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學成歸家把名裝
第16章 學成歸家把名裝
一張野豬皮,兩掛長毛的臘肉,還有幾件不知道青衣老道從哪兒給我弄來的換洗衣服,我全部都丟在一旁。看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眼淚水止不住地就要往外面冒。不過我強忍住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以後的路漫漫,我要一個人走,怎麼能夠這麼脆弱呢?不過越是咬牙堅持,那情緒越是控制不住,而就在我淚眼蒙曨的時候,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嘿,這是誰呢,二蛋啊!」
我抬頭一看,這貨膀大腰圓,臉大眼小,剃著一大光頭,可不就是我兒時一起撒尿和泥的夥伴羅大根嗎?
瞧見他,我心底里所有的傷懷情緒就立刻收斂起來,一躍而起,一拳捶在他的胸口,興奮地喊道:「大根,好久沒見了啊?」羅大根一把抱著我,又笑又跳:「你咋回來了咧?我聽你爹說你上五姑娘山跟一個老道士當徒弟去了,咋有空回來呢?」我跟他解釋,說我不是去給人當徒弟,而是去治病——就是上次我們在小溪裡面遇到的那個水鬼,它附在我身上了。
羅大根嚇了一大跳,連忙蹦開去,拍著胸脯大聲喊道:「我的天啊,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想起了那個鬼娃子,它的臉好恐怖啊,就沒有一塊好肉。我後來整宿整宿做噩夢,還發高燒,要不是你爹陳醫師,說不定就死了呢!它還附在你身上沒?」
我搖頭,說:「沒在了,它被我超度走了。」
這話我只說了一半,那水鬼雖說是被我超度走的,但大部分卻是青衣老道在導引。不過那個時候我才十一二歲,又剛剛出山,心裏面難免就有些小虛榮。羅大根一聽這話,頓時兩眼就起了小星星,敬佩地說道:「二蛋,沒想到你進了幾年山,竟然學了這麼一番本事,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是因禍得福啊!」
羅大根原本沒怎麼信,不過看到我帶著的這一張野豬皮,又看著我旁邊還蹲著一隻人模人樣的小猴子,便信了大半,使勁兒蹦起來,去村子里報信了。
瞧見往昔的小夥伴這般快活的樣子,我那近鄉情怯的情緒就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帶著胖妞朝著我家走去。到了半路,便瞧見我姐大鳳飛奔著跑了過來,摟著我就哭。我姐哭,我卻笑,幾年沒見,她真的變成大姑娘了,圓臉變尖臉,扎著大辮子,村裡沒有誰比她好看呢。這時村子里的好多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跟我打招呼,問我的情況。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說話呢,羅大根就自豪地大聲說道:「二蛋他在山裡面跟道士學法術呢,抓鬼拿妖不在話下!」
他這話說得我一陣臉熱——我三年學道,一點氣感都沒有,算啥子法術。不過這大話都說出去了,我也沒打算把這個謊言揭穿,旁邊的那些大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也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覺得小孩子吹牛。在一眾人的簇擁下,我來到了自家路口,瞧見我爹我娘正翹首以盼地站在那兒,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剛才忍住的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衝到他們跟前一跪,嗚咽道:「爹、娘,我回來了。」
我娘一下就哭了,而我爹則激動得無法自已,摸著我的頭,手都有些顫抖:「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呢。」
拜完爹娘,走進我家那吊腳樓,我姐一溜煙就跑到廚房裡面去,說要給我燒水洗澡,而我娘擔心我餓了,張羅著要給我弄吃的。我把帶來的兩掛臘肉和野豬皮給了我娘之後,就跟我爹講起在山裡面的事情,因為旁邊還有羅大根和幾個鄰居,便沒有深講,只是說原先那個老道士幫著我治病,後來他有事走了,我就回家來了。
我講得簡單,聽眾也沒有太多的耐心,只是關心我到底有沒有像羅大根講的一樣,學得了一身的本事。我鄰居王狗子他爺爺最是個迷信的人,條件就算是再差,他初一十五的香都不會斷,拉著我問:「那你跟那老道士學了什麼呢?」
我瞧見旁邊一眾人等都圍著,也抹不開面,沉吟了一番,說:「發了蒙,《三字經》《千字文》,這些都有學,後來學道經,哲學聖典、道門經訣都會些,不精,但是都懂。」王狗子他爺爺拍著手大笑,說:「好,好,當真是學了本事呢,聽著就厲害。二蛋啊,你爺爺我真的沒看錯你,你從小就跟別的娃崽不一樣,看來以後我們這十里八鄉的要是有什麼事情,可要你來掌一掌咯。」 王狗子他爺爺洋洋得意,好似我的伯樂恩師,我卻清楚地記得以前就是這老頭子最愛在背後講我,說我是個討債的冤鬼,是禍害呢。
我以前蠻不待見這老頭的,不過經過青衣老道的調教,就覺得他雖然嘴臭,但是講得也有幾分道理,便也沒有太多的厭惡了。瞧他轉變了態度,言語之間也多了幾分恭敬,於是不咸不淡地說道:「王爺爺你可別抬舉我,我也只是學個皮毛,能不能派上用場呢,這個還真的要看什麼事情呢。」
家裡面來了好多人,鬧哄哄的,到了飯點就各自回家了,只留了我爹在堂屋,我才把全部的事情給他講明。
我爹仔細地聽我講,一絲細節都不放過,完了之後,他擺擺手說:「不要緊,你先在家住著,那老道士講的話,其實也有好多都是誆人的,做不得准。不過你說你會讀書寫字了,我倒是很欣慰。這兩年世道亂,大家都覺得讀書沒啥用,不過總要結束的,到了那個時候,知識能夠改變命運呢。」
我爹說話洋洋洒洒,沒多久家裡就開飯了,我娘煮了一小缽的糯米,其餘都是紅薯,菜也是剛從地里摘的,用我帶回來的臘肉炒香,油綠綠的,透著股香氣。
看得出來,家裡面的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我娘把那缽糯米給我吃,他們吃紅薯,而我姐則看著碗裡面那油汪汪的大肥肉吞口水。
我再也不是幾年前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兒了,挑了兩塊肥肉給胖妞后,就拿起了紅薯,一邊吃一邊對我娘說道:「跟著那老道士,盡吃好的了——他雖是道士,但是不忌葷腥,總能弄到肉吃,養得這猴子的嘴都刁了,我卻還是喜歡吃紅薯,又香又甜。」胖妞聽到我說它,也討好地把肥肉遞給我姐,自己抱著一塊紅薯吃。
胖妞這幾年經常給我送信,我家裡人都熟悉,瞧見它這麼懂事,不由得都笑了,我姐把那肥肉塞進它嘴裡,說:「你吃吧,多吃點好長個兒。」
這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很高興,而我也終於回到了家裡。
那個時候是七十年代中期了,外面已經沒有太亂了,就聽說毛主席他老人家身體不太好。麻栗山地靠深山,行政不深入,也沒有啥集體公社,大家自己種田自己吃,納糧就好。不過這裡沒有太多水田,地裡面只能種點紅薯玉米這類粗糧,村裡人忙活一年也沒有多少嚼裹兒。我回家后沒有再玩鬧,也沒上學,就是跟著家裡面做農活,挖地刨土擔大糞,一把好手。
我起先吹了牛,但很多鄉親也只是聽聽,並不在意。不過沒有多久,竟然還真有人死馬當作活馬醫,找上了門來,說要陳醫師家的二蛋幫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