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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奇貨:甲厝殿(2)

  第161章 奇貨(Ⅳ):甲厝殿(2)

  「從前在寨子中,只要中了『巫神的憤怒』而死的人,都會被燒成灰,而且不能如平常一樣宰牛。」龍國舟面無表情地說道,「昨晚中毒者一共有52人,被中毒者殺死的有75人,一共死了127人,整個寨子前前後後加起來才315人,現在就剩下188個人了。」


  龍國舟說完,忽然扭頭對刑仁舉道:「九哥,你快走吧,這裡不能待了。」


  刑仁舉搖頭:「我不能走,寨虎說得對,寨子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脫不了干係,我現在走,寨子中的人會認為我是負罪潛逃,還會連累你。」


  龍國舟一把抓住刑仁舉:「九哥,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們已經認定這事兒與你有關係,不會放過你的。」


  刑仁舉掙脫龍國舟的手,搖頭道:「國舟,事情沒搞清楚之前,我是不會走的,你們的寨子有恩於我,當年若不是你們,恐怕我早就葬身於大山之中。」


  「你當然不能走。」此時,寨虎領著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丁出現在他們身後,等他們轉身之後又道,「刑先生,寨老有請。」


  第二節 無人寨


  刑仁舉與龍國舟跟隨著寨虎再次來到碉樓之中,不過這次在碉樓內等待著他們的只有寨老一人,寨執、寨祭、寨理、寨虎四人都只是站在碉樓之外等著,讓他們兩個人獨自入內。


  進了碉樓,來到那個議事廳之後,兩人依然坐在那兩張石凳之上,看著背朝著他們的寨老。


  「來了?」寨老低聲道。


  龍國舟跪下道:「寨老,昨晚的事真的與九哥無關,懇請寨老明察。」


  寨老微微點頭,還是不轉身:「我願意相信他,但是寨內其他人卻不相信,因為這次的事情是刑仁舉來了之後才發生的。」


  龍國舟辯解道:「可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們離開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活著回來,走到寨子口才發現了第一個中毒者,我們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做這件事。」


  刑仁舉坐在那兒,覺得很奇怪,奇怪寨老為什麼不轉身看著他們,而是一直背對著他們,說話的聲音也與昨晚有些許的不同。想到這兒,刑仁舉用手輕輕觸碰了下龍國舟,抬手指著背對著他們的寨老,隨後從旁邊的碗中取了一顆酸梅,直接扔向寨老的後頸部位。


  刑仁舉這一扔,將龍國舟嚇壞了,刑仁舉這種類似調皮孩子的行為,在寨子中就是對寨老的大不敬。


  龍國舟試圖用手去抓那顆酸梅,卻沒有抓到,酸梅徑直砸向寨老的後頸,從後頸部位落到他的衣服之中。龍國舟愣在那兒,等著寨老發怒,誰知道寨老卻什麼都沒有說。


  刑仁舉皺眉,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了,就在此時,寨老忽然吼了一聲:「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扔酸梅到我後背里去。」


  龍國舟立即瞪著刑仁舉,而刑仁舉卻徑直上前,抬手就去抓寨老的肩膀。


  「九哥,你幹什麼!」龍國舟要上前制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刑仁舉的手已經按在了寨老的肩頭,按下的那一瞬間,刑仁舉和龍國舟都看到有東西從寨老的身上抽出,抽出的那一瞬間,還在空中留下了數道銀白,緊接著寨老的身體直接後仰。


  刑仁舉和龍國舟眼疾手快,也配合默契,刑仁舉抬手就去抓抽離的那些銀白,而龍國舟立即攙扶住寨老,仔細查看寨老的身體,隨後便聽到刑仁舉低聲地「哎」了一聲,他一扭頭,便看到刑仁舉握住自己左手的手腕,再看他掌心中多了一道血痕。


  「立窟儡!」刑仁舉喊了一句,踩著旁邊的凳子就朝著議事廳上方的橫樑跳去,抓住橫樑之後,翻身而上,看也不看,朝著自己判斷好的位置抬腳踢去,直接踢中了坐在橫樑上的那個人,將其踢翻到了議事廳之下,緊接著刑仁舉才跳下去。


  刑仁舉跳下之後,看到龍國舟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著他,他定睛一看,先前自己從橫樑上踢下來的那個所謂的人其實是一個傀儡,而龍國舟懷中所抱著的寨老整個面部的臉皮都被剝了下來不說,眼珠、鼻子、嘴唇也被全部割下,眼眶之中裝填進了手工製作的傀儡眼珠。


  龍國舟其實已經嚇呆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寨老死了,這對寨子來說,是件大事,而且整個議事廳中只有他和刑仁舉兩個人,這次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刑仁舉湊近那傀儡仔細看了看,隨後又看向寨老的屍體。龍國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九哥,什麼叫立窟儡?」


  「窟儡子你知道嗎?」刑仁舉皺眉道,「用俗話來說,就是傀儡師、木偶師,但現在你們看到的那些木偶表演,有很多都是結合了西洋人的玩意兒,能被稱為窟儡子的都是從漢代古傀儡師那兒傳下來的,又大致分為立窟儡與坐窟儡,立窟儡的意思就是提線傀儡,人在高處,用線操作下方的傀儡做出動作,而坐窟儡就包含了布袋傀儡、仗頭傀儡。」


  龍國舟下意識地看向被刑仁舉踢下來的傀儡:「那這個是?」


  「這個雖然是立窟儡,但從傀儡的大小來看,像是川北的大木偶,最神奇的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著這個大傀儡,以大傀儡作為媒介再來操控死去的寨老,因為笨重的關係,只能讓死去的寨老做一些極其簡單的動作,但這樣已經非常不簡單了。」刑仁舉看著四下,「而且先前房間中不止一個人,有兩個,一個操控傀儡,另外一個用腹語模仿寨老聲音與我們對話。」


  龍國舟放下寨老屍體,四下看著:「為什麼不是一個人呢?」


  刑仁舉解釋道:「我以前聽一個操縱立窟儡的朋友說過,表面上,操縱傀儡是用臂力和靈活的手指,但實際上要用的是丹田之氣,嚴格來說,操控的時候,你需要用到渾身的每一塊肌肉。而腹語並不是用腹部說話,而是不張嘴,用嗓子來發出聲音,原本操控傀儡就已經很辛苦了,正常來說,已經沒有那個力氣再使用腹語。」


  龍國舟此時明白了:「九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被人嫁禍了?」


  刑仁舉四下看著:「對,而且是兩個高手,同時很熟悉寨子中的情況,而且不能排除寨子中有他們的同夥。」


  龍國舟一愣:「你是說寨虎是他們的人?但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刑仁舉皺眉:「看來應該是沖我來的,無非就是想從我這裡挖出奇門的秘密,他們的目的肯定是逼我進絕境,利用寨子中的人威脅我的性命,不,是雙重威脅,他們應該知道我對自己的命看得不重,而且我死了,線索就斷了,這樣做是為了逼我進絕境,同時告訴我,如果我不說出來,那麼他們就會一個接一個地殺死寨子中無辜的人。」


  龍國舟慢慢跪下,跪在寨老的屍體跟前:「這麼說,咱們只能坐以待斃了?九哥,你快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不用。」刑仁舉搖頭,「他們要的是線索,那我就給他們線索,找紙筆來,我現在就把去甲厝殿的路線圖畫出來。」


  龍國舟立即問:「有用嗎?他們要的是線索,而線索就在你腦子裡,他們不可能再去甲厝堡中尋找。」


  刑仁舉淡淡道:「我在甲厝堡裡面藏下的東西,用我的腦子是記不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龍國舟明白,刑仁舉這些年來一步步布下這個局都是一層一層的,你要解開局,找到真正的線索,必須按照他設計的步驟來,極有可能刑仁舉在甲厝殿中留下的是一份類似迷宮的地圖,抑或是解開某個機關的步驟,這些都不是光用腦子就能記下來的。刑仁舉這樣做,也避免了如果自己被生擒,被拷打熬不住說出真相,畢竟曾經身為警察的刑仁舉很清楚,有些拷問的手段,再堅強的人都是扛不住的,他也一樣。


  龍國舟找來紙筆,刑仁舉伏案奮筆疾書,連寫帶畫,同時道:「我這也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因為我連自己都信不過。」


  龍國舟又問:「可是,你一旦給了他們,一切不都完了嗎?」


  刑仁舉淡淡一笑:「我們這一進一出,九死一生,若不是我們兩人配合默契,早就死在裡面了,更何況是他們呢?我現在只能賭一把了,否則的話,整個寨子中的人都會沒命!」


  許久,刑仁舉終於寫完,等紙上墨跡幹了之後,這才舉起來,轉身交給龍國舟:「國舟,這個你帶在身上,我必須走了,我如果不走,只會為寨子帶來危害,我一走,他們就會找你,到時候你再將這東西給他們。」


  「可是……」龍國舟皺眉,但話並沒有再說下去,刑仁舉走到碉樓的另外一側,推開木窗戶,朝著龍國舟點點頭,順著碉樓外側爬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下方的石屋群中。


  龍國舟站在窗口,朝下看著,等了許久,寨執、寨虎、寨祭和寨理四人走了上來。四人看到寨老的屍體並不慌張,寨祭蹲下來開始收斂寨老的屍體,寨理在一旁幫忙,寨執和寨虎則上前,走到龍國舟背後等著。


  許久,龍國舟轉身將刑仁舉交給他的東西遞給寨執:「已經拿到了,這就是進甲厝堡的路線圖,我看過了,與我前些天和刑仁舉所走的一模一樣,沒有錯,所以,沒有必要再追他了,他肯定會去東北。」


  寨執拿過那張圖,仔細看著,寨虎在一旁道:「多虧了他對你的信任,否則我們也不會輕鬆拿到這張圖。」


  「輕鬆?」龍國舟皺眉,「死了100多人,寨老也死了,你還說輕鬆?!如果不是因為你們的懦弱,我們會被那些人要挾嗎?到頭來,我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


  寨執將圖收好,淡淡道:「身為寨老,就要隨時準備著為寨子犧牲,你也應該清楚這一點,寨老是心甘情願的,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被滅族,試想一下,如果我們不答應,那些人會隨時隨地對我們下『巫神的憤怒』之毒,到時候我們整個寨子都完蛋了。」


  龍國舟搖頭:「『巫神的憤怒』原本是寨子裡面發現的毒,誰知道到頭來卻變成了毀滅寨子的元兇。」


  隨後的三天內,寨子中為寨老舉行了盛大的葬禮,篝火也持續燃燒了三天,直到寨老下葬。而刑仁舉也站在山頂的峭壁邊緣,看著寨子中的這一系列儀式,他知道,自己從身負重任藏匿奇門線索的那天開始,每一個人都信不過了,但可悲的是,他又必須去試圖相信那些自己尋求幫助的人。


  四天後的清晨,當龍國舟帶著寨虎以及其他兩個一直蒙著面的幕後主使離開寨子,來到懸崖邊上的時候,遠遠看著的刑仁舉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國舟,對不起。」


  說完之後,刑仁舉轉身離開,踏上了去東北的路。


  ……


  幾十年後的無名苗寨,已經變成了一座無人寨。當刑術從山坡下牽著賀晨雪的手爬上來,看到寨子大門前的那個圖騰柱時,也看到了早已等待在那兒的閻剛。


  閻剛起身,上前幫助他們拿著背包,同時問薩木川:「薩木川,這個地方你來過嗎?」薩木川搖頭:「沒有,我沒有去過新苗人的禁地,怎麼可能會來這個地方?但在湘西,這種荒廢了幾十年甚至百年的苗寨有不少,大多數都在深山之中,規矩也與外面的一些苗寨不大一樣,依然要小心。」


  滿頭是汗的譚通解開外套的衣扣:「喂,木川,苗族人是不是人人都會下蠱呀?」


  「怎麼可能呀?」薩木川忍不住笑了,「如果苗族人都會用蠱毒,而蠱毒又像傳說中那麼神奇的話,當年苗族起義還會失敗嗎?根本就不會,反而還會輕鬆取勝。」


  刑術坐下來,看著那圖騰柱,圖騰柱上面的紋路已經不清晰了,看樣子被火燒過,確切地說,像是被雷劈過,寨門也歪倒在一側,四周雜草叢生,不時會看到一兩隻叫不上名來的鳥飛過,遠遠地在破爛的柵欄上看著他們。


  刑術問:「閻王,小白呢?凡孟他們進寨子里了嗎?」


  閻剛點頭:「小白跟進去了,與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但他們也知道小白的存在,看樣子要去甲厝堡,必須經過這個寨子。」


  薩木川此時仰頭指著寨子後面的大山道:「不大可能吧?那座山要翻過去,以我們現在的裝備來說,根本不可能,看著沒什麼,真要爬上去,至少需要兩到三天,而且還是在不出任何意外的前提下,相信我,湘西的山沒有那麼容易被征服的。」


  譚通一臉難色:「那我們到底是進寨子還是不進?」


  「進,有些事情我必須得當面問清楚凡孟。」刑術說著,起身朝著寨子率先走去。


  眾人緊隨刑術身後進了苗寨,進寨之後發現裡面的野草已經長得有半人那麼高,還能看到有些牛羊的骸骨就躺在一側,只是沒有看到半具人的骸骨。閻剛推開路過的一座石屋的門,剛推開,門就應聲倒塌,他掃了一眼屋內,隨後出來道:「屋內的東西都沒有被帶走,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在,桌子上還擺著一些早就幹得不成樣的食物,看樣子,當初這裡的苗民應該是遭遇到了什麼事情,但並沒有慌亂,而是有序地離開了。」


  譚通也進了前面一間石屋看了一眼,出來后道:「看樣子真是,柜子裡面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走得並不慌亂,為什麼要走呢?」


  譚通說著看向薩木川,薩木川環視周圍一圈道:「我以前倒是聽師父說起過,他也是聽他的師祖說的,幾十年前,在湘西深山中有好幾座苗寨,在一夜之間,人畜全部消失了,其他苗寨也派人去調查過,但是沒有任何結果,沒有找到任何人的屍體,就好像是一夜之間,人都蒸發了一樣。」


  薩木川的這番話,加上他的語氣,讓眾人都停下來看著他,譚通上下撫摸著自己的胳膊,低聲問:「喂,剛進來你就嚇唬我們?」


  薩木川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沒嚇唬你們,是真的。」


  薩木川剛說完,一隻巨大的耗子從草叢中飛速鑽過去,譚通嚇得跳了起來,就差點沒抱住薩木川了,閻剛摸出匕首,抬手拋出,將那隻耗子釘死在了一側的門板之上,隨後走過去,拔出匕首,用腳踩了踩耗子道:「這裡的耗子都比平常的看起來大一號。」


  賀晨雪有些害怕了,因為當大家都不說話的時候,這座苗寨一片死寂,只有時不時刮過的風吹拂著半人高的野草,發出「沙沙」聲,不注意聽還以為草叢中有人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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