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奪寶
第26章 奪寶
在柳公權與藺東海身後不遠,雲襄與金彪也正往山下走去。二人剛出寺門不遠,就見一個半大孩子驚喜地奔了過來:「公子,我可等到你了!」
雲襄認出是前日那個賣野果的孩子,不禁面露微笑:「是你!等我作甚?」
那孩子急急地道:「我說過要再摘一籃更甜的果子給公子嘗嘗,可惜昨天公子沒來,今天我從上午一直等到現在,總算等到公子。給,快嘗嘗!」說著將手中籃子遞了過來。
雲襄早已忘了此事,沒想到竟讓這孩子等了兩天,心中有些愧疚,忙接過籃子道:「對不起,我昨日有事沒來,害你白等了一天。」說著掏出一錠二兩重的銀子遞過去,「這點銀子,當是賠罪。」
那孩子兩眼盯著銀子,卻沒有伸手來接。雲襄看出他眼裡滿是渴望,笑著將銀子塞入他手中:「拿著吧,不然我會不安的。」
孩子手足無措地拿著銀子,期期艾艾地道:「公子,再多果子也值不了這麼多錢,我、我本不該收,可是、可是我現在非常需要錢,而我又不敢說借,因為這麼多錢我也還不起……」
「沒人要你還。」雲襄笑著打斷了他,注意到他眼中始終有著一絲憂鬱,雲襄忍不住問道,「你好像有什麼為難之事?」
孩子眼眶一紅,低下頭道:「靜空師父病得很重,我卻沒錢幫他請大夫,現在好了,公子幫了我大忙。」
「靜空師父是誰?」雲襄好奇地問。
「靜空師父原是少林寺的長老,後來不知為何離開了少林,在後山蓋了間茅屋。」那孩子忙解釋道,「靜空師父幫過很多人。那年河南大旱,若非靜空師父開的那間濟生堂,我們全家就餓死了。靜空師父還教我武功,可現在他……」
雲襄突然想起,靜字輩是目前少林輩分最高的,比少林方丈圓通還高一輩。經過這幾天接觸,他本對少林和尚已沒有好感,不過現在卻對這位離開了少林的長老生出了興趣。看看天色還早,便對那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靜空師父?」
「我叫羅毅,小名阿毅。」孩子高興地連連點頭,「我這就帶你去,離這裡沒多遠。」
雲襄正要舉步,金彪忙道:「公子,咱們還有很多事要辦,為何要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和尚浪費時間?」
「你回客棧等我吧,我很快就回。」雲襄不想勉強金彪。整天跟人鉤心鬥角,挖空心思提防算計,心弦一直綳得緊緊的。只有在孩子面前,他才可以完全放鬆心神。除此之外,他對教出阿毅這種弟子的靜空,也充滿了好奇。
「我怎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金彪嘴裡不滿地嘟囔著,還是跟了上去。
遠離官道的僻靜山坳中,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雖隱在林木茂密山坳中,卻並不荒涼寂寥。房前種有整齊的菜蔬,屋后還有幾棵茂盛的大樹,樹上野果正紅。想必阿毅賣的果子,就是來自這些樹。
「到了!公子走快些!」阿毅興沖沖地加快了步伐。雲襄跟著他來到茅屋前,就見一個古稀老者迎了出來,滿面悲戚地對阿毅急道:「阿毅你可回來了,靜空師父快不行了,他一直在喊著你的名字!」
「師父!」阿毅丟下雲襄,一頭便衝進了茅屋。那老者滿臉憂色,也沒心思招呼客人,跟著阿毅就匆匆進去。雲襄抬頭看看茅屋上那塊牌匾,上面篆刻有「濟生堂」三個大字。他心中有些奇怪,只聽說少林有達摩堂、羅漢堂,卻從未聽說過有濟生堂。
舉步進入屋中,只見茅屋裡面並沒有供奉任何菩薩羅漢,大廳正中只有一幅書法遒勁的楷書中堂,上書:老有所養,幼有所恃,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病殘者皆有所靠,是為濟生堂。最後落款是空靈飄忽的兩個小字——靜空。
雲襄默默體味著這句由孔聖人的話改寫而成的中堂,心中敬意油然而生。文中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賑濟天下的胸襟,與他心靈深處那種「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文人情結,發生了強烈的共鳴。仰望著有些古舊的中堂,他不禁在心中暗嘆:這,或許才是佛陀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本意吧?
「師父!師父!靜空師父!」裡屋突然傳來阿毅的哭喊,雲襄忙跟著進去,就見簡陋的雲房內,一個鬚眉皆白、滿面枯槁的古稀老僧正於蒲團上盤膝而坐,幾個殘疾老者跪在他身前,人人垂淚,卻沒有哭泣出聲。老僧氣若遊絲,已屆彌留,卻還強提著最後一口氣,混濁的雙眼定定望向虛空,似乎不願就此圓寂。
雲襄默默來到老僧面前,低聲問:「大師,你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老僧喃喃低語,聲如蚊蚋:「這世上可以沒有達摩堂、羅漢堂甚至少林寺,卻不能沒有濟生堂啊!」
雲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難抑的衝動,如受神召,他默默在老僧面前跪下,凝望著他那混濁的雙眸輕輕道:「大師,雲襄願接過你手中的濟生堂,讓它永世流傳下去!」
老僧散亂的目光漸漸凝聚到雲襄的身上,二人默默對視,俱從對方的眼眸看到了彼此的靈魂。老僧枯萎的臉上漸漸泛起寶相莊嚴的微笑,就像看到了命中注定的衣缽傳人,他如釋重負地輕輕一嘆:「老衲總算等到了你!」
虔誠地接過老僧手中那柄銹跡斑斑的鑰匙,雲襄輕輕道:「大師放心,我會讓濟生堂在我手中發揚光大。」
老僧長如釋重負地長吁了口氣,慢慢閉上了雙目,頭也緩緩耷拉下來。
「師父!」阿毅放聲大哭,想要上前喚醒靜空,卻又不敢冒犯他的遺體。雲襄拍拍孩子的頭,輕聲安慰道:「靜空師父走得很安詳,他已經去了他心中的極樂世界,你不用太悲傷。」
默默離開茅屋后,雲襄對金彪輕聲道:「明天送一百兩銀子過來,以後每年,都要拿出一筆銀子供濟生堂開銷。」
金彪理解地點點頭:「公子,你越來越像個真和尚了。」
雲襄啞然失笑:「什麼是真和尚?什麼又是假和尚?」
「我也說不上來,」金彪為難地撓撓頭,「總覺得少林那些禿驢,實在不像是真正的佛門弟子,只有靜空大師和公子你,才有些像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
雲襄默默搖頭:「其實慈悲之心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相通的,無論佛家、道家還是儒家,都不乏悲憫天下的聖人。當然,也都不乏欺世盜名之輩。」
金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看天色不早,忙催促道:「咱們快回去吧,跟蹤那兩個女騙子的兄弟,應該有消息回報了。」
舒亞男與明珠回到客棧后,風媒們的消息也如雪片般送到房中。明珠一看有那麼多紙條信件,不由一聲呻吟:「這麼多,怎麼看得過來?」
「咱們得連夜看完,只有徹底了解對手,才能找到對付的辦法。」舒亞男說著拿起一沓紙條遞給明珠,「你看這些,凡與少林有關的都挑出來。」
「咱們為啥不了解一下另外一個對手?」明珠突然問,見舒亞男一臉疑惑,她忙紅著臉補充道,「就是、就是莫爺手下那個小騙子。」
「嘁,我還沒將他當成對手。」舒亞男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將紙條塞給明珠,「快看吧,時間緊迫。」
兩個時辰過去,窗外已傳來二更的梆子,舒亞男只感到眼皮發沉,看看對面的明珠,早已經伏案沉睡,手中的紙條撒了一地。
愛憐地為明珠蓋上披風,舒亞男撿起掉落一地的紙條仔細翻看。突然,一條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紙條上只有短短一句話:應圓通掌門所邀,兩河巡撫趙富廣,將在達摩聖寂日位臨少林,出席祭奠大典。
舒亞男心中一動,靈感猶如閃電突然劃過長空,不由擊案歡呼:「我有辦法了!」
明珠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怎麼回事?什麼有辦法?」
舒亞男神秘一笑,揚起手中紙條:「天一亮就去找風媒,詳細了解兩河巡撫趙大人的行程、隨從、行止等詳細情況!」
「了解他幹什麼?」明珠一臉疑惑。
「你別問了,早些睡吧,明天還有許多事要辦!」舒亞男說著將明珠趕到床上,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夜空,她心中只盼著快快天亮。
達摩祖師的紀念大會已經開始了三天,雲襄一面讓人盯著舒亞男的動靜,一面也在尋思奪寶的辦法。少林武僧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盯著那兩件聖物,盜竊不太現實,硬搶也是找死,唯一可行就只有先製造混亂,只要能引開達摩堂武僧的注意力,就能拿到東西。不過要想將聖物帶出少林卻是一件難事,只要發現聖物丟失,少林肯定就會封鎖山門,嚴查所有賓客。那時贓物若留在身上,肯定就十分危險。
雲襄正在房中冥思苦想,就聽門外傳來急急的敲門聲,金彪應聲開門,就見上次那個遊方郎中匆匆進來。他是莫爺手下的得力幹將之一,負責與雲襄聯絡,不過像這次一樣直接到客房中來找雲襄,卻還是第一次。此刻一向從容鎮定的他,臉上竟有一種不加掩飾的驚慌,不等雲襄動問便匆匆道:「雲公子,這次行動咱們得取消。」
「這是為何?」雲襄有些意外。就聽遊方郎中惶然道:「我們在跟蹤那兩個女人時,發現還有人也在盯著她們。」
「是什麼人?」雲襄皺眉問。
「刑部總捕頭柳公權!」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遊方郎中的嗓音也顫抖起來,「柳公權乃天下第一神捕,咱們已有不少兄弟栽在他手裡。莫爺曾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遇到柳公權,咱們都要退避三舍。這次咱們因柳公權而放棄,莫爺也決不會怪罪公子。還有,公子決計想不到,跟舒姑娘在一起的那個少女是誰!」
雲襄早就注意到明珠身份神秘,看其言談舉止,應是出生大富大貴之家,不知為何卻跟著舒亞男浪跡江湖。現在聽遊方郎中這一說,他忙問:「她是誰?」
「是福王的千金明珠郡主!」遊方郎中低聲道,「咱們也是偷聽監視她們的王府侍衛所說。柳公權定是沖著明珠郡主而來,有他在此,咱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雲襄雖然從未見過柳公權,卻也聽說過天下第一神捕的大名。他心中突然有些擔心起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個女同行。既然明珠郡主與她在一起,而柳公權也已經盯上了她,恐怕她難逃這鷹犬之手,她的一切努力也都將付諸東流。
望著虛空默然半晌,雲襄緩緩道:「我不想放棄,既然柳公權並沒有盯上咱們,就不必如此謹慎。」
遊方郎中急道:「公子沒跟柳公權打過交道,不知道他的厲害。只要他在少林,就絕沒有人能得手。我可不能讓兄弟們跟著公子冒險。公子若要堅持,咱們只好先撤。」
雲襄知道少了莫爺手下這些精明的老千的幫助,自己更沒有多少機會得手。沉默片刻,他突然問道:「這幾天你們跟蹤那兩個女人,除了柳公權,還有什麼別的發現?」
遊方郎中想了想,回憶道:「她們先讓風媒去查了兩河巡撫趙富廣大人的行程,然後又去見了那個神秘的老者。那老者隨後就去找了『影殺堂』的聯絡人。」
影殺堂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堂中殺手如雲,雲襄也有所耳聞。聽遊方郎中說起影殺堂,他心中一動,忙問:「她們打探趙巡撫的什麼行程?」
「哦,趙大人應圓通方丈之邀,將於大會最後一天前來祭拜達摩。」遊方郎中答道。
雲襄聞言心中陡然一亮,急忙問:「除此之外,她們還有什麼異常舉動?」
遊方郎中道:「她們去見過那個神秘老者后,在縣城裡買了一隻信鴿。後來又去見過一個專門為少林挑糞的農夫。」
「信鴿?農夫?」雲襄滿面疑惑,遙望虛空冥思半晌,他的臉上漸漸泛起一絲讚歎的微笑,喃喃自語道,「高明!果然高明!竟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公子,放棄吧,沒有咱們的幫助,你將一事無成。」遊方郎中勸道。
雲襄笑著搖搖頭:「你們盡可放棄,但我決不輕言放棄。天下第一神捕又如何?在我眼裡,沒有誰不可戰勝。」
遊方郎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拱手一拜:「那好,公子多保重,咱們就先撤了。」
待那遊方郎中毅然離去后,金彪不滿地問道:「既然莫爺的人已經放棄,公子為何還要堅持?神捕柳公權在此,咱們迴避一下這老奸巨滑的傢伙也未嘗不可。」
雲襄笑著搖搖頭:「現在多了個更危險的對手,反而讓人覺得越發富有挑戰性。再說那女子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我真不希望她功虧一簣,所以我要在暗中助她完成。」
「她已經有辦法對付那些少林和尚了?」金彪有些驚訝,「什麼辦法?」
雲襄笑而不答,只道:「她會在這次盛會的最後一天才動手。在這之前,咱們要趕緊準備一些東西,還要找到引開柳公權的辦法。」
「準備什麼東西?」金彪忙問。 「咱們得有一隻訓練有素的獵鷹,」雲襄笑道,「就像瓦剌人訓練的那種獵鷹。」
瓦剌人訓練的獵鷹天下馳名,不少中原大戶人家,都以擁有一隻這種獵鷹為驕傲。金彪雖不明所以,還是立刻點頭道:「我這就去找,還有幾天時間,應該沒問題。」
「還有,咱們得另外再找幾個幫手。」雲襄若有所思地道。
「什麼樣的幫手?」金彪茫然問。只聽雲襄笑道:「就是那種信譽良好,只拿錢幹活,從不刨根問底的江湖小蟊賊。」
「懂了!」金彪恍然大悟,「我這就去辦!」
金彪離去后,雲襄眼中閃爍出一種莫名的興奮,那是遇到挑戰後的興奮。能同時面對兩個高明的對手,他心中不禁湧起一種好勝的衝動,甚至隱隱期待著決戰那一刻的到來。
達摩聖寂日終於來臨,這是少林紀念達摩盛會的最後一天,也是最為熱鬧的一天。在這一天中,不僅少林方丈圓通大師要親自主持對達摩祖師的祭典,屆時不少江湖上難得一見的貴客也將出席觀禮,甚至還有兩河巡撫趙富廣應邀蒞臨少林,這將是這次盛會的高潮。
柳公權與藺東海混在一干江湖豪傑之中,遠遠跟著舒亞男與明珠進了少林寺,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幾個普通江湖人打扮的王府侍衛,也在密切地監視著二人。眾侍衛事先得到藺東海的指示,所以個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決不容郡主離開視線半步。
柳公權像獵犬一般悄悄尾隨著獵物,心中在揣測對方可能的行動。按說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盜走《易筋經》和舍利子,根本就不可能,何況在大會結束前,少林寺只能進不能出,就算拿到東西,又如何帶出山門?柳公權百思不得其解,他真希望那女人早點動手,好早些揭開自己心中的謎團。憑多年辦案的直覺,他知道舒亞男今日一定會有所行動!
上午,眾人參觀了達摩留下的聖跡;下午,就在祭奠大典即將開始前,一知客僧匆匆奔入,一路高叫:「兩河巡撫趙福廣大人,親臨少林祭拜達摩祖師,所有人等即刻迴避!」
兩河巡撫執掌中原數省的行政大權,乃威震一方的封疆大臣,平日就算是豪門大戶也難得見其一面,沒想到今日卻親臨少林。眾豪傑多為江湖草莽,平日見個知縣、知府都難,聽得兩河巡撫駕臨,俱好奇地伸長脖子向來路張望。
兩隊衙役手執儀仗,敲著開路銅鑼一路進來。隊伍中央是一乘八抬暖轎,直到達摩堂前的廣庭才停步落轎。有隨從撩起轎簾,就見一個蟒袍玉帶的官吏低頭鑽了出來。少林圓通方丈立刻率寺中幾個長老,上前恭敬揖迎道:「少林圓通,率同門恭迎兩河巡撫趙大人光臨蔽寺,親自主持達摩祖師的聖寂大典!」
「圓通方丈不必客氣。達摩大師乃佛門聖僧,能應邀主持他的祭典,是下官的榮幸。」趙福廣交代了幾句官面話,便催促道,「吉時快到了吧?下官公務繁忙,不能多做耽擱。」
「大人這邊請!」圓通連忙示意。就在這時,只聽人叢中有人突然一聲高喊:「有刺客!」
話音剛落,就見圍觀的江湖豪傑中,一道人影陡然衝出人叢,閃電般直撲趙福廣。幾個衙役兵勇剛要阻攔,卻被那人輕易突破。趙福廣身後幾個侍從立刻拔刀攔在他身前,齊聲高喊:「快保護趙大人!」
那幾個侍從武功本也不弱,但在那刺客閃電攻擊之下,竟只有招架之功,被逼得連連後退。圓通忙將趙福廣護在身後,拉著他往後退卻,邊退邊放聲高喊:「快來人!保護趙大人!」
話音剛落,就見人叢中又射出兩道人影,卻是兩個面目陰鶩的年輕漢子。圓通正要感激對方仗義出手,誰知二人卻一把暗器猝然而發,鋪天蓋地直打趙福廣。這些暗器圓通要避開自是不難,但要完全護住趙福廣就千難萬難。圓通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兩河巡撫趙福廣若是死在這裡,少林恐怕擔不起這個干係,自己這掌門之位肯定也保不住了。
顧不得自身安危,圓通飛身擋在趙福廣身前,揮袖為他抵擋暗器。為別人擋暗器,比自己避閃抵擋艱難百倍,圓通只感到腿上一麻,竟被一支牛毛細針打中,跟著就見那兩個刺客拔劍撲上來。圓通忙揮掌而出,二人卻不與圓通硬接,飄然繞開,從側面向圓通身後的趙福廣和幾個侍從攻去。
圓通想要追擊,卻感到大腿發麻,中針處完全失去了知覺,無法追上兩個鬼魅般的刺客。眼看二人就要得手,就見一個彪悍的中年漢子突然越眾而出,拔刀擋住了兩個刺客。那漢子刀法剛猛飄逸兼而有之,以一敵二竟不落下風。圓通得這片刻喘息,忙放聲高喊:「來人!快調十八羅漢前來保護趙大人!」
十八羅漢是少林武僧中的頂尖角色,一套羅漢陣能擋千軍萬馬。還不知群雄中混有多少刺客,圓通不敢有絲毫大意。
聽到方丈呼喚,負責達摩堂守衛的九個武僧立刻飛速而出,十八羅漢分兩班守衛達摩堂,另外九個因昨夜值守,此刻還在後面的禪房休息。
那出手幫忙的中年漢子見眾武僧攔住了刺客,立刻收刀退出了戰團。趙福廣看清那人模樣,不由驚喜交加地高呼:「藺侍衛長快快救我!」
原來這漢子就是福王府的侍衛長藺東海。他與柳公權一直在留意著明珠郡主和舒亞男,只等她們出手劫寶就當場將之擒獲。誰知二人一直沒有行動,直到刺客的突然出現。藺東海本不想管這等閑事,不過趙福廣是福王門生,若看著他被刺而不出手相救,福王定會怪罪。而刺客的武功又非手下幾個侍衛可以應付,所以他只得拔刀為趙福廣擋住了刺客。
現在有少林武僧出手,趙福廣再無危險,藺東海立刻收刀離開戰團。剛退入人叢,就見一個侍衛匆匆過來稟報:「大人,郡主讓幾個不明身份的人抓走了!」
藺東海一驚:「是怎麼回事?」
那侍衛忙道:「方才騷亂的時候,達摩堂幾個和尚剛出來保護趙大人,那個女人就溜進了達摩堂,明珠郡主則留在門外把風。咱們剛要隨柳爺進去抓人,誰知幾個不明身份的江湖漢子,突然從後面出手將明珠郡主點倒,抗起她就去了後院。」
「那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追啊!」藺東海說著剛要舉步,就見柳公權匆匆過來道:「那女人已進去了一會兒,藺老弟快隨老夫進去抓人!」
藺東海一跺腳:「郡主被劫,我哪還有心理會旁人。」說著沖幾個手下一招手,「快追!」
見藺東海率幾個侍衛向後院追去,柳公權也沒有強留。這種將罪犯現場抓獲的快感,他也不想與旁人分享。庭院中的騷亂即將平息,幾個刺客已被十八羅漢困在陣中,正在做垂死掙扎。柳公權無心理會他們,拔開擠在身前的眾多江湖漢子,正要向達摩堂撲去,就見有人擋在自己身前,破口大罵:「你他媽擠什麼擠,沒長眼睛啊?」
若在往日,柳公權定要讓他好看,現在卻無心理會,正要側身從他身旁繞過,不想那漢子竟一把抓住了柳公權衣襟:「衝撞了大爺想就這麼走?你他媽當自己是誰啊?」
柳公權心中暗怒,一把扣住那漢子手腕就勢一扭,出手毫不容情。他的分筋錯骨手不知擰斷過多少盜匪的手腕胳膊,誰知這次竟然失效。那漢子手腕一翻脫出了他的掌握,大聲呼號:「哎唷我的媽呀,衝撞了人不僅不道歉,還要動手傷人,你他媽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柳公權心中暗驚,這漢子武功高強,神情彪悍,眉心還有一道月牙形的刀疤,看來絕非尋常江湖莽漢。遙見那女騙子已悄然從達摩殿溜了出來,他顧不得有人阻攔,身形一晃想越過對方,卻被對方拔刀攔住:「不賠禮道歉就想走?你他媽當老子好欺負?」
一旁有幾個漢子也鼓噪起來:「攔住這老頭,沒準他也是個刺客呢!」
一聽又有刺客,制服了三個刺客的十八羅漢立刻圍過來,邊上幾個漢子齊齊向柳公權一指:「就是他,方才大家都在看熱鬧,就他神色慌張拚命往外擠,肯定跟刺客是一路!」
幾個武僧一聽,立刻將柳公權圍在了中央。柳公權氣得滿臉通紅,憤然掏出刑部腰牌,往幾個武僧面前一亮:「老夫刑部總捕頭柳公權,快去看看達摩堂中的東西還在不在!」
此刻圓通也趕過來,一聽此話面色頓變,忙向一個武僧一揮手。那武僧如飛而去,片刻后神情慌張地回來,結結巴巴地對圓通稟報:「掌、掌門方丈,舍利子和《易筋經》,不見了!」
圓通面色大變:「快封鎖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離開少林!」說完忙對柳公權拱手一揖,「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柳爺在此,還望柳爺出手相助,幫忙緝拿盜竊少林聖物的蟊賊。」
柳公權一聲冷哼,滿臉陰沉。方才被那漢子和少林武僧一阻,那女騙子已混入人叢,不知去向,就連方才阻攔自己的那個漢子,此刻也不見了蹤影。他眯起雙眼環顧四周,聲色平靜地吩咐道:「立刻調集寺中所有人手,包圍整個寺廟,不能讓任何人離開少林一步!現在那兩件東西還在寺中,丟不了!」
圓通連連點頭:「舍利子乃佛門聖物,修為高深的佛門弟子,俱能感應到它的所在。只要貧僧與幾個師兄弟四下一搜,定能將之找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和尚氣喘吁吁地從後院跑來,對圓通稟報道:「掌門方丈,後院有兩幫人起了衝突,其中一方自稱是福王府的侍衛。」
圓通再次色變,連忙揮手道:「快去後院看看!」
眾人來到後院,只見幾個面目兇狠的漢子將刀架在明珠的脖子上,藺東海與幾個侍衛則將他們圍在中央,卻不敢輕舉妄動,在他們之外,又有一群武僧將兩幫人一起包圍。柳公權一見那幾人,不由嘿一聲冷笑:「江東虎,你越來越長進了,竟敢挾持福王的千金!」
領頭那漢子一見是柳公權,頓時面如土色,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咱們、咱們不知是福王千金,柳爺、柳爺恕罪!」
柳公權一聲冷哼:「上次你搶劫鏢行撞在我手裡,老夫就已放過你一次,沒想到你越來越大膽了,連福王的掌珠都敢動!」
江東虎幾乎要哭出聲來,連忙解釋道:「咱們不知是郡主,若是知道,就算給咱們一座金山,咱們也不敢動郡主一根毫毛。」
「這是怎麼回事?」柳公權冷冷問。江東虎忙道:「有人出三千兩銀子,要咱們挾持這位姑娘,看在銀子面上,我就答應了,卻不知……」
「那人是誰?」柳公權打斷了他的話。江東虎茫然搖頭,跟著又恍然道:「我無意間聽他的同伴好像稱他為香公子,真名卻實在不知。」
「香公子!」柳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略一沉吟,他冷冷道,「立刻放了郡主,老夫可以替你向藺侍衛長求情。」
江東虎連忙將目光轉向藺東海,囁嚅道:「只要藺大人送咱們離開少林,待咱們徹底安全后,自然就會放了郡主。」
藺東海緊盯著領頭的劫匪:「你們若現在放了郡主,我藺東海可以當著少林掌門和眾多江湖好漢對天發誓,決不再追究你們對郡主的冒犯。你們若敢挾持郡主離開少林,就算逃到天邊,我藺東海也必取你們項上人頭!」話音剛落,他猛然揮刀劈向一旁的石碑,那石碑立刻應聲而斷,斷口處平整如鏡,就像是被切開的豆腐。他指著那斷碑冷冷道:「若有半句虛言,就讓藺某如這斷碑一般。」
藺東海隨手露了這一刀,不僅周圍一干江湖漢子瞠目結舌,就連圓通與柳公權也滿面驚訝。江東虎更是滿面惶恐,膽怯地看了看一臉冷厲的藺東海,最後他將目光轉向柳公權。只見柳公權微微頷首道:「只要藺侍衛長願意放過你們,老夫也不會為難。」
江東虎與幾個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無奈道:「那好,就請藺大人發個毒誓!」
藺東海立刻舉手朗聲道:「只要明珠郡主平安,我藺東海決不追究任何人。若違此誓,就讓藺某不得好死!」
江東虎兩忙放開明珠,對她誠惶誠恐地一拜:「小人無心冒犯郡主,望郡主恕罪!」
明珠甫得自由,無心理會旁人,卻撲到一旁一個青衫公子懷中,二人相擁而泣。柳公權一看那人模樣,不由一聲高喊:「來人,快將這盜竊少林聖物的女賊給老夫拿下!」
幾個侍衛正欲動手,卻見明珠轉身攔在那人面前,面對柳公權質問道:「憑什麼說我姐姐是女賊?」
柳公權忙道:「郡主,方才你與這女賊的一舉一動皆在老夫眼中,她趁混亂溜進達摩堂盜竊聖物的經過,老夫全都看在眼裡。」
「可有憑證?」明珠一聲冷笑,見柳公權啞然,她坦然道,「方才我與姐姐一直在一起,你說她是竊賊,豈不是說本郡主就是同夥?」
柳公權頭上冷汗涔涔而下,突然發覺自己漏算了明珠郡主這個變數,略一沉吟,他堅持道:「這女人是不是竊賊,只需搜身就能證明。老夫相信她還沒來得及轉移贓物。」
「不用了!」一旁的圓通方丈突然插話,「這位女施主雖然女扮男裝混入少林,犯了少林清規,不過她身上並沒有達摩舍利子。舍利子乃佛門聖物,只要它在貧僧周圍三丈之內,貧僧都能感應到。」
明珠得意地沖柳公權揚起頭:「你還有何話說?」
柳公權臉上一紅,只得對圓通道:「搜查每一個人,每一處地方。老夫可以肯定,那兩件聖物還在少林寺內!」
就在柳公權搜查少林寺的時候,一隻從達摩堂飛出的信鴿已撲稜稜飛到山門外,它剛飛出少林寺範圍,就見一隻獵鷹從天而降,在半空中將它一爪抓獲。然後獵鷹帶著獵物,轉眼消失在密林深處。
密林中,一個馴鷹人吹著口哨,向空中伸出胳膊,那獵鷹落到他的手臂上。馴鷹人取下獵鷹腳爪下的鴿子,轉身交給身旁的雲襄:「公子,你看是不是這個?」
獵鷹嘴上套有嘴環,爪子上也包有絨布,所以信鴿只是輕傷。雲襄接過信鴿,取下它腳上系著的小竹筒,拔去塞子往掌心一倒,十八粒大小不一的舍利子盡入掌心。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將一張準備好的紙條塞入竹筒,重新系在鴿子腳上,然後望空一拋。信鴿立刻晃晃悠悠地往山下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