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奇貨:天地鏡(60)
第60章 奇貨(Ⅰ):天地鏡(60)
刑術想了想道:「閻剛這次表現得比以前好,比較聽話,但他是個退役軍人,身邊的朋友大部分以前也都是軍人,我擔心會與軍方莫名其妙扯上什麼關係,這對我並不好,我還有人選,實在不行,我下次帶上胡三千。」
鄭蒼穹皺眉:「你說那個開棺人的後人?」
「嗯。」刑術道,「胡三千的身手和對異文化的精通都不錯,他一個人就等於是白仲政和閻剛兩個人,我信得過他,這樣在關鍵的時候,我也不一定非得依賴白仲政。」
「很好,你頭腦還算清醒。」鄭蒼穹點頭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入手?」
「從眼下的線索來看,只能從兩個方面,其一,從那幅畫,也就是從田克那兒入手,看他知道點什麼,找到那幅畫的作者,也就是陳汶璟的師弟陳大旭,他應該早就死了,不過田克或許知道點什麼,如果這條線索斷了,我只能找第二條線索,那就是申東俊。」刑術用手在桌子上畫著,「我始終認為關芝青與申東俊之間沒那麼簡單,也始終覺得賀晨雪的養父母與這件事也有關係,否則的話,為什麼平白無故留下紙條給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賀晨雪呢?」
鄭蒼穹又給刑術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的同時說:「劉志剛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接下來,你應該做的是,去田家,找田克。」
刑術點頭,接過茶杯來慢慢喝著。
刑術並沒有立即去田家,而是等了一個星期之後,他大概將天地府的東西整理完畢之後,這才帶著禮物去田煉峰家。因為擔心田克再次被「擄走」的關係,田煉峰堅持父親住在自己家中,但按照刑術的要求,從見到田克那一刻開始,就忍住沒有問他任何消息。
刑術走到田煉峰家樓下,田煉峰已經在寒風中等了許久,見刑術來了,立即道:「和你猜的一樣,我爸憋不住了,想告訴我一些事,但我一直裝作沒興趣,他都沖我發火了。」
刑術點頭:「那就對了,你爸的脾氣我知道,說出來你別不高興,他就喜歡人圍著他轉,而且自認為自己嘴嚴,一旦你裝作完全沒興趣,就輪到他著急了。」
田煉峰點頭:「其實我也一樣,這是遺傳,我發現了,我也好,我爸也好,都沒遺傳到我爺爺的優點。」
田煉峰領著刑術上樓,開門進屋,就看到田克坐在那兒抽著悶煙。
「田叔叔好。」刑術上前道,田克看了刑術一眼,露出個笑容隨後故作深沉繼續抽煙。
刑術也不問什麼,徑直帶著東西進廚房,說要幫田煉峰做菜。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內,刑術就忙著做飯、吃飯、洗碗,幫助田煉峰收拾屋子,而田克就在那裡坐立不安,時不時湊過來看兩眼,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而刑術只是笑,也不問,憋得田克都要抓狂了。
終於,田克憋不住了,很認真地對刑術說:「這次的事情,謝謝你。」
「啊?」刑術故意裝傻,隨後又裝作明白了的樣子,「沒事,小事,我和煉峰是發小,這是我該做的事情,對了,田叔叔,我還有點事,晚飯就不在這裡吃了,我先走了。」
刑術說著換鞋就要走,田克這下急了,上前就問:「刑術,你就不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和煉峰為什麼都不問我呢?」
刑術蹲下來系鞋帶,頭也不抬地說:「田叔叔,人都有隱私的,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不可能逼你說,對吧?而且,你也沒受傷,實際上也不算被人綁架挾持,心理上也肯定沒有落下什麼毛病,那就沒事了,人最重要的就是平安。」
田克點頭,想了半天,又問:「那個刑術呀,這次你們去的那個地方,是奇門嗎?」
刑術只是笑著搖頭,說著就要出門,田煉峰在後面一個勁兒給刑術遞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得了。但刑術不管,徑直往外走,田克直接衝出去把刑術往屋裡拽,同時道:「你就跟我說說,行不行?我沒事做,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來來來。」
刑術站在那兒,看著田克道:「田叔叔,我明白了,你也想找奇門,對不對?」未等田克回答,他再問,「你既然要找奇門,為什麼一直裝作沒興趣呢?私下卻悄悄準備,都準備了那麼些東西?而且都沒用,人家一個電話就把你給騙走了?」
田克依然拽著刑術:「屋裡說,屋裡說。」
刑術只是搖頭,田克乾脆鬆手,憋了半天終於說:「刑術,你覺得我和煉峰合適嗎?」
「合適什麼?」刑術反問。
田克低聲道:「合適去找奇門嗎?」
刑術搖頭:「相當不合適,你們不適合干這個。」
「那就對了嘛!」田克回頭看了一眼田煉峰,「我們兩父子是什麼德行,我自己清楚,我媽說過,我比不上我爸的百分之一,煉峰連我都不如,我這輩子就是跑銷售還行,賺點錢,給這兔崽子買房買車子,指望著他娶個媳婦兒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然後我再想辦法完成我爸的心愿!」
刑術一愣:「田叔叔,你是說您的父親田雲浩也想找到奇門?」
田克見話都說到這裡了,只得點頭,示意刑術進來,關上門坐在沙發上,讓田煉峰重新泡茶。
田克點上一支煙,嘆氣道:「我爸給我留下了不少東西,都由我媽收藏著,我成家立業之後我媽才給我,並且叮囑我千萬不要告訴給任何人,就算以後將筷子交給煉峰的時候,也只能說那段回憶,其餘的事情必須一再隱瞞。」
刑術點頭,問:「田叔叔,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田克臉色變了,看著刑術,又看著田煉峰,隨後開始抽煙,抽了許久,終於放下來道:「他……他算是自殺的,這件事,他寫在記錄裡面了,詳詳細細的經過全部都在裡面。」
刑術明白了,從田克的話就可以聽出,他的推測是真的,師父所說的話也是真的,田雲浩的死是計劃好了的,但他一個人完成不了,所以是他老婆,也就是田克的母親陳玉清做的。從法律角度來說,兇手就是陳玉清,雖然是田雲浩說服陳玉清殺死自己的。
田克坐在那兒閉眼道:「我看完那些記錄,知道這些事之後,我媽就失蹤了,找到她的時候,她在優撫醫院裡面,我當時完全無法相信那是真的,而且我媽之前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我一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原因就是她被逼無奈按照我爸的要求去做了,我爸那樣做,也是為了保我的平安,否則的話,在那個年代,就算盯上田家的人不親自動手,把筷子的事情說出去,編個故事出來,我們家就完蛋了,你想想,我爸是1965年死的,1966年『文革』就開始了。」
刑術聽著田克的說辭,大概推測出田雲浩應該是不知道陳玉清的目的是接近他找到奇門的線索,就算知道鄭蒼穹的存在,也不可能知道有那麼一層關係在裡面,不,也許知道,否則的話,他憑什麼認為陳玉清在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了之後,一個人就能善後?
沒有鄭蒼穹的幫助,田雲浩之死早就被查清楚了。
刑術問:「所以,那時候你就埋下了要找到奇門的念頭?」
田克點頭:「但是我父親沒有教過我任何東西,我知道他以前是特務,說實話,就算當時他不死,『文革』期間他也完了,活不了的。但是我沒那種能力,我的路我媽給我鋪好了,讀完初中我沒上高中,直接上的藥材公司所屬的技校,畢業出來就在藥材公司跑採購,趁著改革開放發了一筆,但是我一直還是惦記著奇門的事情,我也不敢告訴煉峰,這兔崽子從小到大就一副只知道吃喝的嘴臉,也沒什麼腦子,我告訴他,這不是讓他找死嗎?」
田煉峰在一旁要插嘴,被刑術一眼瞪回去了,因為田克說的都是事實。
田克側頭看著田煉峰道:「你不也一樣嗎?我費了多大力氣才讓你小子通過考核,當了個店長,唉,結果到頭來,你還是接觸到這件事了。」
「田叔叔,這麼說,你應該知道牆壁中埋著的那幅絕世畫?否則的話,你也不會在老樓門口弄了機關,也不會時不時去看一眼,對嗎?」刑術摸出香煙來。 田克點頭:「對,我沒有取出來是怕我沒能力調查清楚,東西又落在其他人手上,為我、為煉峰招來麻煩。」
刑術點上煙:「畫我取出來了,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就想問兩件事,第一,當時是誰引你去找奇門的;第二,那幅畫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克搖頭:「我沒見過那個人,我就在牡丹江見了另外一個人,他自稱自己叫什麼小王。」
刑術知道,那人就是閻剛的戰友王鐵東,被馬菲利用的那個。
田克又道:「這個人開始是發簡訊給我,說他知道那幅畫的事情,我當時嚇壞了,因為那件事除了我死去的爸媽之外,就只有我知道,他怕我不信,還詳細地說了那幅畫的樣子,我一聽就知道和我爸留下的東西裡面描述的一樣。」
田煉峰立即插嘴問:「會不會是那人偷看了爺爺留下來的東西?」
「不可能!」田克搖頭道,「我早燒得一乾二淨了。」
「啊?你燒了?」田煉峰起身道。
田克點頭,悔恨道:「我有次喝多了,越想越氣,越想越著急,乾脆自己跪在那兒發誓說,以後就和那件事沒關係了,於是把東西燒了,差點把筷子也燒了,現在想想,挺後悔的。」
田煉峰急了:「你說你這老頭兒是不是老糊塗了?!那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燒了呢?」
田克起身,就要掄拳頭:「怎麼說話呢?我要是你爸,你信不信我削死你!」
田煉峰一下軟了,一句話不說,縮到一邊去了。
刑術靠在沙發上:「東西燒了,沒留下來,田叔叔你能記下來多少?」
「實際上裡面沒說什麼,除了他以前的一些經歷之外,大部分說的就是讓我不要恨我媽,那是他逼著我媽做的,提到那幅畫的時候,他只是簡單說了下大概會放置的地方,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筷子的事情也只是說讓我保管好,還說他其實很想找到奇門,其他的就沒什麼了。」田克搖頭,「所以其實就算那些記錄還在,也沒什麼用。」
刑術獃獃地看著桌面,心中卻想著一個關鍵問題,那幅畫他鑒定的時期大概是在「文革」期間,但田雲浩是在「文革」前一年死的,而他留下來的記錄中明確寫了那幅畫已經存在了。
刑術想到這兒,不由自主站了起來,覺得這裡面不對勁。如果那記錄是假的,是陳玉清仿製的,那麼這裡面肯定有師父幫忙,但那沒意義,因為田雲浩的死有兩個目的,其一就是讓盯上田家的人暫時死心,第二就是藏下那幅畫,所以由此推斷,畫是早就存在的。在這個前提下,往下面推測,按照自己鑒定的結果來看,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畫被掉包了。
刑術告別田克,帶著田煉峰迴到當鋪內,思來想去,還是將這個推測告訴了他。
田煉峰大驚,問:「你就這麼確定被掉包了?被埋在牆壁里,掉包不是那麼容易的!」
「所以我得找專家。」刑術盯著那幅絕世畫道,「我都怕自己走眼了,所以,現在我需要找一個專家,專門來確定一下這幅畫的具體年代。」
田煉峰忙問:「找誰?」
刑術站起身道:「帶上畫,回醫院!」
田煉峰立即道:「找師父幫忙?」
「不!師父已經鑒定過了,那是陳大旭的手筆,年代也差不多是我鑒定的那樣,但是我和他畢竟不是書畫方面的專家。」刑術顯得有些不安,「我知道一個人這方面是絕對的專家。」
田煉峰問:「誰?」
刑術道:「一個瘋子。」
第五十五節 沒有十指的畫家
在優撫醫院的那個特殊病房中,田煉峰在刑術的帶領下,終於見到了那個刑術口中的瘋子,但那人不僅是個瘋子,還是一個雙手十指都沒有的可憐人。
「他叫紀德武,比我們大不了多少,不到四十歲,以前是個畫家,也是個天才,他瘋了之前就畫過五幅畫,其中三幅畫在國外拍出了天價,以細膩著稱,他一幅畫要畫半年甚至更長,是個多元素畫家,但是這個人很低調,對畫畫到了一種痴狂的程度,拍賣出去的那三幅畫,他一分錢沒得到,都是被人騙了,也就是說,他是一個不知道自己是天才的天才。」刑術站在門外,隔著窗口看著裡面正坐在牆角凳子上、微微張大嘴巴、看著電視的紀德武。
田煉峰看著紀德武沒有手指的手掌:「他的手怎麼回事?」
「因為那三幅畫的關係,有人盯上他,逼他畫畫,他不幹,你知道的,藝術家的脾氣嘛,都這樣,被打成那樣了都不畫,那些人只認錢的,讓他選,要挖眼睛還是砍手指頭,反正就是不讓他再繼續畫了,你猜猜他怎麼選的?」刑術說到這兒,渾身打了個寒戰。
田煉峰只是瞪大眼睛搖頭。
刑術道:「當時他被擄走,綁在一個舊廠區,那些人威脅他,要把他扔到車床里去絞了,在讓他選擇之後,紀德武自己把手指頭放進車床裡面了,還對那些人笑,說就算以後不畫了,也沒有人可以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我去他大爺的。」田煉峰驚訝道,「他以前就是瘋子吧?」
刑術此時一愣,想到鄭蒼穹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你別忘了,你是在瘋人院長大的,你生下來就是和瘋子為伍,而且說不定你生下來就是個瘋子,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不過好在是,本身就是瘋子的人,就不會擔心自己再變成瘋子了」。
田煉峰見刑術走神,用手肘碰了碰他,他這才回過神來,隨後搖頭:「誰知道呢,他後來醒過來的時候,那群人已經走了,一個拾荒的把他救了,報了警,但切下來的手指頭沒了,也接不回去了,而且原本還剩下一截的大拇指,因為神經壞死腐爛感染被切了,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雖然抓到了那幾個切他手指頭的人,但也沒用了,他成了一個殘廢。」
田煉峰點頭:「後來他就瘋了?」
「對,他瘋是因為他後悔當時自己那麼做了,一時衝動,自己做了毀了自己一生的事情。」刑術看著田煉峰道,「所以,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紀德武現在這副模樣就是他逞能的下場。」
田煉峰道:「但是,他這模樣能鑒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