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奇貨(大結局):獻祭井(33)
第386章 奇貨(大結局):獻祭井(33)
刑國棟、廖洪美和童雲暉幾人在那兒低聲呼喊著刑術的名字,黃苦漢站在那兒急得不知道該做什麼。但刑術根本不理睬他們,繼續沿著樓邊朝前面走著,竟然還跳了幾下。
刑術這樣一跳,險些摔下去,鄭蒼穹也不敢貿然衝上去,因為距離太遠了。
就在鄭蒼穹咬牙準備跑過去,直接將刑術拽回來的時候,楊征俠出現在了門口,朝著刑術的方向喊道:「刑術,你媽回來了?」
刑術一愣,抬眼看著楊征俠笑了,使勁點了點頭,並「嗯」了一聲。
楊征俠輕鬆一笑:「那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媽媽回來嗎?現在媽媽回來了,這下你就要聽話了,明白嗎?」
刑術使勁點了點頭,繼續在那兒走著。
眾人都看著楊征俠,不知道他在搞什麼。
楊征俠作勢要往回走,此時刑國棟正要上去叫住他的時候,楊征俠又駐足停下來,看著刑術問:「刑術,你給媽媽的禮物呢?你不是說做了很多禮物給媽媽嗎?」
刑術似乎想起來了什麼,剛想爬下去,但手又似乎被什麼人拉了一下,他看向那個方向,隨後對楊征俠道:「叔叔,媽媽說讓我陪她玩,她好久沒有和我一起玩了。」
刑國棟等人此時十分吃驚,因為這麼久以來,這是刑術第一次完整地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從前最多是點頭,或者回答「是」「不是」。
楊征俠站在那兒,笑道:「刑術,問問你媽媽,我能和你一起玩嗎?你可是答應過我,如果你媽媽回來了,一定要介紹我們認識的。」
刑術看著空蕩蕩的旁邊,等了一會兒,看著楊征俠道:「媽媽說可以的呀。」
楊征俠微笑著慢慢上前,走到刑術跟前的時候,朝著空氣伸出手去:「你好,龔女士是吧?我是楊征俠,是刑術的朋友,對,真的是他的朋友,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楊征俠很自然地站在那兒,與刑術旁邊的空氣聊著天,很自然,刑術也在旁邊呵呵笑著,與從前判若兩人。
鄭蒼穹此時慢慢地扭頭看向刑國棟,不用開口,刑國棟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那天,楊征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可以將刑術挽救回來。不過,當時那件事,在刑國棟眼中,更像是一場法事,雖然他應該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那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他甚至想,那些聲稱見到鬼神,又被鑒定為精神病患者的人也許是真的看到了什麼東西。
通常來說,自閉症的孩子雖然會伴隨一些幻想,但是這種幻想通常只會出現在他與那個「朋友」單獨相處的時候,而絕對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展示出來。
不過,刑國棟也因此同意了鄭蒼穹那特殊的治療方法。
鄭蒼穹從回憶中掙扎出來,看著刑術道:「從那天開始,每天上午,我就和楊征俠在一起喝茶聊天,到了下午,你和楊征俠一起做遊戲、畫畫、散步……但是楊征俠每次見你,都會用不同的身份,這些都是我的暗示。我告訴他,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逐貨師,就必須了解各行各業,雖然這是實話,但我的目的是希望楊征俠不要在你的記憶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這也是你養父的建議。因為那樣的話,楊征俠的形象就會變成你腦子中的一個開關,當你治癒長大后的某一天,再看到楊征俠的時候,那個開關就會被打開,到時候,你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刑術獃獃地站在那兒,不發一語,馬菲握著他手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冰涼,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連九棋咬牙看著鄭蒼穹:「師父,你……」
鄭蒼穹低頭道:「我也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因為在那之前,刑國棟已經嘗試過多種治療辦法,完全沒有任何作用。我擔心有一天,刑術會出意外,只能想出那個對策。」
刑術抬眼看著鄭蒼穹:「等我治好了之後,你就想辦法讓我養父調離開了楊征俠,你也沒有再接觸他,放任他發展下去,楊征俠的病情一再嚴重,最終將所有的幻想寄托在了徐有的身上,導致徐有變成了今天那副模樣,成了另外一個楊征俠?而楊征俠和徐有的攪局成功,以及徐有的死,楊征俠最終變成一個重度昏迷者,其實都是你的期望。」
鄭蒼穹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是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我只能這麼認為。」
「對,你在成為齊觀之後,也對我說過,肯定會有犧牲。」刑術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你今天無非就是想告訴我,我其實整個人的性格,乃至於體內的靈魂,都只是你培養出來的,對嗎?那我到底是誰?我應該是什麼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鄭蒼穹站在那兒,目光很是獃滯:「泰東當年因為失誤,沒能救下那三個警察,內疚了一輩子,墨暮橋因為殺死了無辜的人,也心懷內疚,想要贖罪,而我呢?我這個半瘋子,也背負著罪孽,我也想贖罪,可是我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做起,我以後再也不想踏出這家醫院半步了。」
刑術沒說話,只是轉身慢慢離開了,馬菲看了一眼連九棋和鄭蒼穹,追上刑術,跟著他慢慢走著,擔心他出事,當然,她更擔心刑術會變回小時候那模樣。
刑術走後,鄭蒼穹依然盯著地面,低聲道:「九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全家,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如果我當年早點兒將奇門的事情遏制住,就不會出事了。」
連九棋看著自己的師父,好半天才問出來:「你其實當年收我當徒弟,說到底,也是為了找到奇門,對嗎?但最終在我出事之後,你才真正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你說得對。」鄭蒼穹無力地點頭道,「從本質上來說,我和錢修業其實沒有任何區別,我也被慾望控制了,如果不是那無盡的慾望,我不會犯下那麼多錯誤。在犯下錯誤之後,我又因為急於想彌補,又不斷犯下了其他的錯誤。」
連九棋抬眼看著床上的楊征俠:「但是,若不是這些錯誤,錢修業也不會被繩之以法,你始終不是錢修業,你也無法控制他的行為,只要他存在一天,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發生,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鄭蒼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優撫醫院樓頂的曬台之上,刑術和馬菲站在那兒,看著曬台的邊緣。
馬菲很緊張地握著刑術的手,打定主意,要是刑術往前走半步,她死活都要拉住他。
刑術開口道:「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師父以前總是告訴我,也許在精神病院里的人才是最正常的人,在外面的人相反不正常,實際上他想告訴我的,就是今天所說的這一切,我也有病,一直都有病……」
馬菲安慰他道:「刑術,你別瞎想,你很正常的,小時候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後來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上。」
刑術慢慢坐下來:「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看到徐有的時候,竟然覺得他很親切,就像是……就像是另外一個我。」
馬菲心頭一驚,立即道:「你別胡說,你們倆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徐有其實活得很真實。」刑術扭頭看著馬菲,「他把自己的性格完全表露在外面,而沒有去隱藏。」
說完,刑術又笑了笑:「你知道嗎?我在想,也許我們所有人都不存在,我們所有人都只是楊征俠腦子中的一個個分裂出來的人格,而這個楊征俠自始到終都處於昏迷狀態之中,什麼逐貨師,什麼奇貨,什麼奇門,都只是他深度睡眠中的一個夢。」
馬菲緊緊握著刑術的手:「就算是那樣,也無所謂,總之,我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馬菲說到這兒,刑術忽然想起來什麼,起身道:「有件事,我必須去辦,你陪我一起去。」
馬菲忙問:「什麼事?」
刑術道:「我得去見見賀晨雪的養父母。」
兩個小時后,刑術和馬菲來到了賀風雷和艾星靈的別墅中,車停在門口的時候,賀風雷夫婦早已站在那兒等候了。
刑術沒想到,當他和馬菲下車之後,悲傷的艾星靈低聲向他道歉:「對不起。」 賀風雷遲疑了一下,也低聲說了那三個字。
刑術不知道該怎麼做,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許久才道:「是我對不起兩位,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也沒有辦法勸賀晨雪回頭。」
馬菲站在那兒,雖然最尷尬,但也知道,刑術能帶著她來,說明沒有把她當外人,絕不向她隱瞞任何事情,相反,如果刑術瞞著她來,那才說明他心裡也許還是記掛著賀晨雪。
別墅客廳中,艾星靈端上了茶,放下后,看了一眼賀風雷。
賀風雷定了定神后,才道:「刑術,既然你今天來了,那……我們就開門見山把一些事情說清楚吧,當然,我們也是受人之託。」
刑術搖頭:「我不明白兩位的意思,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實際上在凡君一離開之前,就留下了遺書,他已經預感到,也許凡孟和他都活不了,也坦言告訴我們,他一直都認為無論是凡孟,還是賀晨雪都無法成為合格的鑄玉會首工,他最終推薦了你。」賀風雷說完,見刑術要開口,立即抬手道,「你別急著推辭,這件事並不是我們幾個單獨決定的,我們也去了監獄,見了璩首工,璩首工也同意了我們的意見,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只要你成為鑄玉會的首工,或許真的可以管理並且平衡好這個行業。」
「一個行業應該受到法律的約束,而不是某個民間組織的教條管理。」刑術搖頭,「再者,我早說過,奇門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就金盆洗手了,連逐貨師都不當了,就專心開我的當鋪,做我的買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說完,刑術握住馬菲的手,對她笑了笑,這也是刑術對馬菲的承諾。
艾星靈又道:「刑術,鑄玉會也好,逐貨師也好,這些行業的確早就應該被歷史的潮流淹沒,但是,這些也不是一無是處,行業需要規矩,更需要規範,而這些都需要有才能、有正義感的人來做,你應該明白,這不僅僅只是為了我們。」
刑術依然拒絕:「兩位,我第一次答應你們做首工的時候就說過,那是暫時的。當然了,如果幾位有事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好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兩位保重身體,請留步。」
刑術說完,起身和馬菲一起告別,離開了賀家。
汽車駛出別墅門口的時候,賀風雷和艾星靈並未轉身回去,而是站在那兒,獃獃地看著汽車消失的位置,第一次真正對鑄玉會的未來產生了迷茫。
第三十二節 身份的遺憾
汽車在駛出別墅區之後,刑術又將車停下,坐在那兒想著什麼。
馬菲看著刑術,猜測道:「你是不是想去監獄?想去看看璩瞳?」
刑術點頭:「對,我覺得有些事,我還是需要當面親口告訴他,這樣會妥當一些,算是有個正式的交代吧,畢竟璩前輩一直很信任我。」
馬菲道:「也好,但是你最好先去見一見傅茗偉,讓他安排一下比較好,對了,他之前也發過消息給我,讓我們有空去他那兒一趟,有些事,他還需要核實一下,有些證詞文件之類的,也需要你簽字。」
刑術看著馬菲,問:「你的身份問題怎麼解決的?」
如果刑術不問,馬菲都想不起來這件事。
遲疑了一會兒,馬菲才道:「傅茗偉說,國際刑警那邊一直沒有正式接洽過這個問題,我好像已經被他們放棄了。」
刑術苦笑道:「國際刑警方面出了那麼大的醜聞,副主席都被錢修業收買了,一旦核實你的身份,指不定會牽扯出什麼事情來。」
馬菲道:「不說這些了,先去傅茗偉那邊再說吧。不過,就算我恢復身份,我也會辭職的。」
馬菲說完,沖著刑術溫柔一笑。
來到傅茗偉的辦公室,刑術和馬菲才發現,除了傅茗偉,陳泰東、閻剛、白仲政、元震八竟然都在,唯獨少了陳方。
傅茗偉示意兩人坐下,其他人也自覺向兩人所坐的那張茶几旁靠攏。
刑術覺得氣氛有點兒奇怪,問:「怎麼這麼巧,都在這兒?仲政腦袋上的傷怎麼樣了?」
白仲政摸了摸道:「沒什麼大礙,沒失憶,醫生也說了,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馬菲卻問:「傅警官,陳方呢?」
董國銜端著兩杯茶走了過去,放在茶几上:「陳方去執行任務了。」
「任務?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完嗎?」刑術奇怪地問。
董國銜站在一邊,不說話,傅茗偉則道:「保密任務,因為他經驗比較豐富,所以就派他去了。」
馬菲立即明白:「是卧底任務吧?」
傅茗偉一笑:「對,只是沒那麼簡單,這次的任務,與錢修業他們製造的那種『巫神的憤怒』有直接的關係。」
刑術知道不方便再問,只得點了點頭。
「既然你今天來了,就省得我去找你們了。」傅茗偉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著陳泰東道,「我向上面提出的組成顧問小組的報告已經批准了,上面已經決定聘任陳老先生為顧問小組組長,組員為白仲政、元震八以及閻剛三人,不過還差一個副組長。」
刑術不說話,他知道傅茗偉心裡在想什麼。
傅茗偉見刑術也不主動說什麼,只得繼續道:「原本呢,我是向鄭蒼穹老先生提出了申請,但你的養父刑國棟先生出示了一份精神鑒定報告,報告指出,鄭蒼穹老先生有心理疾病,不能勝任此類工作,而您的父親連九棋先生也已經婉言拒絕了,所以,我希望這個副組長由你來擔任。」
刑術掃了一眼其他人,誰也沒有說話,當他看向陳泰東的時候,陳泰東立即道:「別看著我,這不是我提出來的,我也不會逼你做什麼。我說過,我尊重你的個人意願,我成為顧問呢,是原本就說好的事情,我連勞動合同都簽了。」
陳泰東說完,白仲政接著道:「孝金已經沒了,郭家也不復存在了,我也無處可去,最重要的是,我除了這一行,其他的也做不了,所以,留在顧問組,是我唯一的選擇。」
刑術從白仲政的語氣中能夠聽得出無奈,他這樣的人,始終得找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屬。
閻剛則走過來,坐在刑術的身邊:「我離開部隊之後,心裡也一直空蕩蕩的,還是習慣過集體生活。」
刑術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元震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