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奇貨:九子圖(8)
第219章 奇貨(Ⅴ):九子圖(8)
刑術低聲解釋道:「一般來說高度都在一米六的樣子,高的還有兩米左右的,目的就是怕引起矛盾的時候顧客會動手,也避免那些賊人搶奪。」
櫃檯里的中年人奇怪地看著他們:「這裡是做買賣的,不是接待遊客的。」
「不好意思。」刑術連連道歉,「我叫刑術,我是來找錢老爺子的,您幫著我轉達一聲,就說關外天朝奉鄭蒼穹的徒弟刑術來拜訪,您受累,謝謝。」
中年人一聽「鄭蒼穹」三個字,表情明顯變了,語氣也變了:「老闆不在店裡邊,您稍等,我去打個電話。」
等那中年人離開,馬菲又指著櫃檯外面那個踏板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呀?」
刑術解釋道:「這個就是踏板,一般來說都有40厘米左右,但不管怎樣,櫃檯里的人,都會比櫃檯外面的人高出許多來。櫃檯後面有扇門,在裡邊有個照壁,照壁頂部有懸龕,龕內供奉著趙公明趙公元帥、武財神關老爺和增福相公李詭祖三位,後來也有人拜觀世音的,因為菩薩座下有散財童子。當然了,也有人拜貔貅呀、金蟾之類的,我在東北還見過有人拜我師父的。」
馬菲聽到還有人拜鄭蒼穹,忍不住樂了:「真的假的?還有呢?」
刑術嘆了口氣,只得繼續解釋,擔心自己要是不解釋清楚,馬菲得追著不停地問。
刑術道:「在龕下有一張大案,就是大桌子,放著當票、花取,花取就是用來登記的本子,還有筆、墨、紙、硯等辦公用品,後面呢就是賬房、庫房之類的地方,賬房在前,庫房在後,必須要鑒定,再估價,隨後登記、出票、入賬、入庫。」
馬菲看著櫃檯窗口:「那剛才那個人是朝奉嗎?」
「不一定,小當鋪一般人少,這種大型的就多了。」刑術說著,用期待的眼神看了一眼窗口,期盼著那人趕緊回來,否則自己嘴皮都要說幹了,「舉例說明,『東家』就是老闆,也就是董事長,『當家』就是執行總經理,也就是當鋪的大朝奉。」
馬菲看著刑術:「就是你這樣的唄?」
刑術點頭,隨後又搖頭:「我只是算當值朝奉,大朝奉和東家都是我師父,你別打斷我。」
馬菲看著刑術那模樣忍不住樂。
刑術掰著手指頭又道:「還有『外缺』,剛才那個中年人就應該是外缺,外缺又分頭櫃和二櫃,就相當於我這樣的當值朝奉。我舉例,現在我呢,我就是頭櫃,我師弟田煉峰就是二櫃。後面還有『中缺』,指的就是寫當票、清理當票、做記錄的。內缺就是管裡邊的其他事務。還有學徒,就是打雜的,雜事他們都做。最後就是賬房,就是現在說的會計和出納,正常來說就是一個人,沒有現在什麼公司裡面收支兩條線的說法。」
刑術說完下意識抬手擦汗,馬菲從背包中摸出礦泉水遞過去:「歇歇吧,你說你幹嗎給我說這些呀?」
剛抓住礦泉水瓶要道謝的刑術,聽馬菲說了這麼一句話,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忍了忍,點頭道:「行,我話癆,我想找你說話,我特稀罕和你說話,行了吧?」
刑術說完,大口喝水,馬菲在那兒捂著嘴笑。
此時,那個中年人返回,開了旁邊小門進來,端著托盤上了茶,同時道:「兩位稍坐,東家正往回趕,你們也知道北京這交通,正堵車呢,估摸著至少還有半小時。東家請兩位先休息休息喝口茶,有什麼需要,就吩咐我。」
刑術點頭道:「謝謝,不用了,我們在這裡等著就行了。」
刑術和中年人說話的時候,馬菲突然間明白像刑術這樣聰明的人,為何會因為賀晨雪的事情困擾成這樣了,因為他不管再怎麼聰明,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
哈爾濱文物偵緝部辦公大樓會議室中,傅茗偉坐在角落,點著一支煙,看著吳志南所放的萬清泉被害現場的幻燈片,同時也觀察著陳泰東。
陳泰東坐在桌子的另外一邊,端著一杯茶仔細看著,緊盯著幕布。
「停!」陳泰東突然說道,吳志南按下停止鍵,看著他。
傅茗偉立即問:「東爺,有什麼問題嗎?」
陳泰東看著拍攝的那張神龕後面通道的照片,搖著頭,閉著眼回憶著:「我記得萬清泉有個自己的收藏室,這下面是嗎?」
吳志南按下播放鍵,下一張照片出現在幕布上,隨後傅茗偉道:「就是一個空房間,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沒有找到任何明顯有用的線索,只是在牆角發現了一些煙灰。」
「煙灰?」陳泰東一愣,「不,那不是萬清泉的,萬清泉不抽煙。他這個人很惜命,他爹就是得肺癌死的,他娘有支氣管炎,他年輕的時候就戒煙了,所以他肯定不會再吸煙。」
吳志南問:「東爺,你怎麼看這個地下室?」
陳泰東扭頭看著傅茗偉:「開燈吧。」
吳志南將燈打開,坐在遠處看著陳泰東。
陳泰東喝了一口茶:「這地方肯定不是收藏室,溫度和濕度都不適合收藏物件,但裡面收拾得那麼乾淨,而你們只找到了一點兒煙灰……」
說到這兒,陳泰東又抬頭道:「把通道外面,就是神龕的那張照片再放一下。」
吳志南打開那張照片,陳泰東上前仔細看著,指著神龕後面通道口左右兩側的牆面道:「你們沒注意到嗎?通道兩側的牆壁重新抹過灰,刮過大白,上過油漆,顏色與周圍的有些許不同,如果不是你們的相機,估計在現場用肉眼看,沒有對比光線的前提下,看不出來。」
傅茗偉也上前看著:「為什麼要重新抹灰呢?」
陳泰東搖頭:「我只是推測啊,也許原本這個通道口有扇門,後來門拆了,但是通道和地下室沒有辦法填死,所以只能把拆掉門的兩側重新整修一遍,達到掩飾的目的。」
傅茗偉點頭:「你的意思是,這個地下室是個類似囚室的地方,有人被囚禁在了這裡?」
吳志南聽傅茗偉這麼推測,立即看向陳泰東。
陳泰東點頭:「對,而且是個抽煙的人,煙癮還挺大,煙灰是最難打掃的,就算有吸塵器,都不一定能把裡面給吸乾淨。」
吳志南問:「東爺,你認為會是誰?」
陳泰東搖頭:「反正不可能是萬清泉,因為你們調查走訪過,萬清泉在死之前,每天都和周圍的人打招呼、聊天,有時候還會下棋。」
「那個……」吳志南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會不會有人裝成他的模樣,但實際上他本人就被關在地下室?後來這個人覺得時機成熟,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殺害了萬清泉,打掃了地下室,再逃走?」 吳志南說完,傅茗偉立即否定:「都說了萬清泉不抽煙。」
吳志南一拍腦袋:「我是忙糊塗了。」
陳泰東看著吳志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用了易容術,對吧?這個易容術,現在會的人很少,而且那東西很麻煩。當然,我也知道現在有人用現代科技可以做,但困難在於,要改變嗓音、體形、身高以及行為舉止是很難做到的事情,你們不也走訪過嗎?周圍的人都沒有覺得有異常,所以,你的推測不成立。」
傅茗偉搖頭:「那會是誰呢?我們走訪調查,也沒有發現萬清泉家裡還有其他人。」
陳泰東盯著照片,不發一語,許久才肯定地說:「萬清泉很孤僻,疑心很重,他僅有的朋友就是我們八個人。所以,我現在只能假定在那裡不是關押著某個人,而是某個人被萬清泉藏在了那裡,這個人應該是我們八個人之一,除去我、鄭蒼穹,還有死去的那些人,唯獨就剩下錢修業、蔡拿雲和唐思蓉三個。」
傅茗偉道:「你一直在監獄中,你肯定沒有嫌疑,但鄭蒼穹呢?」
「如果你們懷疑,可以去調查,但據我所知,鄭蒼穹從住進精神病院那天開始,就再沒有離開過東北。不,應該說連哈爾濱都沒離開過。」陳泰東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卻沒有喝,「剩下的那三個人當中,錢修業年齡那麼大,不太可能;蔡拿雲是個純粹的南方人,不喜歡離開廣東,但也有嫌疑;唐思蓉太久沒消息了,只是聽說還活著。」
吳志南問:「嫌疑範圍縮這麼小了?沒有其他嫌疑人嗎?」
陳泰東坐下來:「一個人的性格不會輕易改變的,特別是萬清泉這種脾氣又臭又怪的人。但實際上,我最懷疑的其實是錢修業。」
傅茗偉立即問:「為什麼?你剛才不是說他年歲已高嗎?」
「對,是那樣,但是……」陳泰東皺眉,「萬清泉在九子當中,最信任,不,應該說他唯一服氣的只有錢修業,可以說對錢修業唯命是從。我想,我是時候去一趟北京了。」
陳泰東說到這兒,端起茶杯來慢慢喝著,而傅茗偉和吳志南則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清楚,一旦陳泰東離開哈爾濱,也就等於離開了他們所能控制的範圍。
第八節 投名狀
錢修業之所以綽號叫幽州王,原因有三:其一,古代中國分為九州,幽州為其中之一;其二,兩漢、魏晉、唐代都設過幽州,所轄範圍均在今天北京一帶;其三,錢修業年輕時候名氣就很大,雖然不限於北京一帶,但因為其對北京古文化的了解高於同行,久而久之便被同行送了「幽州王」這個外號。
而錢修業對北京古文化的了解主要在於對異文化方面的了解,因為他破解了很多裝神弄鬼的迷信活動,一時聲名大噪。特別是在20世紀90年代氣功盛行的時候,錢修業是為數不多站出來質疑甚至撰文批判的專家。
也是因為德高望重,所以錢修業後來名正言順成了九子之首,但奇怪的是,九子除了他這個領頭人,並沒有其他的排列。換言之,除了他,其他八個人的地位在九子之中是相同的。
在錢修業趕回隆德寶庫之前,刑術簡單地將自己所知道的錢修業的情況告知給了馬菲。而在他敘述這些往事的過程中,那個櫃檯中的中年人一邊裝作理賬一邊豎起耳朵偷聽。
刑術知道這個人在偷聽,也故意將話說得有點兒大聲,其目的也是想讓這個「勢利眼」知道,自己與錢修業之間有著某種特殊聯繫,畢竟早先這人的態度和做事方法讓刑術很是不快。他甚至覺得奇怪,在錢修業的鋪子中怎麼會有這種夥計。
按理說,傳統當鋪依照規矩,上上下下有兩個字必須做到,那就是「客氣」。
接近一小時之後,錢修業才出現在當鋪門口的屏風一側,而攙扶著他緩慢走進的卻是一個打扮清秀、長發披肩、裡面穿著旗袍、外面搭著披肩的妙齡女子。
馬菲和刑術立即起身,在起身的一剎那,原本注意力放在錢修業身上的刑術卻突然間將目光投向了其身邊的那個女子,隨後渾身一震,整個人呆住了。
那個女子在看到刑術時,也有相同的表現。
馬菲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她見錢修業拄著拐杖慢慢上前,雙手吃力伸出要去握刑術雙手的時候,她立即上前用手頂了一下刑術。
刑術回過神來,立即握住錢修業的雙手:「錢師伯,身體可好?真是對不起,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會來打擾您。」
老態龍鍾、滿頭白髮、脖子和臉頰底部都長出許多老人斑的錢修業微微點頭,從自己中山裝口袋中掏出手絹來,擦著掛淚的眼角道:「刑術呀,你說的都是什麼話?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是天天盼著你和你師父能來看我,但你們就是不來。」
刑術忙道:「錢師伯,師父交代過,說您老人家喜歡清靜,讓我沒有急事的前提下,千萬不要找您,不要給您添麻煩。」
兩人說話期間,馬菲一直留意著錢修業身邊的那個女孩兒。她從先前刑術的反應可以斷定,她一定與刑術認識,而且曾經很熟悉,恐怕熟悉的程度超過了一般的朋友,否則的話,刑術不會有那種反應。
刑術和錢修業客套了一陣后,錢修業扭頭看了一眼那女子,女子立即上前一步,朝著刑術和馬菲微微點頭示意。錢修業道:「這是佘采香,是我所收的最後一名弟子,也是唯一一名女弟子……采香,叫刑師兄。對了,請問這位是……」
在佘采香低聲叫了「刑師兄」之後,刑術正要介紹馬菲,馬菲則上前道:「錢師伯,您好,我是刑術的未婚妻,我叫馬菲。」
馬菲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刑術也渾身僵了一下,錢修業也是無比吃驚,而那佘采香也明顯第一時間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刑術的身上。
當然,馬菲這是故意的,因為從錢修業回來,不,確切來說,她感覺從走進這家當鋪那一刻開始,自己與刑術就陷入了被動之中。所以,她需要變被動為主動。
當然,馬菲也後悔了,因為同樣的話當初也從賀晨雪口中說出來過,也是為了行動方便而掩飾,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刑術沒有當即反駁,這個謊言也只能延續下去。
「未婚妻?」錢修業雖然顯得很吃驚,但依然微笑點頭向馬菲示意,隨後又看著刑術道,「刑術,借一步說話。」
馬菲知趣坐下,端起茶杯喝著,目光卻依然停留在不遠處的那個叫作佘采香的女子身上。這女子身上有一股很獨特的氣質,應該說錢修業、佘采香、刑術三人站在一起,就知道是同一個行當內的人,相反,馬菲則顯得格格不入。
屏風之後,錢修業低聲問道:「刑術,我聽到的消息是,你的未婚妻是鑄玉會前任四大首工中的賀風雷與艾星靈的二女兒,也聽說你繼任了首工一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師父也已經與我斷了一段時間的聯繫,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刑術想了想道:「師伯,是發生了一點兒意外,但現在與鑄玉會沒有什麼太大的關聯,他們如果將來要插手眼下的事情,也只是出於私人恩怨和清理門戶罷了。我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兩件事,第一,我想知道當年《九子圖》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二,我想從錢師伯這裡了解一下我師父從前的徒弟連九棋的事情。」
錢修業明顯一愣,一下抓住刑術的手腕:「刑術,你為什麼要突然問起這些?」
刑術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錢師伯,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