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門

  第12章 魔門

  「老子從今往後不再是金十兩!」金十兩狠狠將酒杯往地上一摔,發誓一般大聲道,「老子大名金彪,黃金的金,彪悍的彪。」


  雲襄與柯夢蘭相視一笑,不由「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這是甘州府一處僻靜的酒樓,雲襄被金十兩強拉到這兒來慶功,柯夢蘭正好也追了上來,三人便在這酒樓中叫上一桌酒菜,為方才的勝利開懷暢飲。


  「你別以為我金彪什麼都看不懂,」這個過去的刀客突然沖雲襄得意一笑,「我其實已經知道你是如何在街頭贏那些小賭檔了。」


  「哦,說來聽聽。」雲襄露出饒有興緻的表情。


  金彪得意揚揚地道:「無論壓大小還是賭單雙,雖然你沒碰過瓜子或棋子,不能做假,但賭檔的莊家卻在做假。按照常理,他們總是殺多賠少。比如押單的賭注大於押雙,他們就開雙,殺單賠雙。所以你就始終站在賭注少的一方,每次少少押上一點,這就叫跟虎吃肉,或者叫虎口奪食吧?」


  雲襄有些驚訝地點點頭:「你能自己悟到這一點,也算初窺千術門徑。」


  「只是初窺門徑?」金彪有些不滿地冷哼一聲,跟著又搖頭嘆道,「你說得不錯,我始終想不通那莊家是如何做假,才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想開雙就開雙,想開單就開單。」


  雲襄笑道:「十賭九騙,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至理,你能明白這等騙術的根本,何必在意細枝末節?那只是些魔術手法罷了。」


  「不行!你一定得告訴我,不然我永遠睡不好覺!」金彪不依不饒,「老子寧願失信於人,把『金十兩』這金字招牌砸在你小子手裡,你總不能讓老子後悔吧!」


  雲襄苦笑著搖搖頭:「這等魔術手法千變萬化,人力根本無法窮盡。具體到你見過的那些,我至少也知道三五種,最常見的一種就是利用吸鐵石。比如將一枚瓜子的仁換成鐵粒,再將一塊磁鐵藏於袖中,可以借揭碗的時候將那枚瓜子吸到碗底。這樣一隻手藏有磁鐵,另一隻手沒有,用不同的手揭碗,就能控制瓜子的單雙,隨心所欲。」


  「我明白了!」金彪恍然大悟,「那些棋子也是同理,其中一枚含有鐵芯,所以檔主想開單就得單,想開雙就開雙。媽的,老子賭了十幾年,竟沒有看出半點破綻,不知這些傢伙騙了老子多少銀子。不過,」他突然轉向柯夢蘭,「賭坊中的骰子又是如何做假的呢?」


  雲襄哈哈一笑:「這可是賭坊的秘密,我要說出來,可就砸了別人的飯碗。」


  柯夢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賭坊通常不會做假,只有在運氣不好輸急了的時候,才不得不使出這等取巧的手段。這次我是因為賭坊即將被逼得關門,才不惜竭澤而漁,大殺四方。誰知竟被公子利眼看穿,跟著沾光,虎口奪食,連殺五把。」


  「媽的,沒想到如此氣派的老字號賭坊也做假,恐怕天下沒有什麼賭局是不做假的了。」金彪憤憤不平地罵道,「可惜老子現在才明白,賭了十幾年,不知道被人騙去了多少血汗錢。」


  「行了,金兄不必再懊惱。你現在明白十賭九騙的道理,也不枉過去輸的那些錢。」雲襄笑著拍拍金彪的肩頭,「只可惜許多賭徒到死都不明白,總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捉摸不定的運氣上。一旦遇到個高明的老千,別人以有心算無心,還不輸得傾家蕩產?」


  柯夢蘭眼中閃出一絲異樣的神采,款款對雲襄舉起酒杯:「夢蘭從小在賭坊中長大,見過太多嗜賭如命的賭徒,像公子這種看破賭局風雲,視輸贏如等閑的高明之士,夢蘭還是第一次遇到。夢蘭定要好好敬公子一杯。」


  雲襄依言舉起酒杯,二人目光相接,只見柯夢蘭妙目中隱約閃出粼粼波光,就像秋日夕陽下閃爍的湖水,一絲漣漪在和風下微微蕩漾。雲襄心中一動,忙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心中暗叫奇怪,這柯小姐看自己的目光,為何與怡兒這般相似?想到趙欣怡,雲襄心中一痛,臉色不由黯淡下來,舉杯怔怔入神,竟忘了杯中美酒。


  「雲公子!雲公子!」直到柯夢蘭連喚兩聲,雲襄才回過神來,只見柯夢蘭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公子,是夢蘭說錯了什麼話,惹公子不高興了?」


  「沒、沒有!」雲襄勉強笑了笑,一口喝乾杯中酒,一掃臉上陰霾,對柯夢蘭笑道,「我是擔心那小子不會輕易認輸,說不定今後又會來找姑娘麻煩。」說到這他的臉色凝重起來,「說真的,那公子哥兒年紀不大,卻對那中年文士頤指氣使,呼來喝去。想那中年文士能練成如此神目,江湖上已是極其罕見,卻依舊對那公子哥兒唯命是從,由此可見其背景之深厚。如果柯姑娘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還是要勸勸你父親,盡量避之為上。」


  柯夢蘭重重地哼了一聲:「那小子輕佻浮滑,十足是個紈絝子弟,仗著家世橫行霸道。夢蘭雖是一介女流,卻也知道威武不屈的道理。」


  雲襄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著柯夢蘭,突然發覺她的性格竟跟過去的自己有幾分相似。他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心知這種性格在波譎雲詭的江湖上,實在容易栽跟斗。


  「來來來,說這些幹什麼!」一旁的金彪已有幾分酒意,醉醺醺地為二人斟上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浪滔天。今日這酒是我金彪為雲兄弟慶賀勝利,也是我拜雲兄弟為師學習賭術的拜師宴。雲兄弟,私下沒人的時候我馬馬虎虎叫你一聲師父,有人的時候我還叫你兄弟。磕頭敬茶這些俗套就免了,我想兄弟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吧?」


  話音剛落,雲襄剛入喉的一口酒差點就噴了出來,不由邊咳嗽邊連連擺手。金彪忙拍著他的后心笑道:「兄弟不用著急,一下子多了我金彪這麼個天賦異稟、聰明伶俐的弟子,也不必開心成這樣吧?」


  「你、你……咳咳!」雲襄氣得目瞪口呆,遇到金彪這種厚顏無恥兼自信心超強的異人,他只有繼續咳嗽。


  「你不反對就是同意了。」金彪得意揚揚地將一杯茶捧到雲襄面前,「來!喝口茶潤潤喉。難得遇到像我這等天資聰穎的弟子,高興一下也很正常。」


  雲襄將茶一口喝乾,勉強壓住了咳嗽,這才從胸中擠出兩個字:「不行!」


  「什麼不行?」金彪一拍桌子,一臉憤懣,「你連老子的拜師茶都喝了,現在才說不行,你他媽是不是想討打?」


  「什麼拜師茶?」


  「就是剛才老子端給你那杯!」


  雲襄這才明白,方才對方遞給自己潤喉的那杯茶,竟然被這傢伙說成是拜師茶。沒想到自己學得滿肚子智計謀略,能一眼看穿各種陰謀詭計,卻著了這傢伙的道。雲襄拂袖而起,倒上一杯茶擱到金彪面前:「茶我可以還你,這酒我可不敢再喝。拜師之說今後都不要再提,不然連朋友也沒得做。告辭!」


  雲襄說完轉身要走,只見金彪猛然一拍桌子站起來:「站住!你他媽連命都是老子的,居然跟我拿架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雲襄回頭冷笑道:「雲襄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殺我易如反掌,但你要逼雲襄做不願之事,那是萬難。」


  「你他媽以為老子不敢?」金彪說著「鏘」一聲抽出了馬刀。一旁的柯夢蘭一見之下,慌忙閃身攔在雲襄面前。剛開始她還饒有興緻地看著二人爭執,以為不過是兄弟之間鬥氣玩笑,誰知金彪竟真要拔刀相向,這令她十分意外,實在不明白二人究竟是個什麼關係。


  「走開,老子刀下不傷女流。」金彪對柯夢蘭揮揮手。


  「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麼事要用刀子來解決?」柯夢蘭忙問。


  「誰跟他是兄弟?」金彪說著伸手就去拉柯夢蘭,想將之拉開,誰知卻被對方扣住手腕往旁一帶,金彪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站穩身形回頭打量柯夢蘭,他不禁一聲怪叫:「好啊,你這小娘皮居然敢跟老子動手,討打!」說著撲將上前,二人頓時在酒樓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


  二人這一動手,頓時嚇得眾酒客大呼小叫紛紛逃離。只見柯夢蘭借著酒樓中桌椅的掩護,如穿花蝴蝶般躲避著金彪,雖然落在下風,卻還足以自保。金彪追了兩圈,因有桌椅阻攔,一時跟不上對方的身形步伐,立刻回頭撲向一旁的雲襄,順勢將刀架到了雲襄脖子上。


  「住手!」柯夢蘭大驚失色,顧不得自身安危,飛身撲向金彪。卻聽金彪呵呵一笑:「小娘皮上當了!」話音剛落,就見金彪一拳勢如驚雷,倏然停在柯夢蘭的面門,離她的鼻尖不足一寸,將她嚇得愣在當場。


  「跟我動手,小丫頭還嫩了點。」金彪得意揚揚地收起拳頭和馬刀,挽住雲襄賠笑道,「雲兄弟,方才是老哥我喝多了,說話多有得罪,兄弟大人大量,莫跟老哥這粗人計較。」


  雲襄重重地哼了一聲,雖然早已看穿金彪的性格,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但方才他擊向柯夢蘭那一拳,還是令雲襄有些后怕。見酒樓中酒客小二都躲得不知去向,只有掌柜在一旁簌簌發抖賠罪,雲襄忙道:「咱們快點走吧,小心惹上麻煩。」


  三人出得酒樓,四下已是暮色四合,街上行人稀少。金彪追上雲襄賠笑道:「兄弟,老哥賭了十幾年,輸了十幾年。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麼一個高手,你無論如何得教教我,好歹讓我金彪也可以在賭桌上風光一回。」


  柯夢蘭回想方才金彪的身手,心知這粗人若要耍橫,自己還真奈何不了他。這小子若一直跟在雲襄身邊,始終是個隱患,不定什麼時候就翻臉。不過現在也沒辦法讓他離開。柯夢蘭眼珠一轉,立刻出言擠對:「像你這種不分長幼尊卑,整天對師父喊打喊殺的強橫弟子,誰敢妄收?」


  金彪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這是習慣了,如果雲兄弟收下我這弟子,我保證將來對兄弟敬若神明,若有半點不敬,我金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你說得這般誠懇,雲大哥不妨考慮一下。」柯夢蘭對雲襄眨眨眼,她心中以為,只要收下金彪這個弟子,雲襄就多了一個朋友和幫手,所以她也忍不住幫金彪說情。


  雲襄嘆了口氣,心知以金彪的性格,一旦認定一個目標,決不會輕言放棄。與其被他死纏爛打地糾纏,不如現在就絕了他這個念頭。想到這,雲襄四下一看,頓時有了主意。


  「金兄,」雲襄悠然一笑,「不如咱們打個賭,你若贏了,我就將賭術傾囊相授;如果你輸了,這拜師之事你以後都不要再提。」


  「不行不行!」金彪連連搖頭,「你小子詭計多端,我豈能賭得過你?」


  「你連怎麼賭都不知道,怎麼就知道一定要輸?」雲襄笑道。


  「嗯,那你說來聽聽。」金彪一臉戒備,「不過我可不一定答應,如果我沒把握,你就得換一種賭法。」


  雲襄微微一笑,往街邊一指:「不知金兄有沒有把握過去連贏三把?」


  金彪順著雲襄所指望去,就見街邊昏暗的油燈下,十幾個閑漢正圍桌聚賭,呼喝吵鬧聲不絕於耳。仔細一看,卻是用圍棋子在押單雙。金彪大喜過往,嘿嘿笑道:「剛從雲兄弟這裡學了一招虎口奪食,如果還輸,我金彪豈不笨得無可救藥?」說著丟下二人,匆匆過去擠入人群,看清桌上的賭注后,立刻掏錢下注。


  片刻工夫,金彪又哭喪著臉回來,連連抱怨:「怪事怪事!我照著兄弟所說,專押賭注少的一方,誰知還是要輸。難道是我金彪天生倒霉,逢賭必輸?」


  「如此說來,金兄是認輸了。」雲襄得意一笑,「從今往後,拜師之說不得再提。」


  見金彪無可奈何地垂下頭,雲襄哈哈一笑,大步往前就走。柯夢蘭一看,忙拉過金彪小聲嘀咕了兩句。金彪臉上漸漸露出喜色,忙追上雲襄道:「我還沒輸,你現在就看我過去連贏三把!」


  雲襄有些意外地回過頭,正好看見柯夢蘭與金彪交換了一眼神。雲襄雖然心知不妥,但他還是點頭道:「好,我就在這裡靜觀金兄連殺三把。」


  「你等著!」金彪與柯夢蘭相視一笑,轉身便擠入人叢。只見柯夢蘭掏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銀子往桌上一拍:「押單!」


  金彪從懷中掏出一枚銅板,豪爽地往桌上一拍:「押雙!」


  檔主面露驚異,手腳麻利地揭開盅蓋,倒出棋子一數,立刻高叫:「開雙,殺單賠雙!」


  柯夢蘭看也不看,又將一錠銀子拍在桌上:「繼續押單。」


  金彪得意揚揚地將兩枚銅板往前一推:「再押雙。」


  片刻工夫,柯夢蘭便輸了三十兩銀子,金彪卻連贏三把。只見他得意揚揚地掂著贏得的幾枚銅板,信步來到目瞪口呆的雲襄面前:「願賭服輸,你可不要不認賬,讓我金彪鄙視。」


  雲襄苦笑著對柯夢蘭連連搖頭:「你怎麼能如此幫他?」


  柯夢蘭露出調皮的笑容:「從來沒見你輸過,所以我想看看你輸后的表情。」


  「呵呵,他一定沒想到會輸。」金彪得意地哈哈大笑,與柯夢蘭擊掌相慶,「咱們這回總算讓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看他以後還敢在咱們面前擺出賭神的臭架子。」


  雲襄氣惱地轉身便走,不再搭理二人。金彪見狀忙追上去,覥著臉賠笑道:「師父別生氣,輸給自己的徒弟和心上人,沒什麼好丟人的。」


  「什麼心上人,你他媽胡說什麼?」雲襄瞪了金彪一眼。與金彪相處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說話也不禁帶上了粗口。


  「我都看出來了。」金彪忙拉著雲襄避開柯夢蘭幾步,低聲道,「方才這丫頭為了你竟完全不顧自身安危。你不懂武功不知道,方才那一拳我要沒收住,定會要了這丫頭的性命。這等女子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兄弟千萬別錯過。」


  「你們在說什麼呢?鬼鬼祟祟的。」柯夢蘭不滿地沖二人喊道。


  「沒什麼,我在問雲兄弟,方才我照著他說的方法想虎口奪食,為何還是會輸?」金彪說著轉向雲襄,「說真的,為何你能虎口奪食,我去卻依然是輸?你別抵賴,我知道你十分清楚是什麼原因。」


  雲襄被逼不過,只得道:「那些街頭賭檔,除了檔主和助手,還有不少偽裝成賭客的媒子,北方也稱作托兒。他們故意下注贏錢以吸引真正的賭客參加,所以他們的賭注不能計算在內。若分不清媒子和真正的賭客,豈能虎口奪食?」


  「原來如此!」金彪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開出的單雙毫無規律,與賭注全然無關,原來是這個道理。後來柯小姐以十兩銀子的巨資下注,遠遠超過賭檔上的所有賭注,才總算幫我贏了三把。」


  雲襄嘆道:「賭博之道雖然逃不過一個『利』字,但手段千變萬化,層出不窮,豈能三言兩語就點穿說盡?誰也不敢妄稱能看破一切騙局。」


  說話間見金彪轉身就走,雲襄忙問:「你幹什麼?」


  「我要回去真正贏他三把,不然怎咽得下這口氣?」金彪說著大步來到方才那賭檔前,立在人叢外仔細辨別下注參賭的哪些是媒子,哪些才是真正賭徒。柯夢蘭見狀不由回頭招呼:「天不早了,咱們快些回去吧。」


  「不忙,老子今晚不贏他幾把,咽不下這口氣。」金彪說著正要下注,突聽柯夢蘭驚呼:「不好!雲大哥不見了!」


  「那小子輸了想不認賬!」金彪忙丟下賭注過來問,「他往哪邊跑了?」


  「方才我聽到身後有風聲倏然而過,回頭一看,雲大哥便不見了蹤影。」柯夢蘭臉色煞白,眼中焦急萬分。


  金彪若有所思地看看空曠的長街,喃喃自語道:「遭了,這小子恐怕是遇到了高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逃過你的眼睛。」


  「怎麼辦?」柯夢蘭急得眼中淚水打轉。


  「咱們剛到甘州,除了日間那個錦衣公子,沒與任何人結怨。這事多半與他有關。」


  「我讓爹爹派人去找。」柯夢蘭忙道,「咱們在甘州還有些朋友,要安心查一幫外鄉人的下落,應該不成問題。」


  「那還不快去!」金彪急道,「我金彪好不容易遇到個賭技高手,眼看就可以在賭桌上揚眉吐氣,要是轉眼就把他弄丟了,豈不要懊悔終身?」


  二人匆匆而去,俱沒有看到街角隱蔽處,雲襄正被日間那個與錦衣公子同路的白髮老者扣住咽喉,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瓢涼水潑到臉上,雲襄這才從昏迷中悠悠醒轉。一睜眼,就見日間那個舉止驕橫的錦衣公子正笑眯眯地俯視著自己。雲襄晃晃暈沉沉的頭,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在街頭被一白髮老者挾持,被打暈后失去了知覺,不知被人弄到了哪裡。環目四顧,只見置身於一間古樸幽暗的大廳,廳中除了待客的桌椅,竟還有一方典雅古樸的賭桌。


  「小子,你不是很能賭嗎?」錦衣公子冷笑著拍拍雲襄的臉,「本公子現在就和你對賭,我要看看,你是否還能像先前那樣出千使詐,再贏本公子一回。」


  說著他坐到莊家的位置,兩個漢子立刻將雲襄拎起來,強行按到他的對面。只見他將幾枚骰子收入盅中,陰陰一笑:「咱們就來賭大小,我搖骰子你來押,押中一把本公子就賠你一千兩銀票。若是押錯,嘿嘿,想必你也沒銀子賠,本公子就敲碎你一根手指來賠!」


  話音剛落,身後就有人一把將雲襄的兩隻手按到賭桌上。只見日間那個中年文士手提一柄鐵鎚站到桌邊,用鐵鎚在雲襄手指上比畫著,嘿嘿冷笑道:「好小子,賭術不錯啊!不僅當眾出千,還挑撥我與少主的關係。老子倒要看看,你現在能否保住自己這十根手指!」


  錦衣公子得意揚揚地將骰盅舉在空中,緩緩搖動片刻,接著將骰盅往桌上一拍:「開始!」


  雲襄冷冷一笑:「你可以敲碎我十根手指,但別想在賭桌上贏我。不公平的賭局在下決不參與。」 「不公平?」錦衣公子陰陰一笑,「像你這等老千,一根手指算你一千兩也是高看了你。就你這條賤命也值不了一千兩,你在本公子面前就像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我抬腳就能將你碾死。不陪本公子玩是吧?那好,咱們換一種賭法,就以你這十根手指為賭注。你押中一把,保住一根手指;輸一把,敲碎一根手指。這樣夠公平了吧?」


  江湖上傳說有一種「聽聲辨點」的神奇賭技,不過那僅僅是傳說而已。雲襄雖然跟隨雲爺多日,但主要學的是智計謀略而不是賭術,所以對於這種撞運氣的賭骰子,他連半點把握都沒有。心知今日這錦衣公子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他心中權衡再三,只得冒險賭一把運氣。


  「我跟你賭。」雲襄平靜地望著對方,決然道,「不過只限一把,輸贏十根手指。」


  「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氣魄。」錦衣公子哈哈一笑,「本公子也喜歡孤注一擲。好!請押注。」


  「我押小!」雲襄立刻道。


  錦衣公子揭開骰盅,「一、二、四、五,十二點小。哈,你小子運氣真好。咱們再來!」


  「我說過僅限一把,莫非你要食言?」雲襄氣憤地質問。


  「沒錯!你十根手指是保住了。不過你還有手、腳、胳膊、大腿、眼睛、鼻子等等好些地方沒賭,本公子有的是時間,咱們慢慢來。」錦衣公子得意揚揚地調侃道。


  「你耍我!」雲襄氣得拍案而起,卻被兩名漢子死死按在座位上。只見錦衣公子陰陰一笑,「我就耍你,怎樣?下一把咱們來賭你的手,怎樣?不願再陪本公子玩?不賭就輸,直接敲碎他一隻手。」


  中年文士拿起鐵鎚在雲襄手腕上比畫著,陰陰一笑,「小子,別怪唐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無珠,居然跟咱們少主作對。不過你放心,少主會留你一命,讓你這輩子都為今日的賭局懊悔。」


  雲襄見鐵鎚高高揚起,只得無奈地閉上眼睛。他突然發覺,自己雖然學得滿腹智計謀略,但身邊缺乏強大勢力的保護,沒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貿然介入江湖紛爭,嶄露出與實力不相稱的智慧,這就像蹣跚學步的孩童闖入成人世界,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踢倒踩死。現在自己不得不為一時的冒失付出慘重的代價。


  鐵鎚正要落下,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呵斥:「住手!」聲音不大,卻有一種撼人心魄的威嚴。中年文士渾身一震,鐵鎚僵在半空,錦衣公子也是面色大變,手足無措。


  房門打開,只見一個黑衣老者推門而入。老者身形高大,眉宇軒昂,臉上雖然刻滿歲月的滄桑,卻依然掩不去眼中那種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氣。只見他冷眼往場中一掃,眾人立刻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亂出。只有錦衣公子慌忙上前兩步,垂手賠笑道:「爹爹怎麼突然來了,也沒通知孩兒一聲?」


  黑衣老者沒有理會兒子,卻轉向一旁的白髮老者:「項長老,犬子頑劣,你不加勸阻也就罷了,怎麼還與他一同胡鬧?」


  白髮老者慌忙跪倒在地:「屬下知罪,願受門主責罰。」


  「自領三十杖,去崑崙禁地幽禁半年。」黑衣老者話音剛落,白髮老者連忙磕頭叩拜:「多謝門主寬大。」


  「不關項長老的事,都是孩兒的責任。」錦衣公子忙道。話音剛落,就見黑衣老者一巴掌摜在他臉上,直將他打得跌出老遠,黑衣老者猶不解氣,憤憤罵道:「沒長進的東西,居然調動門中高手為你追女人。你若不是我兒子,老夫恨不得一掌斃了你。滾!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慌忙退出,廳中就只剩下黑衣老者和雲襄二人。黑衣老者眯起眼打量著雲襄,眼中不帶任何錶情。雲襄表面雖然平靜如常,但在老者洞悉人心的目光逼視下,心中竟不由生出一絲惴惴不安的感覺。


  「雲公子請坐。」老者說著,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片刻間他的神情便木然如常,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雲襄依言在他的對面坐下,面上神情如常,心中卻驚詫萬分。自己剛到甘州,名字只有柯夢蘭父女和金彪知道,錦衣公子等人並不知曉。這老者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他已經讓人查過自己的底細,雲襄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對方如此關注。想到這他不由笑道:「看來先生已知雲襄底細,但在下卻不知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可否見告?」


  「老夫本名寇焱,不過這名字現在恐怕已沒有多少人知道了。」老者微微嘆息,語音中隱隱有一絲遺憾和不甘,「本來老夫從不向人賠罪,不過這一次破例,老夫要代犬子元傑向雲公子道一聲『得罪』。」


  「不知寇先生為何要為在下破例?」雲襄好奇地問。


  「因為雲公子是個人才。」寇焱直視著雲襄,「你與犬子的爭鬥老夫已知來龍去脈,你的眼光和手段讓老夫很感興趣,不過這並不是主要原因。」寇焱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本羊皮冊子和一枚玉扳指,雲襄一見之下大驚失色,忙摸自己懷中,那本貼身藏著的《千門秘典》和千門門主信物,早已不見了蹤影。


  「雲公子見諒,」寇焱將羊皮冊子和扳指擱到桌上,「犬子趁你昏迷之際令手下搜過你的身,可惜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竟不知這羊皮冊子和這枚玉扳指的來歷。《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這話在中原武林秘密流傳,但在這偏遠之地卻幾乎無人知曉。犬子有眼無珠,差點讓一代千門傳人不明不白死在這裡,實在罪該萬死。」


  雲襄沒想到對方一眼便看出自己來歷,寇焱的話雖是讚揚,聽在耳中倒有些像是諷刺。雲襄臉上一紅,愧然道:「晚輩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貴公子,實乃咎由自取。若今日枉死於此,也無顏去見先師,更不敢自稱是千門嫡傳弟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公子不必自貶。」寇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爭強鬥狠雖不是千門中人所長,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本事,天下有誰比得過真正的千門高手?朱元璋可以沒有徐達、常遇春,卻不能沒有劉伯溫;劉邦可以沒有樊噲、英布,卻不能沒有張子房。」


  雲襄聽寇焱直呼洪武皇帝大名,毫無半點恭敬,心中一動,不由問道:「聽前輩語氣,似乎頗含深意?」


  寇焱哈哈一笑,意味深長地盯著雲襄:「歷史上翻雲覆雨的英雄人物,從來不乏千門高手。公子既為千門傳人,當明白寇某語中深意。」


  雲襄心中有巨浪滔天,面上卻不動聲色:「就不知前輩有何資格覬覦九鼎?」


  寇焱傲然一笑:「本門原名拜火,不過寇某更喜歡外人對咱們的稱謂——魔門!寇某忝為魔門之主,統領數十萬教眾,麾下不乏關、張、趙、馬、黃似的忠勇之將,唯缺一諸葛耳。」


  雲襄雖苦練過平心靜氣之功,此刻也不禁悚然動容。即使從未涉足江湖,也聽雲爺說過魔門勢力之大,遠在少林、武當或南宮世家之上。只是不知為何,魔門十多年前便從江湖銷聲匿跡。雲襄絕沒有想到,自己竟在這偏遠的邊塞小城遇到了魔門之主!聽對方言外之意,顯然是存了招攬之心。如今寇焱已表明身份,肯定是容不得自己拒絕,應對稍有不當,不定就會有殺身之禍。雲襄深吸一口氣,神情立轉平定,淡淡一笑:「門主如此信得過區區雲襄?」


  「寇某不是信你,而是信它。」寇焱說著,將桌上的《千門秘典》和玉扳指推到雲襄面前,「你年紀輕輕就有千門門主信物,寇某就算心存疑慮也不敢輕視。這秘典我方才已看過,它對寇某毫無用處。『《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這話,恐怕是指擁有《千門秘典》的千門傳人。公子既有千門門主信物,當不至令寇某失望。」


  雲襄垂頭沉吟起來,心知若是投靠寇焱,固然可以借魔門的勢力為自己復仇,但命運恐怕從此就與這天下第一的邪惡勢力糾纏在一起,再難擺脫。不過現在已容不得自己拒絕,想到這雲襄長身而起,對寇焱恭恭敬敬一拜:「晚輩雲襄,願從此追隨門主,一展胸中抱負。」


  寇焱淡然一笑,似乎對雲襄的拜伏毫不在意。示意雲襄坐下后,他悠然道:「我知你未必出自真心,不過寇某有信心讓你對本門死心塌地。千門高手俱是不甘寂寞之輩,對翻雲覆雨的渴望超過了江山社稷本身。當今世上,也只有咱們魔門能為你提供足夠的籌碼,讓你一展平生所學,與天下英雄一博高下。不過,你雖然有千門門主信物,但依然要先證明自己。」


  「如何證明?」雲襄皺眉問。


  寇焱笑道:「諸葛孔明未出山之前,便以一篇《隆中對》三分天下,天下大勢瞭然於胸。你似乎對天下形勢並無多少了解,但至少要替本門辦成一件事,寇某方可以大事相托。」


  「什麼事?」雲襄忙問。


  寇焱沒有直接回答,卻聊起了江湖形勢:「中原武林雖同根同源,卻又各憑實力割據一方,影響和主宰著當地官府及黑白兩道勢力。比如金陵有蘇氏,揚州有南宮,姑蘇有慕容,巴蜀有唐門。尤其是蜀中唐門,借巴蜀的閉塞經數百年經營,使巴蜀幾乎成為唐家的天下,鐵板一塊水潑不進。本門僻處崑崙,欲圖中原必先擾亂巴蜀,正所謂天下未亂而蜀先亂。公子以為然否?」


  「你要我替你對付唐門?」雲襄漸漸明白過來。


  寇焱笑著搖搖頭:「唐門在巴蜀經營數百年,已如大樹般根深蒂固,若非萬不得已,不能與之正面為敵。不過唐門畢竟是武林世家,其他方面並不擅長,所以必須籠絡各種人才為其效命。比如蜀中巨富葉家,世代商賈,頗善經營之道,與中原豪門往來密切,唐門便與之結為兒女親家,使之成為經濟上的一大依靠。」說到這寇焱意味深長地望向雲襄,「直接對付唐門頗有難度,不過若能搞垮葉家,甚至取而代之,唐門與魔門或許能成為盟友也說不定。」


  雲襄心知今日之事,已容不得自己不答應,所以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我會竭盡所能,完成門主心愿。」


  「我欣賞你這種自信,」寇焱微微一笑,「老夫將在人力、物力上為你提供足夠的支持。不過十八年前老夫與人賭鬥失利,寇某發誓只要對頭有生之年,魔門中人決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所以本門高手不能為你所用,唯一可以支持你的,就只有金銀錢財。」


  雲襄面露驚訝:「不知門主對頭是誰?竟能使魔門中人十八年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遙望虛空黯然道:「是『天心居』素妙仙,當年她雖僥倖贏我,卻也大傷元氣,從此沉痾榻上,形同廢人。不過老夫今生負她甚多,不能再對她失信。所以只要她一日健在,魔門中人便一日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說到十八年前的失利,神情並無半分懊惱,言語中反而對擊敗過自己的對手充滿了尊敬。雲襄不禁悠然神往,不知這「天心居」素妙仙是何等人物,竟能讓魔門門主寇焱這等梟雄也心誠悅服。正想細問,卻見寇焱擺擺手,似不願再提過去往事,轉開話題道:「不過魔門中人雖不能幫你,但幸好眼前還有更合適的人選。」說完沖門外高喊,「來人!」


  一名黑衣漢子應聲而入,就聽寇焱吩咐道:「去將元傑和唐先生叫來。」


  不一會兒,就見先前那個錦衣公子和中年文士聯袂而入。寇焱向雲襄介紹道:「這是犬子元傑和唐門高手唐功奇,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元傑雖是我兒,卻沒有參加過入門儀式,不算魔門中人;唐先生乃唐門宗主唐功德親弟,十年前不僅被其兄用卑劣手段搶去宗主繼承權,還差點喪命其兄之手,無奈逃離巴蜀投靠本門,也不算是魔門中人;而你與魔門只是合作關係,更不是魔門中人。由你們三人去巴蜀,老夫也不算失約。唐先生對巴蜀了如指掌,有他助你,定可使你省卻許多麻煩。元傑年少無知,江湖閱歷甚淺,這次隨你前去,是要向公子學習,增加一些江湖閱歷。」


  雲襄尚未有所表示,寇元傑已驚叫起來:「什麼?爹爹要我向他學習?他不過是個賭場老千,我一根手指就能將之捏死,爹爹竟要我向他學習?」


  「你是在懷疑為父的眼光?」寇焱一聲冷哼,頓時讓寇元傑閉上了嘴。唐功奇也是滿臉不甘地打量著雲襄,一臉不忿。不過見寇焱面色不悅,他也不敢開口反對。


  「這事就這麼定了,我會令人在短時間內準備好一筆銀子,你們擇日便可動身去巴蜀。」寇焱說著揮手令兒子和唐功奇退下后,正要起身離去,卻聽雲襄突然道:「等等,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望門主能答應。」


  「請講。」


  「聽說魔門魍魎福地,搜羅有天下武功十之七八,雲襄求門主開恩,能容我自由出入。」


  「你未立寸功便提這等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寇焱冷冷地問。


  雲襄淡然一笑:「我不想錯過門主給我的這個機會,想更好地完成門主所託,所以需要多下些功夫。」


  寇焱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想學武?」


  雲襄搖頭:「我是想知武。」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好,我答應你!」寇焱讚賞地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面玉佩扔給雲襄,「這是老夫信物,憑之可自由出入魍魎福地。不過我要提醒你,所有武功秘籍你只能查閱,不能帶出,否則以盜竊論,挖眼斷手。」


  「雲襄謹記。」雲襄說著,仔細將玉牌收入了懷中。


  「你自己的東西也收起來吧,老夫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寇焱指指桌上的《千門秘典》和玉扳指,又叮囑道,「魔門雖然格於十八年前的賭約不能履足中原,但咱們在中原還有不少朋友,可以為你提供必要的幫助。他們大多有錢有勢,唯一發愁的是如何讓錢變成更多的錢。好好乾,只要你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我保證你會有足夠的舞台施展自己的才能。」


  「我不會令門主失望。」雲襄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會讓人來接你。」寇焱說著正要起身出門,就聽門外有人稟報:「門主,庄外有人自稱金彪、柯夢蘭,要闖進來找雲公子。」


  「那是在下朋友,望寇門主莫要為難他們。」雲襄忙道。


  「你的朋友還真有幾分能耐,居然能找到這裡。」寇焱不陰不陽地淡淡一笑,「老夫不會跟一般人計較,不過我要好心提醒你,千門中人實在不該有朋友。」


  見寇焱負手出門離去后,雲襄趕忙收起羊皮冊子和玉扳指起身離開,尋著遠處傳來的高聲呼喝迎上去,總算在門口堵住了正要強行闖進來的金彪和柯夢蘭。


  「兄弟,你沒事吧?他們為難你沒有?」金彪見雲襄平安出來,喜出望外,忙迎上去拉住他問長問短。雲襄來不及與二人細說,只道:「咱們出去再說。」


  三人遠離那處偏僻的豪宅后,柯夢蘭也關心地問道:「雲大哥,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為何這般神秘,連本地的萬馬幫也查不到他們的底細?」


  「你們千萬不要再查,」雲襄忙道,「小心惹禍上身,切記切記!」


  「你這樣一說,老子反而想惹惹他們。」金彪兩眼一瞪,擼起衣袖就返身而回,向方才那處豪宅奔去。雲襄一把沒抓住,只得追著他的背影跟去。可惜腳力趕不上金彪,遠遠就見他一腳踢開豪宅大門,大聲嚷嚷著徑直闖了進去。雲襄與柯夢蘭忙跟著追將進去,就見金彪一臉詫異地由內而出,嘴裡連連高叫:「怪事怪事!轉眼之間這裡就空無一人,甚至連一點生氣都沒有,難道方才咱們遇鬼了不成?」


  雲襄環目四顧,只見偌大的宅子靜悄悄了無人聲,在蒙蒙月色下顯得越發寂靜幽深。雲襄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暗嘆魔門行事果然詭異莫測,一旦被人發現行蹤,偌大的宅子立刻就放棄,絕無半點拖泥帶水,僅憑這份迅捷果敢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怖。自己將命運與之綁在一起,恐怕今生也難以逃過它的糾纏了。


  「雲大哥,咱們快走吧,這裡陰森森令人害怕!」柯夢蘭拉了拉雲襄衣袖,膽怯地躲到他身後。畢竟是女孩子,即便平日豪爽不亞鬚眉,此刻也不禁露出了女孩子的天性。


  「好!咱們走!」雲襄牽起柯夢蘭小手,回頭招呼金彪離開。三人來到外面長街,金彪忍不住問道:「兄弟,拿到柯老闆的報酬后,你有何打算?」


  雲襄遙望天邊晦暗殘月,淡然道:「我要先去崑崙,然後轉道去巴蜀。」


  「去巴蜀?」金彪不滿地嘀咕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你去那裡做什麼?」見雲襄閉口不答,他又笑道,「反正老子浪跡天涯,居無定所,就陪你去天府之國玩玩。順便跟你學學賭術,好歹總要在賭桌上風光一回。」


  「我也去!」柯夢蘭定定地望著雲襄,眼裡滿是希冀。雲襄躲開她熾烈的目光,搖頭道:「此去巴蜀不定有什麼兇險,我不想讓你們去冒險。」


  「哈!明知我最喜歡冒險,你這樣說豈不是讓我跟定了你?」金彪一把挽住雲襄,不由分說拖起就走。三人並肩而行,一路說笑,漸漸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街角陰暗處,一名黑衣老者與一個錦衣公子並肩而立,二人遙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默然無語。直到三人完全消失在夜幕中,錦衣公子才突然問:「爹,你真放心用他?」


  黑衣老者淡然一笑:「所以為父才要你和唐功奇盯著他,就算計劃失敗,也不會有多大損失。」


  錦衣公子神色怔忡地點點頭:「不過孩兒還是不明白,爹爹為何要在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身上,花費如此大的心血?」


  「你難道不知『千金買馬骨』的典故?」黑衣老者收回目光望向兒子,「就算他不是為父需要的人才,但千門中卻不乏高手。古往今來,哪一個開國之君能離開千門高手的襄助?」


  錦衣公子恍然大悟:「爹爹是要借他來向千門中人示好,以招攬真正的人才。」


  黑衣老者淡淡一笑:「千門中人博學多智,最善智計謀略。一個人學得滿腹經天緯地的韜略,若無舞台施展,豈不是世間最痛苦之事?所以千門高手從來不甘寂寞,總是要興風作浪。他們對於施展才能的渴望超過了自己的生命,他們就像是痴迷棋道的絕頂高手,只會為沒有對手而痛苦,輸贏其實已不重要。不過為父關注的卻只是輸贏結果,是江山社稷,所以要借他們的智慧來為自己謀天下。帝王之術也就是用人之術,智力也有窮盡,唯有善於用人,才能讓天下人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地供我驅使。」


  錦衣公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問:「爹爹,孩兒有一事始終不明白。就算您老信守諾言,在『天心居』素妙仙沒有歸天之前,魔門決不踏入中原半步。但爹爹為何不派人送她早一天歸西?白白在邊塞空耗十八年,錯過了人生最寶貴的時光。」


  「這種念頭你想都不要想!」黑衣老者面色突然變得十分嚴厲,「你可以做錯任何事,但這種念頭卻決不能再有,不然就算你是我兒子,為父也決不饒你!」


  第一次見到父親神情如此嚴厲,錦衣公子嚇了一跳,忙道:「爹爹放心,孩兒謹記!」


  黑衣老者神情微緩,又道:「聽說巴蜀葉家祖傳有一部商經,名《呂氏商經》,為戰國時代秦相呂不韋所著。此經乃呂不韋一生經營之道的總結,被商家奉為圭臬,葉家巨大的財富便是來自於此。如果財富是魚,這部《呂氏商經》就是最好的捕魚技巧。這次巴蜀之行,你可以一事無成,但一定要為我拿到它!」


  錦衣公子使勁點點頭:「爹爹放心,孩兒決不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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