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留不住的孩子
第93章 留不住的孩子
01
舒父微微一愣,隨即直擺手。
「不用,服務行業也挺難做的,說不定她家裡出了點啥事,然後又值了一夜的班……都在討生活,挺不容易的,算了吧。」
舒父明白,老章真要是打這個電話,那就不是僅出一口氣的事情。
這位女加油工固然可惡,可真因為這點事情失業,也不至於。這種三線城市,就業不比北京上海,找一份福利不錯的穩定工作,不容易。
舒父的眼前,突然浮現出女加油員那張被生活蹂躪的黑瘦臉。
「真的不用,當時確實氣壞了,可事後想想,也沒必要為這種人這種事情去生氣。」舒父說這些話時,悄悄望向坐在他身邊的舒母。
舒母接住舒父的視線,她笑了笑,扭頭對老章說:「謝謝老章,這種小事,到時我們自己投訴就好,讓你出手,太興師動眾了。」
老章大笑:「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依是少年,舒皓文做到了,可惜我,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窮小子了。」
老章的笑,帶有一絲蒼涼。
02
「章叔叔,要是投訴的話,那個女的會受到什麼懲罰呢?」舒湉突然問。
老章望著舒湉笑。「至少扣掉當月的獎金吧。」
舒湉點點頭。「我贊同,如果就這麼算了的話,就是對惡的一種縱容,這種事情,肯定是要投訴的。」
舒湉邊說邊點開自己的手機相簿,她將自己的手機舉了舉,「我已經將那個女的拍下來了,雖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和工號,但是在那個時間點值班的加油工也就兩位,一調查就清楚了。」
舒琬從舒湉手裡拿過手機,瞧了瞧。
是那個女加油工的側影,但是足夠辨別出這個人。在微微泛白的夜空下,她孤單地站在加油站的一根柱子底下,佝僂著身體,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
「算了吧。」舒琬脫口而出,「如果只是扣掉一些獎金還好,假如她生活困苦,是臨時工,失去了這份工作怎麼辦?沒準她家正有需要她養的孩子,或者有一個正在生病的老母親。」
「既然是這樣,那就更應該努力工作珍惜這份工作,而不是對客戶撒潑。」舒湉冷靜地說。
老章笑得身上的贅肉亂顫,他饒有興趣地盯著舒湉。「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舒湉望著老章,一臉的認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能我窮我有理,要是這種邏輯,那窮人去搶銀行,也是允許的。」
「哈哈,瞧,年輕人看問題,就跟我們不一樣,她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咱們已經磨去稜角,變成老油條子了。」老章又扭頭對舒父舒母說,「你家的小女兒了不得,以後肯定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越老舒。」
舒父舒母笑。對於他們家舒湉,他倆是百般自豪的。
老章逗舒湉:「那章叔叔幫你去投訴,好嗎?」
「不用,我自己去投訴就好……章叔叔一投訴,就有點濫用職權。」舒湉說。
果然是童言無忌。
換成別人這麼說,老章早就瞪眼睛拍桌子了,但他知道自己在舒湉眼裡,也就是她爸的一老同學,她才不管你是不是位居高位。
第一次被人這麼無視,老章覺得很有意思,反而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03
在酒店吃完晚餐。
舒琬一家出酒店去散步。酒店附近有一個很大的文化廣場。
廣場散步的人不多。
燈光映射下的夜空,繁星點點,更是給人一種靜謐的感覺。
舒琬和舒湉在前面逛,舒父舒母在後面慢悠悠地跟著。
望著姐妹倆的背影,舒母感嘆:「湉湉的性格,就是比琬琬的要冷靜許多,理智許多。」
「是呀,琬琬性格溫和,對自己寬容,對別人也寬容,這種要求不高的人,反而更容易活得幸福。湉湉顯然不是,她對自己嚴格要求,對別人也嚴格要求。」舒父說。 「剛才在餐桌上,她說出那種話,真讓我有點吃驚呢。」
「正常,高中生已經開始形成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舒父笑了笑,突然說:「湉湉以後適合去做法官。」
舒母望著正在打電話的舒琬,對舒父說:「她和鄭澎,你真的看好嗎?」
「看好。」
「可他家條件確實很普通。」
舒父笑。「當年你自己找老公,不也找了我這個外地的,怎麼到了舒琬,還計較起人家條件來?人好是關鍵,人的素養,也是一種價值。」
舒母說:「你對上一個,那個郭晨的態度就不一樣。」
「那個不行,鄭澎家雖然條件一般,可坦蕩蕩,但這個郭晨,他家顯然是心懷不軌,結婚不是扶貧,不是所有的窮小子都值得去等待的。」
舒母正想說什麼,突然被跑回來的舒湉打斷。
舒湉說:「我跟你們一起溜達,姐姐在打電話,說是誰的媽媽懷的孩子不健康,要流掉。」
「啊?」舒母大吃一驚。
04
是丁母懷的孩子不健康。
丁湘給舒琬打完電話后,坐回母親身邊。
丁湘也是快下班時,才收到無創DNA檢測結果的簡訊。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怎麼安慰母親。
她連自己家都沒回,就第一時間來了母親這邊。
丁湘望著母親的臉,輕聲說:「媽媽,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呢。」
丁母深嘆一口氣。「我不難過,這都是命,是天意。」
嘴上說不難過,可丁母的淚,猶如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丁湘小心翼翼地問:「要麼我們再去做一次羊水穿刺確診一下?說不定這次無創不準呢。」
丁母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搖搖頭說:「不了,無創DNA準確率夠高的,不會錯的,跟這孩子沒緣分,咱不強求。」
看著母親這麼難過,丁湘也哭了起來。
「你別哭,媽媽只是有點難過,你給點時間讓媽媽消化一下……其實想想,我倆年紀這麼大,精子卵子質量都在走下坡路,孩子質量不好也正常……我真的不難過,前段時間我是既高興又發愁,這孩子真要是生出來,以後怎麼辦?還不得拖累你呀。」丁母說。
丁湘哽咽著說:「我不怕拖累,我只要媽媽高興。」
丁母說:「看著你被拖累,媽媽能真的開心嗎?」
頓了頓,她又說:「現在教育孩子,根本不是當年在老家教育你的那個樣子,就家校配合這一項,你說我連微信聊天都不利索,我能幹啥?最後還不得你出力。」
「還有呀,你袁伯伯娶我,是給自己找個老伴,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找一個伺候他的穩定保姆,兩人的文化層次不一樣,互相搭伴過日子行,真要是養個孩子,那各種矛盾就出來了。他孩子的媽媽,一定是那種有文化素質,能給孩子提供良好家庭教育的女人。」
丁湘目瞪口呆地望著母親。
母親所說的這些,不就是現實嗎?
雖然很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
丁湘第一次發現母親其實很睿智。那種從殘酷生活中磨鍊出來的睿智。