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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總結初戰 申請令牌

  第90章 總結初戰 申請令牌

  五月初八,王陽明回到贛州,立刻召開會議,總結漳南剿匪戰的經驗教訓,部署、應對江西和廣東嚴重的匪患。參加會議的有楊璋、黃宏、郟文、馮翔、余恩、邢珣、危壽、宋瑢等。


  看到王陽明步入中堂,楊璋等紛紛起身拱手,齊聲說道:「恭賀王都堂漳南剿匪旗開得勝,恭迎王都堂凱旋,坐鎮南贛,督剿悍匪!」


  王陽明招呼大家坐下,沉靜地說道:「承蒙朝廷聖德,漳南剿匪,僥倖獲得成功,十幾年的頑匪,三個月內被剿滅。漳南剿匪的勝利,還漳南百姓以安寧,也讓我們看到了江西和廣東剿匪的希望。這是好的一面。遠離戰場的人看到的更多的是勝利的光芒,親歷戰場的人,可能看到的更多的是問題。發現問題,吸取教訓,才有利於未來的剿匪事宜。本院曾經說過,閩、贛、粵、湖廣四省東西匪患,漳南土匪只是下肢,匪患的源頭在南安三縣和湖廣的桂陽、桂東,龍川的浰頭是心腹。現在可以說是已斬其兩肢。漳南詹師富和溫火燒的滅亡,會讓贛南的謝志山、桂陽的龔福全、樂昌的高仲仁、浰頭的池仲容等賊首兔死狐悲,他們可能會變得更狡猾。楊兵憲,你把三個月來各地匪情簡要地通報一下。」


  楊璋說道:「漳南剿匪戰進行時,各處土匪變得比往常更加猖狂,四處搶掠燒殺。王都堂在漳南時,敝道疲於奔命。但是還是出了不少漏洞,很慚愧。」楊璋說著向王陽明拱手,再向各位拱手,「敝道現在把這三個月來的主要匪情彙報一下。據南安府南康縣呈報,三月,上猶賊首謝志山勾結樂昌賊首高仲仁,糾合兩千匪眾,攻打南康縣城;同在三月,贛州府龍南縣呈報,浰頭池仲容糾集三千匪眾,攻打王受總甲寨所。以上是兩次大的匪亂。」楊璋手裡拿著一沓文件,「匪徒四處搶燒,搶劫大戶,擄掠人口,牽人耕牛的事,幾乎每天都有。王都堂,正月,巡撫衙門下發通告,要求各道各府各縣,詳細統計匪情,描繪匪巢地理位置和進出路線等項,目前南贛各縣已經統計上來,南安府南康、上猶、大餘三縣,小賊巢不算,大賊巢就有三十餘處,出了名的大賊首有謝志山、謝志海、謝志全、賴文英、賴文聰、蔡積昌、蔡積慶、陳曰能、藍天鳳、藍文亨等,賊眾八千餘。贛州府境內主要在龍南縣,大賊首有黃秀魁、黃萬山、黃秀玉、黃積秀、賴振祿、鍾萬光、鍾萬貴、鍾萬璇等。龍南賊眾一直依附於浰頭大賊首池仲容。浰頭賊眾主要搶掠贛州信豐、龍南、安遠等縣,所以敝道把這兩處賊眾統計在了一處,共有賊眾五千餘。王都堂在漳南時,敝道代為接收各地的呈文,據湖廣郴桂兵備道副使陳璧呈報,郴州五縣有賊眾四千餘;據廣東嶺南道兵備僉事黃昭呈報,樂昌高仲仁賊眾兩千餘;據湖廣桂陽縣稟呈,該縣縣境四周都是龔福全的賊巢。王都堂!」


  王陽明平靜地說:「各位,我們面臨的匪患是很嚴重的,與匪患相比,我們目前現有兵力很薄弱。匪患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得安寧。剿匪,一在兵強馬壯,二在糧草充足,三在謀略得當。黃少參,錢糧之事籌劃如何?」


  黃宏一拱手說道:「王都堂,各府縣官倉存儲稻穀綽綽有餘,商稅和鹽稅,按王都堂的安排,敝道已經謀劃得當,形成呈文,只等巡撫衙門上奏朝廷批准了。」


  王陽明點點頭,說道:「好!漳南道還有一萬多兩軍費銀可以借用。下面說一下兵力和謀略,本院結合漳南道剿匪的經驗教訓來談。余揮使!」王陽明看著余恩,「這次漳南剿匪,你有什麼經驗教訓?」


  余恩一抱拳說道:「說到經驗,只能從王都堂謀略上總結,一是揚言班師,麻痹土匪;二是子夜突襲,乘其不備。卑職實在是佩服!」


  王陽明平靜地說道:「說教訓!」


  余恩說道:「說到教訓,我們贛州衛軍參加的是外圍堵截,這個……這個……卑職以為,土匪太過強悍,太過矯捷。我們衛軍……衛軍,就像……就像……就像老牛上山,攆不上,捉不住,土匪像泥鰍一樣滑溜,像豺狼一樣兇殘。衛軍……我們衛軍,不少是屯田種地兵,還要好好訓練,好好訓練!」


  郟文和馮翔不滿地看著余恩。余恩尷尬地臉紅著。


  王陽明說道:「好!余揮使總結得好。能夠知道自己的不足,就可以稱得上賢人。知恥而後勇!漳南剿匪戰場上,余揮使派給本院一個總旗當親兵,護衛本院,戰場上本院很放心。今天聽了余揮使的總結,本院對衛軍有了信心。危節推,你總結一下發現的問題。」節推是對推官的雅稱。


  危壽看了看邢珣,邢珣溫和地對其點點頭。危壽說道:「王都堂,各位大人,下官跟隨王都堂,統領興國和寧都兩縣的五百民壯,參加漳南剿匪。王都堂讓下官說問題,」危壽再次看了看邢珣和楊璋,看到的是兩個人微笑的鼓勵,危壽說道,「兩個縣民壯,來自各個鄉村裡都,互相很陌生,下官與他們也不熟悉。這就產生了兩個問題,一是命令貫徹不到每個人。其原因,下官認為,各縣指定的帶兵義官、總旗、小旗這些頭領,選拔的標準是哪個大戶家族人多,這一家就推出來一個頭領。恕下官直言,這個……這個……就是不少頭領,根本不是領兵打仗的料。」


  王陽明微笑著說道:「說下去!」


  危壽說道:「俗話說,這個……這個,」危壽再次看看邢珣,接著說了下去,「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下官德薄技淺,這也是一個原因。不少總旗、小旗這樣的頭領,下官以為,如果拿包包子來比喻,」危壽絞盡腦汁,「各個民壯就好比包子餡,頭領、義官就是包子皮,包子皮不好,有漏洞,那包子餡就成了一盤散沙。下官以為,小旗、總旗、義官、頭領,一定要選人得當。」危壽發覺王陽明和邢珣一直點頭,就接著往下說,「二是民壯之間配合不好。就像獵戶圍獵打狼,配合不好,就露出了破綻,土匪就能潰圍逃竄。這個是有例子的。下官失職!下官失職!」危壽繼續說道,「要配合好,必須互相熟悉,熟悉了才能生死與共;必須嚴明號令,紀律嚴明,才能形成戰鬥力。」


  王陽明道:「說得好!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一支軍隊和一個官員一樣,要勇於發現自身的問題,能夠發現和認識到自身的錯誤和不足,這是賢人標準,勇於改正自身的錯誤和不足,這是聖人標準。一點一點地發現,一點一點地改正,好軍隊和聖賢官員就是這樣磨鍊成的。護短隱惡,就像身上的暗瘡,捂住蓋住,時間長了,膿包就爛了。危節推說的這兩個問題,本院在漳南也曾聽福建帶兵官說起過,要剿滅頑匪,自身必須過硬。本院已經考慮多時,隊伍訓練,關鍵在於攻守和行進紀律;隊伍的統領,關鍵在於職責分明。為此,民壯隊伍要重新編練。本院先簡略地談一談思路,下一步,危節推會同宋縣侯、贛縣主簿周鑒,在贛縣民壯中先行編練。然後,楊兵憲!」


  楊璋一拱手道:「下官在!」


  王陽明接著說道:「贛縣民壯編練成形,迅速推廣到嶺北道,推廣到四省八府一州。重新編練的內容主要有三條。第一條,這個我們以前已經多次強調過,就是號令嚴明。號令一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號令上下貫徹,隊伍如同一人,一聲號令,千萬人同一個步伐,千萬人同一個聲音吶喊,千萬人就匯成了排江倒海的氣勢,就像每年八月十五錢塘江畔驚天動地的錢塘潮,具有摧枯拉朽的氣勢和威力。別說是剿滅一兩千土匪蟊賊,就是要他們移山填海,只要人心齊,也照樣做得到。在漳南剿匪戰中,出現有指揮和縣丞不聽號令、不遵方略,因為幾個人的失利而影響整個戰局的例子。這就好比人的身體一樣,身上某一處氣血阻塞不通,整個人都不得順暢安生。為此,本院將上奏朝廷,申請加強指揮權,申請戰場直接賞罰的權力。第二條,民壯隊伍各級將領的選拔,不論資格,不論出身,不論貧富,憑實力選拔任用。第三條,實行兵符制度。隊伍組織結構重新編製,廢除總旗、小旗制度。設置從低到高的架構:最低一層為伍,每二十五人為一伍,一伍選一個小甲為頭領;兩伍為一隊,一隊選一個總甲為頭領;四隊為一哨,哨有一個哨長和兩個協哨;兩哨為一營,一營有一個營長和兩個參謀;三營為一陣,一陣設一位偏將;兩陣為一軍,一軍設一位副將。頭領選用,剛才已經說了,具體是小甲從伍中選,總甲從小甲中選,哨長從千戶、百戶和義官中選。副將有權罰偏將,偏將有權罰營長,營長有權罰哨長,哨長有權罰總甲,總甲有權罰小甲,小甲有權罰伍眾。這樣號令上下貫徹,全軍團結如一人,必將士氣如虹、銳不可當。編選后,每五人給一牌,牌上開列全伍二十五人名單,便於伍眾互相熟悉。熟悉了,戰爭中才能結成生死同盟,這個牌叫伍符。每隊配發兩張牌,編立字型大小,一張牌由總甲掌管,一張牌本院收藏,這個叫隊符。以此類推,每哨、每營各配發兩張哨符和營符。剿匪出征和收兵,憑兵符聽號令,防備有詐。楊兵憲、危節推、宋縣侯,注意隊伍編排時,要考慮到家族和親情,不要拆散父子兵;頭領選拔時,既要考慮親族關係,也要考慮剿匪經驗。黃少參、邢府台,南贛兩府各縣民壯輪班來贛州校場操練,要保障好後勤供應,加蓋營房,讓民壯睡得香,吃得飽,穿得暖。有情有義,有恩有威,是練兵和帶兵之道。大練兵,大比武,人人成精兵,個個是好漢。各位,南安、贛州兩府十三個縣的民壯,境內的一衛三所的軍兵,都要加強訓練。根據漳南的經驗,本院以為,不一定要興師動眾地三省圍剿,精兵練成后,就像小孩子上樹掏鳥巢一樣,一窩一窩地掏。楊兵憲,有沒有信心?」


  楊璋遲疑了一會兒,低聲說道:「練好精兵,自然有信心。」 王陽明說道:「好,本院先樹這個信心。本院要向朝廷立這個軍令狀。」


  屬下們吃驚地看著王陽明。王陽明解釋道:「掏鳥巢的方法和三省圍剿比較起來,好處是,不勞民傷財,不急功近利;風險是,不像圍剿一樣,責任由三個省共同擔著。掏鳥巢的戰術,意味著一旦失利,領兵官就要責任自負。本院把話說在前頭,楊兵憲、郟都閫、邢府台、余揮使、危節推,你們只管放心地干,出現問題,由本院承擔。」


  下午,王陽明封發兩份奏疏,即《閩粵捷音疏》和《申明賞罰以勵人心疏》。第一份奏疏向朝廷報捷,第二份奏疏向朝廷申請賞罰分明和及時賞罰的政策。


  報捷的奏疏,寫的都是朝廷喜歡聽的。對第二份奏疏,王陽明很慎重,他放下正要密封的信封,閉上眼睛,靜靜地坐著。王陽明權衡:向朝廷申請新政策,意味著要求朝廷改變現成法規,要改變成法,意味著對成法有批評。成法是太祖爺定下來的,批評成法,會不會被看作在批評太祖爺?王陽明睜開眼睛,拿起奏疏展開,他要再檢查一遍。


  寫這份奏疏,起因於漳南剿匪戰中的失利,對失職官員高偉等人的處罰。三月就上奏,到五月戰事結束,處罰的聖旨還沒有下來。奏疏中,論述了賞罰不分明和不及時的種種危害:對軍隊,士氣和鬥志激發不出來,士氣敵不過土匪的囂張氣焰;面對悍匪,官府只好放下身段,招撫招安;土匪受招安,賞身份賞金銀,等於是在鼓勵百姓作亂,所以土匪越來越多,越來越猖狂,四省八府一州境內,從幾年前的幾千匪眾滋生到現在的數萬賊眾。


  這份三千多字的奏疏,有論有據,博古通今,層層遞進,歸根結底是兩條請求,一是賞罰要及時,二是賞罰要分明。


  王陽明看著奏疏,不時地點頭,自言自語道:「戰場需要決斷權!」他點頭,是因為奏疏中論述充分:剿匪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機會稍縱即逝,如果有了權力,就不必事無大小,事事請示萬里之外的京師,不必事事會商四個省的巡撫、鎮守太監和巡按御史。要知道,這一圈官員一個個會商下來,土匪早就逃之夭夭了。有了權力,就可以隨時捕捉戰機,隨時出兵剿捕,積小勝為大勝,就不必興師動眾三省圍剿。三省圍剿,驚天動地,三省官軍集合到位,得半年時間,等官軍到位,土匪早就躲藏到更遠更深的大山裡去了。


  為了爭取戰場決斷權,王陽明在奏疏末尾立下了軍令狀:如果有了賞罰及時的權力,如果有了軍事民事自主的權力,自己若還不能成功剿匪,只有以死謝罪。


  王陽明看到結尾處,自覺有些凜然。為了剿匪,自己破釜沉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了上去,值得嗎?王陽明脫口而出道:「值得!」儘管聲音很低,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卻說得乾脆。真值得嗎?真值得!王陽明心裡再次確認了這個答案。修身、治國、平天下,不一直是自己人生的目標嗎?自己修學修身幾十年,為了什麼?大丈夫,有了機會,不就是要造福一方嗎?土匪猖獗,禍害百姓,任何一位聖賢也不會袖手旁觀;三省圍剿,興師動眾,拖延時日,同樣是拖累百姓。為了消滅匪患,為了不因三省圍剿而擾民,自己只有豁出去了。自己的權力僅僅限於贛州一座城池,四省各府各州還是直接歸各省巡撫號令,就連二月浰頭悍匪圍攻信豐縣城時,小小的五品千戶和七品知縣失職,自己都沒有處罰權力。一位七品的巡按御史有權力當場處罰五品以下官員,自己這位僉都御史卻只有建議權。在南贛巡撫這個位子上,剿匪就是自己的唯一事業。剿匪事業,需要全力以赴、全心全意。


  王陽明沒有立即密封奏疏,他還在權衡,不是權衡個人的利害得失,而是在思謀如何說服當權者。要改變朝廷現成的規矩,創新者認為是創新,保守者呢?會不會以為是標新立異?替皇帝看奏疏的內閣老先生們總喜歡說,祖宗成法不可變,抱著這樣的成見處理奏疏,不是找成法,就是套舊例。自己要改變成法,如果被理解成了標新立異,自己被誤會事小,申請不來權力,影響剿匪,損失就大了。聖賢做事出於公心,只要是公心,不妨動用各種關係。兵部尚書王瓊是自己的薦舉人,他薦舉自己,純粹是出於公心,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連面也沒有見過,更別說花錢請託了。這樣沒有私心的人,一定會替自己做解釋工作的。奏疏不方便說的話,是不是給他寫封私信,說一說?

  王陽明鋪開信紙,給兵部尚書王瓊寫信。


  晉溪大人:


  明公學問政事舉世稱譽,晚生守仁,雖然無緣親聆明公的教誨,卻是仰慕已久。守仁誦讀尊駕往日的奏章,總是擊節嘆服。尊駕的奏章,是非洞察秋毫,決斷果敢剛毅,應對絕妙無匹,剖析透徹入微,學理正大光明,文風凜然,晚生受益良多。


  晚生懂事以來,也見識過一些大臣公卿,有的也曾名冠京華。這些大臣公卿,尋常時節的議論,也有可取之處,但是一旦面臨大是大非、生死毀譽,則難免心動神搖,站不穩腳跟,如牆頭草,以求免禍。明公奏章中的浩然之氣、沛然之辭、真知灼見,在這些大臣公卿文章中是絕對見不到的。


  明公大異於常人之處,不顯山不露水,晚生認為,這是明公的過人之處。守仁生來鄙視阿諛奉承之詞,對別人來說是阿諛奉承之詞,但是對明公又是恰如其分,比如古人說的社稷大臣、王佐之才、知大義守大節,這些讚譽也只有明公才能承受得起。


  守仁不過一愚笨的病馬,遇到了伯樂,才勉強奔走百里。漳南剿匪,十幾年的悍匪,三月剪滅,守仁不過是認真執行了明公的錦囊妙計。守仁取得漳南寸功,對明公感恩戴德,不知此生如何報答。晚生只有祝願明公,為了國事天下事,為了天道自然,保重保重!

  晚生有一事,必須向明公解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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