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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巡察汀漳 靠前指揮

  第86章 巡察汀漳 靠前指揮

  王陽明要去福建汀漳前線指揮作戰了。臨行前,在巡撫衙門中堂,他對楊璋、黃宏、郟文、馮翔、邢珣和宋瑢進行臨別告誡。王陽明說:「汀漳山賊土匪主要集中在漳州南靖縣靠近廣東饒平的小溪地區,大賊首詹師富、溫火燒,為非作歹十來年。本院於去年十一月接到朝廷任命時已經接手了兵部轉來的漳南道相關呈文,並且為兩省圍剿制定了戰略戰術。漳南的剿匪,前期進展順利,目前遇到一些挫折,需要本院前去現場督促指揮。各位!」


  王陽明向各位拱了拱手,幾位馬上回敬了個舉至眉心的拱手禮,齊聲說道:「敝道(下官、卑職)謹聽王都堂吩咐!」


  王陽明說道:「南贛四省八府一州,是一盤棋。山賊土匪也依託南嶺東西大庾嶺、九連山、大帽山,互相勾結、互相策應。朝廷正是因為四省土匪的狼狽為奸才設立南贛巡撫衙門。四省土匪地分東、中、西,卻仍然可以看作一夥。目前,福建前線剿匪進入中期相持階段,中部盤踞在廣東龍川浰頭的池仲容一夥,和西部盤踞在江西南安,湖廣桂陽、桂東,廣東樂昌的大小土匪,為了策應東部福建土匪,一定會肆意囂張,四處作亂,殺人放火。楊兵憲!」


  楊璋一拱手應道:「下官在!」


  王陽明吩咐道:「本院前往福建前線這段時間,你留在贛州,要小心謹慎,做好兩件事。一是小心防備各地土匪,督促各府、各衛所、各縣、各巡檢司,嚴守城池,不得有失;二是加緊操練民壯鐵兵,隨時接應、堵截和追殲四處出劫的土匪。贛州境內,要嚴防浰頭池仲容土匪北上襲擾龍南、信豐和安遠三個縣境;南安境內,嚴守南安府城和南康、上猶縣城池,並要隨時接應協防南安境內各寨、各堡。最近有情報顯示,南安境內大賊首謝志山,桂陽、桂東大賊首龔福全,樂昌大賊首高仲仁,在蠢蠢欲動。他們野心不小,企圖聯手攻打南安府城和南康縣城,妄圖得手后南竄廣東。楊兵憲,嶺北道要看作一盤棋,全盤計劃,全盤協防協守,協調贛州、南安兩府。贛州知府邢珣!」


  邢珣拱手道:「下官聽命!」


  王陽明說道:「督促各縣加緊防守,配合楊兵憲,確保城池萬無一失!」


  楊璋、邢珣齊聲應道:「下官遵命!」


  王陽明對宋瑢說:「宋縣侯,本院將帶領贛州衛軍兵東去汀漳,贛州城的防守,本院寄希望於贛縣民壯,一定要勤加訓練、嚴加防守。本院的撫台衙門和贛州城就交給贛縣民壯了。」


  宋瑢眼中掠過了一絲驚慌,憂心地看著王陽明,張了張嘴,遲疑著,欲言又止。


  王陽明看著宋瑢,說道:「宋縣侯,不必驚慌!」王陽明轉向楊璋說道:「贛州府十個縣的精壯民兵,堅持輪換班次,來府城校場訓練。民壯絡繹不絕,往來於府縣之間,一能安撫民心,二能震懾土匪。」


  王陽明交代郟文道:「郟都指揮使,本院此次東去汀漳前線需要兩千軍兵,命你三日之內點齊一千五百名軍兵,隨本院出征。」


  郟文起身抱拳說道:「遵命!」


  王陽明對楊璋說:「楊兵憲,本院需要五百精壯民兵助陣,命你在寧都和興國兩縣民壯中選調五百民兵,三日內直接開到瑞金,與本院會合。」


  楊璋應聲道:「遵命!」


  王陽明吩咐邢珣道:「邢知府,贛州府推官危壽精明幹練,本院擬選調危壽隨本院出征,統領民兵。」


  邢珣說道:「遵命!」


  王陽明最後對黃宏說:「黃少參,汀漳剿匪結束,緊跟著就是南安剿匪。本院命你加緊籌劃軍費錢糧,不可懈怠!」


  黃宏拱手應道:「遵命!」


  從東方流來贛州與章江匯流成贛江的貢江,發源於汀州府長汀縣北部的新樂山,沿途流經贛州的瑞金、會昌和雩都。從贛州到汀州,四百一十里路程,走水路,逆流溯江而上。剿匪部隊從大校場出發,浩浩蕩蕩。


  二月初二,軍隊開到福建省的汀州府。汀州府城與江西瑞金是鄰城,一東一西,相距不遠。前來迎接的福建官員有福建按察司整飭兵備兼分巡汀漳道僉事胡璉、分守漳南道右參政艾洪、福建行都司駐汀州守備都指揮僉事徐麟、汀州知府唐淳、汀州衛指揮使王鎧、長汀縣知縣謝溥。


  唐淳騰出自己的府衙給王陽明辦公,自己暫時搬到閑置著的考棚住。軍情緊急,王陽明立即升堂,詢問戰事進展。


  王陽明道:「胡僉憲,你簡述一下目前的戰況。」


  胡璉,淮安府人,比王陽明大三歲,中進士比王陽明晚兩屆,從南京刑部郎中任上轉任僉事。胡璉拱拱手,道:「王都堂,福建三司衙門一直認真籌備漳南剿匪事宜,訓練民兵,籌集錢糧。原來議定和廣東方面從去年七月開始圍剿,因為廣東軍兵誤了約定的日期,所以一直拖延到今年。正月里,廣東軍兵到位,福建官軍遵從王都堂的剿匪方略,於正月十八發動了剿匪戰,參戰兵力有鎮海衛、汀州衛、上杭所官軍,以及汀州八縣和漳州五縣的民兵,總兵力一萬多,兵分五哨,從東往西攻,廣東軍兵從西往東合圍。這是官軍方面。土匪方面,主要集中在南靖縣南部山區與廣東接境地方,悍壯土匪五千多,分佈在大大小小的山寨,山高林深,地勢險絕,往來道路多挖有陷阱,埋設有竹籤。開戰初期進展順利,官軍連續攻破長富村、闊竹洋、新洋、大豐、五雷、大小峰等賊巢,先後擒斬首從賊犯黃燁等四百三十二人,俘獲賊屬一百四十六名,燒毀賊巢四百餘間。大股賊眾退守南靖縣象湖山、廣東箭灌大寨和可塘崬山寨。這三座大寨道路奇險,是土匪的大本營。敝道正德八年到任,幾年間,這幾座賊巢,官軍從來沒有攻上去過。接近這幾座賊巢時,官軍出現了一次大的失誤。本來,大溪哨所指揮高偉與蓮花石哨所指揮覃桓約定,一起發動對象湖山的進攻,正趕上廣東方面一位叫王春的指揮攻擊到了廣東大傘,三哨兵力正好可以互相配合。高偉、覃桓和縣丞紀鏞,按約定時間率軍對象湖山發起了進攻,不料大傘賊眾突圍,勢不可當,指揮覃桓、縣丞紀鏞的馬陷到了泥潭裡,脫身不及,捨生取義。這次受挫,還陣亡了軍丁七人、民兵八人。大傘賊眾逃竄到了箭灌大巢。這次失利,對士氣打擊很大。現在戰事處於相持階段,官軍在蓮花石附近安營紮寨,與土匪對壘。官兵中出現了畏敵情緒,包括廣東方面官軍,大家議論紛紛,說是,這些瑤僮慣匪個個像猿猴一樣敏捷,像虎狼一樣兇悍,對付他們,只有請求巡撫衙門上奏朝廷,調撥兩廣的狼兵和湖廣的土兵,待秋冬季節,才能收拾詹師富這幫惡匪。王都堂,這是大家的意見。」


  胡璉說著,與各位同僚對視了一遍。艾洪點頭附和著胡璉的意見,說道:「這次,指揮覃桓和縣丞紀鏞戰死,與廣東方面不及時救援有直接關係。」


  艾洪,山東濟南人,比王陽明早一屆中進士,在兵科給事中任上幹了多年,後來得罪劉瑾,被罷過官。


  王陽明一直默默地聽著,等他們說完,問道:「艾大參、胡僉憲,你們乾脆直接說,是兵力不足、兵不堪用,還是戰術有誤?」


  胡璉與艾洪對視了一眼,說道:「王都堂,兵力是不足,民兵雖然訓練有素,要對付這些山中慣匪悍匪,還是顯得不堪大用。說到戰術,王都堂制定的剿匪方略,下官認為沒有遺漏。」艾洪也點頭表示認可。


  王陽明臉色嚴肅起來,說道:「唐知府,本院知道你在汀州多年,正德三年就在汀州剿匪,因為戰功從同知升為知府。」


  唐淳拱了拱手,說道:「王都堂,下官不敢稱功!」


  王陽明繼續說道:「唐知府,本院說句話,寧用兩萬鄉勇,不用一萬客兵。你認可這句話嗎?」 唐淳點點頭,說道:「王都堂,作為地方官,下官非常認同此語。狼兵和土兵,就是兩廣的瑤兵、僮兵和湖廣的苗兵,所過之地,搶劫、強暴和屠殺良民,即便剿滅了土匪,老百姓遭受的兵害也不亞於土匪的禍害。鄉勇本鄉本土,總有鄉情親情在,一般不敢肆意妄為。」


  王陽明點點頭,對胡璉和艾洪說道:「胡僉憲、艾大參,目前閩粵兩省兵力已經達到兩萬,本院又帶來贛兵兩千,兵法說,『十倍於敵,可以圍殲;五倍於敵,可以進攻』,區區五千土匪,還需要再請狼兵、土兵嗎?」


  胡璉和艾洪默默無語。王陽明繼續說道:「胡僉憲、艾大參,戰爭初期,銳氣飽滿,可以乘敵不備,一鼓作氣,戰而勝之。目前的局勢,已經成了疲兵鈍鋒,土匪龜縮巢內據險防守,我們必須改變戰術。有機會進攻,就採用三國鄧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智取蜀國的戰法;缺少進攻機會,就採用漢代老將軍趙充國圍困西羌的戰法。待明天本院到上杭進一步調研后,再發布新的剿匪方略。另外,覃桓和紀鏞戰死這件事,要調查清楚,原因何在?高偉既然受命督哨,與覃桓又有約定,就應該與覃桓、紀鏞共同進退,見機行事。中賊奸計,是不是冒險輕進?等到了上杭,本院也要聽聽廣東方面的說法,是王春見危不救,還是另有什麼別的原因?戰場上,一切行動聽指揮!沒有統一的號令,怎麼能夠取勝!用兵受挫,指揮統領,人人有責。一定要調查清楚原因。清楚了原因,才能吸取教訓。」


  胡璉說道:「王都堂,敝道也有統領不深入、不細緻的責任!」


  汀州府屬下的上杭縣城,是汀漳分巡道和漳南分守道衙門的駐地,也是朝廷指定的南贛巡撫衙門的行台駐地,在汀州府城南方向,乘船走汀水河道,順流而下,三百里路程。兩天後,王陽明移駐到了上杭縣城。上杭縣城離南靖縣剿匪前線還有二百多里地。在上杭迎接王陽明的有福建都指揮僉事李胤、廣東按察司分巡嶺東道的僉事顧應祥、上杭千戶所千戶張應基、上杭縣知縣謝浩。


  當天晚上,顧應祥作為弟子,來看望王陽明。


  王陽明問道:「惟賢,學問做得如何?」


  三十五歲的顧應祥道:「先生,弟子天天在琢磨怎麼剿匪,幾千人的隊伍,怎麼擺布?十幾號將領,誰主哨?誰副哨?誰善於防守?誰善於進攻?派出去的哨探,偵察來的情報是真是假?是不是真要等府江戰事徹底結束后再調狼兵?沒有狼兵,就剿滅不了土匪嗎?為什麼剿滅不了呢?如果我是土匪,面臨兩省兩萬大軍圍剿,我該怎麼辦?先生,每天這些,已經讓弟子焦頭爛額了,哪還有閑心思做學問呀?」


  王陽明淡淡一笑,說道:「惟賢,除了這些,還考慮什麼了?考慮沒考慮,作為僉憲,剿匪勝敗,自己責任攸關,勝則陞官受賞,敗則顏面掃地?作為僉憲,別人的建議比自己高明,能不能立即接受,會不會因為嫉妒別人高明而拒不接受?是不是自己的臉面比軍壯的生命還重要?」


  顧應祥愣愣地望著王陽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先生,您是這樣看弟子的嗎?」


  王陽明笑著沉默著。


  顧應祥沉思了一會兒,緩聲說道:「先生,弟子考慮最多的是怎麼剿匪成功,至於陞官受賞和臉面,心裡只是偶然的一閃念,」顧應祥停頓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慚愧得很!弟子還是心存雜念!」


  王陽明點點頭,說道:「惟賢,學問學問,沒事時,做學問;有事時,問著學。問誰?問別人,詳細了解情況。問自己,問自心,有沒有私心雜念?沒有私心雜念,一心只想怎麼擺布兵力、派遣將領。設身處地,一心只想土匪會怎麼辦、情報真假,一心只想把仗打好,沒有了個人私心干擾,這就是大公無私的心。公心則明,公心可以明白地判斷事情真偽,可以明白地判斷將領有何長短,可以明白地擺布兵力配置,可以乾淨利索地打勝仗。」


  顧應祥聞言有些羞澀。王陽明繼續說道:「做學問,閑時候修身養性,修身養性是為了幹事用的。我在滁州以前,一直強調弟子們靜坐,結果有人誤會了靜坐,以為做學問就是圖清凈;到南京后,我為了避免犯這個錯誤,不再刻意提倡靜坐,而是教弟子們在做事時體會,在動中找靜,找什麼靜?就是當你手也忙、嘴也忙、腳也忙的時候,你的心一直是靜的。有學問沒學問,就看有事時,你手忙心能不能閑。剿匪生死關頭,最能做學問。」


  顧應祥慚愧地笑笑,說道:「謝謝先生指點!」


  王陽明臉色一沉,說道:「指點之後,就是批評。惟賢,福建指揮覃桓、縣丞紀鏞陣亡,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應祥說道:「弟子與福建胡僉憲雖然沒有謀面,但是一直在通過屬下往來溝通。漳南大賊首詹師富是福建南靖縣人,大賊巢也在南靖。二賊首溫火燒來自廣東饒平。粵閩兩省官軍遵照先生剿匪方略,福建方面正月十八在南靖開戰,弟子這邊正月二十四開戰。開戰很順利,廣東官兵先後攻破了饒平縣境內古村、朱窖、禾村、大水山、柘林等賊巢,擒斬大賊首小賊徒多名。官軍乘勝前進,並與福建方面約定同時行動,目的是斬斷廣東土匪和福建土匪之間的聯繫,分割包圍各自境內的土匪。行動中發生了意外,饒平大傘眾賊突然突圍,殺死了福建方面的一位指揮和縣丞。廣東官軍隨即進兵策應,官軍奮勇,賊眾自焚巢穴,急竄進饒平箭灌大寨。先生,這就是弟子事後調查的結果。」


  王陽明看著顧應祥,說道:「惟賢,這次事故,雖然不算大,但是影響不小,它挫傷了官軍的士氣。官軍由開戰初期的勢如破竹被拖進了相持階段。福建方面指責廣東見死不救,不管指責對與錯,出了事故,就一定是哪裡出了疏漏。我看,兩省圍剿沒有圍到一起,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心沒有合到一起。惟賢,僉憲就是兵憲,負有統率協調的責任,出了事故,就有責任。」


  顧應祥點點頭,肯定了先生的說法。


  王陽明說道:「惟賢,這次失利嚇著了福建官軍,他們竟然要求請調狼兵土兵。廣東官軍有依靠狼兵剿匪的歷史,你是不是也在等候狼兵來救?」


  顧應祥羞澀地笑了笑,說道:「先生,廣東官軍在府江清剿山匪,主力軍就是狼兵,所以在漳南剿匪,稍一受挫,就裹足不前,就有了依賴和等待狼兵的心理,都想等到秋後調狼兵來剿匪。」


  王陽明說道:「惟賢,你過去隻身闖敵營,救知縣,這是勇猛。戰爭不僅僅需要勇猛,更需要智慧,需要謀略。謀略到位,可以以少勝多;將帥有法,可以率領綿羊打敗獅子。謀略就在於心。」王陽明指著自己的心窩,說道,「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事,都離不開這裡。剿匪,剿去心中的匪,才好剿滅山中的匪。」


  顧應祥說道:「先生,弟子心中有譜了。這裡不再需要狼兵,只需要先生的心學。」


  王陽明說道:「只需要兩省一心!只需要官兵上下一心!惟賢,事故出來了,責任要承擔,可以懲前毖後!事故最大的原因是,不遵方略。什麼是一心?一心,就是全軍遵一個號令,全軍統一思想。不能等靠狼兵,要兩萬官軍上下一心,依靠自己剿匪成功。惟賢,有信心嗎?」


  顧應祥高聲說道:「回稟王都堂,下官有信心!」


  王陽明笑著說道:「我們今晚上都憲和僉憲的公心,師徒之間的私心,公心私心也合成一心了。惟賢,有信心說服官軍一心嗎?」


  顧應祥高聲應道:「先生,千軍萬馬,主事一人。只要您做到了一心,弟子相信,旗下兩萬軍兵都會一心的!先生,旅途勞頓,您早些歇息吧!」顧應祥說著起身,準備告辭。


  王陽明點點頭,吩咐道:「惟賢,明天大堂上,我要公布新的剿匪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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