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拜火
第58章 拜火
嵩山雖為五嶽之首,卻並無泰山的偉岸雄奇,也無華山的險峻孤高,論幽靜典雅不及衡山,說到婉約多姿卻又不及恆山。它在五嶽之中最為普通,卻以它那古樸和端莊的風姿,成為五嶽中最平凡,卻又最莊嚴的中嶽。
嵩山之巔也一掃其他名山重岳的險峻,呈一片起伏平緩的開闊地,似乎它天生就為傲嘯山林的江湖中人聚會而生,魔門的聖火節,也正好就選在了這裡。
六月上旬,得到魔門邀請和聽聞消息的江湖中人陸續趕來,他們大多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想看看拜火教如何在少林的家門口立威,也有人完全出於好奇,想看看魔門傳說中天降神火的神跡,只有少數急公好義之輩,想在這次大會之上,揭穿魔門欲禍亂天下的陰謀,為天下的安寧盡一份綿薄之力。就在這樣一個看似平和、實則暗流涌動的武林聚會中,各路江湖人物陸續趕來,讓一向古樸清靜的嵩山,漸漸喧囂熱鬧起來。
六月十三,拜火教聖火節。這個時節已是盛夏,不過嵩山之上卻依舊涼爽宜人。這日天色未明,嵩山之巔彙集的江湖人物就已有數千之眾,待到天色大亮時,彙集到山巔的江湖人物,加上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閑漢和做買賣的小販,足有萬人之眾,將平坦開闊的嵩山之巔,也擠得滿滿當當。
在眾多江湖人物和閑漢小販中,數百近千名身披黑袍、紀律嚴謹的拜火教教徒,顯得最為惹眼。他們不像尋常江湖中人那樣自由散漫,吆五喝六地大聲喧嘩。他們各依位置肅穆而立,靜靜護衛著山頂中央立著的那個圓木搭成的高台,高台分為兩層,第一層是個寬有四丈,長有六丈的平台,鋪著厚厚的紅地毯,讓人不由自主就聯想到擂台;平台第二層是個一丈見方的小高台,上面有個一人多高的塔形物事,罩著纖塵不染的雪白綢緞,顯得十分神秘。
卯時剛過,天色已大亮,就見一個白衣男子在幾個黑衣教徒的蜂擁下,緩緩登上了高台。他緩步來到台前,用冷峻凝定的目光往台下一掃,亂鬨哄的人群不由靜了下來,跟著響起一陣竊竊私語:「這人是誰?」
知道的人立刻小聲回答:「好像是近年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魔門少主寇元傑!」
五年多過去,寇元傑比之少年時少了些陰鶩和張狂,多了幾分從容和冷靜,也多了幾分淡定和成熟。只見他俯瞰著台下群雄,緩緩拱手團團一拜,朗聲道:「歡迎各位不遠千里,前來參加本教的聖火節,並觀禮我教天降聖火的大典。不過家父目前正在西疆遊歷,暫時趕不過來,所以只好由我寇元傑代表家父,謝謝大家!」說著躬身一拜,十分誠懇。
人群中再次響起一聲竊竊私語,許多年輕人是沖著魔門門主寇焱的大名而來,都想來見識一下這位二十多年前就縱橫天下,幾乎未逢敵手的絕世高人。年輕人都崇拜英雄,寇焱在二十多年前,就隱然有武林第一人的氣勢和名望,無論是正是邪,他在現在的年輕人心目中,都是值得膜拜的英雄。聽到他不來,人們紛紛起鬨:「寇門主不來,這次聚會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散了吧!」
寇元傑待大家起鬨聲稍弱,這才淡淡道:「這次大典,原本就是來去自由,諸位隨時可以走。不過若是選擇留下觀禮,就請尊重本教習俗。本教的拜火儀式,原本是不讓外人參與,不過考慮到江湖上對本教總有諸多誤解,對咱們一些秘密儀式總是充滿了無端的揣測和恐懼,所以家父決定將今年的拜火儀式向大家開放,以顯本教的光明和磊落。」說到這他頓了頓,目光一寒,緩緩從場中掃過,「有人若是與本教有隙,或是對本教不滿,盡可在觀禮前後,上台向咱們挑戰。本教避處西疆多年,與中原武林的交往也中斷多年,也想通過這次聖典,與中原武林互相切磋印證。使本教這次聖典,同時也能成為武林的聖典。」
寇元傑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話音卻清清楚楚傳遍全場,顯然修為比以前又高出許多。他的話音剛落,場中頓時就像炸開了鍋,眾人毫無顧忌大聲議論,顯然在為魔門向中原武林挑戰的囂張感到氣憤,不過一想到魔門過去的種種手段,眾人雖然議論得多,卻沒有一個人上台。武功低的不敢上台,武功高的自重身份,自然不願第一個出頭。
寇元傑待大家議論稍平,這才環顧全場道:「今日凡是來觀禮的嘉賓,都是本教的貴客,我們會禮敬有加。不過如果有人不尊重本教的習俗,妄自嘲笑起鬨,就休怪本教將你視為敵人。」說到這他頓了頓,陡然提高了聲音,「眾護法聽著,若發現有人搗亂,立刻給我拿下!」
高台四周那數百名教眾立刻齊聲答應,聲勢如虹。雖然這幾百個教徒在上萬人中就如滄海一粟,但他們那嚴肅、凝定的氣勢,比起亂鬨哄的武林群雄來,自然要威武得多。
眾人在魔門眾教徒的氣勢壓力下,同時也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漸漸停止了喧囂起鬨,靜等著一睹傳說中拜火教接引天火的神秘儀式。
一個白袍祭司登上高台,對高台上那座錐形物事拜了幾拜,然後對隨行的兩個白衣少年擺擺手。兩個少年立刻躍上高台第二層,將蒙在那物事上的綢緞解開。眾人只感到眼前一亮,終於看到了那件神秘的法器——魔門接引天火的五彩琉璃塔!
琉璃塔高有九重,在陽光下發出五彩絢爛的光芒,令人目醉神迷,心智為之奪。只看那琉璃的純度和大小,就算是尋常一件物事,也堪稱是稀世之寶!何況它還是用來接引光明神灑向人間的聖火,是魔門一件至高無上的法器。
眾教徒紛紛朝琉璃塔方向跪倒,齊齊匍匐在地。這時那個祭司開始朗誦經文,眾教徒齊聲附和,人人表情肅穆,讓旁觀的群雄也不由收斂了許多。少時經文朗誦完畢,那祭司將經文投入琉璃塔中,兩個白衣少年揭開琉璃塔最上方的頂蓋,眾教徒在祭司帶領下,小聲吟誦著經文,靜等天火的降臨。
除了魔門教眾,旁人對光明神天降聖火的傳說好奇的多,相信的少。不過見眾教徒如此認真莊嚴,眾人也就耐著性子,靜觀奇迹的發生,場中一時間便靜了下來,只聽到魔門教眾小聲誦經的聲音,給亂鬨哄的聚會平添了幾分神秘和詭異。
迎接天火的儀式一直持續到正午,這時日頭漸漸移到頭頂,陽光也漸漸從琉璃塔頂部,筆直地投射到琉璃塔底部,通過半透明的琉璃塔,可以看到陽光呈一條明亮的光柱,熾烈刺眼,令人驚訝。
這是白袍祭司突然匍匐在地,高聲叫道:「至尊無上的光明神啊,請賜我光明之火,盪盡人世間的一切黑暗和罪惡吧!」
話音剛落,就見方才投到塔中的祭文,漸漸冒起了白煙,最後「轟」一聲燃起,點燃了琉璃塔內部的油料,熊熊的火焰在琉璃塔中燃燒,那搖曳的火焰經琉璃塔的折射,煥發出一種變幻莫測的七彩光芒,令人目醉神迷。
眾教徒在白袍祭司的帶領下,齊聲歡呼,人人聲嘶力竭,許多人眼裡飽含著點點淚花,他們在為自己有幸目睹光明神傳播聖火的經過而激動,也有不少教徒不由自主地跳起了歡快的舞蹈,慶祝光明聖火降臨人間。聖火節的狂熱氣氛,在此時也達到了頂點!
群雄雖然並不相信什麼天降聖火的神話,但目睹這神奇過程后,也都有些震驚和恐懼。難道魔門真有神靈的庇佑?難道光明神真的駕臨過拜火大典?不然琉璃塔內的油料,何以會無火自燃?眾人此刻臉上的表情,再沒有半分輕視和嘲笑,只有說不出的凝重。
寇元傑在教徒們的歡呼聲中緩緩登上高台,對著燃燒的琉璃塔拜了兩拜,這才轉向台下眾人。在他緩緩抬手示意下,眾教徒停止了歡呼,靜等著他的訓示。
寇元傑的目光緩緩掠過全場,待眾人的目光皆集中到自己臉上,他才朗聲道:「多謝諸位不遠千里趕來參加本教儀式,並親眼見證光明神親授本教聖火的整個過程。本教多年來未履足中原,致使天下人對本教總有不少誤解,希望能通過這次公開的儀式,本教能與中原武林各派消除誤解,共襄大事!」
「不知魔門與咱們中原武林,有何大事需要共襄?」有人高聲喝問。
寇元傑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朗聲道:「中原武林向來一盤散沙,群龍無首。少林、武當雖執武林牛耳,但皆是出家人,一向不理世間俗務,致使中原武林總是爭鬥不休,各門各派為一己之私利,置天下公義於不顧,想盡一切辦法為自己謀私,這是所有江湖爭鬥的根本原因!」說到這他將聲音提高了幾分,「本教忝為中原武林一分子,欲改變中原武林這種狀況,所以想將所有幫會、門派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大的聯盟,大家在聯盟內親如一家,以和平的手段解決彼此的紛爭。這樣一來,中原武林將不再有流血衝突,不再有仇殺紛爭,結束中原武林千百年來的無序狀態,使天下得以太平!」
寇元傑話音剛落,立刻引來眾人的質詢。有人高聲喝問:「貴教此舉,是要將中原武林全部收歸麾下嗎?」
也有人在小聲議論:「這話聽起來好像不錯,就不知如何才能讓散沙一盤的武林各幫各派,心甘情願地結成聯盟?」
寇元傑似乎猜到了眾人的疑問,朗聲道:「請諸位不必多心,本門雖為中原屈指可數的大教門,卻也不敢妄自尊大,自認是中原武林當然的領袖。少林、武當素來執武林牛耳,這等大事,自然是要以他們為首。」
「少林、武當皆出家人,要他們執掌武林,恐怕有些不妥。」有人嚷嚷道。
寇元傑淡淡一笑:「方才諸位已親眼見證了天降聖火的神跡,本教有光明神親授聖火,自然要以天下為己任,勇擔重擔。本教願意與少林、武當這佛、道兩派的最高代表一起,為維護武林的和平和安寧,貢獻自己一份綿薄之力。」
群雄一聽,這才明白魔門的真正目的。想少林武當兩派名宿,皆是方外之人,自然不便過多參與俗家事務,若中原武林由少林武當與魔門共掌,實際上也就成了魔門一方大權獨攬的局面,魔門欲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至此昭然若揭!
群雄中不少人深諳其中關鍵,立刻出言喝道:「少林、武當都是些不管事的老傢伙,這不成了魔門統領中原武林了嗎?」
也有人在高聲鼓噪:「咱們一向自由自在慣了,憑啥要讓別人來管束?江湖原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地方,若都像朝廷那樣,大家按武功高低、能力大小分成三六九等,讓魔門來做咱們的皇帝,這江湖還有啥意思?若是那樣,老子第一個退出江湖!」
那人話音剛落,立刻引來無數人齊聲附和。寇元傑待眾人聲音稍停,這才朗聲道:「咱們並不想勉強旁人,這武林聯盟乃是自願加入,凡加入此聯盟者,本教會視之為朋友和兄弟。」言下之意,若不加入,魔門就會視之為敵人!
眾人突然想起這次聚會的兩個重要角色——少林和武當的代表!既然魔門口口聲聲尊少林、武當為中原武林領袖,只要少林、武當兩派能堅持自己的原則,那魔門妄想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也就無法達成。眾人不由紛紛打聽:「少林有沒有派人前來觀禮?武當呢?」
在眾人的嘈雜聲中,突聽寇元傑一聲高喝:「請少林掌門圓通大師、武當掌教風陽真人!」
話音剛落,就聽禮炮、號角齊鳴,山巔四周傳來二十一聲禮炮,以及陣陣牛角號渾厚悠揚的聲音,將眾人嚇了一跳。禮炮、號角聲中,就見一個滿面紅光、身披大紅袈裟的和尚,與一個身材矮小瘦弱、道袍破舊骯髒的老道士並肩從山下拾級而上,二人身後緊隨著兩列灰衣僧侶和青衫道士,人人肅穆莊嚴,步履沉穩。
人們對走在前面的圓通大師倒是不陌生,卻不知他身邊那相貌猥瑣,睡眼惺忪的老道士是何等人物。若說他就是武當掌教風陽真人,那也實在太令人失望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邊走邊剔著牙,皺紋縱橫的臉上還帶著酒後的紅潮,那模樣就像是剛酒足飯飽走出飯館的酒鬼,哪有半分名門正派掌教的威儀?
一行人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登上中央的高台,寇元傑立刻迎上前,對二人拜道:「兩位掌教能在百忙中親自參與盛會,實乃中原武林之幸,令晚輩深感榮幸。」
「寇公子不必客氣。」圓通連忙扶起寇元傑,「這等盛事,又在咱們少林家門口舉行,少林豈有不來之理?」
老道士則含糊點頭道:「該來!該來!」
寇元傑與二人見禮后,轉向台下群雄道:「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當今中原武林的兩大名宿,也是佛、道兩門的最高掌教,少林的圓通大師和武當的風陽真人!」說著轉身將二人讓到台前,示意他們對群雄講話。
在台下群雄的竊竊私語聲中,圓通與風陽子謙讓了一回,這才合十對台下群雄宣了聲佛號,朗聲道:「今日之聚會,不僅是魔門拜火節,也是中原武林佛、道、魔三方之盛會,少林作為地主,當謝諸位前來觀禮。」
圓通的話音剛落,立刻引來武林群雄更大的騷動,有人立刻高聲喝問:「圓通方丈,少林不是一向自詡佛門正統,以除魔衛道作為佛家之本分嗎?啥時候少林已與魔門沆瀣一氣了?」
圓通淡淡一笑,沉聲反問:「何謂魔?何又謂佛?」
有人立刻答道:「為善是佛,為惡是魔!」
圓通再問:「何又為善?何又為惡?」
更多人高呼:「救人是善,殺人是惡!」
「說得好!」圓通這一聲呼喝用上了佛門獅子吼,將場中亂鬨哄的聲音盡皆壓了下去,他雙目炯炯虎視全場,沉聲道,「幾年前河南大旱,魔門放賑救民,請問此舉是善是惡?」
眾人盡皆啞然。幾年前魔門重入中原,就在河南放賑救民,確實讓天下人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也有人立刻呼道:「魔門那是要收買人心,吸引災民入教,它救人是假,吸收愚民入教是真!」
圓通一聲嘆息:「如此說來,天下人行善積德,皆有收買人心,為自己積累功德的私心了?既然如此,我們又有何權力指責魔門的私心呢?」
「圓通大師,從來佛、魔不兩立,你怎麼在幫著魔門說話?」有人在高聲質問。
圓通朗聲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門就算過去做下過無數人神共憤的暴行,但經過十八年的反思悔過,五年前重入中原后,其行為氣象與以前已大不相同。尤其這次主動與我佛、道兩門修好,以維護中原武林的和平,這等胸襟和氣度,難道不值得我輩效法?都說佛、魔不兩立,如果佛、道、魔都能化解千百年來的恩恩怨怨,那天下還有什麼恩怨不能化解呢?難道我佛的胸襟,尚不及魔門教眾嗎?」 圓通的話雖然句句在理,但聽在群雄耳中卻是十分的彆扭。佛、魔不兩立,這是江湖千百年來的慣例,如今這慣例居然在圓通這裡被打破,眾人皆有些迷茫。有人便高聲質問風陽子:「風掌教,您老怎麼不說話?」
風陽子被圓通讓到前方,他略顯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喃喃道:「這個、這個化解恩怨,結盟維護江湖和平,總是、總是好事。咳咳,貧道、貧道當然是完全支持的。」
圓通介面道:「這世上何謂魔?人們對不了解的東西、不合常理的東西,都斥之為魔。比如拜火教的拜火大典,人們一向對那『天降聖火』的傳說充滿了種種揣測和恐懼,總認為那是邪魔外道的罪惡儀式,如今咱們有幸親眼見證這天降聖火的神跡后,還會認為那是邪魔外道用來愚弄教徒的把戲和手段嗎?」
眾人盡皆啞然。以前聽說魔門拜火節天降聖火,是難得一見的奇觀,群雄還多以為那是魔門用來愚弄教眾的障眼法,今親眼見過它的神奇后,群雄心中不由生出一種對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懼,今見少林、武當竟也支持與魔門結盟,群雄雖覺不妥,卻也不知如何去反對。有人高聲問道:「不知結盟之後,由誰來領導中原武林?」
圓通笑道:「自然是由咱們佛、道、魔三方共同來維護中原武林秩序。」
有人高呼:「少林、武當素來為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中原武功大多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由你們來領導中原武林,咱們自然沒意見。不過魔門何德何能?憑啥領導中原武林?」
「問得好!」圓通尚未回答,寇元傑已越眾而出,對眾人朗聲道,「魔門僻處西疆多年,與中原武林多年未做交流,難免讓人們對咱們這天下第一大教門,多少有些猜疑,不知是否還名副其實?正好本教光明四使在此,他們的武功皆出自我家父親傳,可以與中原武林做一切磋印證,看看咱們魔門有沒有資格與少林、武當一道,領袖中原武林。」
面對寇元傑的挑戰,台下群雄如同炸開了鍋。有人已按捺不住跳上台來,對寇元傑和圓通、風陽子拱手道:「在下青城派張松,願拋磚引玉領教魔門絕學。請兩位大師做個見證!」
「原來是青城掌教的大弟子!」圓通點點頭,笑道,「大家中原武林一脈,相互切磋印證是提高武功的正途,不過還望大家點到為止,切記切記!」說著便與寇元傑和風陽子向後退開,將擂台讓了出來。
張松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聲,眼裡滿是殺氣。青城派上一代掌門,二十多年前曾被寇焱選作拳靶,三招之中斃於掌下,這一直被青城派上下視為奇恥大辱,今難得有此扳回顏面的機會,張松自然不會放過。他冷眼望向台後盤膝而坐的魔門教眾,沉聲問:「魔門上下,難道就沒有人敢於應戰了嗎?」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幽幽一聲嘆息。張松一驚,急忙回頭望去,就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白衣飄飄的年輕人,看起來只有二十七八年紀,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穩凝定,尤其他那白如美玉、俊朗如仙的面容,令張松油然而生一絲自慚,他盯著對方飄忽不定的眼光喝道:「來者何人?」
「拜火教光明使明月。」年輕人款款道,凜冽山風吹拂著他的衣袂,使他看起來有了一種飄飄欲仙的氣質。面對張松仇恨的目光,他無奈嘆了口氣,「當年貴派掌門敗於咱們門主之手,難怪你會對本教深懷仇恨,為了化解那二十年前的仇恨,明月願替門主受你三掌。」
當年青城派掌門,被寇焱三掌擊成重傷,不久后就不治而亡。張松聽對方願代寇焱受自己三掌,不由點頭道:「好!只要你受我三掌,咱們二十年前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明月面帶微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張松也不客氣,一個箭步衝到對方面前,一掌便拍向對方胸腹要害,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足以開碑裂石。就見明月的身子被擊得憑空飛了出去,飄飄然落在數丈開外,面色不變地繼續向張松示意。
群雄轟然叫好,為張松加油。卻見張松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胸膛起伏不定。原來就在他方才那一掌尚未擊實的瞬間,明月的身子突然順著他的掌勢飄了出去,使他這全力一掌像擊在了空處,令他心中一陣難受。由於明月退得恰到好處,在旁人看來,就如被他這一掌擊飛出去的一般。
張松不敢說自己的掌勢竟然追不上對方的身形,只得硬著頭皮再上。這次他用了點心思,先以右手虛招虛擊明月胸膛,跟著右掌后發先至,倏然擊上對方小腹。不過這一掌依舊擊在了空處,只見明月順著掌勢退開三步,面帶微笑說道:「還有最後一掌,閣下可要用上全部力量了。」
張松一聲大吼,雙掌連環擊出,先後擊中明月胸腹。只見明月身形再退數尺,若無其事地對張松笑道:「多謝閣下手下留情,三掌俱沒有用全力,明月才能僥倖在你掌下逃生。看來閣下也是有心化解與本教的恩怨,這才大度留手。明月替寇門主多謝你的寬宏大量。」說著恭敬一拜,態度頗為誠懇。
張松明知武功與對方差得太遠,見對方如此給自己留面子,他也不好再說什麼,滿臉羞慚地拱手一拜,匆匆跳下高台奪路而去。
明月手捋鬢髮環顧全場,悠然笑道:「本門二十多年與武林各派的恩怨,希望在今日做一個了斷。在下願替門主身受諸位的拳腳,以化解往日的恩怨。過了今日,中原武林便親如一家,再不該有這等衝突和仇殺,請少林和武當兩派的掌教,為咱們做一個見證。」
群雄面面相覷,一時無語。不少人已看出明月方才所受三掌,俱是靠著極快的身形在掌力落實的瞬間倏然後退,如此迅捷的身形步伐,以及進退瞬間機會的把握,足以令人瞠目結舌,而他不過是魔門四位光明使之一,魔門之實力可見一斑。
不過很快又有人登台,要向明月挑戰。誰知明月卻根據拜火教往日與他們的恩怨,以身試群雄的拳掌,以化解過去的恩怨。群雄先後上去了四五人,卻都像青城派張松一般,拼盡全力也未能真正擊中明月一掌,盡皆羞愧下台。
眾人在驚詫明月武功之際,不禁暗自心驚,場中頓時靜默下來。就在這時,突聽一個清冷如仙的聲音款款問道:「貴教寇門主當年曾傷我師妹,使我師妹沉痾病榻十八載。不知光明使可否受我一掌,以化解我與貴教的多年恩怨?」
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清清楚楚傳遍了全場。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在人叢中大步行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形微起,飄飄冉冉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明月連忙後退半步,緊張地盯著來人,沉聲問:「這是天心居的武功,你是天心居的人?」
「不是。」白衣女子淡淡道,「不過我師妹當年被寇焱傷得十八年卧床不起,光明使若是要化解這場恩怨,可否受我一掌?」
明月臉上的緊張一閃而沒,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對來人淡淡一笑,他款款道:「若能化解本教與你的恩怨,明月就算受你一掌也沒什麼。不過前輩乃是與咱們門主齊名的神話般人物,若是以此來欺負小輩,只怕會對前輩聲譽有損,所以晚輩不敢陷前輩於不義,還請前輩見諒。」
不用說,這白衣女子就是反出了天心居的孫妙玉。她原本只是帶著兩個弟子來看看熱鬧,見明月如此囂張,這才忍不住登台。誰知明月一眼就從身形步伐上看出了自己的武功淵源,倒也不好再逼,便淡淡道:「我今日前來,原本是打算向寇門主請教,如今寇門主不在此地,不知貴教誰可以讓我不虛此行?」
明月淺淺一笑:「前輩的武功,恐怕除了寇門主,本教無人有資格做前輩的對手。不過若前輩實在想要印證咱們佛、魔兩派的武功,明月及另外三位光明使,倒是勉強可以奉陪。」
孫妙玉眉頭一皺:「你是說貴教四位光明使齊上?」
明月謙卑地笑道:「咱們四人的武功皆是出自門主親授,寇門主也常常以一敵四與咱們切磋。咱們四人齊上,就如寇門主出手一般。前輩乃世外高人,當不會介意咱們倚多為勝吧?」
孫妙玉嘿嘿冷笑道:「早聽說寇焱在關外隱忍這十八年,特意從一批天賦異稟的少年中,精心挑選和培養了四個武學天才,年紀輕輕就已達到絕高境界,比之魔門長老尚勝一籌,這就是你們光明四使吧?」見明月坦然點頭,孫妙玉哈哈一笑,「好!我倒是有心見識一下寇焱精心培養的四朵魔門奇葩!」
明月微微頷首,然後輕輕拍了拍手。三個同樣白衣如雪的年輕男女先後躍上高台,隱隱將孫妙玉圍在了中央。
台下群雄一見孫妙玉風采,紛紛相互打聽:「這女子是誰啊?竟敢孤身一人挑戰魔門光明四使!」
有人隱隱猜到孫妙玉的身份,不由激動地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是當年與素妙仙齊名的天心居大師姐,後來反出天心居門牆的孫妙玉!」
天心居弟子一向少有在江湖上走動,素妙仙也是因為二十年前與寇焱那一戰,才名傳天下,所以並沒有多少人識得孫妙玉。不少人都有些為她擔心,想要上前英雄救美,卻又自覺力有不逮,只得大聲鼓噪:「魔門以四對一,好不要臉!」
光明四使只是穩穩將孫妙玉困在中央,並不為眾人的鼓噪所動。孫妙玉從明月右手依次看過去,只見明月右手是個身高體健的年輕人,看起來只有二十五六歲模樣,生得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如虎眸,即便身著寬大的白袍,似乎依舊能看到他衣袍下虯結的肌肉。見孫妙玉在打量著自己,他微一頷首:「晚輩力宏,見過孫前輩。」
孫妙玉點點頭,目光轉向明月的左方,只見他左邊是個笑語嫣嫣的白衣少女,看起來年僅二十歲,生得嬌俏迷人,尤其天生那一雙媚眼,撲閃閃似有電光四射。孫妙玉雖為女子,卻也感覺到了對方的媚惑之力。忙收攝心神冷眼一瞪,那女子忙避開孫妙玉的目光盈盈拜倒,口裡笑吟吟地道:「晚輩慧心,見過前輩。」
孫妙玉輕哼了一聲,緩緩將目光轉向自己身後那人。此人一直靜靜地立在身後,以孫妙玉之能,也得專心致志地用心感受,才能察覺到她的存在,可見她的修為和耐心,又比另外三個同伴要高。孫妙玉待看到那人模樣,也不禁在心中暗喝了一聲彩。只見對方年紀不到三旬,卻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這種空靈又與天心居修為深厚的女弟子有所不同,那是一種帶有一絲邪氣的超然脫俗,也只有修為如孫妙玉,才能勉強分清其中的差別。她深盯了對方片刻,淡然問:「凈風使?」
「晚輩凈風,見過前輩。」那女子微微一拜,清冷平和的目光,竟與當年的素妙仙有幾分神似。孫妙玉心中暗驚,看來寇焱選這四大光明使,可是下了一番苦心。只這凈風使一人,就是罕有的勁敵!
在台下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雲襄也在留意著台上發生的一切。孫妙玉的突然出現,令他不由留上了心。筱伯見狀,在一旁小聲解說道:「看這女子的身形步伐,莫不是傳說中的天心居高手?」
「天心居?那是一個什麼門派?」雲襄皺眉問。上次得天心居弟子柳青梅相助,才得以逃過柳公權的緝拿,不過對天心居,他卻依舊一無所知。
筱伯嘆道:「世間萬物,離不開陰陽兩性,所以這世上也就少不了佛、魔兩道。如果說拜火教是魔的化身,那天心居就是佛的代表,天生就為擎制魔的力量而生。天心居一向超然世外,很少履足紅塵,若天心居弟子放棄清修大舉入世,那說明這世上魔的力量,已經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
雲襄皺起眉頭:「少林、峨眉等派,不也是佛門弟子嗎?怎麼會與魔門結盟?」
筱伯呵呵笑道:「佛陀曾經說過,千百年後,魔會借他的法衣,冒他的名號,亂他的正法,我看他說的正是今日之少林。至於峨眉、白馬寺等釋教門派,或者是法力不夠,或者是獨善其身,忘了我佛普度天下人的慈悲,已經不能算是真正的佛陀正統了。」
雲襄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筱伯,驚訝道:「沒想到筱伯對佛道的研究,竟有如此之精深!」
筱伯一怔,忙笑道:「老奴也是以前殺孽甚重,想以佛門慈悲化解心中血債,所以對佛教經典,倒是有所涉獵,讓公子見笑了。」
說話間就聽群雄轟然叫好,原來台上五人已經動起手來。雲襄凝目望去,就見台上五道人影飄飄忽忽,快得分不清彼此。就見五人俱是白衣如雪,衣袂飄飄,在台上倏進倏退,俱有飄然如仙之風采。雲襄雖不會武功,卻也看得心曠神怡,不由擊掌讚歎:「如此武技,簡直比仙人舞姿還要精彩奪目,真令人大開眼界!」
筱伯卻是滿臉凝重之色,雙目一瞬不瞬。片刻後台上五人身形驟停,依舊站在各自的位置,恍若舞畢歸位一般。雲襄看不出所以,忙問筱伯:「誰贏了?」
筱伯一聲輕嘆:「寇焱真是一代武學天才,竟教出完全不露一絲魔性的四個弟子。這光明四使的武功,竟然與天心居武功有幾分神似,想必這是寇焱當年敗在素妙仙之手后,從對手那裡新領悟到的武功,所以才與魔門的武功大不相同。老奴看不出他們誰高誰低,只是隱約覺得,這光明四使的武功,是專為克制天心居而創,而四人聯手又暗合一種陣法。如此看來,再斗下去那天心居高手恐怕要吃虧。」
話音剛落,五人的身形再動,翩翩然宛若凌空飛舞,令人眼花繚亂。台下群雄轟然叫好,他們雖然天天離不開武技,卻從來沒見過如此絢爛奪目、翩然如仙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