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奇貨:九子圖(5)
第216章 奇貨(Ⅴ):九子圖(5)
所以,幾個小時后,刑術驅車來到了墨暮橋的「家」。這個所謂的家,只是哈爾濱郊外的某個農家小院,一棟主樓帶兩棟小樓、一個花棚、一個池塘,外面還有一個院子,加幾畝地。
刑術按照電話中墨暮橋的指示開到了這個院子內,進去之後抬眼就看到了那棟主樓。他知道那是居住的地方,隨後聽到其他兩座小樓中傳來的牲畜叫聲,遠處的花棚內晃動著兩三個人影,隨後有人從裡面走出來,手中還拿著剛採摘出來的蔬菜。
刑術下車,看著院子中混種的白樺樹、松樹和部分果樹,旁邊的池塘中還遊動著觀賞錦鯉,還有遠處的田中那些旱稻,他在判斷著這個墨暮橋到底是個什麼人。
他從來沒有從鄭蒼穹那裡聽說過還有墨暮橋這樣一個人,在行當內也沒有人認識墨暮橋,這個名字對他和他周圍的人都太陌生了。但關鍵的是,就是這樣一個神秘的人,竟然能和上了年紀的鄭蒼穹稱兄道弟。
「來了?身體好點兒了嗎?」馬菲從主樓之中走出,朝著刑術徑直走去。
刑術站住,看著馬菲,覺得此時的馬菲與從前那個總是會隱藏自己身份的女人太不一樣,而且疑點也諸多。例如她說自己是國際刑警的卧底,即便是真的,她那讓人不可思議的易容術是從哪兒學到的?國際刑警應該不會聘任好萊塢特效化妝師來教導他們吧?如果是那樣,警察破案倒是簡單了。
刑術點頭:「好點兒了,墨暮橋呢?」
馬菲轉身看向樓內:「在玩遊戲。」
「玩遊戲?」刑術皺眉,「他倒是挺有閑心的。」
馬菲笑了:「他這人就這樣。」
刑術朝著屋內走去:「聽你的語氣,你好像對他很了解,你們以前認識呀?」
刑術的語氣讓馬菲很是不快,但她也沒反駁刑術,只是笑了笑,跟著他走進主樓。
刑術一進屋子,就看到墨暮橋坐在電視跟前,拿著遊戲手柄正在那裡玩遊戲,而且還戴著耳機。
馬菲上前問:「刑術,你喝點什麼?」
刑術搖頭:「我還有事,長話短說吧,我打算……」
刑術話沒有說完,坐在前面背對著他、一直戴著耳機的墨暮橋卻先一步說:「你最好不要一個人行動。」
刑術看著墨暮橋,對這個人更感興趣了。自己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自己想說什麼,難道這小子有讀心術?
墨暮橋繼續玩著遊戲,不摘耳機也不轉身:「雖然我可以當你的後援,但是我不贊同你單獨行動。我建議,你還是和我、馬菲以及其他你挑選出來的人一起行動,人數最好不要太多,不能超過五個人。你的好朋友閻剛挺靠譜的,還有一個叫白仲政的,這個人就算你不帶著他,他也會想辦法跟著你。所以,這次去四川,最好的人選就是這五個人。」
馬菲在一旁看著刑術點頭,她非常贊同墨暮橋的提議。
刑術慢慢蹲在墨暮橋的旁邊,問:「為什麼?或者說,憑什麼我要聽你的?」
墨暮橋笑了:「因為現在的我比現在的你,更冷靜。」
馬菲在後面道:「刑術,你現在面對的是庫斯科公司,他們不是一般的公司,他們是專業尋寶人,擁有準軍事化的人員和裝備,而且在全球範圍內都有辦事處。」
刑術盯著電視機,冷冷道:「我沒問你。馬菲,別忘了,幾個月前,咱們還是敵人,我至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警方的卧底。」
墨暮橋終於放下遊戲手柄,扭頭看著刑術:「我知道,你想悄悄去四川,因為你判斷出凡孟會想辦法從玉璧上得到線索,接著去找西南鐵唐家的後人。你的目的是想悄悄跟著他們,你的理由也是你一個人方便,不容易暴露。」
刑術冷笑道:「墨先生,你這麼聰明,要不你直接告訴我,奇門在哪兒?我也不用再查找了。」
墨暮橋不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道:「你憑什麼認為自己跟蹤他們不會被發現?他們是傻子還是白痴?我相信,庫斯科公司上上下下的每個人都熟知你的樣貌和資料。他們是專業的,不是一般的街頭混混,你要貿然前往,唯一的下場就是人間蒸發。」
刑術調侃道:「我一個人死,也比一群人死要好吧?再說了,這是在咱們中國的土地上,我要是撐不住了,我會報警,有英勇的人民警察呢。」
站在後方的馬菲終於忍不住道:「刑術,我們都很清楚上次湘西的事情對你的打擊非常大,但這不是你獨自去送死的理由。我們必須要有周密完善的計劃,互相能信任的團隊,否則的話,貿然前往……」
刑術起身:「會人間蒸發,對吧?雖然我師父臨走之前再三告訴我,你們兩人值得信任,也是現在我僅有的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我卻不那麼認為,因為我在你們跟前是透明的,但我對你們卻一無所知。」
第五節 刑術的創傷
刑術的那番話,讓馬菲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身上的確有很多秘密暫時不能讓刑術知道。而墨暮橋到底是個什麼人,什麼來路,想做什麼,馬菲都不清楚,她甚至認為鄭蒼穹對他都知道的不多。
因為她在與墨暮橋這個人「同居」生活的這一個月當中,發現這個人很奇怪,他好像什麼都會,好像什麼都懂,好像對什麼都有興趣,都有研究,又好像是目空一切,無欲無求。
所以,馬菲對墨暮橋的看法是——徹頭徹尾的怪人。
這個怪人,從來不懂得什麼叫作面子,也不知道如何說好聽的話,他只知道實話實說,直來直去。當然,這是沒有偽裝前的他,馬菲親眼見墨暮橋為了自己的興趣,為了好玩,扮演過各種職業的人。他似乎很擅長也很喜歡這種遊戲,因為他總是說:「人一輩子總是做自己,那該多無聊?」
從冰箱中拿了一瓶礦泉水出來的墨暮橋坐回電視前,打開蓋子喝了一口,擰緊的同時道:「你不是不信任我們,你現在誰都不相信,包括你的師父鄭蒼穹。」
墨暮橋應該是這個屋子裡,不,應該是這個行當內,為數不多敢對鄭蒼穹直呼其名的人。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他無所顧忌。
「對,你又說對了。」刑術站在那兒,看著坐在地板上的墨暮橋,「我誰也不信任,所以,你們誰也不要跟著我。先前馬菲說了,需要一個互相信任的團隊,既然我不信任你們,這個團隊也就不存在。」
刑術說完,轉身便走,馬菲試圖攔下他,卻被墨暮橋制止:「讓他走吧,你也只能擋得住一時,我可不想你們打起來,把我這裡的傢具弄壞了,我還得重新買,多麻煩。」
馬菲只得讓開,然後看著刑術走向汽車,開車快速離開。
當刑術驅車離開,院子外面的公路上只留下一路煙塵后,馬菲才道:「他的情緒和狀態不好,你剛才那樣,弊大於利。」
「他都不考慮全局的利弊,我還考慮他的感受?」墨暮橋拿起手柄繼續玩遊戲,「現在刑術的心裡,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還故意給自己假設了許多不存在的敵人,看誰都不順眼,這是正常的。只有這樣他才有動力繼續下去,否則的話,他很可能丟下一切,開始逃避。」
「動力?」馬菲顯得很疑惑,不過很快便明白了墨暮橋的意思,「你是指,賀晨雪的事情對他的傷害是最大的?」 墨暮橋道:「對,你不了解刑術,這是他這輩子所經歷的第二段感情,第一段感情與這次的有點兒類似。所以,單單隻是這件事,要自愈就需要一定的時間,如果此時讓他知道連九棋就是他父親的事實,你認為他能承受嗎?不可能,換作是我,我都無法承受,我會崩潰的。」
馬菲明白了,刑術現在面臨的是雙重雙倍打擊——湘西事件中,一開始賀晨雪就從兩方面背叛了刑術,加上刑術即將知道連九棋就是自己的父親、鄭蒼穹對他的培養和照顧完全是出於贖罪考慮等一系列真相,這些事情混合在一起,等於是原本緊貼刑術的親情和愛情都被人無情剝離,造成的創傷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癒合的。
馬菲長嘆一口氣:「那我們怎麼辦?」
「你這個人還真奇怪,你也不著急著急自己的事情,難道你一輩子都不想恢復身份?」墨暮橋終於扭頭看了一眼馬菲,「你現在要恢復身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不如利用你現在的身份,再去和庫斯科公司的人嘗試接觸。」
馬菲搖頭:「他們不傻,之前一系列的事情足以讓他們懷疑我的身份了;再者,這段時間我一直沒有聯繫他們,我無法解釋這段空白期我在做什麼。」
「我已經幫你想好了,你可以說自己處於蟄伏期,是為了避開風頭。至於在幹什麼,那就是在調查關於奇門的線索,同時你可以實話實說你已經接近了鄭蒼穹,但是沒有取得他百分之百的信任。」墨暮橋說完起身,伸了個懶腰,「當然,你也需要帶禮物回去,我給你準備好了,你等著。」
墨暮橋說完進了屋,馬菲好奇地跟了進去,隨後看到墨暮橋在床下面翻找了半天,翻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箱子,隨後墨暮橋只是簡單地擦去灰塵,便將箱子打開,從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件中翻找著。
馬菲看到那箱子中裝著書、本子、筆、鈴鐺、撥浪鼓、螺絲刀、磁帶、3.5英寸軟盤等各種東西。當墨暮橋從箱子最底部翻找出那個線裝冊子並遞給她的時候,馬菲一愣,隨即翻看,看了兩頁之後直接傻眼,問:「這是《九子圖》?」
墨暮橋吃力地將箱子塞進床底下,反問:「你覺得呢?」
馬菲搖頭:「這應該是贗品,鄭老爺子說過,真品到底在哪兒,他都不知道。」
墨暮橋打了個哈欠:「是吧?所以,你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不管怎麼樣,這至少算一份比較像樣的見面禮。」
馬菲拿著那本贗品,想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說,用這個東西吸引下連九棋的注意力?看看能不能把連九棋引出來?如果他真的在庫斯科公司,那麼他肯定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
墨暮橋搖頭:「不,按照鄭蒼穹當年的敘述,我的推測是,八九不離十,真正的《九子圖》就在連九棋的手中。」
馬菲道:「既然是這樣,為何你讓我拿著贗品回去?」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連九棋當年活著從草原上離開,也許在那之前,或者之後,他拿到了真本,加入了庫斯科公司。可是他從來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給其他人,否則的話,庫斯科公司怎麼會放過中國這麼大的寶庫?」墨暮橋邊說邊朝外面走去,「這麼多年庫斯科公司沒有真正打中國的主意,我想應該與連九棋有關係。連九棋肯定不是庫斯科公司的核心人物,但也算是個高層管理人員。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所以,當你拿著這贗品回去之後,庫斯科公司為了儘快驗明真假,一定會安排連九棋出面,即便你剛開始見不到他,但連九棋也會對你產生濃厚的興趣,主動接近你。」
馬菲剛要說什麼,墨暮橋駐足停下:「記住,你自己都無法證明自己是警察,他們又能從哪兒找到證據來證明呢?如果他們可以找到證據來證明,那就說明國際刑警內部還有他們的人,到時候你完全可以抽身恢復身份。這樣一來,你至少完成了其中一件事,對吧?」
墨暮橋分析得如此仔細,讓馬菲覺得由衷地佩服。雖然覺得他與刑術有相同的地方,但馬菲認為他比刑術要高明很多,甚至可以說,此時的墨暮橋也許正在饒有興緻地扮演著「刑術」這個角色。
馬菲問:「你真的要我回去?」
墨暮橋搖頭:「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我只是提議,告訴你也許可行的解決辦法。在這種情況不是很明朗的前提下,我計算的成功率只有40%,已經是最高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
馬菲點頭,又問:「那你呢?你要做什麼?」
墨暮橋喝了一口飲料,走到電視機跟前,拿起手柄,道:「玩遊戲!」
說完,墨暮橋沖著電視機咧嘴笑了。
……
吳志南的車停在連九棋家老房子前的時候,看到另外一輛還未上牌照的新轎車停在遠處的一棵槐樹下面。
吳志南並未立即下車,而是坐在車內觀察著,他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也來連九棋的老宅探查,是敵人還是朋友?
就在此時,吳志南看到一個人從老宅院牆一側翻了出來,當那個人穩穩落地之後,也發現了停在遠處的吳志南的汽車,吳志南看清楚出來的人是刑術之後,立即開門下車,帶著微笑朝刑術走去,指著那輛新轎車問:「換新車了?」
「對。」刑術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也不多說其他的話,直接就朝著汽車的方向走去。
吳志南站在那兒,想了下,開口又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來這裡?」
刑術站在車門前停下來,轉身看著他:「你實際上是想問我來幹什麼,但你不好直接問,所以用了這種方式……有意思嗎?」
吳志南笑了:「對,連九棋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查他?」
刑術冷冷道:「我要是知道他是誰,我還來這裡幹什麼?我也不用低聲下氣地去問傅警官。」
「低聲下氣?」吳志南有些驚訝刑術竟然用這個詞,「喂,刑術,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刑術打開車門:「謝謝你的關心,再見。」
刑術發動汽車,倒車到主路之上,隨後掉頭飛快離開。
吳志南看著刑術的轎車遠去,尋思了一下,朝著連九棋的住宅走去,看到住宅門口的那把鎖都已經生鏽了,看樣子好多年沒有人住了,於是他從刑術先前出來的位置翻了進去。
當吳志南爬上院牆之後,卻發現裡面這個院子和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樣——古色古香的平房,屋檐下還帶著一條能讓兩人并行的走廊,廊檐之上還掛著彩瓦,只不過廊柱上面全都是翻牆來這裡玩耍的搗蛋孩子留下的痕迹。院子中雖然全都是落葉,但看得出來,這家人離開這裡之前,將院落徹底收拾過一遍,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井然有序,擺在該放的地方,並不雜亂。
院落的南面種著一棵吳志南說不出名來的大樹,但肯定不是院落外的槐樹。在過去,槐樹在哈爾濱一帶並不常見,更不要說院落中的這棵大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