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君臣貪功 將軍出征
第127章 君臣貪功 將軍出征
七月十三,應天巡撫李充嗣飛報朱宸濠叛亂的奏疏到達北京。內閣四位大學士楊廷和、梁儲、蔣冕、毛紀會同兵部尚書王瓊、吏部尚書陸完緊急會商於內閣值房,要票擬出初步的處理意見,供正德皇帝採納。
王瓊哈哈一笑說道:「宸濠叛軍不足為慮!四位老先生,某早有防備。某往年派遣王守仁據守贛江上游,授予令牌、令旗,就是為了防備今日之禍。以某之見,捷報快到了。」
梁儲搖搖頭說道:「藩國謀反,不同山賊土匪,大司馬還是要小心部署。」梁儲說著看向楊廷和。
楊廷和看向王瓊。王瓊一拱手,說道:「老先生,部署分三步。首先,褫奪叛王親王尊號,剝去叛王的護身符。其次,做好南京守備,南京安穩,區區南昌地方,亂不了天下根本,令南和伯方壽祥防守南京,應天巡撫李充嗣防守京口,淮揚巡撫叢蘭防守儀真。再次,號令天下忠臣義士討賊,擒賊平叛者封侯!令南贛巡撫王守仁、湖廣巡撫秦金髮兵南昌平叛。最後,謀反大事,大逆不道,朝廷要命將出師,發出天兵,征討叛賊。」
楊廷和點點頭,覺得意猶未盡,說道:「大司馬胸有韜略,就請大司馬率師出征吧!」楊廷和和梁儲、蔣冕、毛紀彼此交換眼神,三位閣老個個點頭認可。
王瓊無可無不可地說道:「只怕路程遙遠,天兵未到南昌,叛賊已經覆滅。」
楊廷和說道:「該做的必須要做。我們奏請聖上裁定吧。」
正德在豹房正與劉良女廝混呢,懶得見人,但是四位閣老和王瓊在豹房門外死磨硬泡,不耐煩的正德皇帝乾脆和劉良女一起接見四位閣老和王瓊。
正德皇帝去年在山西視察,在晉王府看演出時,看中了晉王府的一個樂女,此女四十歲出頭,沒有名字,因父親叫劉良被人稱為劉良女。劉良女與正德皇帝夢中的母親長相氣質吻合,被正德皇帝帶回了豹房。正德聽信了宮中傳言,傳言說正德是京郊一家菜戶女兒生的。正德皇帝昵稱劉良女為良良,跟前的太監宮女錯聽為娘娘,於是劉良女就成了娘娘。正德皇帝將錯就錯,有時候喊良良,有時候喊娘娘,有時候乾脆單叫一個娘。
磕罷頭,楊廷和看著正德身邊的劉良女,沉默不語。劉良女起身打算離開,正德一把拉住劉良女,對楊廷和說道:「楊首輔,說吧!什麼事,這麼急著一定要見朕?」正德看到楊廷和手裡拿著的奏章,說道,「送一份奏章還勞四位閣老的大駕嗎?」
楊廷和說道:「聖上,緊急賊情,寧府起兵謀反了!」
正德一愣,只愣了一瞬間,突然一拍龍榻的扶手,歡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嘴裡叫著,臉上樂開了花。
這一聲叫好,把四位閣老和王瓊叫得莫名其妙,連他身邊的劉良女也一臉驚詫。
莫名其妙的四位閣老和王瓊只聽正德叫道:「朕正好南巡!」正德脫口而出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馬上改口說道:「哦,朕將統率六師出兵平叛!」
正德真心實意地歡喜著,他終於有南巡的機會了,不僅可以南巡,南巡玩樂中還可以順手牽羊,擒獲謀反的這個遠房叔爺。幾年來他玩夠了山西、陝西、甘肅,要去江南換換口味,二月份就計劃南巡,卻被一幫死腦筋的讀書人諫過來諫過去,杖罰了一百二十六人,杖死了十一個,硬是嚇不倒這幫人。為了遊玩,殺這麼多忠臣,敗壞了出遊的興緻。現在好了,這個寧王送給自己一個南巡的機會。真是個好機會!正德喜歡打仗,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立下像太祖爺和成祖爺那樣的蓋世戰功,卻一直找不到機會。應州大捷,什麼大捷呀?自己最清楚,自己差點做了俘虜。韃靼敵寇太兇悍,倒是這位寧王,打敗他,小菜一碟。預計這次立功,應該是實實在在的戰功了,不用造假了,可以青史留名了。
正德皇帝要御駕親征?這是不是變相南巡?南巡還不要緊,要御駕親征,萬一有個閃失,天下無主怎麼辦!剛剛起身的四位閣老和王瓊再次跪了下去。楊廷和勸道:「臣請聖上三思……」
正德皇帝笑著說道:「好好!楊愛卿,諸位愛卿,朕要三思,三天後決定!下去吧!」
七月十六,正德皇帝自封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后軍都督府大都督、太師、鎮國公,命太監張永、張忠監軍,帶著因為應州大捷戰功被封為伯的平虜伯江彬、安邊伯許泰、都督劉暉,督率一萬京軍和邊軍,南下平叛。楊廷和、毛紀和王瓊留守北京,梁儲、蔣冕以及戶部、兵部、禮部各一位侍郎隨駕。皇帝朱厚照不僅自降身份為鎮國公,連名字也改為朱壽,聖旨不叫聖旨,叫大將軍鈞帖;隨駕的江彬、許泰、劉暉以及錦衣衛千百戶都改姓了朱,成了皇帝的乾兒子和干孫子。朱彬被任命為總督軍務威武副將軍,與朱壽一正一副。在朱厚照看來,是一個正將軍,一個副將軍;在江彬看來,是一個正皇帝,一個副皇帝。 皇帝御駕親征是天大的事,禮部要籌辦一系列的儀式,皇帝要親自大閱兵,祭拜天地、太廟、社稷壇、旗纛神、火炮神,等等。太祖爺留有祖訓,禁止皇帝隨意出遊,因此在正德以前,沒有供皇帝顯示皇家氣派的戰船和遊船。因此,工部只好加班加點,不分晝夜,趕造御用戰船和遊船,一直拖到八月二十二,大軍才出北京。兩桿杏黃大旗,一面是一條飛龍,一面是「鎮國公朱」。
太監張忠,為了顯示和正德皇帝的親密關係,請求大軍繞道自己老家霸州。八月二十六,他在老家風光地招待正德皇帝。剛剛吃過晚飯,正德皇帝打了一個哈欠,張忠、江彬知道正德這是要上床睡覺了。張忠正要送正德去就寢,一個小太監進來通報道:「張公公,江西公差,說是來送捷報的。」
張忠道:「拿進來!」
張忠接到手裡一看,是《江西捷音疏》和《擒獲宸濠捷音疏》,看看日子,是七月三十發出的。張忠不敢怠慢,馬上呈遞給正德皇帝。正德皇帝懶洋洋地展開,一看標題,臉上露出了驚喜,最近做夢一直想要收穫平叛戰功,所以對「捷音」和「擒獲宸濠」這樣的字眼很敏感,但是臉上的驚喜很快消失了:這個捷音和擒獲宸濠不是自己的戰功。剛剛坐直身子的正德呼地一下靠到了椅背上,皺著眉,一臉落寞和無奈。戰功成了黃粱美夢,好不容易得到的南巡機會突然間失去了借口。會不會是錯覺?正德皇帝又坐直身子,吩咐道:「張伴當,念!」
張忠每天最重要的功課就是察言觀色,正德臉上的失落,早被張忠看在眼裡。張忠捧起正德隨手丟在桌面上的奏疏念起來,邊念邊偷眼觀察正德,只見正德的眉頭越皺越深。旁邊的張永和江彬提示道:「張公公,念主要的。」
張忠快速瀏覽著兩份奏章,最後說道:「大將軍爺爺,兩份奏疏兩句話,王守仁七月二十收復南昌,七月二十六擒獲寧王。」正德皇帝緊鎖著眉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擒獲了寧王?這個王守仁!」
江彬順著正德的思路說道:「這個王守仁,存心跟大將軍過不去!」
許泰說道:「大將軍,擒獲了寧王,叛黨逮完了嗎?就沒有漏網的?」
正德臉上又現出了驚喜,他坐直了身子。
張忠現在琢磨明白了王守仁擒獲朱宸濠對自己意味著什麼:自己過去拿過朱宸濠的錢,還給朱宸濠寫過感謝信。王守仁搜查寧王府,會不會搜到自己的親筆信?想到這裡,張忠身子一激靈,眼珠一轉,對正德說道:「萬歲爺,據可靠消息,王守仁這兩年在江西,與叛王勾勾搭搭,他擒獲叛王?這是聽說大將軍要親征,他怕露餡,才……」說到這裡,張忠自覺這個說法不符合邏輯,王守仁擒獲叛王時,正德親征的消息還沒傳到南昌,張忠改口說道,「這個王守仁,大將軍剛剛上馬,他就與大將軍作對。」張忠觀察著正德的臉色,見正德喜歡聽這樣的話題,接著說道,「王守仁說要親自來北京獻俘,那大將軍還親征什麼?」張忠拾起奏疏,指著最後部分說道,「大將軍,您聽聽,『尤願皇上罷息巡幸,建立國本,端拱勵精』,這個王守仁,連報捷還捎帶著諷刺大將軍。」
許泰說道:「依兒臣看,應該把朱宸濠,呸,他也配姓朱,應該把狗宸濠放回鄱陽湖,讓大將軍親自擒獲。」
正德聞言很開心。
張忠馬上說道:「對對!要等大將軍爺爺親自擒獲叛王!」
江彬說道:「依兒臣看來,這份奏疏暫時不能公開。」
正德眼含嚮往地說道:「朕還真沒去過大江大河,沒見過大湖大海,更沒有在水上檢閱指揮過軍隊。皇兒所言極是,叛軍一定有漏網的,叛黨都是宗親,有妃嬪,有郡主,有縣主,王守仁一個外人將他們押送來京,不合禮制。這樣,張伴當,你帶兩千人,走運河,經杭州,去南昌,沿途封鎖擒獲叛王的消息,傳朕的旨意,不準獻俘,要等朕親到南昌擒拿。你還當小心觀察王守仁是否有異心。張忠、朱泰,你二人充作先鋒,走長江水道,速去南昌,擒拿漏網叛黨,迎接朕躬大戰鄱陽湖!兩路並進,阻止王守仁進京獻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