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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奇貨:殺破軍(4)

  第319章 奇貨(Ⅶ):殺破軍(4)

  車夫冷冷道:「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我們留下了一批人,讓他們抓,讓他們殺,但是掌戎逐貨師他們是殺不光的,我們一定會找到奇門,找回先知留下的一切,振興大統摩尼教!」


  刑仁舉不屑一顧:「瘋子。」


  車夫皺眉:「我們也許是瘋子,但也比你們這些混吃等死、沒有任何追求和理想的人好,只要我們找回了先知的神跡,我們就能改變一切!」


  刑仁舉搖頭閉眼,不再與車夫爭辯:「明天晚上,還是在那個地方,我會將張墨鹿給我的那張紙交給你們,我花一天的時間來抄寫,只有這麼一個條件,你們如果不願意,儘管開槍打死我,不過我勸你們可要想好了,一旦我死了,張墨鹿的計劃就不會再繼續下去,線索就全部斷了。」


  刑仁舉就那樣閉眼坐在那兒,等了許久。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車夫已經不見了,周圍那些槍手也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知道,對方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刑仁舉走下黃包車,在街頭慢悠悠地走著,又穿梭在小巷之中,但始終都無法擺脫那些如鬼魂一般的跟蹤者,他知道,這些人會一直跟到他死的那一天。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刑仁舉擅自做了一個決定,他修改了張墨鹿給他安排的最後一條路,他決定死在監獄中,永遠將自己知道的那一切用黑土給掩蓋住。


  第二天晚上,刑仁舉又回到了坐上黃包車的那個街口,將那張紙交給了那名車夫,然後轉身離開。將紙交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無比輕鬆,他終於啟動了張墨鹿的計劃——如果昨晚他就將那張紙交出去,那些人是不會相信他的,只有隔一天一夜,讓他們監視夠一天一夜,那些掌戎逐貨師才會更加重視那張紙,重視張墨鹿設下的那個局,而不知道自己已經緩慢地陷入局中,就如雙腳踩進了流沙中一樣。


  辦完這一切之後,刑仁舉直接坐火車離開了上海,回到了孝城老家,準備在開始死亡之路之前,最後一次去墳頭上拜祭一下父親刑伯秋。


  第四節 死神的火焰


  孝城城郊亂墳岡。


  刑仁舉跪在那塊連碑都沒有立,還長滿野草的墳包前,磕下頭去。在他身後的那座山岡,就是當年刑伯秋和張墨鹿下跪的地方。


  這也是刑伯秋死前,要求把自己葬在這個地方,並且不立碑的原因——那場他引來的洪水,一共害死了孝城267人,其中很多人屍體被找到時,已經面目全非,只知男女,不知道姓名,於是這裡就多了幾十座無名墳。


  刑伯秋自知沒資格葬在風水寶地,只能讓自己的屍身與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一起葬在這個亂墳岡中,算是一種贖罪。雖然在生前,他也儘力去彌補,但到最後因孝金而死的人,已經數不勝數。


  「爹,你臨終前說過,人死前,才會明白,人一輩子為了什麼,就為了無知地來到人世間,又踏踏實實地離開人世間,最好也是帶著無知死去,那樣在咽氣前,自己才不會留下遺憾。」刑仁舉看著那座墳包輕聲道,「我已經按照您生前所吩咐的去做了,如您所料,張墨鹿根本沒有發現,其他那些掌戎逐貨師也沒有發現。您說過,只要逐貨師們都死了,就不會再有這些悲劇發生了,所以,我會讓我的子孫們謹記這一點。」


  說完,刑仁舉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來,站在那環視著整個亂墳岡。在他眼中,周圍的那些墳包開始成倍數地增加,彷彿每一座墳墓的墓碑上都寫著一個逐貨師的名字。


  想到這兒,刑仁舉終於笑了,轉身大步離開,走向亂墳岡外的樹林之中,在那裡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孩子站在那兒等待著。


  刑仁舉走到那婦人跟前,掏出一個厚厚的日記本遞過去:「阿悅,這是我的遺物,收好,傳下去。」


  被稱為阿悅的婦人搖頭:「我不要什麼遺物,我要的是你的人,我要你活著,要你當以前那個人,那個警察。」


  刑仁舉沒有多解釋,只是蹲下來,蹲在自己兒子跟前,將日誌遞了過去:「雲志,拿著,好好保管,除了你的兒子,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爹的這本日誌,明白了嗎?」


  刑雲志接過來,想了很久,才點頭道:「爹,雲志知道了,雲志一定照辦。」


  「好孩子。」刑仁舉有了笑容,「還有,就算以後你的后爹對你再好,你也不能讓他知道這本日誌的存在,爹什麼都替你安排好了,等你到了十歲之後,自然會有人領你去拜師,你牢牢記住,在你師父跟前,也不要提起爹的這本日誌。」


  刑雲志使勁點頭:「爹,雲志明白了,爹,你為什麼要走呀?你留下來陪我和娘多好,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人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一家團聚。」


  刑仁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摸了摸刑雲志的腦袋,起身對自己的妻子道:「阿悅,我已經安排好了,我走之後十天,就會有人幫你們辦我的喪事。兩年後,省城會來一個親戚,給你介紹一個好男人,你帶著雲志嫁過去,那家人我看過了,是做買賣的,很有錢,你和雲志的生活保障絕對不成問題,那個男的人品也不錯。」


  阿悅抬起手來,朝著刑仁舉的臉狠狠地扇了過去:「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當初怎麼會愛上你?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拋下我和雲志,還讓我改嫁他人?你是不是和你爹一樣,都是瘋子!」


  刑仁舉低下頭,只是淡淡地說:「再打我一下吧,因為再不打,以後就打不到了。」


  阿悅又抬起手,但始終沒有揮下去,而刑雲志只是上前,抱住了刑仁舉的腰,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閉眼抱著。


  三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樹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刑仁舉才推開刑雲志,大步離開。當他走出十來步之後,他停了下來,緊緊抓著自己的包袱,不斷地深呼吸著,在眼淚掉下來的同時,最後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們,我更對不起我自己。」


  說完,刑仁舉離開了,從此之後孝城再沒有刑仁舉這個人。


  他走後十天,如他安排的一樣,有人上門告知阿悅刑仁舉死了,醉酒掉入河中淹死了,讓阿悅認屍。阿悅去看的時候,發現那具屍體與刑仁舉一模一樣,她又有些懷疑刑仁舉是不是真的死了,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真的像死了丈夫一樣號啕大哭。


  而刑雲志則皺眉站在那兒,獃獃地看著那具屍體。


  兩年後,省城來了一個自稱是刑仁舉遠房親戚的人,將母子倆帶走,帶到省城,改頭換面,又介紹給了一個做生意但死了老婆的鰥夫。


  阿悅在成親的頭一天,那個男人走進了刑雲志的書房,手中還拿著一本殘破的古書。


  刑雲志放下父親留下來的日誌,緊張地看著那個男人,緊接著穿著華貴的阿悅也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看著刑雲志道:「雲志,從明天開始,他就是你爹,叫爹。」


  刑雲志看著阿悅,又看著那個戴著眼鏡、滿臉溫柔笑容、一看就是書香門第出身的男子,張開嘴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麼來。


  阿悅又要說什麼的時候,那男子卻主動上前,將那本殘破的古書遞給刑雲志:「我聽你娘說,你喜歡看書,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沒什麼好禮物送給你,這是一本民間人士所著的《中華雜事記》,上面所寫的全都是民間異事,也許你會喜歡。」


  刑雲志遲疑了一下,接過那本書,低聲道了謝。


  男子笑了,回頭看了一眼阿悅,又道:「我叫錢文山,以後就是你爹了。」


  刑雲志皺眉:「我也要改姓嗎?」


  「是的。」錢文山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規矩,說來也巧,我們錢家,我這一輩是文字輩,我的下一輩恰好是雲字輩,你名字中帶個雲,所以,你只需要改姓,不需要改名,以後,你就要叫錢雲志了。」


  刑雲志緩慢地點了點頭:「錢雲志……」


  「對。」錢文山笑看著他,「錢雲志。」 ……


  錢修業從夢中驚醒過來,渾身一震,手中那本殘破的日誌掉落在了地上,他慌忙俯身撿起來,輕輕吹去表面上其實並沒有沾上的灰塵,隨後抬眼看著旁邊神龕中所放的那塊牌位。


  牌位上寫著「先嚴錢公老大人之靈位」,下側還寫著「諱雲志」。


  這塊錢雲志的靈位,錢修業走哪兒都帶著,也是走哪兒都藏著,他怕被人知道自己與刑仁舉的關係,更怕人知道他手中有刑仁舉所留下的那本日誌。日誌清清楚楚記錄了刑仁舉所知奇門的一切,也正是因為這本日誌,錢修業才得以花幾十年的時間布下了這樣一個驚天大局。


  錢修業站在那兒,緊握著手中那本日誌,喃喃道:「爹,爺爺和您的遺願,我一定會完成的,他們都得死。」


  說著,錢修業轉身,看著一直跪在那兒的凡孟道:「怎麼樣?名冊上剩下的逐貨師還有多少?」


  凡孟翻看著手機上的花名冊:「不算失蹤的那些,剩下有記錄的逐貨師有鄭蒼穹、陳泰東、馬歸遠、伍自安……」


  「馬歸遠和伍自安就不要算了,他們已經算是死人了,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錢修業拿著日誌坐回椅子上,「你繼續說。」


  凡孟在刪除「馬歸遠」和「伍自安」之後,又道:「刑術、鄭蒼穹、陳泰東、元震八、柳松雲、關滿山、葉玄通、齊觀、連九棋、唐倩柔,一共10人。」


  錢修業睜眼:「只剩下10個人了?不對吧?」


  凡孟道:「實際上還剩下30個人,但那20個人,名義上是逐貨師,但不少只是傳的名號而已,實際上根本不算。師父,如果要除掉逐貨師,根本不用那麼麻煩,我們找人把他們一一做掉就行了。」


  錢修業冷冷道:「做掉?你真以為逐貨師那麼不堪一擊?你說的那20個人,也許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但鄭蒼穹、陳泰東、刑術、元震八這些呢?你認為他們就能那麼輕鬆地被做掉?這些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再說了,警察已經成立了文物偵緝部,一旦發現死者與我們這個行當內有關係,那就是連環兇殺案,到時候,事情可就大了。」


  凡孟頓了頓:「師父,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的主要目標是在那10個人身上?另外那20個不用管了?」


  錢修業道:「既然他們不算是真正的逐貨師,那對我們也沒有威脅,只要查清楚了,就別管那20個人了,專心致志對付鄭蒼穹他們10個。只要這10個人一死,天下就再也沒有逐貨師了。」錢修業說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我也終於得償所願。」


  凡孟道:「那徒弟就提前恭喜師父了。」


  錢修業抬手道:「先別恭喜,『喜』字不要說那麼早,這件事做完之後,庫斯科公司也得銷聲匿跡,所以,掌握公司主要機密的那些人,都得一個個消失,這些事,我已經安排眼鏡猴去做了,他已經基本上做妥當了。」


  凡孟又問:「師父,那眼鏡猴怎麼處理?」


  錢修業笑道:「後續的計劃還需要他和他的人,暫時不動他,有人在看著他。」


  凡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看著他」這句話中,那個「人」指的就是墨暮橋。


  ……


  蒙古國,無人區,達達湖畔。


  眼鏡猴帶著自己50多名手下,開車緩慢地駛進了烏拉爾汗部落的營地,坐在車上的墨暮橋不敢睜眼,也不敢閉眼,只能低著頭看著雙腿上放著的那支突擊步槍。


  他睜眼,會看到部落營地中那些被毒殺的男女老少,而閉眼,則能清楚地感覺到汽車從那些屍體上碾壓過去。


  終於,汽車停下,眼鏡猴打開車門站起來,環視著周圍四下躺著的屍體,發現不少人還在那裡掙扎。


  眼鏡猴嘆了口氣:「這種毒藥也不怎麼管用嘛,我還以為都死乾淨了呢。」


  墨暮橋低著頭在那兒擦槍:「用風帶著毒藥吹向這裡,又在河道上游下毒,雙管齊下,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是也容易牽連到其他人或者動物。」


  「呵——」眼鏡猴扒著車門,看著墨暮橋,「你心軟呀?馬庫斯先生會心軟嗎?你是在開玩笑吧?老闆下了命令,說要除掉這個部落中的所有人,至於山上那個什麼金雕部落,早就已經全完蛋了,是不是你做的?」


  墨暮橋沒回答,不過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之所以渤海遺民要突然間大規模下毒襲擊金雕部落,也是在山上的伍自安按照錢修業的吩咐做的,他想抹去一切關於鑄鐵仙的痕迹。至於忽汗城內的那些渤海遺民,他卻完全不需要擔心,因為那些人千百年來都住在那裡,根本不與外界接觸,對他的計劃毫無威脅。


  而且,伍自安也已經心灰意冷,他與在水潭洞中的馬歸遠一樣,都只是在懊悔中等死而已。但金雕部落和烏拉爾汗部落卻不一樣,他們有機會與外界接觸,所以,必須全部消滅。


  這一切都在錢修業周密的計劃當中一步步實施了。


  眼鏡猴見墨暮橋沒回答,只是冷哼了一聲,一轉身,發現自己其中一名手下,正踩著某個正在掙扎的人要補槍,立即上前道:「喂,你在幹什麼?我讓你開槍了嗎?」


  眼鏡猴上前抽了那名手下一巴掌,然後笑著從他的背包中取出了消聲器:「在草原上槍聲會傳很遠的,要裝上這個。」


  眼鏡猴將消音器遞給那名手下的同時,其他手下也立即給自己的武器裝上消音器,尋找著那些還沒有死去的人挨個補槍,同時汽車開始碾壓著帳篷,將屍體和帳篷等東西慢慢堆積在一起。


  忙活了一天一夜之後,眼鏡猴的人終於將烏拉爾汗部落的人和物品全部堆成了五座小山,然後淋上早已準備好的汽油。


  一切辦妥當之後,眼鏡猴站在遠處,掏出一顆白磷彈遞給墨暮橋:「你來?」


  墨暮橋拿過白磷彈,拉開后直接扔了過去,白磷彈爆開的瞬間,汽油被點燃,瞬時那座「小山」變成了火山,一座連一座開始燃燒著。


  當五座堆滿屍體的小山都燃起火焰的時候,眼鏡猴像個瘋子一樣在那兒跳舞歡呼著,還對墨暮橋說自己彷彿找回了多年前的那種感覺,那種看著別人生命逐漸在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覺。


  墨暮橋沒說話,只是獃獃地站在那兒看著,那五座火山持續燃燒了一天之後,才逐漸熄滅,燒焦的屍體混雜著其他東西發出的怪味散開來,讓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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