已經不是什麼木王,叫我嚴慎,哦,以前我叫火小邪,現在改為真名,嚴慎。你們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
劉錦咽了口口水,說道:「是,是,嚴慎大人,你知道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是共產黨的天下。」
火小邪哦了一聲:「共產黨嗎?」哈哈笑了起來,「還真讓我猜對了!共產黨確實有能力得到天下,不需要什麼聖王鼎。」
劉錦說道:「是的,但是金王大人說,共產黨得了天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泥腿子怎麼能翻身?他花了許多的錢,還是打不贏共產黨,看來人心所向,連錢也不好使了。所以,金家沒法在中國混了,於是金家在前年,就在有步驟地清空中國的財富,向西方世界,特別是美國轉移。金王幫了美國政府很多忙,包括研製原子彈,在日本上空投了兩顆,逼迫日本無條件投降。」
火小邪又笑道:「潘子的炸彈有這麼厲害,兩顆就可以讓日本投降?日本戰敗是註定的事情,竟是由這種方法?」
劉錦說道:「這個原子彈,威力很大,一顆丟下去,就能炸毀一個城市,死幾十萬人。」
火小邪說道:「哦,這麼厲害……」
劉錦說道:「嚴慎大人,金王大人現在已經身在美國,受美國政府保護,算得上是美國最大的隱形債主,所以金王大人,想請你,你和……」劉錦顯然不認識嚴謹。
火小邪笑道:「他是我兒子嚴謹。」
劉錦忙道:「請您和您的兒子嚴謹去美國生活,他給你們買了幾千畝土地,還有一個城市,你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美國生活。」
「美國?」
「是的,而且,您的另一個兒子嚴念,也在美國,幫著金王做事。」
「啊?嚴念怎麼認識金潘的?」
「嚴念在上海闖蕩,做了幾件偷盜的大案,剛好偷的是金家控制的銀行,所以,才認識了。後來一問,才知道這麼有緣,金王大人立刻把他收為義子。現在嚴念大人,也算是金家人。」
「嚴念過得好就行,我對美國沒有興趣,異國他鄉的,不習慣。」
「您聽我說,嚴慎大人!金王說,共產黨是翻臉不認人的,火家就是被當作舊社會幫會組織清剿了。還有土家,土家千年的地堡,被幾十噸炸藥炸爛了。這兩家人全部流落江湖,四處被警察通緝。您留在中國,賊王之王這麼大的威名,早晚會被共產黨找到,若你不聽他們指示,一定會殺了你的。嚴慎大人!金王現在就是共產黨的最高級通緝犯,罪名是偷竊國家財產、通敵賣國、帝國主義的劊子手,根本無法再回到中國國內!」
「哈哈,潘子啊潘子,你也有今天嘛。」
「嚴慎大人,您看您,去美國嗎?我們立即安排水上飛機接你離開中國!」
「不用不用。」火小邪笑道,「勞苦人翻身做主,人人平等,我不去看看,怎麼能說走就走?豈不是冤枉了別人?」
「嚴慎大人,可您是賊盜中人啊。」
「那我就接受改造,當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嚴慎大人!您不了解共產黨!」
「那我就應該去了解,他們的宣傳儘管肉麻,但說的都是我想說的心裡話,我覺得很好。何況我有兩個小兄弟,和我以前一樣,都是榮行的,就是共產黨。共產黨不靠聖王鼎得到天下,那就是民心所向,又都是泥腿子窮苦人出身,非常非常的好啊,我很想看看他們是怎麼做到這些的。去吧去吧,你們回去吧,告訴金潘,我不打算去美國,我知道他其實不想見我。」火小邪越說,心裡越有些高興。
「嚴慎大人!金王是有些怨恨你毀掉羅剎陣,結果讓共產黨撿了便宜,你到美國去,金王也不會立即見你。只是金王吩咐了,就算這輩子不見你,也不想讓你留在中國受罪。」
「受罪?」火小邪啞然失笑,「我在青海湖邊一住就是十年,也沒有覺得受罪。」
「嚴慎大人!你不去也要去,綁也要把你綁過去,您雖說本事高,但我們天天都會跟著你!」
火小邪拍了拍手,說道:「謹兒,把東西收拾收拾,這個地方我們待不住了,剛好我很想出去看看共產黨的天下。」
嚴謹喜道:「好啊!遵命!爹!」
此行一去,金家人當然再也追不上火小邪和嚴謹。
可是,兩三年的快樂時光后,等待他們的,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意料。
一切本不該有的,卻都降臨在火小邪和嚴謹身上。
以至於不忍再細細表述。
1953年春,火小邪、嚴謹在瀋陽市,同時被捕。
抓獲火小邪、嚴謹的功臣,乃是浪得奔、癟猴兩人,耗時,半年;人力調動,七千八百九十人;捕獲手段,絕密;關押地點,絕密。
浪得奔、癟猴,因抓獲反共殘餘、敵特分子、黑幫惡勢力頭目火小邪及骨幹分子嚴謹,連升三級,浪得奔升為遼寧省總參謀部副參謀長,癟猴升為總政治部副政委,專門負責掃除舊社會殘渣余虐,榮行首當其衝。
天下無賊。
1954年,每天被注射麻醉劑的嚴謹,半夢半醒之時,在萬人大會上,被公開槍決,社會輿論一片讚譽之聲。
1955年,火小邪繼續接受勞工改造,以求政府寬大處理,火小邪只知道嚴謹被調派到其他地區關押。
1957年,浪得奔、癟猴被打為右派分子、資本主義投機犯,解除一切職務,關押在與火小邪同一個監獄,兩人先後自殺。
1958年,已是少將軍銜、一級戰鬥英雄、特級軍功的馬三多,從南方調回東北,偶然打聽到火小邪身陷囹圄,並且為了防止火小邪越獄,每日給火小邪注射大量麻醉藥物(杜冷丁一類),生不如死。馬三多極為震驚,本想上書中央,說出火小邪是誰,卻臨時改變了主意。
1959年,火小邪關押的特級監獄發生犯人暴動,火小邪失蹤。隨後,馬三多被發現服用大量安眠藥,已經在家中死亡,絕筆遺書上只有幾行字:「是誰救了中國?是共產黨!可是除了共產黨,就無其他英雄嗎?目睹大哥含冤,英雄被整成狗熊,悲憤交加,卻無力申告,夜不能眠,萬分慚愧,痛不欲生,唯求一死,告慰大哥!大哥!保重啊!馬三多去了!」
1961年,火小邪在福建沿海被民兵組織抓獲,被捕時骨瘦如柴,口齒不清,無法進食。體檢結論:人體奇迹!這個人能夠擺脫藥物依賴,逃亡數千公里,活到現在,簡直是人體的奇迹!
1962年,火小邪被關押於中南地區某特級監獄,從此再無任何音訊。
1976年,老態龍鍾,一步一鞠躬,三步一請示,絕口不提自己是誰的火小邪,患有嚴重的手足抽搐症、心臟病、哮喘病等等慢性重症,被認為改造成功,允許保外就醫,終於出獄。
1977年,火小邪從醫院失蹤,長江浮屍一具,被認為是逃跑的火小邪,草草火化。至此,火小邪消失在世界上,而且任何一個卷宗,都查不到火小邪此人。只有一個簡短的新聞樣稿,只是尚未刊登,看起來似乎與火小邪、嚴謹毫無關係:1953年4月,號稱五大賊王之一的盜竊殺人流竄犯張三以及同夥李四,在瀋陽市被英勇的人民公安智擒,1954年5月,經法院審理,張三、李四罪證確鑿,驗明正身,押赴刑場,處以槍決,廣大市民拍手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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