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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奇貨:忽汗城(19)

  第284章 奇貨(Ⅵ):忽汗城(19)

  整個部落的人一夜未睡,守在部落各處。雖然盧爾烈知道這樣會中計,但也沒有任何辦法。狼群是很聰明的,如果他們不派出大量的人來守衛部落,那麼狼群將會在凌晨時分對部落發起進攻,但如果他們死守一夜,狼群就會在附近休息,派出斥候觀察著部落,一旦發現部落防守的人扛不住去休息,就會立即召集狼群發動襲擊。


  所以,當時整個烏拉爾汗部落完全陷入了被動,無論怎樣,都免不了一場血腥的廝殺。


  與人作戰,至少還能留下些部落火種,但與狼作戰,那些口食血腥的畜生一定會趕盡殺絕。


  最終,盧爾烈將金眼狼抱給托爾烈,對他說:「這是你闖下的禍,你應該自己去解決,不能牽連部落其他人。」


  托爾烈很清楚父親的意思,是讓他將這隻金眼狼送回狼群,但是這樣做,有五成的概率會送命,因為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是在百年前了。


  托爾烈的母親跪地懇求盧爾烈不要讓兒子去,哪怕讓她去也行,但盧爾烈卻冷漠地說:「是他抱走的金眼狼,是他沒有消除氣味,所以,應該讓他去彌補自己的錯誤,他在山腳下留下了他的氣味,狼群發現並不是他送回的金眼狼,還是會採取行動的……即便是,他被狼群咬死,也就死他一個人。」


  死一人,活數百,沒有比這個更划算的交易了。


  當托爾烈抱著金眼狼從大帳之中走出來的時候,他看到狼首部的戰士們全副武裝地跪在地上,懇求盧爾烈收回成命,但盧爾烈只是安坐在大帳之中,根本沒有走出來再看托爾烈一眼。


  托爾烈告別滿眼淚花、哭得死去活來的母親,抱著那隻金眼狼,騎著自己那匹馬,朝著狗群嚎叫的方向慢慢跑去——狗的鼻子很靈,能在很遠的地方聞到狼群的氣味。所以,狗群朝著哪個方向叫,狼群就在哪個方向。


  托爾烈騎著馬,跑了不過一里地,就看到了那隻站在小河邊的成年金眼狼,也就是狼群之首,懷中這隻幼狼的父親。


  雖然托爾烈沒有看到其他狼,但也知道,那些狼肯定就埋伏在周圍,一旦發生狀況,就會從四面八方衝出來。


  狼群選擇在河邊,一來是因為它們需要水,二來如果出現意外,要撤退的話,河水也可以掩蓋它們留下來的氣味。


  所以,在烏拉爾汗部落有句話——寧與人殺,不與狼咬。


  狼的狡猾,讓它們在草原上稱霸了多年。而在這裡生活的人類,只是自以為征服了草原而已。


  狼族的首領就那樣站在河邊,凝視著下馬抱著金眼狼幼崽慢慢走近的托爾烈,沒有發出任何恐怖的聲音,也沒有挪動自己的身軀。


  「我當時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托爾烈又喝了一口酒,彷彿自己的靈魂已經穿越回了十歲那年的自己體內,「我在離那隻狼還有五六米的地方,把幼狼放了下來。」


  說著,托爾烈放下了自己的酒壺,就好像手中的酒壺就是那隻幼狼一樣:「然後,我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就那麼看著等著,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是在等那隻狼將幼狼叼走呢,還是在等著它一口咬破我的喉嚨?我腦子中一片空白,我後來回想起來,覺得,也許人知道自己將死的時候,就是那種感覺吧。」


  馬菲忙問:「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一件讓我至今都覺得驚奇的事情……」托爾烈長噓一口氣,「那隻幼狼朝著自己的父親跑了幾步,就在快靠近父親身前的時候,低低地叫了一聲,緊接著便掉頭跑向我,站在我跟前,仰頭看著我,我也看著它,我們倆就那麼對視著,一直到它的父親轉身跳過小河離開,我才意識到,我可能獲救了。」


  「啊?」馬菲疑惑道,「怎麼會這樣?」


  托爾烈搖頭:「當時我不知道,我也很疑惑,我一直站在那兒等,等著看,那頭狼離開后,其他的狼從四面八方鑽出來,跟隨著它離開的場景。可是,我沒有看到。就彷彿是,那天只有它一隻狼尾隨我回到部落一樣。」


  托爾烈就那樣帶著金眼狼回來了,這次他沒有忘記清洗身上的氣味,當他與金眼狼平安返回部落之後,整個部落沸騰了,就連狼首部的狼頭也向他下跪,用這種方式來表示對他永遠臣服,當然,如果後來他沒有成為俗化者的話。


  不過在幾天之後,托爾烈與狼首部的戰士一起外出學習狩獵技巧時,又來到了當初他抱回那隻金眼狼的山腳下。那裡卻是遍地狼屍,有五六十隻成年狼死在了那裡,而在山腳下那塊巨大的岩石頂端,托爾烈發現了金眼狼的父親,也就是那天並沒有為難他的頭狼。


  「它已經死了,遍體鱗傷,身上沒有一塊皮毛是好的。」托爾烈將壺中剩下的酒全部喝光,「要不是我看到它額頭上的那塊金斑,我都認不出它來。」


  刑術問:「它被其他的狼群襲擊了嗎?」


  「不,不是。」托爾烈搖頭,「我詢問狼首部的狼頭時,才知道,這不是兩個狼群之間的戰鬥,而是狼群內部的廝殺,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一場政變。」


  第十八節 魂烙

  為什麼金眼頭狼會被自己的族群襲擊?


  原因很簡單,因為它失去了權威,它沒有襲擊人類的部落,也沒有帶回自己的兒子。


  當然,這些是狼首部那個狼頭的推測,而托爾烈的父親盧爾烈也說了另外一種可能——也許金眼頭狼早就知道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所以,它並沒有為難托爾烈,也沒有帶走自己的兒子,寧願自己的兒子落在人類的手中,也不希望它被自己的同族活活咬死。


  托爾烈道:「我在那塊岩石後方,發現了被咬死的母狼和其他五隻狼崽。母狼的咽喉被咬破了,肚子被撕開,腸子拖了滿地,那五隻狼崽全都身首異處,看得出,政變的狼群所做的就是斬草除根。所以,也許我父親說得對,金眼頭狼在最後時刻,選擇了將兒子交給人類來守護,不管如何,我的的確確有驚無險地擁有了一隻金眼狼。」


  當時的托爾烈還獲知了另外一個故事,那就是關於金眼狼建立狼群的故事,這個過程十分血腥——金眼狼因為天性兇殘,在成年之後都會離開狼群,不會繼任自己父親的地位,也可以說,每一隻金眼狼在成年之後,都會面臨一場大的政變。所以,小金眼狼在學會相關技能之後,便會開始長時間的獨立生活。在這個過程中,這隻金眼狼會不斷地伏擊其他的小型狼群,咬死狼頭和忠心狼頭的成年狼,強迫狼群中剩下的狼對自己俯首稱臣。


  就這樣,金眼狼會襲擊一個又一個狼群,不斷壯大自己的隊伍,直到有一天它心滿意足,它的殺戮便會停止。它會挑選一隻它喜歡的母狼,過著正常的狼族生活,撫育著下一代,然後它的下一代又如此循環。


  托爾烈說到這兒,苦笑道:「當時我不懂,後來我離開部落,開始學習外面的知識時,我才猛然發現,其實人類的歷史不也這樣嗎?你們所說的那個契丹人不也這樣嗎?人和狼在某些時候,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連九棋點頭道:「這麼說,那隻金眼狼後來成功地與牧羊犬交配,並且產下了那隻叫魂烙的狼牧?」


  「對,很順利,順利得讓整個部落都很吃驚,但隨後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們的掌控。」托爾烈說完又舉起酒壺,往嘴裡倒的時候,才發現酒壺已經徹底空了,他只得放下繼續道,「在魂烙斷奶的那一天,部落舉行了慶祝,大家喝酒唱歌一直到天亮。誰知道天亮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金眼狼和牧羊犬,也就是魂烙的父母都被咬死了,而當時唯一有嫌疑的只有魂烙,因為魂烙滿口是血,而且不讓任何人靠近它和它父母的屍體。」


  眾人都圍在那兒,狼首部的戰士都拔出了武器,雖然面對的是一隻幼小的狼牧,但魂烙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殺氣,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狼首部的戰士等待著盧爾烈的命令,只要他點頭,他們就會立即殺死這隻連自己父母都不放過的狼牧。


  殺死自己親生父母的狼牧,在部落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因為沒有先例,所以盧爾烈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置那東西。


  最終,托爾烈主動告訴父親:「我去,它是我的狼牧,如果它咬我,我認命,如果它讓我親近,我就放它離開,它是狼牧,狼牧的最終歸屬不也是草原嗎?」


  盧爾烈沒有說話,如上次一樣,他沒有走出自己的大帳,依然安坐在那裡,看著托爾烈離開。 托爾烈走到已經快筋疲力盡的魂烙跟前,蹲了下來,嘗試著將手伸向魂烙的鼻子。


  就在他的手快觸碰到魂烙的瞬間,魂烙張開嘴一口咬住托爾烈的手,旁人發出驚呼,有些膽小的女人都直接閉上了眼。等她們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魂烙正舔著托爾烈的手,並逐漸靠近托爾烈,蜷縮在了他的懷中。


  托爾烈抱起魂烙,穿越人群上馬離開了。


  「我帶著魂烙來到了當初抱走它爸爸的那個山腳下,將它放在了那個山洞的舊狼窩裡。我記得很清楚,我走的時候,魂烙似乎很清楚自己被遺棄了,站在洞口發出凄慘的叫聲。」托爾烈長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不那樣做,因為不受控制的狼牧會給部落帶來災禍,等它真正成年之後,說不定會咬死部落的人,到時候就麻煩了。」


  連九棋點頭道:「這麼說,這個魂烙至今還活著?而且你父親一直派人監視著,並且沒有告訴你,對吧?」


  托爾烈道:「應該是這樣的,而且我估計現在監視魂烙的人,應該就是先前護送你們前往雪山腳下的迪烈和古烈兩人,他們應該至今都在那個洞口等著你們,明天一大早,我們見到他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刑術皺眉:「希望會有好消息。」


  托爾烈微微搖頭,什麼話也沒說,隨後直接倒在了草地之上,趁著酒勁上頭,閉著眼呼呼大睡了。


  刑術看著連九棋,問:「我們真的需要狼牧嗎?」


  連九棋只是搖頭,刑術變得疑惑了,他不知道托爾烈先前搖頭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連九棋此時此刻面無表情的搖頭,又代表著什麼。


  清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的時候,鄭蒼穹和陳泰東便已經起身收拾東西,也不知道兩人是因為興奮,還是其他,明明翻來覆去一夜沒睡踏實的兩個老人,此刻卻顯得比昨天還要精神。


  「你們朝著東北的方向一直走,不要偏離方向,以正常速度前進一天,能看到一處泉眼。」托爾烈指著東北的方向給兩人講道,「找到泉眼之後,你們順著泉眼下面的那條小河一直往下遊走,就能找到一個小鎮,那個信使就住在那個小鎮里,你們找到他之後,他會告訴你們怎麼走。」


  鄭蒼穹朝著托爾烈伸出手去:「謝謝。」


  托爾烈分別握了握鄭蒼穹和陳泰東的手:「舉手之勞。」


  鄭蒼穹又轉向連九棋和刑術:「多餘的話,我就不想說了,你們自己小心,還是那句話,不要太拚命了,命只有一條,拼完這次,就沒下次了。」


  連九棋和刑術都只是點了點頭,與鄭蒼穹擁抱了下,鄭蒼穹又朝著馬菲點了點頭,緊接著給墨暮橋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走到旁邊去。


  「暮橋,這次拜託你了。」鄭蒼穹低聲對墨暮橋說,「算我欠你的。」


  墨暮橋苦笑道:「老頭兒,你欠我的還少呀?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你這兩個寶貝徒弟的,我只希望……」


  「我知道!」鄭蒼穹打斷他的話,「我保證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我發過誓的,這輩子都保密,我會帶到棺材里去的。」


  墨暮橋笑道:「現在哪兒還有棺材呀,帶到骨灰盒裡邊去吧,老頭兒,路上注意安全。」


  陳泰東與連九棋、刑術擁抱之後,對著馬菲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話,但馬菲心裡也很清楚,陳泰東朝著她點頭的意思是什麼,這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期待。


  鄭蒼穹和陳泰東遠去之後,剩下的人在托爾烈的帶領下,朝著湖畔邊前進,可庵古還是不說話,雙眼獃滯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韁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為金雕部落剩下的那些人擔憂。


  再次回到那個洞口時,他們見到了依然守在那裡沒有離開的迪烈和古烈,兩人看到刑術他們從這一頭出現,顯得很吃驚,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托爾烈將所有的事情講給兩人之後,兩人立即對刑術、連九棋幾人行禮,表示對他們無比敬佩,托爾烈則問:「還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帶我們去找魂烙。」


  迪烈和古烈一愣,對視一眼,迪烈道:「看樣子,首領已經告訴過你關於魂烙的事情了,但是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為好。」


  「為什麼?」托爾烈不理解,「魂烙現在在什麼地方?」


  古烈轉身指著湖面東側:「那邊有一片窪地,從窪地開始,一直延伸到後面那一片山坡,就是魂烙的領地,現在它是此地狼群的頭狼,就連遊盪在戈壁邊緣的熊都不敢靠近它的領地。」


  托爾烈聽完卻笑了,攥緊拳頭道:「我就知道它還活著。」


  迪烈立即道:「托爾烈大哥,你難道打算去找魂烙?」


  「當然。」托爾烈點頭,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刑術等人,「我父親說過,只要他們找回了聖物,就借給他們狼牧的,他撒了謊,但我得替他履行諾言。」


  迪烈和古烈很尷尬,因為他們是這一代人當中負責盯著魂烙的人,所以一開始盧爾烈說借狼牧的時候,他們就很清楚首領是在撒謊。


  迪烈道:「魂烙現在已經是一隻兇殘的野狼了,它是不可能跟著你走的。」


  托爾烈卻問:「那我父親為什麼會讓你們一直盯著魂烙?為什麼?」


  「為了部落的安全。」古烈回答道,隨後看著遠處,「從你放走魂烙開始,部落就一直派人盯著,我們發現魂烙逐年長大之後,它的領地一直在遷移、變換,而且距離部落越來越近。首領擔心魂烙是捨不得你,更擔心,這隻不受控制的狼牧會襲擊部落,所以,一直盯著。首領也曾下令,如果發現魂烙要襲擊部落,就殺了它。」


  托爾烈笑道:「就憑你們兩個,能對付狼牧?」


  迪烈和古烈再次對視了一眼,迪烈點了點頭之後,古烈轉身打開了自己的背包,然後從中直接拿出了一支帶有摺疊槍托的突擊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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