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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刑部主事 江北斷案

  第17章 刑部主事 江北斷案

  《陳言邊務疏》遞給朝廷后,王守仁一直在焦急等待,是否有皇帝派遣宮中太監,宣召自己,來個金鑾殿君臣促膝談心;或者降一個等級,內閣派專使禮請自己,諮詢禦敵方略;甚至再降一個等級,兵部專人三顧茅廬,禮請自己出馬,奔赴邊關。王守仁在考慮,當年諸葛亮二十七歲接受了劉玄德的三顧茅廬,自己已經二十九歲,不能再等了,哪怕是一顧茅廬,為了國家安危,自己也可以挺身而出,沒必要虛情假意,一而再地推來讓去。


  王守仁沒有等來兵部的特使,卻等來了父親的訓導。有一天王華拿著《陳言邊務疏》底稿,開導王守仁說:「寫奏章注意一個原則,對事一定要說得直接明確,對人一定要處理得婉轉含蓄。你看看,你這奏疏,八條奏議,條理清楚,事情說得很明白很直接,是不錯;但是說到人,這火藥味太沖了,說什麼『今之大患,在於為大臣者』,這是一棍子掄倒一大片,大臣們一下被你得罪完了。大臣們能讓你指著鼻子罵,再採納你的建議嗎?聖上能為你一個新人開罪一群大臣嗎?人事處理不好,還能辦啥事呢?」


  在工部實習期滿,王守仁沒有去成自己渴望去的兵部,而是被分配到了刑部,刑部雲南司主事。


  制定規章 體恤囚犯

  新進年輕人先下基層鍛煉。


  刑部有座監獄,歸司獄司管理。司獄司雖然是司級單位,六位司獄卻個個從九品,是最末流的小官。刑部監獄收押京師被判笞刑以上的犯人和全國的重刑犯。為了加強監獄的管理,每月輪流派遣一位六品主事,督導監獄的日常事務,既防範各色犯人興風作浪,越獄逃竄,也防止酷刑峻法虐待囚犯。輪值主事被稱為提牢官。


  王守仁第一天到監獄,在司獄閻醫的陪同下巡視監獄。


  閻醫請示:「提牢大人,您想看哪裡?」


  王守仁答道:「各處都要看看。監獄的主體是囚犯,先去看看監房。」


  閻醫領王守仁到貴賓監區巡視。王守仁發現,貴賓監室有犯人家人在內,他不解地問:「閻司獄,這是怎麼回事?監室內怎麼會有家人?」


  閻醫說:「回稟提牢大人,朝廷規定,五品以上犯官,生病可以由一個家人入獄照料。」


  王守仁有些感慨,對閻醫說道:「閻司獄,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一片好心,秉承天意,施恩於人,我們也要領會朝廷的善心仁政。監獄就像一座醫院,外面的醫院治身上的病,我們的醫院治這些犯人心上的病。」


  閻醫第一次聽人這麼說,照這話,那自己就成了醫院院長,不再是凶神惡煞的監獄長了。他天天與這些作姦犯科的傢伙在一起,近墨者黑,以前的和善被消磨凈盡,現在變得不吹鬍子瞪眼不會說話了。他心裡還轉不過來彎,但是又不能不恭維上官,於是他讚歎道:「提牢大人這話,讓下官受教了。」


  二人走到京師監區,一個監室內幾個人圍著一個躺在地鋪上的病人。同監的犯人老遠望見他們走來,就大喊大嚷道:「大人,大人,有人發高燒,快燒死了!得趕緊找醫生呀!」


  王守仁和閻醫來到跟前,犯人紛紛聚攏在粗木柵欄前,指著靠牆躺倒的病人。病人滿頭大汗,臉色焦黃,嘴唇乾裂。犯人七嘴八舌:「快燒死了!說不定是傳染病,我們會被傳染上的。」


  閻醫惡狠狠地吼道:「一群蠢豬!吵什麼吵!天天吃飽飯沒事幹,就知道吵。昨天還可著嗓子喊冤枉,今天就快病死了?嫌冤枉?早先咋不學好。提牢大人,別聽他們瞎嚷嚷,一群京油子,油腔滑調!」


  王守仁走向靠牆的病人,吩咐閻醫道:「獄里不是有惠民藥局嗎?給找個醫生看看。」說完他往前走去。


  閻醫點頭哈腰地回稟道:「是,提牢大人!以前,這傢伙天天可著喉嚨喊冤枉,這下倒清靜了。」


  王守仁說:「天下生民都是朝廷的子民。有病治病,有罪治罪。」


  閻醫賠著笑臉說道:「大人吩咐的是。前面監區是重刑犯。提牢大人,像這些重刑犯,依您之見,能改造好嗎?」


  王守仁正色道:「不教而殺,是政教失職;屢教不改,是自尋死路。自作孽不可活,殺是天殺。」


  重刑犯們身在監獄,仍然個個木枷腳鐐,一見他們二人走來,紛紛艱難地挪到柵欄前。那是一陣刺耳的嘩啦嘩啦的鐵鏈摩擦聲。重刑犯七嘴八舌地呻吟著:「大人,行行好!給個饃吧!」「大人!可憐可憐,給口飯吧!」「大人,賞口飯吧!」


  王守仁疑惑不解,重刑犯怎麼變成了叫花子。只聽閻醫惡狠狠地吼道:「一個個死到臨頭,吃啥飯呀!想撐死嗎?」閻醫轉向王守仁,點頭哈腰道:「提牢大人,我們得快些出去,這都是些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惡人。」


  出了監區,王守仁才問道:「閻司獄,重刑犯吃不飽飯嗎?」


  閻醫點頭哈腰地恭笑道:「提牢大人,死刑重犯,不能吃得太飽,得防備他們逃獄。」


  王守仁正色道:「閻司獄,這些重犯,被押到京師,還要等大理寺、都察院複審。裡面萬一有冤案,是會餓死好人的。再說,即使十惡不赦的死囚,也還是人。生死自有天命,豈能在我們手裡餓死。嗯,我還有一個疑問,監舍走廊里怎麼不見有獄卒?」


  閻醫再次點頭哈腰:「回稟提牢大人,多年來的慣例,獄卒把守走廊兩頭,等於堵住了出入口,諒這些人也不能像土行孫一樣,鑽地縫越獄。」


  王守仁再次正色道:「監舍發生意外怎麼辦?比如暴病,比如暴力死傷,比如真的挖掘地道,不來回巡查是不行的。走,看看圍牆和哨位。」


  王守仁巡視完圍牆和守衛哨位,又親自攀登到東南角的瞭望台上,站在瞭望台上,仔細瞭望整個監區后,問閻醫道:「閻司獄,你在這裡觀察過嗎?」


  閻醫賠笑道:「回稟提牢大人,監規慣例,這是哨兵的崗位。」


  王守仁正色道:「一獄之長,處處都要考慮到。你看一下,這裡有盲區。排除這個盲區的辦法,要麼扒了阻擋視線的房子,要麼是實行巡邏制度。」


  閻醫順著王守仁指引的方向,發現了盲點,賠笑道:「提牢大人吩咐的是,還是按時巡邏最保險。」


  在瞭望台上,王守仁往後院看的時候,發現了一座豬圈,那裡圈著十幾頭大白豬,他不解地問:「怎麼?監獄里關著豬?那是沒收的贓物嗎?」


  閻醫賠著笑回稟道:「提牢大人,這是監獄自己養的豬。犯人吃不完的飯和剩湯剩水,倒掉怪可惜。」


  王守仁聽了閻醫的解釋,回想一下重刑犯們像叫花子一樣的乞討聲,心裡明白了,於是正色道:「誰讓養的?」


  閻醫賠著笑答道:「回稟大人,具體哪位大人讓養的,下官也說不清楚。好像是慣例,我來十幾年了,剛來時就有。」


  王守仁知道怪不得閻醫,於是緩和一下語氣問道:「上面知道嗎?」


  閻醫賠著笑回稟道:「逢年過節,堂官大人都有份。」


  王守仁明知故問道:「閻司獄,犯人有份嗎?」


  閻醫回稟道:「提牢大人,您真會說笑話。豬少人多,部里各位大人還做不到人人有份呢。」


  王守仁吩咐閻醫道:「既然豬圈也成了監獄設施,走,去看看豬圈。」


  十來頭大肥豬,被養在集體圈舍。它們吃得飽飽的,有的在懶洋洋地散步,有的在呼嚕呼嚕地睡覺。三隻母豬像貴賓一樣,被關在單間,各自養著一窩豬崽。


  王守仁有些生氣,訓斥道:「豬吃飽,人挨餓。有這個理嗎?簡直沒有個規矩!」


  王守仁來監獄準備當一個月的提牢,並沒有人告訴他該具體幹些啥,該怎麼干,前任只交接一個登記簿,上面無外乎天天簽一個「平安無事」之類的敷衍之詞。王守仁還得問問閻司獄:「閻司獄,監獄有沒有成文的規矩?」 閻醫賠著笑臉:「回稟提牢大人,一切都有成例,日久天長,習慣成自然。成文的規章制度倒沒有見過。」


  王守仁正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有了規矩,形成文字,張掛到牆上,也好時時提醒,讓做事時少些疏忽漏洞。這樣吧,從我們開始,你負責起草你職責範圍內的規矩,我負責起草提牢官行事準則,免得每月新任提牢官都要重新摸索。監區和院內巡警的章程,我們一起定。養豬場,是不能辦的,這是從犯人嘴裡搶食,犯人餓著肚子,我們吃肉,於心何忍。等我明天回部里向主管侍郎彙報明白,就扒圈殺豬,該誰的還是誰的,該犯人吃肉,就還給犯人吃肉。你找人把提牢廳和司獄廳大堂牆壁塗上白灰,我們好讓規矩上牆。」


  第二天王守仁從刑部回到監獄,第一件事,吩咐殺豬,全監獄肉食十天;第二件事,組建監獄巡警隊;第三件事,每天巡邏登記犯人監舍病號情況,給醫施藥;第四件事,日常事務,研究《大明律》,調研犯人案卷,細尋蛛絲馬跡,甄別案件。


  到了月底,王守仁摸索出了提牢官職事的規律,制定出規章制度,形成文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條一條用楷體書寫到了提牢廳和司獄廳大堂的白石灰牆面上。


  閻醫在給王守仁送行時,點頭哈腰地賠笑道:「提牢大人,托您的福,文字制度上牆,以後我們做事也有個準繩了,新來的提牢大人也不用再手足無措了。」


  王守仁笑道:「閻司獄,監獄既是朝廷的暴政,也是皇上的仁政。監獄不僅僅關押惡人,還是個治病救人的醫院。費心當好你的醫院院長吧。」


  王守仁一個月時間的提牢官,自認當得很有成績,飯桌上誇起來成績,喜不自禁:「刑部監獄拖了十幾年的問題,我一個月給它處理得乾乾淨淨。從犯人嘴裡奪食的豬,我把豬圈給扒了。監獄巡警隊建起來了,監獄更安全了。制定了規章制度,並寫到了牆上,我扒案卷細節,查法律條文,糾正了一個錯案。這一個月,收穫很大。」


  諸翠替丈夫高興,連趙繼母、楊姨娘也替這位繼子高興。王華也高興,高興之餘,提醒道:「伯安,讚美容易,責善難。養了多年的豬圈,你僅僅去了一個月,就扒掉了。這個有些太著急了。善,歸你。不善歸誰呢?歸侍郎嗎?歸前任嗎?你緩一緩,主意可以出自你,命令最好出自堂官。那樣的話,事情照樣能辦妥,大家臉上都好看。事好辦,人難處。以後還是要小心。」


  江北錄囚 妥善辦案

  弘治十四年,1501年,王守仁三十歲。


  刑部十三個司,分管十三個省笞刑以上的重刑複審工作。南北兩個直隸省沒有對應的專門司級部門,直隸各府被分配到十三個司代管。王守仁所在的雲南司代管北京附近的幾個府。雲南邊僻之地,各邊民多實行家法和族規自治,真正需要雲南司提供服務的戶口在編人口只有十二萬多人,是內地兩個縣份的工作量。雲南司編製五人,五品郎中一人,從五品員外郎一人,三個六品主事,人員並不比別的司少。工作量不大,但是人命關天。需憑良心把關,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漏洞,因為一個針尖大的漏洞就能冤死一個好人。朝廷對死刑的判決慎之又慎,最後一關有三個部門的人把守:刑科的四位給事中常駐刑部,負責複核刑部的案宗;都察院的御史們在監督;大理寺的評事們在等著抓把柄。所以不管是出於良心,還是出於被嚴密監督的需要,王守仁都要整天忙於鑽研律例和梳理案卷。


  忙中偷閑的王守仁一直在關注著北部邊境的局勢。弘治十四年是大明朝廷多事的一年,新年伊始,沒出正月,陝西發生地震,死傷慘重;四月,韃靼小王子十萬狼兵大舉侵犯延綏和寧夏,大肆燒殺搶掠;七月更是雙鬼射門,小王子搶掠寧夏,火篩部落燒殺固原。邊境不靖,京師震動,連夜戒嚴和宵禁。王守仁自覺空有滿腹軍事謀略,卻無處施展,王越老前輩饋贈的戰劍只有在晨練中望空劈刺。


  這一年是個大災年,北京和南京、遼東、山東、河南、山西、江西、湖廣,幾乎半個中國遭受了災荒。弘治皇帝是有愛心的皇帝。受災地區統統豁免稅糧,並開倉賑災。


  弘治皇帝不僅關心災民,仁愛的雨露也灑向了各地監獄的囚犯。弘治皇帝老人家接班以前,朝廷每五年,趕在春秋兩季,向各地監獄派出中央司法官員,審核在押犯人,無罪和輕罪釋放,重罪一旦落實立即處置,免得囚犯過多,擁擠在窄狹的監舍里被熱死或者凍死。到了弘治皇帝當政時,五年一次的審核固定為每年一次,每年霜降以後開始審核,趕在冬至前完成。刑部官員要配合都察院御史和大理寺評事下基層,現場開庭辦案。


  南直隸地區幾個府被判充軍的犯人,要被發配到四川和雲南邊遠之地,這算與雲南司的工作掛上了鉤。王守仁被抽調到南直隸廬州府甄別囚犯。同行的有南直隸巡按御史七品官戴田、大理寺評事七品官邢道,陪同的地方官員是廬州府六品官通判張韶。他們一行,七天一個州縣,已經巡查了廬州府的合肥縣、舒城縣、廬江縣、六安州及所屬霍山縣和英山縣,平反了不少錯案,下一站是無為州。


  在無為州,第一個案子是一個屢教不改的盜竊犯,案情簡單,處理起來卻有些棘手。知州辛文淵比較慎重,無為而治,把矛盾上交給了欽差大員。因為案情簡單,無須提審犯人,只需聆聽知州陳情。於是幾位官員在後堂聯席問案。


  三位中央官員正堂就座。御史代天巡狩,見官高一級,御史戴田自然居中而坐;大理寺評事監督案情,邢道居左上座;王守仁在右陪坐。廬州通判張韶算半個東道主,在東側就座,知州辛文淵在西側備詢。地方里老和族長在堂下做證。


  戴田三十來歲,語氣相當威嚴,「辛州守,這件案子案情簡單,怎麼會久拖不決?」


  辛文淵四十來歲,山西人,弘治六年進士,從五品官,有十幾年的官場經驗。他心裡清楚,御史巡按,御史桌上那方銅印非同小可,憑著這方大印,大事上奏,小事立決,對付他這樣的從五品以下官員,烏紗帽子說摘就摘。別說他從五品官,就是四品的知府老爺,見了御史,也要磕頭問安。於是辛文淵賠著小心,回答道:「天使所言,下官受教匪淺。甄阿鼠這件案子,正如天使大人所言,案情確實簡單,但是過程比較曲折。按我大明太祖朝欽定的法規,第一次偷盜,在左臂刺字;第二次偷盜,在右臂刺字;第三次偷盜,記入犯罪檔案;初犯再犯,官府要治病救人;再三再四,朝廷仍然寬大為懷;第五次,那是屢教不改,天怒人怨,罪不容赦,命犯死罪。可是,這個甄阿鼠命不該絕,第五次犯罪趕上聖上大赦;第六次重犯,又趕上陝西地震,聖上再次大赦。這個甄阿鼠憑著僥倖,屢逃天譴,他不思悔改,反而更加肆無忌憚,過去是小偷小摸,現在變本加厲,變成了屢屢驚擾鄉鄰。請天使大人垂詢當地的里老和族長。」


  戴田望向堂下的里老,問道:「這位老人怎麼稱呼?」


  里老五十來歲,讀書人,一直沒有取得功名,躬身回答道:「回稟大人,小人姓龔名正。」


  戴田見龔正一臉正氣,很客氣地問道:「龔處士,朝廷建立鄉里老人制度,大眾推舉你做老人,你自然是德高望重。甄阿鼠這件案子,請你從實說來。」


  處士是對沒有功名的讀書人的尊稱。


  龔正回答道:「晚生讀聖賢書,因不能取得功名衣冠,故不能像各位大人一樣——當面聆聽聖天子的教誨,就只好在鄉間盡自己綿薄之力,耕讀傳家,服務鄉里。」


  王守仁聽到這裡,示意為老人和族長看座。


  龔正坐下繼續回答:「甄阿鼠初犯時,鄉里鄉親念他年少無知,本著寬厚心理,沒有追究。再犯時,看他寡居老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再次寬恕了他。每次舉辦鄉飲酒禮,我都要再三勸告,為人不學好,天怒人怨,最終害人害己,到頭來死路一條。可他屢教不改呀!再犯時,朝廷寬宏大量,再次赦免了他。不承想這個甄阿鼠,不識好歹,行為已從偷雞摸狗,變為趕豬牽牛,禍害良家婦女。」


  戴田與大理寺評事邢道嘀咕:「聖朝以孝治天下,甄阿鼠罪該死刑,可是,如此一來,就會讓他寡母失養。」說著他搖了搖頭。


  邢道見戴田搖頭,提議道:「送養濟院也未嘗不可。」


  王守仁發覺堂下的族長揚著白鬍子下巴,一直想要說話,就發問道:「族長可有話說?」


  族長七十多歲,一臉乾瘦,精神還好,有些顫抖,有些激動地說道:「家醜不可外揚,族裡出了這種醜事,小老兒也臉上無光。這也怪小老兒管教無方。這兩年,這畜生不僅禍害鄉里,還兔子吃上了窩邊草。我家的牛也被他偷去賣了,沒有牛以後咋種田。皇帝爺可憐他,每次都饒了他。這畜生,狗改不了吃屎,賊性難改。這次,我也不再護著他了。雖見他老母親又是下跪又是磕頭,哭哭啼啼,但我們不能再心軟了。畜生不除,還要傷人。說到他老娘,小老兒想辦法,族裡給她養老送終。只求大老爺法辦了甄阿鼠。」


  戴田扭臉看著王守仁,似要徵詢他的意見。御史主要工作是督察各級官吏是否守規矩,自然不如刑部官員精通法律條文。王守仁沉吟了一下,說道:「禍害當除,否則貽害無窮;寡母當養,否則有失仁政。寡母無兒,就失去了活著的念想。死罪可免,活罪不能輕饒,充軍雲南,終生戍邊,永不遣返。」


  戴田點了點頭,問辛文淵道:「辛州守,他們鄉里可有養濟院?」


  辛文淵回道:「有過規劃,尚未建立。不過一直在籌備。」


  戴田扭頭徵詢王守仁意見,王守仁問族長道:「這位族長,族裡祠堂可有義田?」


  族長迫切希望處置族裡的禍害,回答道:「回大人話,祠堂有義田三十畝,用於祠堂四季祭祀和族裡義塾,每年都略有寬裕,幾個老人,還能養活。」


  王守仁吩咐老人龔正道:「龔處士,你與族長當堂立下文書,族長立言,以義田贍養甄阿鼠寡母,每年若干白米,何時給付,日常何人看顧,生老病死何人負責照料,你做中人監督實行,州里備案。」


  龔正應承道:「回大人的話,晚生一定照辦。」


  戴田扭臉對邢道說道:「如此甚為妥當,可謂兩全其美。偷盜慣犯甄阿鼠終身發配雲南充軍,寡母由族裡贍養,族長立字為憑。就這樣結案吧。」


  王守仁會同大理寺評事邢道,配合御史戴田,從霜降開始到冬至前結束,清理了廬州府兩州六縣所有的陳案積案,釋放了被誣告、被冤枉的無辜小民,懲治了屢犯慣犯和嚴重刑事罪犯。


  無為州十來天忙忙碌碌的生活,觸動了王守仁心中一個長期的念想:清靜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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